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那天，班上最调皮的男孩送了我张栀子花卡片。
直到下班后，我才得空翻看卡片内容。
打开发现是封告白信，开头就是我的名字，给梦栀。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还没等我看两句，送卡片的学生闪现到了门边，边哭边喊：
「梦老师，别打开！！」
「我送错卡片了！那卡片是我哥送给我嫂子的！」
「梦老师你还给我吧，我哥贼凶，他真会打断我狗腿的！」
嗯？他嫂子跟我同名？
1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教语文。
上辈子杀人不承认，这辈子语文班主任。
作为一个五年级班的语文教师兼班主任，我每天都在判案。
「老师，他打我！」
「老师，他骂我！」
「老师，他玩门！」
因为这个「他」，我每天升堂。
时刻判案。
排队伸冤。
满腔苦楚泪难言。
而这始作俑者就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捣蛋鬼周梓言。
他上课说话，我走到他面前就开喷：「要不要给你颁个奖，诺贝尔一直讲。」
「当你是小蜜蜂呢，在这里嗡嗡嗡个没停。」
他上课屁股滑来滑去，我激情开麦：「有的同学上课摇头晃脑，下课第一个跑。」
他作业没及时交，我冷笑阴阳：「孤独吗？就你一人作业没交。」
他上课开小差，我：「注意力集中，你的眼神又在劈叉了。」
不出一周，他就安分了不少。
带过他的班主任都纷纷为我竖起了大拇指。
就在我以为他讨厌我讨厌得不行的时候。
教师节那天，他害羞地给我塞了张贺卡，上面还是栀子花图案：「老师，教师节快乐，祝您永远不死！」
额……
祝得很好，下次不许祝了。
我收到的贺卡很多，上班时间根本来不及一一查阅。
我都把它们统一放在了一边。
「呦，不愧我们大法师梦老师呢，这么受学生爱戴。」
路过的体育老师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我抬起骄傲的头颅：「当然了！」
我上班时间很忙，备课、上课、开会、判案。
我忙得恨不得分身。
直到学生们放学，我才得空一一阅读贺卡内容。
【梦老师，祝您给我们少布 zhi 作业—王静】
【梦老师，希望您身体健康，少占体育课—彭轩】
【希望梦老师永远 piao 亮，长生不老—陈炎炎】
【祝梦老师明天放假，不来上语文课】
这群小兔崽子，当我是许愿池的王八呢？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翻开了周梓言送的栀子花贺卡。
整齐隽秀的字迹惊艳了我。
致梦栀：
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收场。
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如今……
2
「梦老师，别看！！」
还没等我看两句，周梓言闪现到了门边，边哭边喊：
「我送错卡片了！这卡片是我哥送给我嫂子的！」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到我的身边，一双黑乎乎的小手盖住了卡片上的字迹。
「梦老师你把它还给我吧，我哥贼凶，他真会打断我狗腿的！」
见他这么着急，我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安抚一下他。
他眼睛一亮，许是觉得拿回卡片有希望，迅速又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栀子花卡片塞给我。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歪歪扭扭的一排字：「祝梦老师辛（划掉）xin 福的活下去。」
我气笑了。
为了不让小朋友难办，我把他哥的卡片还给了他。
他如释重负，快乐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然后用沾满鼻涕的手接过了卡片。
「谢谢梦老师，你人真好，我以后再也不在你课上调皮了。」
周梓言走后，我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只见小小的他上了一辆迈巴赫。
车的主驾驶坐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因为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光凭这迈巴赫和气质，他就不是我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看来，真的只是撞名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到办公室。
思绪重回了我的高中时代。
周子怿。
