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京城大佬李北州生了一个孩子。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以此要挟逼他娶我。
可产后第十天,我却孤身一人离开了京城。
李北州抱着孩子追来,眼眶通红望着我,
「江净秋,你不要我,现在连自己生的孩子也不要了?」
我没忍住,落了一滴泪,却并不曾回头。
只是看着远方空旷自由的天幕,平静道:
「对,你和孩子,我都不要了。」
1
我说完这句话后。
李北州就抱着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孩子,转身离开了。
他那样的出身,那样骄傲的人。
能做出追到高铁站这样的事,已经让人无比意外。
但其实这不是我和李北州第一次分开。
三年前,我们分过一次手的。
而分手的前一天。
他位于顶层的奢华办公室内。
在那张价值千万的实木办公桌上。
他亲手,一件一件脱掉了我身上的衣服。
我躺在桌子上,羞怯地闭了眼。
李北州俯下身吻我:「净秋,你知不知道。」
「你每次进来汇报工作的时候。」
「我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在这张桌子上,狠狠要你一次。」
2
那天下午,他的办公室门锁紧闭。
他的机要秘书和贴身助理守在门外。
整整三个小时。
我筋疲力尽,被他从桌子上抱下来。
又抱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北京城寸土寸金的 CBD 最中心的摩天大楼。
万事万物渺小犹如蝼蚁一般。
「净秋。」
李北州自后拥着我,热吻落在我耳畔。
「要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我的手指在冰凉的玻璃下,划下一道一道的湿痕。
玻璃上倒映出我蕴着春色的脸。
和眼底两汪潋滟的水。
那水在波动,颤栗。
随着越来越重越来越疾的顶撞。
到最后,终于破碎了,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我向后去抓他的手,紧紧攥住他的手指。
「李北州,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似乎很低地笑了一声。
又将我转个身,紧紧抱在胸前:「傻子,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3
我确实很傻。
直到他快要订婚。
才知道他已经和准未婚妻交往一年了。
那一年里,他时常飞法国。
原来不是出差,而是去看他未来的妻子。
递交辞职报告那天。
天阴沉沉的,闷热无比。
我站在那张办公桌前,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
李北州脸色不虞,迟迟不肯签字。
我也并未催他,只是平缓地讲起一件旧事。
「你还记得两年前那次意外吗?」
「周家破产,他们的小公子雇人行凶想报复你。」
「我帮你挡了一刀。」
我笑了笑,顶着红肿的眼看着李北州:
「你当时说过的,会答应我一件事,永不食言。」
「我一直没有想好让你答应我什么事。」
「但是李北州,我现在想好啦。」
「我们结束,彻底分开吧。」
李北州眸色深深看着我。
修长手指攥着的那支金笔。
在白色纸张上,蕴出一团黑色墨水的痕迹。
他终于开了口。
「江净秋。」
他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垂眸签了字。
将辞职报告推到了我面前。
我伸手拿起来,看了一眼他的签名。
微微鞠了个躬:「李先生,多谢。」
4
辞职,分手,收拾行李回老家。
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后。
我开始工作,相亲。
以为自己和李北州,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可两年后,却又偏偏狭路相逢。
那时北京仍是夏日。
热燥难当,我贪凉连着吃了两只冰淇淋。
一回头,就看到李北州被无数人簇拥着,大步走来。
短暂的晃神失态之后。
我安分守己低眉垂眸隐入人海。
会场那样大,人那样多。
我一个小小的女职员。
没人会注意到我。
可偏偏李北州走了过来。
他的保镖和特助拦住了想要上前攀附的人。
巨大的会场中央。
穿着黑色高定商务西装的男人。
矜贵高傲,如神祇一般难以接近。
会场变得静寂无声。
我始终低着头。
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差不多ṱŭ̀₂过了一分钟。
李北州忽然上前了一步。
他伸手,将我藏在背后那个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拿走。
「不怕痛经了?」
5
人群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
旋即却又归于安静。
李北州擦干净了手。
目光平和看着我:「你去我车上,等我一会儿。」
如果不是我左手中指上还戴着订婚戒。
如果不是二十分钟前,我刚刚和未婚夫结束视频通话。
我甚至会以为时间停滞了整整两年。
我和李北州从未分开过。
我依然在北京,年轻炙热,爱得掏心掏肺。
但我也只是恍惚了短暂的一秒钟。
然后抬起头,毕恭毕敬地微笑:「抱歉李先生,我还有工作。」
李北州并未动怒,只是声音冷了几分。
「江净秋。」
「别惹恼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抱歉,我要去工作了,李先生。」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
就连跟了他十年的秘书都讶异看了我一眼。
我面上镇定,其实后背早已湿透。
在他身边那么久,怎会不知他背景深不可测到什么地步。
当年我们家那样大的事。
他也不过一句话就摆平了。
我这样不给他面子。
几乎是在找死。
李北州却忽然低笑了一声。
「江净秋,从前我怎么不知道,你气性这样大。」
说完,他也没再继续强迫我。
却也好似被我扫了兴。
直接带了身边人离开了会场。
6
