我穿成了修仙文里的炮灰女配。

我穿成了修仙文里的炮灰女配。



中了毒的女主躺在男主怀里,奄奄一息:「顾宵,别求她了。我就算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话落,男主眼里对我的恨意更深了几分。



于是我毫不犹豫一剑废了他。



在父母满是惊诧的视线中,我含蓄地莞尔一笑:「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先斩意中人。」



1



我叫沈瑶金,晗光宗宗主之女。



在这本一边升级打怪一边开后宫的「龙傲天」书中,我只能算个炮灰垫脚石。



男主顾宵虽出身贫寒,但在其龙傲天光环下,让我一见倾心。



于是我求父亲将其破格收为晗光宗内门弟子,并赠灵药宝器无数助其修炼,当作准女婿看待。



直到一日顾宵带回了中毒的女主宋缈,扬言她是自己未婚妻,非她不娶,并想借我体内的玲珑心解毒。



殊不知这玲珑心一取,我也会沦为废人。



我自以为和顾宵两情相悦,在这一刻成了笑话。



文中我以玲珑心做交换逼着顾宵娶我,他怀恨在心,剑道大成之时屠尽了我全家。



更是因为宋缈一句话,将我扔进无底魔渊,饱受无尽的折磨。



文中的这一天,我交出了玲珑心。



从此我成废人,他走神路。



但这一世,不可能了。



2



宋缈中了毒,躺在顾宵的眼里奄奄一息,眼里满是破碎的泪,眉间的红痣显得人更加苍白:「顾宵,别求她了。我就算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顾宵心疼地抱着怀里的女子:「缈缈危在旦夕,你却不肯交出玲珑心。你这是想逼着缈缈去死吗?!难道见死不救就是你们晗光宗的宗旨吗?!」



过去我百依百顺,因他天赋过人却家境贫寒,宗中的奇珍异宝只要他想要我都会取来给他。



这让顾宵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会把玲珑心也交给他。



我看着面前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男人,真不知道原主是怎么瞎的眼。



「玲珑心早已和我体内灵脉结为一体,若我取出为宋缈解毒,我此生都不得再修行。」我冰冷地看着顾宵。



他咬着牙,神色仿佛作了天大的让步:「我和缈缈情投意合,早已缘定三生。宋缈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你若愿意取出玲珑心救缈缈,我可以纳你做妾。」



此话一出,我父母满面震怒又忧心忡忡地看向我,生怕我被冲昏头脑甘受这天大的屈辱。



不知道宋缈是不是因为听见顾宵松口要纳我做妾,她脸上哀色更盛,让顾宵更加心疼不已:「沈姑娘,你何苦咄咄逼人。我与顾宵从小相识,你如此作为顾宵会恨你的……」



我捂着嘴嗤笑出声,打断了宋缈的话:「做妾?你们俩真是王八买西瓜,给我滚的滚,爬的爬。」



至于恨我。



我当然知道。



顾宵不仅会恨我,还因恨屠尽了我的家人。



但我不介意给他恨我的理由里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迎着他的视线,我利落地拔下大殿中的太阿剑。



太阿出鞘的瞬间,天地变色。



银火电光间,我毫不犹豫一剑刺向顾宵。



鲜热的血液喷洒在宋缈的半边脸,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然后惊叫出声。



「啊——」



我手腕一翻,长剑直指宋缈的咽喉:「别叫了,他没死。」



「就是废了而已。」



剑气翻涌,我提腕挽了一串绚丽的剑花。



我提剑朝远方挥去,漫天凌寒的剑气直指重重山峦。



太阿剑在我手中,似惊鸿如游龙,一剑霜寒十四州!



若是说我的父母上一瞬还在震惊我居然刺伤了素有天才之名的顾宵,下一瞬就被我手中拔出的太阿剑所震惊。



自从人魔之战后,世间已经五千年不曾再有过飞升者。



修真者们在无尽绝望中摸索前路,其中有人传闻能拔出战神陆吾的剑,就能成为下一个新神。



父亲双目发亮,他很清楚拔出太阿剑的人意味着什么——



顾宵的第一天才之名,从此易主到我头上。



在我父母满是惊诧的视线中,我含蓄地莞尔一笑:「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先斩意中人。」



3



我没有做第三者的兴趣,更没有嫁给顾宵下乡扶贫的打算,至于想要我的玲珑心,也是做梦。



父母说我出生时天生体弱,寻遍天下给我找到了这个异宝玲珑心,百毒不侵,可以净化经脉杂质,修炼速度也比旁人快许多。



当然,如此异宝,本该是剧本安排给男主的,但我不介意手撕剧本。



顾宵的经脉已经废了,而宋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



我爹娘生怕我反悔,火烧屁股似的命人将这两人扔出宗门。



顾宵临走前满脸恨意,我比着口型:我不杀你,但我要你看着你珍视的所有,都落到我的手上。



4



我提着太阿剑回了自己的院子。



楼阁飞檐跷脚,花树掩映其中。



夕阳斜照,草木葳蕤生姿。



「把剑放下吧。」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带着清冽的特质,温润又有分量。



我侧身。



来人面色清隽,恍如寒冬冰雪,素色的长衫却穿出了满身矜贵不可攀。



斜阳似乎给他镀了一层金,他像是从宿命流转中脚踩天命而来。



我没有听他的话,反而更加用力握紧了太阿。



见状,他发出一声悠长又无可奈何的叹息:「太阿,回来。」



手里的太阿发出一声清鸣,震得我虎口发麻,趁我松懈,飞到来人手中。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踱步至我面前,捧起我的右手。



方才握着太阿剑的那片皮肤,已经血肉模糊。



「这把剑不属于你,你再握下去,手会废掉。」



我不知道来人是谁,可他只需一眼,就好像能把我看个透彻。



「为什么说不属于我?」



那属于谁?顾宵吗?