我的天才同桌。
我还以为，还以为是你呢，
不过，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梦栀，你还是多学点习吧。」
你的拒绝历历在目，我怎么还能对你念念不忘呢？
3
第二天课间，我就看到周梓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教室。
「不是，你哥真打你啊？而且我不是把卡片还给你了吗？」
他哥都开迈巴赫了，怎么还心理变态啊。
周梓言赶紧摆手：「不不不，这是我摔的，跟我哥没关系。」
他的眼睛不敢直视我，这更引起了我的怀疑。
「老师，是他刚跟蒋暮年打架，蒋暮年绊了他一脚。」
在一边的蒋暮年马上澄清自己：「是周梓言先咬我的！」
「是你先说梦老师是你舅妈的！」
「对啊，梦老师就是我舅妈。」
「不对不对！梦老师是我嫂子！」
……
眼见蒋暮年和周梓言又要打起来了，我赶紧拉开了他们。
我举起教鞭开始威胁他们：「你们再打我就叫你们家长了哦！」
「好！」
两人异口同声。
？
小朋友不是最怕叫家长了吗？
4
当 185 的周梓言哥哥和 183 的蒋暮年舅舅同时出现在我办公室的时候。
全办公室的老师都傻眼了。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们的身高。
因为我看男人的眼睛就是尺。
他们两人一个身着笔挺的西装，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
特别是冲锋衣 boy，五官精致，身材高挺，皮肤白皙，还戴了个墨镜，帅得像明星出街。
这与穿着最恶心的打工神服的我们格格不入。
不过，帅是帅，但我怎么总觉得这男生这么熟悉呢？
先别花痴了。
我赶紧搬了两张学生坐的小板凳给他们，邀请入座。
「梦老师，是我们年年不对，给你惹麻烦了。」
笔挺西装 boy 率先伸出手。
我赶紧上前握手。
却被帅气冲锋衣男抢先握住了我的手。
独留笔挺西装 boy 的手，在风中凌乱。
嗯？
这么尴尬的？
那看来，西装 boy 就是蒋暮年舅舅了。
那另一个……应该就是周梓言的哥哥。
「梦老师，这事儿我觉得我们家梓言没错啊，他不过就是想要个嫂子罢了。」
「那我们年年也没错啊，他就是想要个舅妈。而且，梦老师，你知道的，像打架这种活动，我们年年从来不参加的，倒是他们周梓言，一天到晚调皮捣蛋。」
烦死了。
不管他们有多帅，该训的还是训。
我压着声音吼道：「小嘴巴！」
两人瞬间安静。
嗯，很好。
5
最终，在我的协调沟通下，周梓言和蒋暮年都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下，握手言和。
我也成功加到了两大帅哥的微信。
毕竟接下去还要加强家校沟通的嘛。
很好。
不愧是优秀班主任。
下班的时候，我给自己点了个赞。
很快，周梓言的哥哥也给我点了个赞。
就是他这个微信名……
他叫笠翁。
我恰好就叫孤舟哎。
孤舟蓑笠翁！
孤舟嗦笠翁？
什么鬼？
我马上甩了甩头，立马把这个十八禁的想法甩到脑后。
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我翻了翻帅哥的朋友圈。
一张全露脸照片吓得我手机都掉到了地上。
他他他……
怎么那么高配版的周子怿呢？
他不会真是我那暗恋了 N 年的天才同桌周子怿吧？
特别是那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好像也不太一样。
印象中的周子怿并没有那么高。
而且因为家境贫寒，周子怿伙食不太好，他特别瘦，瘦到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
而周梓言的哥哥，开着迈巴赫，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
这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呢？
但他们俩这名字……
唉，我又开始了陷入死循环了。
就像放电影一样，周子怿和周梓言哥哥的脸在我脑海中交替闪回。
好痛苦。
为了结束这个痛苦，我终于还是打开了和周梓言哥哥的聊天框。
我：【梓言哥哥你好。】
对方：【梦老师好。】
【请问梓言哥哥Ťū́⁼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行不行，在发送前我又删除了。
这么问，好奇怪啊，像我在故意搭讪。
【请问梓言哥哥你高中毕业哪里？】
不不不，这也不行。
【梓言哥哥，我们是不是认识啊？】
？？？
这更奇怪了。
还没等我编辑好内容，对方发来了新消息：【梦老师，你在我聊天框里写论文呢？】
6
「梦栀，你在我书上鬼画符呢？」
周子怿清朗的嗓音让我猛地抬起了头。
这是我跟他坐同桌的第二年。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清高得不像话。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煎饼事件。