我提心吊胆了三日。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颗心才缓缓落下了一半。
只是在离京回家那日,忽然接到未婚夫林钊的电话。
「净秋,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他们为什么这样整我?」
「老家的亲朋好友都把钱投到了我的公司,那是他们一辈子的心血,一辈子的血汗钱,现在全没了……」
「净秋,我求你了,你去求那个人,求他放过我好不好?」
「如果他不肯,净秋,我现在只能从楼上跳下去……」
林钊哭哭笑笑,声音已经完全嘶哑。
我握着手机,只觉全身冰凉。
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林钊,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我只知道他姓宋,是个秘书。」
眼眶中滚烫的泪,忽然就砸在了手机屏幕上。
宋秘书啊,李北州的心腹。
跟了他十年呢。
7
那是北京的盛夏。
晚上十点的风仍带着温热。
黑色的轿车低调却又奢华。
平稳地穿过纸醉金迷的夜。
我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夜晚。
也是宋秘书亲自来接的我。
那时我才二十一岁。
走进门看到只围着一条浴巾的李北州。
当时就吓得要哭了。
李北州觉得好笑,还哄了我几句。
而现在我已经二十六岁。
手指上戴着订婚戒。
我有未婚夫,即将有一个新的家。
但我知道,过了今夜,这一切全会变成泡影。
李北州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睡袍,站在露台上抽烟。
我走进去,一句话没有说。
直接去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时,我什么都没有穿。
李北州掐了烟,靠在栏杆上看着我。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
才轻摇头,叹了一声:「怎么瘦了。」
我麻木地望着他:「李北州,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做完,你就高抬贵手,放我未婚夫一条生路好不好?」
「净秋,你为了别的男人求我,只会更让我生气。」
李北州眉目疏冷,视线落在我的手指上。
「把那玩意儿扔了。」
我立刻摘了戒指,看都未看一眼就扔到垃圾桶中。
李北州神色稍缓:「过来。」
我走到他跟前。
他伸出手,抚了抚我的脸颊。
修长的指又一路向下。
月光洒落在银丘上。
轻柔曼妙的一片白。
但那白很快被揉碎。
我偏过脸,怔怔看着温柔月色。
眼泪无声无息地泉涌。
直到李北州低头,咬破樱果。
我疼得蹙眉低吟。
他方才揽住我,眼底溢出浅淡的疼惜。
「别这么倔。」
「像从前那样勾勾我,什么事我不答应你?」
他说着,将我摁在落地窗前。
「今天在会场见到你时,我就想这样了。」
他掐住我的腰,不带丝毫怜惜。
我忍不住挣扎。
却被他冷漠强势地摁住。
「不想他死,就乖一点。」
我立时不敢动。
片刻后,李北州却似又不满意起来。
他抬手,略重的一巴掌落在我臀上。
「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样。」
8
李北州将我抱回床上时。
我已经全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了。
他却一脸餍足,兴致颇高压着我要再来。
我闭了眼,声音嘶哑:「我真的很累,李北州……」
昏暗的视线里,李北州居高临下看着我。
伸手捏了捏我下巴:「成,今晚就先饶了你。」
说完起身下床预备去浴室。
我也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李北州点了支烟,看着我有些费劲儿地下床。
又走到沙发边拿了自己的衣服。
他的视线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你要干什么?」
「回去。」我垂着眼眸,自顾自地将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
「回哪?」
「老家。」
李北州忽然笑了:「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我的手莫名抖了一下。
却仍是没停,将裙子拉链拉好,又弯腰穿鞋。
李北州将那燃着的半支烟碾碎在烟灰缸里。
猩红的烟头变成一片破碎的灰。
「江净秋。」
我转身向外走,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他却也并未再开口。
甚至也未曾阻止我。
下了楼,早有佣人和司机等在楼下。
见了我,都十分客气:「江小姐,李先生吩咐了,让我送您。」
我浑浑噩噩点了头。
李北州的司机将我送到机场,就离开了。
直到坐上飞机,我仍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一般。
他就这样放过了我。
却并不知道,其实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我却根本不曾了解,李北州到底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
9
原本我以为,那一夜之后。
我和林钊婚约解除,再无瓜葛。
李北州就不会再让人为难他。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切也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林钊的小公司开始风波不断。
李北州的人像是猫玩耗子一样。
总会在林钊濒临绝境的时候,给他一线希望,将他拉上岸。
然后又会在他喘过一口气打算重整旗鼓的时候,再给他狠狠一击。
几次三番之后,林钊再也扛不住。
甚至都想不开走了绝路。
好在还算幸运,被人及时送到医院,捡回了一条命。
我去医院看了林钊。
但并没有进病房。
只是将带来的水果和补品,给了林钊的父母。
从医院离开时,我接到了宋秘书的电话。
「江小姐,李先生让我问您,什么时候回北京?」