这把太阿剑自晗光宗建立之时就被当作上古神物传承至今。



一般人触摸剑柄,会被太阿的剑气灼伤腐蚀。



而世间盛传,得太阿者得天下。



在原文中,身为气运之子的顾宵拔出太阿剑,成了他扬名天下的第一步。



如果这个世界是以强为尊,我想要扭转原身的结局,那么就是变成强者。



所以这一剑我就必须拔。



也许因为我并非天定的气运之子,在我触碰到剑柄的刹那,那股蚀骨之痛几乎要将我吞没。



可这也许是我眼下唯一的机会,比起日后苟且,我更愿意生死一搏。



「你明知道,这把剑本该是顾宵的。」来人的语气风轻云淡,却让我的灵魂震颤。



他掠过我眼底的震惊:「你是异世卷入的一抹残魂,物来顺应,我本并不打算将你从这个世界剔除。」



「可你却废了天道定下的气运之子。」



面前的男人自称陆吾。



我的瞳孔骤然缩紧,在文中,他是上古战神,也是太阿剑的主人。



人魔之战后诸神黄昏。



陆吾就成了天地间残存的、唯一的神。



为挽大厦于将倾,陆吾与魔族混战,最终将魔族封于魔渊之下,自己却因被魔尊劈去一半魂魄而衰弱。



可魔族未除,人间仍需要守护者。



于是天道定下了一个气运之子,助他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机缘尽快成为下一个守护人间的神。



而陆吾则将自己的神剑和神力作为给新神的礼物。



气运会指引顾宵拔出太阿,并当他拥有足够的实力时继承陆吾的神力。



既然陆吾是这个世界的神,那么他或许真的有将我剔除这个世界的能力。



可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所属的世界,如果离开,有可能会变成一片虚无。



我不甘心如此。



天道的气运之子,一定得是顾宵吗?



我攥紧了手,鲜血顺着掌心在地上洇出一片血花,我怔愣地看着面前俊美无俦的男人。



「陆吾上神?」我轻声试探。



我废了顾宵,陆吾如果想对付我,我毫无还手之力。



脑海中一片空白,还没整理好思绪,手已经拽上了陆吾的衣袂。



鲜血沾染上他一身清雪,似乎是要把神拉下人间。



「上神既怜悯我一分,让我留在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能再多一毫?」



「我既然能拔出太阿,那它的主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见陆吾不为所动,起身再去拔他的太阿剑。



血和泪杂糅在一起,我忍着剧痛,泪水不由自主盈满眼眶,坚定道:「世人都说拔出太阿就是天命所在。」



「你看!我做到了!」



我高举太阿,极其漂亮地提腕挽了一串剑花展示给他看:「哪怕太阿在灼烧我,会吞没我,可我不怕。」



「我可以做活着的火焰,永不消亡!」



我不死心地紧握着剑柄,力竭昏死之前,我仿佛看见陆吾站起身,衣袂翻飞着刺眼的一抹红。



他抬起一只手搭在我的头顶,一道神识越过这具躯体查探我。



我不反抗,任由我的灵魂一览无余地展示在他面前。



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的疼痛退却后,陆吾收回手,敛着眼睫颤了颤。



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只听见他轻轻说了声:「好。」



5



我醒来时,受伤的手掌已经恢复如初。



而陆吾则盘坐在我面前。



他告诉我,顾宵是天道的气运之子,因此可以毫无障碍地拔出太阿。



但天底下并不是只有顾宵可以拔出太阿。



太阿是一把神剑,它有自己的剑灵。



获得它的认可,的确也能拔。



除了顾宵以外,每一个握住太阿的人都会被它的剑气灼烧,而唯有英勇坚毅的人带着决不退缩的勇气才能拔出,获得太阿的认可。



人的身躯或许卑弱如草芥,但灵魂却必须无惧于生命的风霜。



先有舍身之意,而后救人间于水火。



我的心难以自抑地雀跃:「那太阿这是认可我了?」



随着话音落下,太阿以微微嗡鸣响应我。



陆吾还说,若我在修炼这条路上走得长久,太阿也能指引我继承他为人间下一个新神留下的神力。



顾宵是气运之子,他继承神力有天道庇护。



而我只是凡人血肉,如果也想走这一条路,需要重塑躯体才能承受神的力量。



失败了,会死。



他半垂着眼,看不太清神色。



他问我愿意吗。



我不假思索:「当然。」



陆吾抬头,琥珀色的瞳孔里漾着笑意:「怕死吗?」



「不怕。」



只见陆吾执起太阿,手腕翻转间,银白色的剑身就变成了一束细小的火焰,在他的指引下没入我的指尖。



陆吾说,塑筋铸骨有九重。



能塑至九重,躯体就能媲美半神。



起先我只感觉四肢有热流经过,而后这股热流开始直线升温。



「一重。」



体内的火势突ẗù₅然加大,从四肢突然燃至体内,然后横冲直撞,疼得我开始冒汗。



「二重。」



我咬破了自己嘴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使我清醒了一些。



不能晕过去。



「三重。」



火焰在我体内燎着经脉,一边锻造一边加大火势。



「四重。」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四肢百骸都承受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血液从我的眼眶里流出来。



我大汗淋漓,即将昏迷之际,在混乱中从地上摸出一块锋利的石头,果断扎进自己的大腿处,裙摆转瞬浸染鲜血。



我想:我在无尽的虚无中不知道漂泊了多久,终日与恐惧和黑暗为伍,能有重生的机会,我要站在最高处!



「五重。」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



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六重。」



我看见原本的宿命中——



顾宵剑道大成之际污蔑我的父母暗中勾结魔族,灭了我满门。



我眼睁睁看着父母、昔日同门,在哀号中离开人世。



宋缈依偎在顾宵怀里撒娇,脸上是得意的笑,她轻轻指向我:「顾哥哥,我以后不想看见她了。」



于是我被顾宵封进魔渊,不入轮回,不得往生。



顾宵只修己道却不顾苍生,导致魔族尚未冲破防线,人间就已经掀起内乱。



天下百姓潦草余生,饿殍遍野,浮尸盈江,却仍然信奉着顾宵是天命所在,天命如此。



可天命如此,便对么?