也许他这轮明月，永远都不会低头看我一眼。
高一晚自修，班里几个公子哥恶作剧地点了他妈妈煎饼摊上的外卖。
结果吃完就拿着这个单子去找他，说肚子疼。
一定要周子怿赔钱。
不然就去砸了他妈妈的煎饼摊。
那个煎饼我每周都吃。
因为我爸妈管我管很严，我从小几乎没怎么吃过小吃，第一次吃到的时候，只能用「惊为天人」来形容它的美味。
直到偶然一次，我看到了在煎饼摊上帮忙的周子怿。
我才知道那个美丽温柔的煎饼阿姨是周子怿的妈妈。
「小姑娘，你又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嘛？」
「阿姨，再加五串里脊肉。」
煎饼摊上新出了里脊肉串，看上去好吃得要命。
阿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特别好看：「这么多？小姑娘你一个人吃得完嘛？」
我闻着香味，馋得直咽口水：「放心阿姨，再加二十串都没问题。」
而在一边的周子怿戴着口罩，一直低着头。
少年的自卑就像蒲公英一样，轻轻一碰就会四处散落。
所以，我假装视而不见。
可里脊肉刚开始烤，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怒吼：城管来了。
我就看到周子怿飞速起身，麻利地收拾完摊子，就骑着三轮车就跑了。
留下一脸懵的我和阿姨。
不是，我的煎饼还在上面呢，糊了怎么吃啊！
「周子怿，你等我！」
我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关注着我的煎饼状态：「周子怿，可以翻面了！」
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瞥了我一眼，无奈地给我的里脊煎饼翻面：「梦栀，你钱也没付，直接走了不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有些生气了：「我一周只有这一次机会吃好吧，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好运，想吃就能吃到吗？」
「何不食肉糜！」
我指责他。
他一副无语至极的表情：「给你给你，好了。」
「你忘了我的里脊肉。」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不过，看着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他的身影，他的汗水浸湿了背心，胸前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修长白皙的手指正为我烤着里脊。
他帅得我原谅了全世界。
7
躲过城管后，周子怿的妈妈也知道了我们俩是同桌。
Ṱũ₄她搬了张小凳子，热情地邀请我坐下吃。
我拒绝了。
周子怿的眼神从期待变成了失望，而后又继续埋头干活。
我一屁股就在周子怿边上的马路牙子上坐下了。
周子怿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我拍了拍另一边：「来呀，同桌，坐下一起吃，我请你吃全天下最好吃的煎饼。」
我们俩，就在昏黄的路灯下，一个劲猛吃。
那个夏夜，有蝉鸣，有烟火，有清风，还有我的朗月。
「梦栀，你就这么爱吃煎饼吗？」
「嗯，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他咬了一口煎饼，声音有些模糊：「你不是小公主吗？山珍海味都吃遍了吧，怎么会喜欢这个？」
「怎么，不行啊？」
我皱着眉嘟囔：「我又不白吃，你管我。」
他噗嗤一声，笑起来也是眼睛弯弯的，像月牙：「行行行。」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笑。
啊，妈妈，他也太好看了。
8
当那几张煎饼单子和吃剩的煎饼扔在周子怿身上的时候。
我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几个人是学校里出名的纨绔公子哥。
仗着家境好，在学校里横着走。
为首的人是俞杨。
他的家庭，世代簪缨。
我见过不可一世的爸爸，在他父亲面前都得低头哈腰。
「年级第一有什么用啊，家里用地沟油昧良心地赚着脏钱。」
边上的同学都围了过来，底下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没想到班长家这么穷啊。」
「那他怎么进我们学校的啊？」
「听说是他妈妈……」
我不知道周子怿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我只看到周子怿脸上强烈的屈辱感汹涌出来，整张脸已毫无血色，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俞杨手一抬，身边一群人散开。
他走到了周子怿面前，浑身散发着戾气：