我攥着手机,站在酷暑的烈日下,汗流浃背。
却又觉得如坠冰窟。
但那时我仍傻傻地不肯低头。
「我不会再回去了。」
宋秘书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也许是李北州以为,林钊的事也无法再拿捏我。
也许是,他也觉得这样逼迫一个女人,实在是不体面没意思。
那一次通话后,一直到秋末,都风平浪静。
只是爸妈提起林钊仍会难受,遗憾。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也开始打起精神重新张罗着让我相亲。
入冬的时候,李北州结婚了。
新婚妻子正是在法国留学的那位千金。
得知消息那天,天气不大好。
有点像我和他提分手那天的样子。
因为某些原因,他们的婚事十分的低调。
结婚照片都没有流出一张。
我在下班路上买了一份关东煮。
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口一口吃掉了。
吃到最后的时候,莫名口感有些偏咸。
残余的汤汁里,漾出一个一个小小的涟漪。
我有些错愕地摸了摸脸。
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落了一脸的泪。
10
当晚,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正和爸妈坐在沙发上聊天时。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没有接,直接挂断了。
片刻后,收到了一条信息。
「净秋,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短短一行字,我的脊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电话铃声又响,我关掉声音,回了房间才敢接听。
耳边传来的,果然是李北州的声音。
「李北州,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压着嗓音,却又压不住心底的愤慨。
「江净秋,我想你了。」
我怔愣了一瞬,将手机放下预备挂断。
「如果你不来,我只好登门拜访一下叔叔阿姨了。」
我下意识回头,门外客厅里传来热闹的电视声,还有爸妈的笑声。
我的心脏像是被这些笑声丝丝密密地缠绕了起来。
渐渐酸涩疼痛。
「我下去。」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我随便拿了件风衣套上。
在爸妈跟前找了个借口,这才下楼。
李北州的车子就停在街边的树影暗处。
我拢紧大衣,做贼一样看了看四周。
这才快步跑到车前。
后排的车窗降下了三分之一。
李北州身姿慵懒坐在那里。
我过来时,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
眼底就慢慢蕴出了淡淡的一抹笑:「上车。」
「有事的话,就这样说吧。」我不肯上车。
李北州也没勉强我,只是点点头:「那行,那我下来。」
车门打开,他迈出腿下车。
可下一瞬,我却被他捏住下巴直接抵在了车身上。
炙热的Ṱù₀吻染着淡淡的酒气,铺天盖地一般汹涌席卷。
我不敢大声,奋力挣扎。
混乱间,不轻的一巴掌扫过他的半边侧脸。
而刚留起来的指甲,也在他下颌处,抓出了三道血痕。
李北州蓦地松开手,脸色微沉。
而我也吓坏了,怔怔向后退了几步。
他摸了一下伤处,眼眸骤然紧倏。
就在我以为他要还手也给我一耳光的时候。
他却很淡地勾了勾唇:
「江净秋,你是上车跟我走,还是,让我就在这里办了你。」
「自己选,你知道的,我什么事都做得出。」
11
爸妈就在楼上。
附近的邻居都是认识十几年看着我长大的。
如今还不到深夜。
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出来。
我最终还是上了车。
那一路李北州都没有再和我说话。
只是回到他下榻的酒店时。
刚进门,他脱了西装外套就直接将我摁在了门背上。
我的双腕被他的领带缠住,举高,固定在了头顶。
风衣被扯开,里面的睡衣被他凌乱卷起。
他解开皮带,将衬衫下摆抽出。
又拉开西裤的拉链。
我哭得没有声音,双眼红肿着狠狠瞪着他。
「李北州,你非要这样,非要让我做不堪是不是?」
「你现在停手,我还不会恨你……」
「恨我?」
李北州猝然笑了一笑:「净秋,我巴不得你恨我。」
总好过陌生Ṱū́⁹人一样。
永无瓜葛,不闻不问。
「你真的是疯了李北州……」
「是啊,我就是疯了。」
他扣住我的腰,慢条斯理地进入。
磨人一般,钝刀子割着人的肉。
我的眼泪无穷无尽地向外涌。
可他却没有半点疼惜。
动作又快又重,似乎要将我撞碎。
后来,他将我抱到落地窗边。
我跪了很久,膝盖几乎都要磨破红肿。
最后一次,他将我抱回了床上。
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碎裂了。
李北州却仍是不肯放过我。
我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
一次一次被他送上云端。
「江净秋,跟不跟我回北京?」
我摇头,紧闭着眼,用尽全力摇头。
李北州低头笑了一声,却还是动了怒。
我实在受不住,哽咽着低低求饶。
可他并不为所动。
只是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底一片淡漠。
「既然这么不乖,我又何必心疼你呢。」
「就受着吧,江净秋。」
12
第二日一早,李北州就回了北京。
他一如之前,没有强迫我,也没有做出那种将我绑到北京的荒唐事。
只是,没过多久。
我爸爸之前那个案子,
原本早已被李北州一句话摆平,忽然又被人揭了出来。
爸妈听到消息,急得接连病倒。
我试图托人去转圜。
毕竟当初李北州之所以肯抬手帮我,也是因为我爸爸确实是被上司无辜牵连,被人推出来的替罪羊。
但不管我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那天晚上,我狼狈地拎着礼品,被人从屋内推出来。
冬夜,寒意十足。
我没有哭,只是走到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
忽然扔下那些贵重的纸盒,笑了起来。