……



晴空突然变色,团团乌云从天上压下,猛烈而耀眼的电光划破天际,雷声轰鸣,如天崩地裂。



陆吾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他指引着太阿在我体内一遍遍淬炼。



雷声震耳欲聋,乌云压顶恍若黑夜。



过了不知多久,乌云中漏出点点天光,有如千万盏灯火照亮了漆黑的旷野。



太阿火势渐弱,从我体内缓缓倾泻而出,在我面前又凝结成剑。



如万蚁啃噬的痛也如潮水般退去。



「从此,你就是太阿真正的主人了。」



我的身上满是血污,挤出一句干哑的话:「上神,我突破几重了?」



陆吾面露赞赏:「恭喜你,九重。」



我忍疼拄着剑站起,提剑打了个旋,剑气呼啸至远方,伏下一片山林。



6



陆吾说他的神魂曾在人魔大战时被劈去一半,而另一半封印在了魔渊。



帮我重塑之后,他需要借太阿养神。



然后我看着陆吾化作一道流光注入了我手中的剑。



我晃了晃剑身,没有任何变化。



就像陆吾从未来过一般。



上一世这个时候,我已经剔除了玲珑心成为了废人,而现在我拥有了媲神的身体,已经很满意了。



若按原书的宿命,我会将全部的希望和自我慰藉寄托在顾宵身上,求他爱我、送他得道、看他成神。



而现在,我可以尽我所能去寻求,我的道。



拔出太阿之后,又一步突破了生死境。



世人都在传我是天命所在。



看,命是可以改的。



7



原身既是宗主之女又是内门大师姐,其实力本身就已经在同辈的佼佼者行列中。



得了太阿之后,我更是疯狂修炼、练剑、学习术法。



如此过了三年,远近宗门再无我敌手后,我开始下山历练。



顾宵不愧为气运之子。



当年我爹娘将他和宋缈一个扔北一个扔南。



宋缈尚不知音讯,顾宵却没想到因祸得福被微服出访的公主看上了。



公主楚宜在元宵节与他相遇,见其才华横溢一见倾心。



我记得这位公主,她是顾宵众多后宫中的其中一位。



只是现在顾宵遇难,她便提前出场了。



而且公主此人极其护短,有人说顾宵半句不好,她也能追到天涯海角。



那我一剑废了顾宵,恐怕是被她列入了报复名单第一位。



果不其然,这日我在落日森林探查魔族踪迹。



楚宜公主就千里迢迢地追来了。



少女身着华服,头戴金冠,腰饰玉环,怒容满面。



「本宫是南兴国三公主。」



「听说是你废的顾宵?」她兴师问罪,语态尽显跋扈。



「是。所以你是来给顾宵报仇的?」



文中楚宜虽然修炼一塌糊涂,但是身为南兴王最宠爱的公主,身上的宝器无数,对付一般的修士不在话下。



可惜,现在的我不是一般的修士。



「你害了顾公子ŧű̂¹,本宫要……」楚宜话音未落,只见我挥舞着太阿,凌厉的剑气直冲天际,远方的山头竟然被平整地削下一块山石。



她满是愤懑的神色凝固住,嘴巴微张,被眼前的声势浩大震住。



我皱眉朝她走了两步,少女咽了咽口水,好像下一秒我手中的剑就不是劈远方的山石,而是她的脑袋。



可我并没有这么想。



她爱慕顾宵,性格骄横却没有做过坏事。顾宵踩着她的势力财宝往上爬,而楚宜最后在魔兽潮中却连个全尸也没留下。



某种程度上,她和原身的宿命很像。



「你喜欢顾宵?」我叹了口气绕开话题。



骄蛮的楚宜「噌」地一下红了脸,娇滴滴地垂头。



我:……



我就纳闷了,文中楚宜是迷恋天才少年,慕强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



但是这一世顾宵废都废了,这是好的哪一口?



一提到顾宵,楚宜就打开了话匣子:「那日元宵花灯节,顾公子虽然衣着褴褛却才学过人,为我赢得了花灯。」



思及此,楚宜又用看情敌一般的眼神盯着我冒鬼火,颐指气使:「世间情爱强求不得!顾公子无意于你,你居然因爱生恨伤害他!」



看她这义愤填膺的模样,我几乎能脑补出来顾宵在他面前把自己说得多么寄人篱下、饱受屈辱,说我有多么咄咄逼人、歹毒狡诈。



真恶心。



「我对顾宵,不感兴趣。」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顾公子。我分明听说你原本还欲嫁给顾公子。」楚宜不敢相信天下还有女子对顾宵那神仙般的公子不屑一顾。



「那是我瞎了眼。」



记忆中顾宵是我捡回来的孤儿,他读的诗书也都是教的。



他那才华我倾心什么?倾心他校考时写的那几个错别字吗?



「人有才情的确是加分项,甚至会蒙蔽人的双眼,单就顾宵的那点才情,也就只够我瞎一眼。」我撇开楚宜的手指,给了她一个爆栗。



「你敢打我?!」楚宜捂着脑门瞪圆了眼睛,「我叫我父王杀了你……啊!」



她突然惊叫,呆呆地看着我的身后,惊恐得失了声。



一只两人高的巨兽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浑身布满钢针般的刺,只露出两只幽红的眼睛。



红眸,是魔族的特征。



楚宜吓得尖叫,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此次出门会遇到魔族。



小时候她遇到魔族,也是长这个样子,国师带领修士十人,才堪堪降伏一只。



这次她偷跑出来,身边也没有带护卫。



今天不会死在这里吧?!



正当她多想的时候,耳边一阵轰隆巨响。



睁开眼,只见我攥着剑,一剑刺穿魔兽的脊背,那魔兽就那么轰然倒地了。



我淡定地旋着剑,挑出一枚魔核,然后塞入随身的包袱里。



楚宜不可置信:「魔兽……死了?」



「嗯。」我晃了晃手里的包袱,示意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魔核。



在他们皇家,每斩获一只魔兽,其魔核都会被当作勋章入国库存档,至今记录的也不过一百四十余枚。



楚宜愣愣地看着我手里的袋子,里面起码装了三百枚。



这样恐怖的战斗力,自己刚刚说什么来着?



要给顾宵报仇?杀了她?!



楚宜两眼一黑,晕了。



我叹了口气,要是把楚宜丢在这不管,传出人间的公主在遇上我之后死了,日后山门恐怕会有不少麻烦。



我思索片刻,仿照着扛米袋的方式将其拦腰扛起往不远处的山洞跃去。



8



楚宜醒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三更了。



就着噼啪作响的篝火,我把烤好的兔腿递给她。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半天磨蹭出一句:「谢谢。」



由于她是偷跑出来,虽然一路借助了不少法器,但体力消耗也很大。



半夜醒来饿极了。



她啃着兔腿,眼睛发亮:「这是什么肉啊?这么好吃!」



「兔子。」



紧接着我就听见「呜哇」一声,楚宜撕心裂肺:「我也属兔兔,怎么可以吃兔兔?」



我冷声:「不吃别吃。」



楚宜立马委屈地噤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宜才小心地又问出声:「你真的不想嫁给顾公子了吗?」