「还有你那摊煎饼的妈，没其他本事，就知道勾引有钱男人，人赃，饼也脏。」
周子怿缓缓转头看他，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俞杨，脏的人，是你爸。」
我看到了俞杨渐渐握紧的拳头。
他身后几人开始往俞杨身边聚。
危险的气息直逼周子怿。
我眼睛一闭，直接拦在了周子怿面前。
「不是说周子怿家的煎饼不干净吗？你们去医院检查啊，所有费用我双倍报销。」
我昂着头看俞杨。
他冷哼了一声：「我们的梦大公主，打算美救英雄？」
「俞杨，我们就事论事。」
俞杨头一歪，挑眉：「梦栀，你爸都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想到我爸曾警告过我，惹谁都不能惹俞杨。
我放低了姿态，抬头对上俞杨的目光中带了几分请求：「看在我们从小认识的份儿上，今天这个事儿能不能算了？」
「可以啊，只要让我脚底下的这几个脏东西别浪费了。」
9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捡起煎饼就是一顿框框吃。
如果吃个饼就能解决问题，这对于我来说太简单了。
所有人，包括周子怿，都一脸震惊地看我吃完了一个又一个煎饼。
「梦栀你……」
吃完后，我转过身对同学们说道：「这个煎饼我每周放假都会吃，一年了，我没有任何的不适，它真的很好吃，而且也很卫生，因为煎饼阿姨用的都是新鲜的花生油。」
从那天起。
除了周子怿，全校都知道我暗恋他。
10
就在周梓言第五次把狼狈为奸写成「狼被围奸」的时候。
我无语了：「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你真不适合学习。
现在我基本可以断定，他哥绝不会是我那天才同桌周子怿了。
就这蠢货，怎么配得上做我男神的亲弟弟？
「不行，梦老师，你再教我一次嘛，我可以让我哥哥给你额外付费。」
但他这突如其来的学习积极性，确实惊讶到了我。
出于好奇，我忍不住询问：「你最近为什么一定要考第一？」
周梓言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我考第一的话，我就能第一个挑同桌，我要选孙雅和我坐同桌。」
「我哥以前就这么追我嫂子的！」
What？
「你才小学就有暗恋的女生了？」
「老师，我已经表白了。」
「哈？你还表白了？」
我瞳孔地震。
说话间，他掏出了他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老师，你看啊，她姓孙，英文就是 sun，sun 就是太阳，所以我的微信名就叫这。」
我一看，他微信名叫地球。
我：？
「因为地球围着太阳转啊，寓意着我天天围着她。」
我满脸黑线：「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从哪儿学的啊？」
「我哥呗，我哥就这么暗示我嫂子的。」
好好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我赶紧打电话叫家长，誓死将所有暧昧扼杀在摇篮里。
周梓言哭唧唧：「老师，你根本不懂我，你知道暗恋有多苦吗？」
11
暗恋多苦。
别人不明白，我可太懂了。
我暗恋了周子怿整个青春。
年少的喜欢是一场笨拙的献祭。
装在兜里的两颗费列罗，有一颗永远是为他准备的。
晚上学到凌晨一两点，就能让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出现在同张成绩排行榜上。
上体育课时，我总是悄悄跟在他的身后，试图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大课间操时，我也能从几千个人的人海里，一眼锁定他的位置。
中午吃饭，偷偷跟着他，看他吃什么。
下雨了，又故意趁他不在的时候，给他桌肚里放雨伞。
暗恋甚至让我患上了偷窥癖，恨不得得到他所有的信息。
12
时隔多年，周子怿那双深情的眼睛再次出现的时候。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心脏强烈的跳动使得我不得不低下头，假装忙碌。
直到一双黑色皮鞋出现映入我的眼帘。
「不好意思啊，我们家梓言又给你惹麻烦了。」
我抬头，再次沦陷在那双眼眸里。
等反应过来后的下一秒，我就借口去了卫生间。
对着镜子火速整理自己。
越整我越悲伤。
素面朝天的我配着一身恶心穿搭。
都怪自己，非得把自己打扮成家长最放心的模样。
这下好了，家长是放心了。
我的青春也碎了。
今天的周子怿穿得比上次还清爽帅气。
甚至有老师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明星。
沟通的全程，我几乎不敢和他对视，只能急匆匆地教导他管好周梓言不要早恋。
即使我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呼吸平稳，但还是因为紧张结巴了好几次。
他会不会质疑我的业务能力啊？