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四溢。
路过的行人看着我的眼神,像看着一个疯子。
可我全然不顾。
宋秘书的电话第二次打来。
仍是一样的台词:「江小姐,李先生让我问您,什么时候回北京。」
我站在寒风里,将大衣拢紧,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裹住。
信号灯变换,行人来来往往。
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斑马线上,一动不动。
电话那端的人,好似耐心十足的样子。
一直没有开口催我。
我记不得自己站了多久。
直到双腿双脚都冻得僵硬。
我才缓缓开了口。
「你让李北州来见我,我有一件事,要先和他说清楚。」
11
两日之后,一切重归原点。
就好像这些日子,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李北州果然来见我了,他在我老家逗留了三日。
但这三日,我见他的时间却很少。
他好似很忙,应酬多的离谱。
我也乐得清静。
第三天的深夜,他回来时,身上染着淡淡的酒气。
我还没有睡,坐在露台上一个人发呆。
李北州走过来,站在我身后。
他双手握着我的肩,低下头在我侧脸吻了吻:「先别睡,等我一会儿。」
说完转身去了浴室,洗完澡随意套了件睡袍过来。
「宋秘书说,你有一件事要和我说,是什么事?」
他在我身侧坐下,伸手将我拉到他怀里,声音沉沉地问。
「我不做小三,也不当什么二奶。」
李北州闻言好似半点也不意外。
甚至还低笑了一声:「这事也没打算瞒着你。」
「我跟她是合约婚姻。」
我只是望着露台外高远的天幕,平静开口:
「合约不合约的,跟我无关,总之你结婚了是事实。」
说到这里,我才侧过脸看他:
「所以,就算说到天边去,你已婚,我跟你睡,那就是不要脸的小三。」
李北州的眸色沉了沉:「我说你不是,这天底下就没第二个人敢说你是。」
「你不用和我扯这些。」
我自嘲地笑了笑:「反正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非要逼我,大不了就是一死。」
「净秋。」
李北州伸手扼住了我的下颌:「你拿死来威胁我,你觉得我会害怕?」
「你死,很简单,但你活着的家人呢。」
我的全身都开始颤抖,上下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泪腺憋涨得生疼,可眼泪却一颗都掉不下来。
我的脊骨仿佛忽然被人抽走了一样。
整个人瘫软如泥。
13
李北州扼住我下颌的手指,稍稍卸了力道。
他抬起另一手,将我脸颊边散乱的头发拂开。
「好了。」
说着,又低头,一个吻落在我冰凉颤栗的唇角。
「不要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我总不会委屈了你。」
李北州说着,偏过脸低咳了一声,似有些不自在。
「怎么说你也是我喜欢的女人,难不成我会真的为难你?」
他的声音里蕴着温柔,看着我的眼神,亦是温柔。
我在绝望那一瞬,像是又抓到了救命稻草。
「李北州……」
我仰脸看着他,眼泪终于决堤般滚落:
「李北州,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再恋爱,相亲,结婚。」
「你婚姻存续期间内,我们不要见面,不要有任何来往,好不好?」
李北州没有回答。
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我毕生从未见过这样冰冷深邃的目光。
犹如地狱一样的深渊,将我整个人都吞噬干净。
「江净秋,不如这样吧。」
「我的太太不能生育。」
「你给我生一个孩子,我就成全你。」
「之后,你想要和我再无瓜葛,那就再无瓜葛。」
「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李北州拂开我额上的乱发。
眸底的冰冷渐渐消融了些许:「我给你三天时间。」
14
其实我并未用三天时间。
在他回京的第二日,我就想通了,做了决定。
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也放不下自己的至亲。
所以连死都不能。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我能争取的。
再一次走进李北州办公室的时候。
我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办公室里除了我和他,还坐着两个律师。
我看着李北州在那份合约上签字,按下手印。
我也签了字,按了手印。
「我说过,孩子不会是私生子,他会是我李北州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李家会记上族谱的光明正大的后辈。」
律师离开后,李北州将我拉到怀里,再一次重复了这两句话。
我没有理他,只是慎之又慎地将那份合约收好。
然后在他想要吻我的那一瞬,推开了他。
「明晚吧,明晚你过来。」
我的声音无比平静,平静到李北州都有些许的意外。
「为什么是明晚?」
我弯唇笑了笑:「因为明晚是我的排卵期啊。」
如果可以一次就怀孕。
我就不用再一次一次和他纠缠不清。
李北州的脸色渐渐沉冷。
但他却并未发脾气。
而是叫了宋秘书过来,送我回别墅。
我也没再停留半秒,直接转身出了门。
走出去几步后,门内隐约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但我依然没有停步。
15
有的时候我真挺唾弃自己的。
到了这样的境地,和李北州上床的时候。
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本能。
但我很快也想通了。
如果反抗不了,阻止不了,那就干脆躺下来好好享受吧。
疼了我就咬他,打他。
重了我就骂他,踹他。
舒服了我也会迎合他的亲吻。
李北州这样一个脸长的英俊,身材爆好,有钱有势活儿也无敌好的男人。
怎么说也比按摩棒好用。
也许是察觉到我在走神。
李北州的动作骤然重了几分。
我的头差点撞到墙壁时,他却又及时地伸出手,帮我挡住了。
「江净秋。」
他垂眸看着我。
我不太明白,他已经得偿所愿。
为什么看着我的眼底却满是不甘。
他在不甘什么?