「嫁?」我冷笑一声,「公主,顾宵没有跟你坦白,他还有个未婚妻吗?你如果执意和她在一起,按世俗的规矩,只能用『纳』。」



「顾……顾宵的确跟本宫坦白过他还有个未婚妻,但他承诺说会给本宫幸福的。」



我随意轻笑了几声:「以你公主的身份,你能光明正大地嫁给他吗?」



话音落下,楚宜顿住了,她本想开口,张了张嘴又无声咽下了。



的确不行。



楚宜的确是备受宠爱的公主,但这份宠爱是要求回报的。



比如——她的婚姻。



原文中,楚宜就是和顾宵私奔,以至于南兴王与她断绝父女关系,最终惨死于魔兽潮中。



公主的婚姻,是一种权利的置换。



各界有各界的规矩,当时的顾宵在修真界的确已经成为一方天才,但是在掌握一方霸权的南兴王眼里显然远远不够看。



前世的顾宵尚且是一方强者,如今的楚宜如果想嫁给顾宵,收到的阻碍显然比文中的要大。



楚宜哭了,她的眼泪落在白璧无瑕的脸上,美得让人心碎。



她好像生来被当作一件无瑕的宝物养在象牙塔里,王室给她的爱都是有价值的砝码,在时机成熟的时候,用她去交换更有价值的宝物。



楚宜哭着说,她全部都明白。



但当顾宵说可以带她离开这个笼子的时候,她沉寂多年的心,就不可自抑地沦陷在这场梦里了。



她想走,哪怕丢掉公主的身份,付出一切代价都好。



「可你离开王宫之后呢?你会从『本宫』变成『我』,失去这最后一层权利的庇护然后去做顾宵的侍妾?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生儿育女?这是王室十余载的教养给予你的眼界吗?」



我坐起身,平静地看着她:「如果你想要的自由是这样的,你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一个牢笼罢了。」



「可……本……我能怎么办呢?」她脸色发白,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办法总是很多的。」



「当初顾宵逼我救人,在我被废和他被废之中我选择了后者。他也承诺我成为废人后会照顾我,但我从此就会成为依附于他的菟丝花。」



「能用实力解决的问题,那我就去变强。」



「那么,是谁掌握着把你当作物件交换的权利?」



「为什么你不可以成为掌权者?」



楚宜没有说话,但她的眼里好像闪烁起了星火般的光芒。



我愿意相信,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就在她沉默的时候我去收拾今天的战利品。



她猛然看着我用来装魔核的袋子惊呼:「这袋子怎么满了?!」



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只装了一半。



「我把你丢在这山洞里的时候,又出去收割了一波。」



楚宜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人间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多的魔兽?!这怎么可能?!」



我刚想说着落日森林早已遍地暗伏魔族,山洞就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是魔族!



楚宜花容失色,我立刻将重要的东西塞入纳戒后,飞身到楚宜面前。



正当我想将她扛起来的时候,想到这个姿势似乎很没面子。



以楚宜公主的性格,恐怕要哭闹。



于是我转成将她拦腰抱在怀里,虽然是要费力些,但好歹不会影响跑路。



我低头一瞥,楚宜果然窝在我怀里乖巧地低着头。



过了许久,楚宜才嗡嗡地问了句:「白天你也是这样抱着我的吗?」



我有些心虚,但仍然面不改色:「是。」



只听楚宜半天没有恢复回复,我以为她不信,低头只见她的脸红得像火烧的漫天云霞。



啊???



不是,你脸红什么?



9



身后的森林亮起了数不清的红眸。



粗浅计算,起码有三千头以上。



这应该是人魔大战后,规模最惊心动魄的一次魔兽潮。



我毫不犹豫掏出了飞信符向四大宗门求助。



可我预计就算他们现在收到信符赶到落日森林,也要等到天亮了。



落日森林附近,是南兴国的边界。



如果让这群魔兽入侵人族地界,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我尽全力加速的时候,楚宜回头看了一眼,被身后涌动的魔兽群震撼了。



她惊呼一声,迅速吸引了侧边最近的一头魔兽注意,它迅速朝我发出攻击,楚宜从我怀里跌落。



她看了一眼身后正在追过来的数千头魔兽,咬着发白的唇瓣全力搬起了旁边树洞的巨石朝魔兽扔去。



「沈瑶金,你快跑!你带着我,跑不掉的!去告诉我父王,不要让这些怪物跑进南兴!」



说什么鬼话。



还没到要二选一的关头,这是看不起谁的实力呢?



我冷着脸一剑刺穿了魔兽,正打算拎着她的领子跑。



旁边那个树洞里突然出现一道少年的声音:「快进来!」



我看了眼身后,毫不犹豫拽着楚宜钻进了树洞。



我俩从狭窄的树洞滑到了一个还算宽敞的地洞。



里面摆着一些简陋的家具,坐着一老一少。



老者和少年虽然衣着褴褛,身上却萦绕着一股纯粹浓郁的灵气。



少年说这个地洞有一层结界,可以隔绝内外的气息。



这样即使千万头魔兽再露面,也察觉不了这下面有人。



老者伸手,手中迸射出一股纯粹的火焰燃起壁炉:「来烤火吧。」



我眉头一跳。



不借助法器就能利用天地之力的人,都是修真界中有传承的世家奇才。



楚宜却急得哭了,她哭喊着如果不能在魔兽潮来临之前赶回去,南兴就完了。



一旁的少年突然出声:「我可以带你回去。」



「小昭!」老者突然斥责他。



但是名叫小昭的少年在听完楚宜的简述后,毫不犹豫地抱起她窜出洞口远去,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老者对上我诧异的神情,并没有隐瞒。



「是,他能借风。」



如果是这样,那位少年带楚宜回南兴王宫,只要一个时辰。



「多谢救命之恩。」我拱手,「敢问先生是何世家传承?」



「世家?」老者大笑着摇头,「我不仅不是世家的传承,反而是世家的逃犯。」



自战神陆吾后,修真界已经足足有五千年再没有飞升者。



于是人们对得道、飞升、成仙有了极大的质疑。



那些原本想要通过修炼而飞升改变命运的普通人,逐渐觉得自己所求不过是大梦一场。



为了改变境况,他们中的很多人选择卖身给世家。



有的去当仆从,有的去当剑奴、药童。



也有秘闻传言,世家会暗中剜取普通人中天赋异禀的灵脉来供自己的世家传承。



而修真宗门往往择优选取,这就导致了各大宗门中世家子弟越来越多,出身贫寒者越来越少。



时至今日,四大宗门不收寒门,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这些有天赋的寒门,往往会在参加宗门大比前就被世家抓走。



老者说,他当年就是因为身怀异火被各大世家追杀,纷纷想占为己有。



于是他逃到了凡间甘做一方樵夫,娶妻生子,安度余生。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孙子隔代传承了他,自小就能控风。



孩子年纪小没能藏住,他带着家人跑,妻儿最终都死于追杀。



后来,他们祖孙二人就一直苟且于落日森林中。



老者浑浊的眼睛不自觉红了,他盯着我代表着晗光宗的剑穗哀求道:「姑娘,我小孙送你好友离开,若他能平安归来,你能带小孙去晗光宗修习吗?」



修炼都是有传承的,世家不仅渐渐垄断了天才,更垄断了修炼的术法。



没有正确的牵引,普通人轻则一身无法精ŧū́ₓ进,重则爆体而亡。



面前这对祖孙,显然是有些家底传承的,但想真正走上这条路,还远远不够。



见我沉默,老者跪下:「老朽近日见过姑娘很多回了,姑娘在落日森林里一剑即可斩魔,实力不凡。老朽浑身不过这份灵火能够赠予,姑娘若能让我孙儿堂堂正正活下去,老朽舍身无悔!」