普通话我可是一甲的水平。
上课铃响了。
同事们纷纷离开去上课了。
我也差不多可以撤了：「ṱű̂₆周梓言哥哥，这样，我们今天的家校会谈就到这里，我也要去上课了。」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人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拉住了我。
「家校会谈结束了，那我作为老同学，是否有资格问候下梦老师？」
那一瞬，我的呼吸凝滞了。
13
「不不不不好意思啊，我我我还得去上课。」
周子怿轻笑：「这节课，梦老师是空的啊。」
他示意我看向正对着我工位的课表。
谎言被揭穿的羞愧情绪逼使我疯狂找补。
我佯装惊讶地重复确认了课表一次又一次：「哦哦哦，确实我给忘了，哈哈哈，最近工作太忙了，我都糊涂了。」
「那……可否给我个机会请你喝杯咖啡，我可以等你下班。」
他望向我的眼神里有星辰大海。
我顿了顿，回道：「这不太可以。」
「为什么？」
「这会违反廉洁从教的规定啊。」
周子怿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继续问道：「那不喝咖啡，就在校门口聊会天行吗？」
「也不太行。」
「因为我明天要上公开课啊，今晚我还得熬夜做教具和板贴。而且我作业也没批完……」
越说我底气越足，这可都不是借口，都是我实实在在的工作量。
「没事，那我晚饭后过来帮你做教具，批作业。」
我连忙摆手拒绝：「这不太好吧。」
「放心，手工活我可在行了。」
他抛下这句话就撤了。
留下我一人愣在原地。
14
心动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只心动一次。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上完课，吃完饭的。
同事说今天的我，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体。
周子怿年少时穿着白衬衫校服的清瘦背影和今日高挑挺拔的背影反复在我眼前重复放映。
风过树梢，云动九霄。
落日的余晖透过我的办公室的窗口散落一地。
我仿佛回到了我们的高中校园。
江城一中的樱花树肆意张扬，那个夏天的烈日，比哪年都耀眼。
高三的最后时刻，班主任要换座位。
我在午休睡觉的时候，故意把头转向周子怿方向睡，可因为要换同桌的事情心烦得睡不着。
睁开眼，四目相对。
教室里同学们均匀的呼吸声混着笔尖的沙沙声。
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
我凑近周子怿，鼓起勇气：「周子怿，我去和老师说，让我们继续做同桌好不好？」
他的眼睛明澈清亮，愣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受到了他的鼓励，我下定决心继续说道：「周子怿，其实我，我我喜欢……」
喜欢你这三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他清冷的声音打算了。
「梦栀，你还是多学点习吧。」
他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我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说完，他就将头转向另一边，继续午睡。
我的鼻子发酸，几滴眼泪掉了下来。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低头迅速擦干了眼泪。
我撕掉了草稿纸。
那上面的名字，从此都是我不可说的秘密。
午休结束后，饭搭子来找我玩，我开开心心地和她嬉笑打闹。
这一天，我和周子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梦栀，你还是多学点习吧。
这句话，我永远都忘不掉了。
15
可那封给梦栀的情书，又是怎么回事呢？
周梓言的哥哥，就是周子怿。
那周梓言口中的嫂子……不会是他现任女友吧？
我到现在也没搞懂高中时期的周子怿到底怎么想的。
为什么要给我写情书又拒绝我的表白呢？
可是，追寻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毕竟，他都有女友了。
即使那时的我，中奖了，事到如今也过期了。
心烦意乱的我，还是没忍住，又打开了与周子怿的微信对话框。
我好想弄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我编辑了又删除，删除了又编辑，依旧没有发出一个字。
反而是对面发过来了一个表情包：【等会记得把办公室门打开啊。】
周梓言曾经说过他哥哥手下有很多漂亮姐姐会帮他做手工作业。
会不会，这一次，他也只是派了员工过来帮我。
【你亲自来吗？】
毕竟曾经自作多情过一次，现在我和他又有敏感关系（老师和家长），我还是谨慎一点好。
对面秒回：【啊？】