我觉得好笑。
小腹深处却又被他刚才那一下弄得隐隐生疼。
我蹙了眉,抬脚踢他:「你把我弄疼了……」
16
可李北州却握住了我的脚踝,推高。
他缓缓沉下身,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我。
直到我和他彻彻底底地契合。
到我几乎难以忍受的深度。
「江净秋。」
他低了头,强势,却又粗鲁地重重吻住我。
「说你爱我,江净秋。」
「像从前每次我们那样,说你只爱我一个……」
我是曾说过爱他。
每次缠绵悱恻的时候。
每次情到浓时的时候。
那时候尚且年轻天真的我,也会有很多次,控制不住喷薄的情意。
一次一次傻傻地对他说出爱这个字眼。
甚至会在最凶险的时候,义无反顾地跑过去替他挡住那一刀。
其实直到我们第一次分手的时候。
我仍在爱着他。
其实在之前重逢的时候。
我也还未曾将他彻底地遗忘,放下。
从小到大,我都不是那种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
第一个真心喜欢的男人,更是会刻骨铭心一些。
但拜他所赐,如今那刻在骨头和血肉上的伤口。
没有愈合,却已经腐烂。
而这腐烂的伤会时时刻刻提醒着我。
男人所谓的喜欢和爱意,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产物。
我最终仍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而那晚的最后一次,李北州意兴阑珊地草草结束。
就起身洗漱穿衣,离开了这栋别墅。
17
近段时间,李北州身边的所有人。
几乎都感觉到了他的心情很不好。
江净秋就在北京,但除却那一晚,李北州都没有再去过那栋别墅。
他偶尔会回李家的老宅。
面对欲言又止的长辈时。
李北州会生出一股莫名的报复的快感。
婚事是他们逼着他定的。
儿媳妇是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
如今想要他离婚另娶,自然觉得打脸。
但他偏偏就不松口。
晚餐他随便吃了几口,就起身离开。
餐厅里落针可闻。
李北州哂笑了一声,没有回头。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拿出来看。
却是江净秋那边的佣人打来的。
他的脚步猝然停住了。
冬夜的冷风里,却又仿佛从心口滋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热流。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竟是勾唇笑了笑。
「李先生,江小姐病了好几天,死活不肯让我们告诉您。」
「今晚她又发了高烧,姜医生过来了,要给她打吊瓶,江小姐不配合……」
「我马上就过去。」
李北州挂了电话,没让司机跟着。
五十分钟的车程,他不到半小时就赶了过去。
卧室里很乱,枕头被子丢了一地。
江净秋散着头发,蜷缩在床角,不肯让任何人接近。
「你们都先出去。」
他摘了大衣递给佣人,平静的吩咐。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他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净秋。」
那蜷缩的小小一团,轻轻抖了一下。
他的手落下来,落在她凌乱的长发上,很小心地摸了摸。
她好似没有太抗拒。
他才更进一步,握住她单薄的肩,抱住了她。
她的身上很烫,烫的他心口都疼了一下。
「净秋,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当初挨了那一刀之后,她落下了一个后遗症。
愈合的伤口会出现幻痛。
每次生病的时候,她总会做噩梦。
梦到那天的场景,梦到那个凶徒狰狞的脸。
这一切,只有李北州知道。
「别怕,什么事都没有,都结束了。」
他抱紧她,耐心地安抚:「那个人早被警察抓走了,一辈子都出不了监狱的。」
「你也没事了,伤口恢复的很好,疤痕也淡的快要看不到了……」
李北州一下一下Ŧù¹的抚摸着她的后背。
又低了头很轻的吻着她:「净秋,别怕了好不好,我在呢。」
烧的浑浑噩噩的她,迷迷瞪瞪睁开眼。
好一会儿才认清面前的人。
但在认清的那一瞬,她整个人好似突然就放松了些许。
接着眼眶里的泪就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她身上烧的滚烫,手指却是冰凉的。
拽着他的衣袖,拽的很紧:「李北州?」
「是我,李北州。」
她的眼底忽然就涌上了委屈的情绪。
拽着他衣袖的手骤然攥的更紧。
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忽然看到了家人一般。
她哭的很大声:「你怎么才回来啊,那个人好凶,他还打我……」
李北州倏然抱紧了她。
他的眼眶刺痛无比,差一点就掉了泪。
那件事刚发生的时候,江净秋常会做这样的噩梦。
他整夜整夜陪着她。
只有一晚短暂离开。
后来他回来时,她就是这样委屈的抱着他大哭的。
如果不是病了,发烧烧的人糊涂了。
她永远不会再对他这样依赖。
永远不会说出这些话了吧。
他清醒地知道这一切。
却又沉溺其中,甘之如饴。
「对不起啊净秋,是我回来晚了。」
ẗũ̂⁴「我保证,以后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了,好不好?」
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抽噎着点头应:「是你说的,不能骗我的。」
「嗯,不骗你,再也不会骗你了。」
她哭着,却又忽然仰脸看着他,对他笑了。
「李北州,我爱你。」
他怔住了。
手脚好似都麻痹了一样,不能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她甚至已经在他怀中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才一点一点找回错乱的神智。
「江净秋。」
他呢喃着,低了头,将脸贴在她的脸颊上。