他说着就要去掏自己命脉中的灵火。



我拾起桌边的勺子飞速弹开他的手。



「老先生不必如此。」我郑重地看着老者,「先生,我的道修的是天下苍生,万家灯火齐哀乐。」



「我向您保证,若是您的小孙平安归来,他可以入我门中修习,堂堂正正地成为一方修士。」



「修真本就是一条脱于世俗、为众生避难、众生平等的路。它不该,也不能是现在这样。」



10



小昭带楚宜回到王宫的时候仍是深夜。



楚宜闯入南兴王寝宫请军令去支援。



「胡闹!你要去杀一个女修士,父王已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居然要为了区区私仇动用兵符?!」



「父王,不是的!落日森林暴乱了,有一批魔兽潮正向着南兴……」



「什么?!」南兴王拍椅大震,即刻下令请兵符去边界。



临走之际,太子却退缩了。



三千头魔兽,恐怕是有去无回。



但南兴的国规,出战必须有王族随军。



他身为太子,未来的南兴王,却在此时打起了退堂鼓。



南兴王脸上青黑交加。



而褪下华服换上甲胄的楚宜上前,字字铿锵:「女儿愿随军坐镇,与南兴共存亡。」



这一刻,她虽跪地俯首,却挺起了脊梁。



11



待洞外动静平息后,我拜别老者。



来到一处空旷地,我对着四周空寂道:「赤鸢,出来吧。」



来人应声从树后走出,她身着滚着花边的绯衣,衬得身姿婀娜,双脚系的铃铛随着她的移动叮当作响。



一双眼睛,华美潋滟,顾盼流转中带着微微讶异。



「你认识我?」



我心中默道,当然认识。



赤鸢在楚宜之前就隐隐约约跟在我身后了。



重塑神躯之后,我的五感远超凡人。



哪怕她隐匿了气息,对我来说依旧是魔气熏天,其中还夹杂着些彼岸花的气息。



原文中记载喜好彼岸花熏香的,在顾宵的后宫中,有个魔族公主,赤鸢。



按照出场顺序,赤鸢比楚宜靠前。



我看着面前的赤鸢,漂亮得像只小狐狸,美得张牙舞爪。



不禁有些牙酸顾宵的气运果然逆天,开的后宫不仅各个公主起步,还貌美如花,有权有势,怎么什么好事他都占了。



「你也是给顾宵报仇来的?」



我吐槽一声:「这男人分手了还要拉踩追杀前任,你也看得上?」



赤鸢勾着唇,笑得妖娆。



「你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赤鸢从腰间掏出一把弯刀,瞬移到我身后,寒光映上我的脸,「但我该杀你回去交差了。」



我微微挑眉。



身体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我迅速拔剑与赤鸢相对。



刀剑交错,两人的身影在空中穿梭,如急风骤雨般激烈。



我反手一掌拍在赤鸢的后背,她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击飞,撞在了一旁石头上,喷出一口鲜血。



我将剑搭在她的脖子上,看着她眼里的怒火和不甘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伸手示意脖间的骨哨。



趁我稍有分神,她用力吹响哨声,寂静无声的森林在下一刻猛烈暴动起来。



赤鸢在尘土飞扬中笑得坚定:「你有你的路走,我也有自己的责任需要承担。」



「我需要顾宵帮助我打开魔渊,他想杀你,对不起了。」



成千头魔兽朝我们的方向袭来,甚至有不少是破土而出。



很难想象落日森林里到底隐匿了多少魔兽。



我必须想办法尽快脱身。



我咬紧牙关,身上的气势陡然爆发,周围的气息被压制。太阿闪着耀眼的光芒,所过之处,不可阻挡。



很快,周围的魔兽尸身堆积成山。



赤鸢站在一边吹着骨哨,悠扬地看着我慢慢被包围,不断地厮杀再力竭而死。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腕渐渐失去知觉,魔兽的数量仍然在激增。



就在此时,一道更加诡异的哨声响起。哨声悠远浑厚,像是从时空的另一端——魔渊传来。



赤鸢猛然顿下来,面色欣喜:「哥哥?!是哥哥?!」



魔兽在这道哨声中更加暴躁,他们加急了攻势。



赤鸢却突然发出一道惊呼:「啊!」



她毫无防备地被一只魔兽撞到树干上,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再次吹起骨哨,却发现周围的那群魔兽除去攻击我,还有一半攻向她。



而赤鸢越吹,那些魔兽攻击得越猛烈。



很快她的身上被魔兽攻击重创,鲜血淋漓。



失去了一半魔兽的攻击,我开始逐渐找到了脱身的方法。



我趁空隙出飞身御剑准备离开,却听见一声绝望的挽留:「救我!」



「求你救救我!」



赤鸢不断飞身躲避着,却无济于事。



魔兽在那诡异的哨声中拼命攻击她,不过多时,已经气息奄奄。



我没想出救她的理由。



御剑离开之时,一枚闪着红光的魔核飞到我面前。



我听见赤鸢悲鸣:「我愿意和你签订契约。」



我御剑转了个弯,挑眉诧异地望向她。



主仆契约在人间已经是一项非常古老的传说了。



传说以往魔族和人族同存于世的时候,人魔之间存在各种契约,有共生、平等、灵魂等。



但随着去五千年前整个魔族都被封入魔渊,世间只有一些没有灵智的魔兽存在,这些契约也逐渐失传。



我握住面前的魔丹,直视赤鸢眼里最深彻的恐惧,勾起红唇:「我要签主仆契约。」



12



和赤鸢签订契约后,她变成了一只赤目的小鸟落在我肩头。



我一路飞往安全地带后,才御剑落下,等待天明。



赤鸢身上血肉模糊,狰狞恐怖。



但她此时像是已经傻了,任由大滴滚烫的血泪落下。



她眼里的火灭了又燃:「沈瑶金,我其实很羡慕你。」



「你大胆地爱、大胆地恨,日光所至,天下之大,似乎没有你不敢踏足的地方。」



「顾宵欺辱你,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废掉他。」



「可我不行,我只能依附。我只有跟在他身后,我才有出路,魔族才有出路。」



我皱眉,听不懂赤鸢是什么意思。



她苦笑一声:「上古战神给你们人界留了一把神剑,而我们魔族的神也留了一面窥天镜,能看见世间气运集结者。」



「我在里面看见了顾宵的脸。」



「魔渊已经被封了五千年,我ţũ̂⁼们族人积年累月也只打开了一个细小的缝隙。千万年前犯的错,我的族人用这千万年的禁锢来忏悔,难道还不够吗?!」



「我不甘心我的子民只能活在黑暗中,被世人所唾弃。」



「魔族和人族并无区别,我并不觉得人心就比魔族良善,凭什么魔族要永远活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