我定睛一看，我把「亲自」给打成了「亲嘴」。
啊啊啊，我在办公室爆发出尖锐爆鸣。
我：【不是，我是问你待会亲不亲嘴？】
周子怿：【可以。】
我：？
这该死的输入法！
16
等我和周子怿把作业批完，把教具做完的时候，已经深夜十点了。
如果没有他，今晚我凌晨一点都不一定能睡。
真是三年寒窗苦读，换来几十年的寒窗啊。
活终于干完后，我战术性喝水，边喝边打量正给我打扫桌面的周子怿。
现在的他，五官更精致了，下颌线锋利，眉宇之间多了自信。
也不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认出戴着墨镜的他。
确实他的变化太大了。
果然，钱能养人啊。
不过，我不知道他都当上大老板了，开上宾利了，为什么还这么Ťṻ₉殷勤地为我干活。
我见过很多为了孩子主动讨好老师的家长，难道他这都是为了让我多照顾周梓言？
可能是我的视线太过炙热。
他转过头回看我，声音充满磁性：「现在要亲嘴吗？」
「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
我的脸一秒红温：「不不不，我是问你是不是亲自来，打错字了。」
「哦。」
他的声音迅速就低沉了下去。
表情里还带着几分失望。
不是，这对吗？
我们现在不就是普通的家校关系吗？
「周子怿，今天谢谢你啊，活也干完了，你早点回家吧。」
我话音刚落，周子怿停了手上的活，朝我走来：「把人用完就扔啊，小同桌。」
他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可以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
他挑眉：「几年不见，变得这么绝情了？」
我避开他的眼神。
委屈感让我红了眼眶。
绝情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高考前拒绝我。
高考后玩消失。
这么多年，在路上看到和你相似的人就会忍不住追上去。
有人问我理想型，我一遍又一遍地描述着你。
这一切过去那么久了，久到我马上都要放弃你了，你又突然出现。
又莫名其妙在这里说我绝情。
要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高低要把你喷得让你今晚睡不着觉。
万千情愫涌上心头。
我直视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周子怿，七年前，是你拒绝的我。」
17
「七年前……我是担心影响你的学习。」
他犹豫了一会，没有逃避我的问题。
我再次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那个困了我七年的问题：「那你当时，喜欢我吗？」
「不是朋友的喜欢，而是男女关系之间的喜欢。」
我看着映在他眼眸里，表情坚定的自己。
周子怿鲜红的红唇正缓缓开启。
「所有人立马离开啊，要关大门了。」
门卫大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我们。
周子怿猛地拉过我的胳膊，带我躲在了高大的办公柜后面。
下一秒，大爷的头就往里探：「有人吗？有人吗？没人我关灯了！」
大爷边关灯边吐槽：「烦死了，又有人下班不关灯，这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些破事儿，祝这个老师明天学生都不做作业，还得上公开课。」
好恶毒的诅咒。
「啪。」
我的世界黑了。
而此时的我和周子怿贴身而站，我微微一偏头，就不小心倚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四周安静，我们俩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悄无声息的暧昧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借着月光和窗外的路灯，我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的脸。
他的眼眸低垂着，细密的睫毛覆盖其上，肤色白皙，颈项修长。
他身上强烈又令人着迷的气息侵袭而来，将我包裹，把我吞没。
一时间，我恍惚地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梦栀。」
他轻唤我。
「嗯？」
「七年前，我就喜欢你。」
18
周子怿的青春，被梦栀和自卑填满。
他的父亲在他初升高的那年，因公殉职。
而同年，他的弟弟出生了。
他那温柔美丽的妈妈为了维持一家人的开支，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周梓言就开始摆摊卖煎饼。
学校附近的生意好。
他的妈妈就在学校附近摆摊。
而在自尊心最强的年纪的周子怿，为了妈妈，还是不顾同学们的嘲笑和鄙夷，帮妈妈出摊。