「我也爱你,江净秋。」
18
我是在第二年的初春里,检查出有了身孕的。
不知是我情绪一直不好的缘故。
还是当初为李北州挡的那一刀让我的身体亏损了。
整个孕期我的状态都不大好。
前三个月几乎都是在医院保胎度过的。
孕中期的时候,倒是过了两个月安稳的日子。
我和李北州的关系,好似也和缓了些许。
听说他的太太一直住在法国。
他们之间并无夫妻之实。
还听说两人其实早就拟好了离婚协议。
只是需要一个利益最大化的时机公开。
但这些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如常的产检,养胎。
怀孕到五个月的时候,常常能感觉到胎动。
那种感觉很奇妙,有时候我也会控制不住地红了眼。
但更多的也许是激素在作祟。
让我无法操控自己,本能地无法漠视他的存在。
京城入冬的时候,我的预产期还有二十天就要到了。
但就在那一天,发生了一件意外。
19
李北州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廊檐下晒太阳。
那天的阳光特别暖,一丝风都没。
我晒了一会儿就困倦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佣人告诉我,李北州过来了。
我哦了一声,没当一回事。
让厨房将温着的粥拿出来喝了一小碗,就上了楼。
路过李北州书房的时候。
其实我根本没打算停留,也没打算听里面的交谈声。
只是无意间,从李北州口中听到了几个很熟悉的名字。
我爸爸的,我爸爸那位顶头上司的。
还有我自己的。
「等她肚子里孩子生下来,我自然会有其他的办法,慢慢地让她回心转意。」
「女人怀胎十月,怎么可能舍得下血肉相连的骨肉?」
「净秋爸爸的事情,再不要提起来了。」
「就到此为止,烂死在你肚子里。」
「当初经手这件事的那些人,封好他们的口。」
「我以后不想再听到和这件事有关的半个字。」
「这种手段,用两次就够了,过犹不及。」
「你也知道,我的目的只是得到她,又不是真的要伤害她的亲人。」
「对于她,和她有关的人,我总归还是心软的……」
我站在书房外,双手托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腹。
到这一瞬,亲耳听到时。
方才愚蠢地明白。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掉入了陷阱中。
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我。
而我至亲的无妄之灾,原来是他一手所为。
可我江净秋何德何能呢?
至于让李北州这样的男人花费这样的心思,只为了得到我?
其实他又何必这样大动干戈呢。
还是他以为,他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纯粹的爱意。
他不相信,会有人只是因为爱他才爱他吗?
到底是我可怜,还是李北州可怜?
我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肚腹抽搐着疼țū₇,疼的宛如刀子绞着我的皮肉一般。
片刻后,一股温热的暖流猝然涌出。
淋漓在地板上,一片血色。
我昏沉沉闭上眼时,听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
佣人们乱纷纷的喊叫声。
李北州抖的不成样子的声音和冰冷的颤栗的手。
我很想睁开眼看一看他此时狼狈可怜的模样。
但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我感觉自己很累很累。
我想睡了。
20
京城的初冬,我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是个男孩,也是李北州的第一个孩子。
因为大出血,我整个人都很虚弱。
孩子出生的第三天,我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精神。
李北州巴巴儿地抱着孩子来到我床边。
蓝色的襁褓裹着小小的安睡的婴孩。
我的视线只是掠过他的脸,就立刻移开了。
「净秋,你看看他,眉毛和嘴巴都很像你……」
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到我面前。
目光里满是殷切的期盼。
可我别过了脸去,又闭了眼。
「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李北州怔怔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道:「好,那你睡会儿,我抱他出去。」
我闭着眼,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
门打开,又关上。
什么声音都没了。
我闭着的眼前,却出现了模糊的婴孩的小脸。
和我一样的眉眼,小嘴。
在我肚子里待了快十个月的一团肉。
如今我要亲手割下了。
怎么能不疼呢。
可我别无选择。
我不能看他,一眼都不能。
看了,就再也舍不下了。
21
孩子出生满一周的时候。
我午睡醒来时,忽然发现枕边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
打开来,是几张纸,第一张纸上写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字。
我看了一眼,就又放了回去。
他结婚和我无关。
离婚自然也和我无关。
我总不会如言情小说中的女主一样,
以为自己真能让上位者彻底折腰。
正如李北州之前所说。
他的婚姻是利益最大化的一场交易。
那么离婚,自然也是因为无利可图。
并非因为我。
下午时候,李北州又抱了孩子来我的病房。
而这时,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几步。
所以也开始慢慢整理自己的东西了。
他进来时就看到了我床头原封不动的那个纸袋。