「魔族已经在黑暗中关了太久了,而只有神的力量才能打开魔渊。顾宵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新神。」



她一心为了魔族,为了亲人和子民。



可现在想杀她的人,是她的亲哥哥。



她不会认错骨哨,那是哥哥教她的。



她每天都在用骨哨和哥哥隔着时空交流。



她说:她找到窥天镜里的下一个神了。



有神的力量,就可以解开魔族的封印了。



她不会让大家等太久的。



她说她跟着顾宵来了南兴国。



她说自己并不喜欢顾宵,可是只要想到很快能和大家见面,就觉得这点不合心意微不足道。



她有时候愤愤不平,顾宵这样的人都能得到天道眷顾,凭什么魔族就要活在永无天日的魔渊里。



这不公平。



她觉得很孤独。



哥哥说,等大家都出来了,就不孤独了。



赤鸢做梦都在想这一天。



可是现在,哥哥要杀她。



「小鸟,吃点止血药。」



赤鸢干干地抽抽了嘴角:「好难听。」



我得意:「你现在是我的宠物,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赤鸢想起自己交出的魔核,面上绝望之色更甚。



我走到她面前,举起太阿,然后一手握住剑柄,然后轻而易举地拔出这把世间神剑。



剑光映在赤鸢的脸上,银光闪烁,似乎想将她眼底绝望的黑照亮。



「小鸟,你来人间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得太阿者,得天下。」



「所以有些事情,并不是只有顾宵才可以做到。」



13



最终我们等来了黎明。



在小昭的帮助下,楚宜及时带着兵符赶到南兴与落日森林的交界处,集结王室招揽的众多修士与军队,死守防线。



楚宜虽然不会武,但她镇守在军队后方,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南兴王最娇宠的公主。



娇弱的公主尚能为国抵死坚守,他们就更没有理由退却。



修真四大宗门亦内外门子弟集结,包围了落日森林。



魔兽的数量比预估的还要多很多。



大片烽烟之中,魔兽与人族士兵、修士搏杀在一起。无数魔兽发出凄厉的嘶吼声,汹涌而来,凶悍的攻势令人闻风丧胆。士兵们挥舞着兵器,凭着血性和战斗技巧与魔兽一一交锋。



修士们化作流光,飞快地穿梭在战场之中,身影闪烁。一道道震天的法术轰鸣声响彻战场,轰炸着魔兽的阵营。



在众多修士中,一道瘦小的身影穿行如风,竟然是小昭。



他没有系统地学过修炼,完全凭借着本能用风刃尽可能地斩杀着魔兽。



赤鸢在我身后疯狂地吹骨哨,试图能够制止这群魔兽。



但是虚空里传来的那道更加诡异的哨声总能毫不费力地压过她。



这场魔兽潮持续了七天,战争将昔日美丽的落日森林撕成了碎片。



这场胜利,是修士与军队们厮杀了七天才换来的,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我浑身是血地站在尸身中,转身看见楚宜捂着脸,哭着向我挥手。



她明明怕得要死,却真的一步也没有退缩。



而取得胜利后,整个战场上却仍然笼罩低沉的气息。



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为了抵御这次的魔兽潮他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然而这仅仅只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如今魔渊仅仅只裂开一道小缝隙,可恍若他日魔族冲破魔渊,人类不敢想象。



赤鸢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她想要的只是为自己的子民争夺一份尊严的权利,她并不希望看见两族交战的那一天。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战场,尸身成山,血流成河。



她的心中,似乎并不渴望魔渊解封了。



现实的世界,与她曾幻想过的相差太过遥远。



赤鸢提起腰间的弯刀,想要抹去自己生命。



我熟练地打落她手里的刀。



这个世界的人什么毛病,一个个老喜欢自杀。



赤鸢费解地看着我。



明明她死了,对我没有坏处,为什么要制止她?



世人诛魔,避之如蛇蝎。



我和世人不一样。



她便不明白了。



没什么好不理解的,这天下人修一样的道,五千年都没有飞升成神者。



我若是和他们走一样的道,也干脆洗洗睡得了。



我扔给她两瓶恢复的丹药:「不明白就算了,你只要知道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就行。」



暴力的战争,是这个时代争夺资源的一种方式。



「让我们来结束这个时代,结束这个荒谬的愚行时代。」



我让赤鸢回魔族杀了这个吹哨人。



然后整顿魔族的内乱,清理好战嗜血的暴政权者。



临走前,我把太阿借给了她。



「你做好一切的那天,就是你和你的子民脱离黑暗的一天。」



临走前我把太阿裹着交给他。



我不知道陆吾能不能听到我说的话,但我把愿景告诉了他。



我要赤鸢,做魔族的王。



希望魔渊解除封印的那天,魔尊现世,那站在最高处的是我的契约小鸟。



14



而我需要做的事情也仍然还有很多。



修真的路绝不能被世家大族所垄断。



人类只有权者远远不够。



只有一个族类,拥有了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



我没有话语权撼动其他的宗门,但晗光宗在我目前的能力范围里。



那场魔兽潮结束后,小昭和他的爷爷都去了晗光宗。



我从南兴走到北寒,一路上挖掘无数卓有天赋却不得修仙的普通人,然后给他们发护身牌,直接去晗光宗报到。



小昭成了他们之中颇具威仪的师兄。



就这样,晗光宗的弟子人数以数量恐怖且质量绝佳的方式呈指数型增长。



其他几大宗门坐不住了。



世家子弟再好,但我这晗光宗眼看着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他们这些宗门淹死。



于是其他三大宗门也依次开始大肆广收寒门。



甚至几个臭不要脸的长老,就喜欢悄咪咪跟在我身后。



我一挖掘什么好弟子,就跳出来面红耳赤地跟我抢人。



甚至一家比一家条件好。



出现了不少从我手上成功抢人的案例。



我假意心痛,并忽悠着这些老家伙联手在人间开办了多处修真治学之处。



美其名曰挖掘更多有潜力的机会。



越来越多的普通人能够接触到这些修真方式。



有仙缘者可求仙问道,无者也能强身健体。



修真求仙本身便是度众生苦厄,而并非要成为一家绝学。



修道者借助天地灵气,再反哺给芸芸众生。



15



楚宜现在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公主,她开始渐渐参与朝政。



那场战斗让整个王朝的人对这个过去娇惯的楚宜公主改观。



回到王宫之后,整个人更是脱胎换骨。



她拜太傅为师,读史学治国,君子六艺,一样不落。



现在她不必担心自己是否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因为现在这些把弄的权利已经在她手里。