他时常在晚自修下课和周六的白天帮妈妈，周日他要全心学习。
而梦栀，只能在周日返校的时候，趁司机去送他女儿的时候，偷偷买个煎饼吃。
当周子怿在摊上看到自己的女神同桌的时候，自卑无处遁形。
他原以为，梦栀也会嫌弃妈妈给她搬的小板凳。
没想到，家境殷实的她，竟然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吃饼。
后来，她为了保护自己不惜和校霸俞杨抗衡。
灵动又勇敢的她，美好得像是一首诗。
再后来，他的书本上总是会多出一颗费列罗巧克力。
一到雨季，他的包里就会多出一把蓝色的碎花伞。
保温杯里永远都装满的热水，桌肚里永远满格的纸巾，感冒时及时出现的板蓝根……
太多太多的只属于梦栀的温暖片段，填满了周子怿的自卑而又孤傲的青春。
有次他考试失利，只拿了第二。
他恨得在家里用手砸墙到手出血。
妈妈安慰他。
不是凡事都要争第一，人生中最重要的，只有高考。
只要高考得第一就够了。
可妈妈不知道。
他拼尽全力考的第一。
不止是为了前途，还为了能和梦栀一直坐同桌。
这是一中的传统。
只要你考第一，你就能第一个选自己的同桌。
那一次，梦栀被迫和俞杨坐了同桌。
那段时间，他连梦里都在学习。
下一次考试，他总分拉了俞杨三十分。
19
可梦栀在高考前突然的表白是周子怿的意料之外。
他慌了。
赶忙打断了梦栀，不让她说完。
他想让他好好学习，跟他一起去北京。
为了回应梦栀，他还写了一封情书，打算考完后送给她。
可情书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他的妈妈就过度劳累去世了。
他觉得他就像是上帝随意玩弄的对象。
开心了就把他的人生设置成 easy 模式，不高兴了就设置重重阻碍。
那个夏天，周梓言正准备上幼儿园。
而他，拿到了全国顶级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他不知道那段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不分日夜地干活。
只要能赚钱，什么活都接。
高中的散伙饭，他没参加，因为他在后厨洗盘子。
毕业后的同学们各自旅游，挥霍青春。
他在夜市摆摊卖煎饼。
边上还有被绳子拴着，困得直点头的周梓言。
而梦栀，是他未寄出的信，锁在抽屉里的诗，最漫长的雨季。
亦是他整个青春。
20
「那时候，我……」
周子怿的声音很哑，他艰难地，试图向我解释。
我的眼眶湿了。
长达十年的暗恋，有了回应。
苦衷，理由，借口，谎言……
我都不在乎了。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这双好看到让我疯狂的眼睛里只有我。
黑暗总让人有种逃离现实的虚幻感。
或许是气氛太好。
或许这就是一场梦。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踮脚吻上了他的唇。
潮湿、缠绵的触碰。
像是起伏的潮水，随着呼吸的节奏拍打着岸边的沙，一点点渗入，直到彻底浸透，干燥的沙砾满溢着海浪的气息。
我的身体，由内而外都沾满了他的气息。
鼻尖相触，微微急促的喘息声混在一起，唇舌粘腻地厮磨缠绞。
ṱûₘ我吻得有些晕，气息不稳地「唔」了一声，想要退开，后脑勺却被牢牢扣住。
他搂着我的腰贴向他，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黑暗里的湿吻无声地放纵，喘息心跳都被无限放大，一点点蚕食人的理智，将人拖入沉迷的深渊。
21
理智回来的刹那，我逃了。
我差点就给门卫大爷跪下了，他才得以把我放了出去。
晚风吹过我发烫的脸颊。
我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试图用痛觉来获得真实感。
次日，六点的闹铃把我吵醒的时候。
我脑海里就闪回那个深吻。
回忆太过美好，好得让我怀疑这就是我太过思念周子怿而做的美梦。
美梦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
我就被赶鸭子上架，上了一节市级公开课。
悲催的是，课上的几个学生极不配合。
该预习没预习，该复习没复习。
师生互动效果很差。
还好我的课程设计比较顺畅，这节课也算有惊无险。
可没想到的是，接下去的作业课，作业写了的学生寥寥无几。
周梓言同学还带头捣乱，一道题，教了他十遍还不会。
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昨日大爷的诅咒：「祝这个老师明天学生都不做作业，还得上公开课。」
真是水逆的一天啊。
我把周梓言喊了起来，把他抓成典型，猛地一顿批：「你猪脑子吗？讲了这么多遍还不会，明天喊你哥过来！」
毫无预兆的，周梓言倒了下去。
嗯？这是什么操作？
「天啊，周梓言被老师骂死啦！」
22
底下突然有学生喊了这么一句，其他同学立马跟着喊：
「啊啊啊，周梓言被梦老师教死了！」
「我没有……同学们别乱说啊……快打 120 啊。」