眸色就缓缓沉了下来。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抱着孩子逗弄着走到我身边。
「净秋,你看他是不是饿了,张着小嘴在找吃的呢。」
蓝色的小襁褓被递到我跟前。
我仍是别过了脸去:「饿了就让月嫂喂他吃奶粉吧。」
我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自然也不会母乳喂养他。
李北州就笑了:「你信不信,现在给他喂奶的人,都是我呢。」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李北州继续絮叨:「连换尿裤我都学会了。」
「小东西特别能吃,一晚上要折腾人两三次……」
「他这两天好像胖了一些,脸肉团团的,你要不要看看?」
他说着,竟直接将那孩子放到了我身边。
「我去打个电话,净秋你先帮我看着他一会儿……」
我连话都没来得及说,李北州就直接大步出了房间。
他好像是真的饿了,张着小嘴到处找,接着就哭了起来。
哭声响起来那一瞬,我的心忽然重重痛了一下。
本能地想要抱起他。
但伸出手那一刻,却还是硬下了心肠。
我转过身,直接去了洗手间。
站在镜子前,泪如雨下。
外面的哭声又响了一会儿,就停了。
大概是保姆将他抱走了吧。
我抬起手,擦了擦眼泪。
空旷的安静像是可以吞噬万物的深渊。
一分一秒,我都捱不下去了。
22
我走那天,天气并不算好。
好像每个离开北京的日子,都是这样阴沉沉的天。
我说想下楼去小花园里散散步。
没让照顾我的护工跟着。
我的东西也不多,那些衣物和用品,我都不要了。
只带走了自己全部的证件。
所以她们也没有起疑。
我叫了出租车,直接去高铁站。
而出租车快到高铁站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后面有辆熟悉的车子正飙车追来。
李北州的风衣有些散乱,头发也微乱。
那样高大英俊的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哇哇哭的婴孩。
瞬间就吸引了周遭所有的视线。
我将厚重的大衣裹好,又将帽子戴好。
这才拿了包下车。
李北州追过来,眼眶通红望着我。
「江净秋,你不要我,可以。」
「现在连自己生的孩子也不要了?」
我还是没忍住,落了一滴泪,却并不曾回头。
只是看着远方空旷自由的天幕,平静道:
「对,你和孩子,我都不要了。」
「江净秋,你的心还能再狠一点吗?」
我笑了笑:「能啊。」
「李北州你知道吗?」
「跟你在一起这近一年的时间,每分每秒都让我生不如死。」
「如果你这一次食言,不遵守我们曾经的约定。」
我缓缓转过身,漠然地看着他:「我这一辈子,想起你都会觉得恶心。」
我说完这句。
李北州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襁褓中的孩子仍在哇哇啼哭。
他抱紧了那孩子,转身大步离开了。
我也向前走去,走进入站口,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所以我并不知道。
在我迈步向前的那一瞬,李北州抱着孩子停了脚步。
他回身看着我,就那样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远。
而我和李北州都不知道。
那一次,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23
三十五岁那年,我低调地结婚了。
兜兜转转,结婚的对象还是林钊。
当年,他事业小成后,也相亲结了婚。
但那段婚姻只维持了三年。
他的太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女儿一岁时,他们平和地离了婚。
为了这个女儿,林钊一直没有再婚。
直到女儿上小学,林钊和我意外又遇到。
我们是很平淡地,很自然地在一起的。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惊天动地。
像是一杯温水,一碗温粥。
但正是我渴望的平凡人生。
当年生产时大出血,让我以后再难生育了。
但我也并不想再生一个孩子。
林钊是想过的。
但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后,他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结婚后的日子很寻常。
林钊对我很好。
他的女儿渐渐和我亲近起来。
有时候我给她梳头Ṭűₛ发,买衣服的时候。
也会很突兀地想起那个孩子。
但也只是一瞬。
他的名字叫李曦和,这么些年过去,仍是李北州唯一的孩子。
他没有再婚,没有新的太太。
没有正经的婚生子女,也没有其他的私生子女。
李曦和出生时就上了李家的族谱。
他是李北州的长子。
将来,也可能会是唯一的孩子。
他会继承李北州的一切。
这正是当年,我心里想过的。
我唯一可以争取的最大化的利益。
我将他带到这个世上。
没有爱过他一天。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他可以怨恨我。
也可以漠视我。
我想,我都可以平和地接受。
我这一生,不过也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的一生。
我从未想过披荆斩棘踩着刀刃去融入那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所以我才可以这样清醒理智地割舍掉北京的一切。
李北州曾说我心狠。
想来这话并不假。
我爱过他。
但也并未爱到超越爱我自己。
而这,或许是他对我不甘的最深缘由之一。
至于李北州,他喜不喜欢我,爱不爱我。
也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而我,也早已不在意了。
24(李曦和)
其实我在十八岁前,也曾见过我的亲生母亲几次。
但我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上前去打扰她。