得空的时候,她时常变着法子诱惑我去南兴玩。



一下子说西域进贡了滋味绝佳的葡萄酒,一下子说宫里来了批姿色俱佳的男倌,在我高超的烤肉技术下,她从一开始的「怎么可以吃兔兔」进化到现在看见兔子「这些兔兔好可爱,给我先来半只」。



我靠在软榻上,一手烤肉美酒夜光杯,一眼琴师奏乐,姿骨卓绝。



「听说南兴王打算封你做皇太女,你这么腐败堕落你父王知道吗?」



楚宜摆摆手:「这有什么,我父王都在开始给我物色男妃了。」



我竖起个大拇指。



我俩在宫殿内睡睡吃吃玩了一阵子,一日醉酒看戏时,窗外劈下一道闪电。



随后是惊天动地的雷声轰鸣。



甚至就连脚下的地都在崩裂。



楚宜微醺的眼转瞬清明。



窗外虚空之中,一道裂缝轰然裂开。



山峦移位,海浪啸天。



巨大的哄乱中,有人尖叫着:「魔渊封印解开了!」



我眼里的醉意也去了九分。



16



破空横出的桥梁上,走出了一队人影。



而最前方站着一名女子。



她高贵而冷傲,威严不可侵犯。



一袭深黑色长裙,绣满了魔族的图腾。



两队魔将都对她垂头以示敬意:「拜见魔尊大人。」



我揉了揉眼睛,魔尊,果然是赤鸢。



赤鸢捧着太阿剑上前归还于我,眼里比往日多了铁血与坚定:「不负所托。」



南兴殿内设宴,魔尊与我同座。



「你就不怕我背信毁约,带着魔族大军杀尽人族?」赤鸢神色认真地看着我,好像她真的会这样做一样。



「一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你别再给你们魔族增添什么刻板印象了。」我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剥了颗葡萄塞嘴里,「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把你杀了,再把你们魔族封回去,封到服为止。」



赤鸢骄傲一笑:「我得了魔尊历代的传承,你如今可不一定杀得了我。」



我掀开她的衣袖,露出手肘上刻着的一个小鸟图案。



「你当魔尊了难道我们就不是主仆关系了?」



赤鸢语塞,一脸生无可恋。



她突然抖落出一堆灵丹异宝。



我:???



「我俩主仆契约,你得惜命。」



我刚想感慨魔尊自有温情在,她就紧接着说:「你死了我也得跟着死,你给我活长点。」



我嚼着葡萄,看着远方长空,若有所思。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手中的太阿剑微微嗡鸣:「我帮你监督了,如今的魔族是你想要的样子。」



我在脑海中致谢:「谢谢你。」



陆吾附着在太阿剑里去了魔族,想要加固封印很难,解开却轻而易举。



五千年前那些不可化解才走向封印的矛盾,至今两族也渐渐释然,并需要释然。



我让赤鸢带着太阿进去,陆吾就能跟着一起查看如今的魔族是怎样的光景。



魔族是他封印的,至于解开,也是他来解。



与此同时,人间的一处海洋上,一座巨大的岛屿开始上浮。



那就是五千年前,魔族的地界。



魔渊的封印被解开后,魔族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虚空之中传出一声钟鸣,回荡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就像是这个世界本来缺少的一块东西,现在归复本位了。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闪耀的巨大光芒。



云层隐隐折射出了一条水晶般的长梯。



人们在下面呐喊惊呼。



南兴的一个长老震惊地高呼:「是登天梯!!!」



这个世界,已经有五千年没有出现登天梯了。



自陆吾飞升后,登天梯就成为了人间的一个传说。



它的出现代表着——人间要有新神诞生了。



陆吾从太阿里出来,化为人形。



他走到我身边,笑容如春风拂面,一如我初见他时一样。



这是我见他的第二面,却仿佛我们之间超脱了千万年光阴。



「准备好了吗?」他说。



我释然一笑:「你就不怕万一我失败了,你会和我一起灰飞烟灭吗?」



陆吾笑得比我更开心:「都知道了?」



是,我早就有这样的猜测了。



而陆吾则是在第一次见我时,就发现了其实我是他在人间的另一半灵魂。



魔界回归,这个世界变完整时,我那被丢掉的一部分也找回来了。



而这个世界,也找到了五千年来再无飞升者的真相。



登天梯为每一个求道者所开放,不论是人还是魔,当这个世界中有至此半神之境时,登天梯就会出现,它是考验道心的最后一关。



寻仙求道之路,众生平等。



而当这个世界没有魔族的时候,世界就不完整了。



不平等的世界,就没有人能飞升。



这个简单的道理,世间用了五千年都没想明白,反而陷入了各自的内耗中。



17



如今登天梯出现,就说明有人要成神了。



我面前再往前一步,就是通Ťŭ̀²天梯的结界。



进入之后,就是天道的考验。



道心不坚,会死。



而天梯的顶端,一团闪耀着的云团里,则是当年陆吾留下的神力。



「恭喜你。」陆吾好像坚定地相信我一定会成功。



「别害怕,大胆地往上走。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也是看着我自己。」



「我们是同一个意志,谁也无法抛弃彼此。所以也不必害怕失败,我们可以在此世成神,也可以化作雨水和泥土于人世间永存。」



楚宜听到如若失败,我会永久消失后,好像一瞬间又变țù⁺成了当初那个娇惯软弱的小公主哭成了个大花脸:「瑶瑶,你回来吧。」



「我们一起看山、看河,吃遍天下,看美男、听说书,你跟我回南兴,我保证你比做神仙快乐!」



她怕,怕我万一跌下登天梯,那便是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了。



「三公主,我在世俗,而灵魂已在彼岸。」



楚宜含着泪,最终还是明白了我的坚定。



进入结界之前,我走到赤鸢前。



我咬破手指,将血珠印在她手臂的小鸟图案上,那图案就消失无踪了。



一道金光阵在我们脚下亮起,然后破裂,象征着主仆关系的结束。



「小鸟,你要记住我们的约定。如果我回不来,你也要记住,我们共同追求的并不是一个流血暴力、不辨是非的世间。」



赤鸢郑重地点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她的魔族将领面前,对我行了人族的跪拜大礼。



18



我转身飘然向前,一步迈入登天梯的结界中。



就在登天梯的结界就要关闭时,一道人影突然从人群中冲出。



他比我快跑几步,率先踏上登天梯。



六,我居然忘了顾宵这个挂逼。



楚宜和赤鸢在下面见到这一幕,气得破口大骂。



「贱男人!你他妈给本宫滚下来!」



「顾宵从哪儿冒出来的?气得本尊鬼火烫!」



顾宵的速度很快,一连跑上了十阶。



他站定回头看我,眉心处比过去多了一点红痣。



宋缈的红痣。



「你吞噬了宋缈?」



顾宵讶异地挑眉:「聪明。」



以天道对顾宵的偏心程度,他的后țũ⁽宫不会出现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普通角色。



更何况是这个让顾宵一直都不能放手的宋缈。



宋缈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因为她的血脉是神鸟凤凰。



涅槃之前,没有灵脉也看不出仙缘。



但他吞噬了宋缈,获得了凤凰的力量涅槃重生。



如此能有攀上登天梯的能力,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我不知道,这样投机取巧、玩弄生命的方式能求了道吗?