周梓言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我对着救护车磕头：「我的祖宗，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我怎么跟你哥交代啊，他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呜呜呜。」
我从学校哭到了医院。
直到在医院见到了一脸淡然的周子怿。
他看我哭得声嘶力竭，上前自然地摸了摸我的头，声音温柔：「你怎么一上午都不接我电话啊？」
不是，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我边哭边跟他道歉：「对不起啊，梓言被我骂晕了，我明明知道你带他有多不容易，我还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呜呜啊！！！。」
周子怿一脸黑线：「梦栀，你能不能带点脑子啊，他怎么可能是被你骂晕的。」
「啊？」
我擦了一把眼泪。
「他是把自己的早饭给了一个叫孙雅的胖姑娘，那孩子吃了两份早饭，周梓言没得吃了，他就饿过头了，低血糖晕过去了。」
听他这么说，我更绷不住了。
哇一声爆哭。
这都什么事儿啊。
周子怿被我哭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帮我擦鼻涕还是擦眼泪, 只能一把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他边拍我的后背，边哄我：「没事没事，这事儿跟你没任何关系，别哭了宝贝。」
一听到这声宝贝, 我马上推开了他。
我们现在可还是家校关系呢。
悲伤情绪恢复过来后的我, 恨不得撸起袖子再骂周梓言一顿。
这顶级恋爱脑，也真是没救了。
怎么不能学学他哥啊, 为了学习，断情绝爱。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今天一上午都不接我电话吗？」
他边给我擦泪，边耐心问我。
「哦, 我一上午都在上公开课和作业课, 不能把手机带进去。」
周子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ŧũ₋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抬头看他，信息量过载，超负荷了。
他继续说道：「梦栀，做我女朋友好吗？」
「以后周梓言随你骂, 把他骂晕了都行！」
23
从那以后，我的办公桌上，每天都有一盒费列罗巧克力。
还有一束栀子花。
风雨无阻。
周子怿一改曾经的低调, 高调得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手段，竟然能让缠了我这么多年的俞杨吃瘪, 放弃ƭűₒ。
只能说，现在的他, 确实厉害到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么看来，他当初拒绝我, 好好学习，似乎是个正确的决定呢。
又是夏日的夜晚。
我答应了周子怿共游一中校园的请求。
再次踏上这条林荫小道。
我跟在他身后的无数片刻仿佛走马观花一样闪过我的眼前。
和他能肩并肩地走在一起, 是学生时代的我的梦想。
他青春时期的梦想是北大。
而我的梦想，是他。
「对了，那天晚上，后来你是怎么离开我学校的啊？」
他吹走了一片树叶：「哪天晚上？」
我无语，这王八蛋又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就……就那天你来我这做教具啊。」
「还做了什么？」
「还批了试卷。」
「还有呢？」
几年不见Ṭů₃，他怎么还变腹黑了。
见我不回答，他自说自话：「哦, 不会是那个你主动亲我的晚上吧。」
我甩开他的手，转过头不理他。
他秒变脸：「我记错了, 记错了, 是我亲你的那个晚上。」
「你怎么出去的？」
他有写无奈道：「当然在你办公桌上睡了一夜啊。我怎么出去啊, 一陌生男子出现在学校里，这不得被大爷当变态拎到公安局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 我在你的办公桌上……」
他挑眉, 继续说道：「看到了无数张画我的素描哦。」
我的少女心事被揭穿，脸颊发烫：「你偷看我的隐私！」
他啄了一口我的嘴唇, 眼神温柔得能滴水。
「梦栀, 谢谢你，你的喜欢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从今以后，就由我来爱你，我的一生挚爱。」
他的眼神太深情了, 我骨头都酥麻了。
「对了，那封情书又是怎么回事啊？周梓言怎么会错拿啊？」
「秘密哦。」
「那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秘密。」
「周子怿，你再说句秘密试一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