第一次见她时,她那时候的丈夫来接她下班。
她笑得很温柔地走到车子前。
车上还下来一个小姑娘,比我小一点。
那小姑娘扑过去抱她,喊她妈妈。
她笑着应了,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牵着她上车,离开了。
我在路边站了很久,一直到那辆车子看不见了。
才恹恹地回去酒店。
我父亲在露台上抽烟,见我回来,笑着对我招手让我过去。
我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他眼角有些微的发红。
但我没有问他。
那时候我十四岁,第一次陪着父亲喝了一点酒。
很快就醉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她也来接我放学。
摸了摸我的头发,又牵着我的手上车,温柔地笑着。
我却哭了,从梦中一直哭到了梦醒。
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二次见她的时候,那天只有她一个人。
她拎着包,在花店买了几枝花。
路过奶茶店又买了冰淇淋。
吃完一个觉得不够,又买了第二个。
我忍不住笑了。
觉得她吃冰淇淋的样子,还像个小姑娘一样。
后来她接到一个电话,整个人手忙脚乱的。
剩下的半个冰淇淋被她很不舍地扔到了垃圾桶。
可她眼底却带着笑,很幸福的样子。
我从小就不爱吃甜食,但那天我也买了两个冰淇淋。
带回去的时候,父亲看到了。
「怎么忽然吃冰淇淋?」
他说着,却伸手拿走了一个。
我们俩沉默无声地将冰淇淋吃完。
我们俩谁都没有提起她。
但我们俩都很清楚,我们都在想她。
十八岁的时候,我要出国念书了。
最后一次去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血脉牵绊的缘故。
她好似感应到了我的存在。
虽然那一路,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中途,她路过一个网红店。
那个店可以买许愿牌,然后写上心愿挂在店外的许愿树上。
她进去了约莫十来分钟,就匆匆叫了车离开。
我走过去的时候,被店员叫住了。
她们给了我一块许愿牌。
说是有位女士拜托她们转交给我的。
那块牌子很简单。
上面写着寥落几个字。
很娟秀,应该是她的笔迹。
祝愿曦和
平安健康
我握着木牌,忽然间泪如雨下。
也许是这一生,母子缘分太浅薄的缘故吧。
如果还有下辈子。
我想做那个小姑娘。
我想被她笑着摸摸头,牵着手。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25(尾声)
我二十四岁那年,从国外念书回来。
回来时才知,父亲已经病入膏肓。
见到我时,久病卧床的他,颇有些欣慰。
难得地说了很多话。
但很快,就又陷入弥留。
弥留之际,他翻来覆去地念着一个名字。
江净秋,江净秋。
我知道他的遗憾,也知道他有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心愿。
我本来和他想的一样, 永远都不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的。
但到底血脉相连,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我和她见了面。
告诉了她父亲已经陷入弥留,随时都可能死去。
她当时看起来仍很平静,只是坐在那里,手一直发抖,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借口去拿热饮,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
等我再回来时,她的眼睛很红。
刚才,应该是哭过了吧。
我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却又有些为父亲开心。
她还会因为他的死而落泪。
她应该,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他的位子的吧。
我问她, 可不可以跟我回北京, 见父亲最后一面。
她没有拒绝我。
只是,我们回到北京, 飞机刚落地的时候。
医院传来消息, 父亲已经走了。
临终前, 我这个唯一的儿子, 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而他一辈子都没有忘记的那个女人。
也没能和她见最后一面。
她站在那里,有些茫然却又无措地望着我。
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爸爸走了,您还有我呢。」
「别怕,别怕啊,妈妈。」
她终于还是颤栗着抬起手,轻轻抱住了我。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一滴一滴, 滚烫。
她哭了好一会儿, 又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曦和, 你以后,要很辛苦了啊。」
是啊, 我是父亲唯一的孩子。
父亲生病时早已立好了遗嘱。
他的一切, 一分为二,一半给我, 一半留给她。
我Ṱű₍知道她不会要的。
但没有关系, 我会帮她经营好这一切。
不管那些人怎样说,怎样试图污蔑她。
我却一直都记着父亲和我说过的话。
她是给了我生命, 拼死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我必须要爱她, 尽我的一切去爱她。
毕竟这世上,只有我和她, 才是最亲的亲人了。
「妈妈。」
我又低低唤了一声。
梦里面悄悄唤了千百次的称呼,如今终于敢对她喊出口了。
「妈妈, 只要你还在, 再多的苦,我也不会怕的。」
她擦干了眼泪,看着我的眼睛里, 满是欣慰。
「曦和, 走吧, 我们去送你爸爸最后一程。」
她握着我的手,她的手柔软温热,却很有力。
我任她握着,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