我收回目光,专注于脚下的台阶。



可是相比起顾宵的轻巧,我居然连迈出第一步,都十分困难。



眼看着顾宵已经登上了快三十阶,我却仍在第二阶。



我心态平静,结界之外却是一片沸腾。



「本尊去把顾宵射下来。」说罢赤鸢就从自家魔将身后取下一把长弓,对着顾宵的背影准备弯弓射大雕。



但是不论Ŧūₔ她多么用力,箭弩在触碰到结界时就瞬间化为了齑粉。



赤鸢说着就准备冲进结界,被陆吾一把按住。



「你修行不够,执意闯天门就会如同你刚射出的箭一样。」



「你相信她吗?」陆吾看着我吃力的背影仍然目光坚定。



赤鸢迟疑了片刻,反倒是楚宜出来拽住她的袖子。



「新神一定是沈瑶金。」



要是顾宵的话,那都别活了。



爆炸吧,滚他妈世界和天道。



19



前几层的台阶,我爬得极其吃力,近乎越不过去。



明明咫尺之距,我却好像走了千万里一般。



脚下好像有峰峦叠嶂,长风呼啸;奔腾不息的大江,水流湍急;修者炼术求道,人世间通达繁荣……



芸芸众生,就好像在这寸步之间。



一封来自远方的书信寄到我面前,她让我救救这个世界。



她说她叫……沈瑶金。



我的双脚灌了铅般的沉重,可当我如履薄冰地踏过这几步之后,面前的登天梯居然开始逐渐平坦宽阔。



我的步伐一步比一步轻盈,没过太久时间就赶超了顾宵。



楚宜在结界外拽着赤鸢的袖子尖叫:「看到了吗?!」



「她要到了!」



陆吾仰着头,这一切似乎就像在他意料之中一般。



因为他了解我,就像了解他自己一样。



「沈瑶金的道是苍生,负荷太重,路却艰险,所以她走得很难。但也正因为她的道在于苍生,不论好人还是坏人,人族还是魔族,只问对错,所以她的道是越来越宽广的。她的这条道,会越走越宽,越走越宽,从羊肠小路走至九省通衢。」



「而顾宵他只修一人之道,一个人的力量再有天道眷顾,也是狭窄的。他要掉下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登天梯上正在急速下坠着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在下坠的过程中,毫无一点挣扎的力量。



就好像有一只天道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而他走过的阶梯,化为万道神光,将他彻底湮灭。



顾宵,从此再也不存在了。



赤鸢震惊地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



窥天镜里天道的气运之子,就这样被天道毫无声响,如同碾去一只蚂蚁一般消除了?



陆吾却不意外,他本就是神,他的神识可以穿过结界。



顾宵的道,在看见沈瑶金超过他时, 彻彻底底歪了。



他在那个瞬间, 竟然想要燃烧苍生为自己铺道。



这是天道禁忌。



天道就是规则, 他无法将人分成好人与坏人,有时它察觉到规则被打乱, 它就会为了世间平衡做出干扰。



天道原以为顾宵可以维持这个世间的平衡。



但他失败了,也辜负了天道的期望。



违背了规则,触碰了禁忌,就是三界所不容。



顾宵落下去的时刻, 我没有回头看。



走到这里, 似乎已经没有让我回头的东西了。



当我在走上最后一层台阶后, 伸手触碰到了陆吾留下的神力。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神光中开始生长,不受肉身束缚地飘荡。



我好像变得更加完整, 不再是谁的另一半, 而是完整的我自己。



可以像雪, 冬至的时候降临人间;可以像狐狸一样穿过街道,变成人的时候再穿上轻盈的裙衫。



春风就是我的名字, 等到春风起, 我就是三生万物。



从此,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正文完-



番外:



世间已经五千年没有再出现过新神了。



人们逐渐失去了对神的信仰, 可沈瑶金信。



她已经被关在魔渊无尽的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年,她已经别无选择。



沈瑶金感到悲痛,可却一滴眼泪也握不住了。



宗门里的长老曾说,上一个神叫陆吾,是个战神。



当被神遗忘了,可以燃烧自己的灵魂给神写信。



沈瑶金盘坐, 倒逼灵脉聚气点火。



她点燃自己,在虚空里刻字,将自己的生平纪事写成一本书。



沈瑶金最后悔的事就是捡了顾宵回宗门。



她真诚对待他, 最后却落得被屠灭满门, 禁锢于魔渊不得轮回的下场。



自他拔出太阿之后, 世人都在传他是气运之子、天命所在。



事实的确证明天道厚爱他,他总能化险为夷, 秘境探宝,周围佳人无数。



他的出现让父亲从小教诲沈瑶金「寻仙问道众生平等」这句话是假的。



沈瑶金看见他从小有名气到名声赫赫,成为了众人眼中未来的新神。



可是新的神没有给世间带来好的转变。



人们大都被贪婪与欲望笼罩, 不少修士加入到权势勾结的行列中。他们与世家结盟,牢牢掌握着修行资源的分配权,让众多想要成为修士的普通人无从下手。



魔兽是魔族的低阶动物, 没有魔族的制衡,它们在人族的地界日渐繁衍壮大,而修士数量锐减, 已经完全不足以与之对抗。



这个世间已经开始显露出破败的征兆,地方割据,修士与人间权势勾结, 世家垄断了修习之术为攫取钱权。



偌大的山河像一个早已腐蚀的丝绸枕头, 内里千疮百孔。



她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写下来记载成书册,寄给神。



「我对世间的腐烂无能为力了,或许只有神的力量才能让这个世界好一点。我愿意燃烧我的灵魂, 成为您最忠诚的信徒,求神怜悯这个世界。」



这封信在虚空里穿梭、燃烧。



细细密密的光点绕着这本祈神书舞动。



神留在世间的半个灵魂凝聚,将时间回溯至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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