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谢氏太子爷有过一段校园恋情。
他骄矜难驯,脾气坏。
却唯独对我服软,百依百顺。
直到我踹了他,卷钱消失,他恨我入骨,崩溃到几乎丢了半条命。
六年后重逢,他是知名赛车手。
我被临时拉来采访他。
僵硬地念台本:「您和初恋分手的原因是?」
他眼圈湿红,冷冷睥睨着我:
「不知道。」
「我也想问问,她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1
与谢随重逢,我毫无准备。
巨大的车浪轰鸣声划开寂静的夜。
领头的黑跑如离弦的箭,驶经路边的我们,在山路上一圈圈急速飞驰。
程漾递过来资料,嘱咐:
「这群公子哥正跑山拉练呢,领头的那辆法拉利里坐着今晚的采访对象。」
「只给了十分钟,待会儿直接照着台本提问就行。」
负责访谈的主持人急性阑尾炎。
临时把我叫过来顶上。
大半夜吹山风也要等。
我愈发好奇他的身份,翻开资料。
视线在扫到那个名字时,倏然顿住——
谢随。
程漾还在兴奋地介绍:
「你刚回国,可能还不认识谢随。」
「他是 FIA GT1 上个赛季的车手冠军,SUI 超跑俱乐部创始人,也是谢氏集团的太子爷……」
我沉默不语。
其实我是认识的。
六年前我还甩了他。
他恨我入骨,崩溃到几乎丢了半条命。
……
今晚急性阑尾炎的人怎么不是我呀。
2
我想跑,但晚了一步。
疾驰的黑色法拉利冲过终点线后,突然一个漂亮发狠的甩尾,折返加速朝我冲过来。
车浪轰鸣,距离极短。
白晃晃的ẗųₔ车灯光打过来,我像被钉在原地。
大脑迟钝,浑身发冷。
他是想撞死我吗?
车胎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车子急刹停住,离我不到一米。
程漾吓坏了,跑过来问我有没有事。
我面色发白,摇摇头。
后面那群公子哥也都下了车围过来:「阿随,玩这么野啊,你吓着人家了。」
车门打开。
罪魁祸首一身黑红赛车服。
摘了头盔夹在臂弯,前额发丝潮湿。
谢随看着我,语气淡淡:「抱歉,没注意到有人。」
他变了。
眉眼间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淡。
既然躲不开。
那就干脆大大方方的。
我笑了笑:「谢先生,我是今晚采访您的主持人倪蝶。」
谢随哦了一声,冷嗤:
「助理怎么回事,什么乱七八糟的节目都接。」
3
谢随不怎么配合。
本来十分钟就能利索结束的活儿。
他偏要回休息的酒店采访。
怕我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
路上,程漾不断安抚我:
「谢随一般不接受外界采访,我们栏目走大运了。」
「这期的收视率肯定稳了,咱们忍一忍……」
公事公办。
到了酒店,程漾将拍摄的设备调试好。
又等了一会儿,谢随换完衣服,采访开始。
前几个问题都是关于职业生涯的规划,以及下半年的赛程安排。
谢随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
不紧不慢地回答。
还算顺利。
但很快问题的走向就开始偏离了。
顶着他灼热的目光,我僵硬着念台本:
「网传您在大学时,有过一段恋情,还是初恋。」
「方便透露和初恋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吗?」
谢随不回答,也不说话。
他看着我的眼睛。
良久后。
眼圈逐渐湿红,冷冷睥睨着我:
「不知道。」
「我也想问问,她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4
台本上还有更私人的感情问题,我问不出口。
采不下去了。
「感谢谢先生的配合,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
我站起身走人。
程漾满脸可惜,一路念叨到停车场:「他没喊停,你怎么不接着问啊?」
我说:「不敢问那么细,这种富家公子通常脾气都不好。」
谢随脾气确实差。
上学那会儿,骄矜难驯,一身的少爷病。
却唯独对我服软撒娇,百依百顺。
周围人都说他是个恋爱脑,没救了。
刚上车。
程漾突然接到酒店的电话,说有个录音笔还在房间里。
我不想去拿。
总觉得是谢随故意的。
但程漾扛机器累得够呛,我只好自己去。
房内没开灯,暗沉沉的。
谢随坐在沙发上,把玩着录音笔面无表情。
「不跟我叙个旧?」
「赶时间,下次吧。」我从他手里抽出录音笔,着急离开。
谢随却猛地站起来抓住我的手腕:「你还敢回来?!」
那双黑漆漆的眼,恨意陡生。
5
他恨我,在意料之中。
毕竟我们结束得惨烈。
六年前,我以手握谢随的黑料为由,讹了谢家一大笔钱。
准备出国跑路的那晚。
还生着病的他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跑出来找我。
然后被追来的十几个保镖死死摁住。
「宝宝,我哪里没做好吗?你告诉我,我改。」
「你这个笨蛋,懂不懂得眼光放长远点啊,才两千万,你不要我,太不划算了……」
他求我别走。
可我没有看他一眼。
任他声音颓哑,卑微哀求。
自始自终,无动于衷。
车子缓缓驶离,谢随终于死了心。
他眼眶通红得仿佛要吃人。
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最好永远别回来!别被我找到!不然我一定弄死你!」
往事太过沉闷。
我无话可说。
腕间的力道逐渐收紧。
谢随咬牙切齿,语气森冷:「你消失了六年,我找了你六年,六年。」
「倪蝶,你怎么敢回来?」
「为什么不敢,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回来的。」
我丝毫不惧。
对上他的眼,若无其事地笑。
6
「你交了男朋友?」他盯着我,声音突然放轻。
「是啊,在国外认识的,江氏二公子,江晏。」
顿了顿,又补充:「对我很大方。」
死寂的沉默后。
谢随松开手。
他生气了。
背过身,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滚。」
似乎再多看我一眼。
都觉得厌烦。
……
这次的采访马马虎虎,很多料都没挖。
李姐出了院,脸色不太好。
不过念在我刚来公司,觉得我胆小不敢乱问,也不好责怪我。
这天晚上刚下班,江晏过来接我。
他刚回国,正需要交朋友,拉拢人脉。
说有个酒局,需要我陪着。
不是胡说八道骗人。
我和江晏真的是恋人关系。
只不过性质不太一样,更像是合作伙伴。
我图钱,他图脸。
有名无实,互不干涉。
包厢里的人,都是富二代圈子里的。
见了面一口一个「嫂子」「弟妹」地叫我。
吵闹中,有人问:「阿随怎么还没来?」
我直觉不妙。
果然没多久,谢随姗姗来迟。
他推门进来。
锐利的眼神落到我和江晏身上。
停留几秒,很快又移开。
7
落座后,一堆人热络地和他敬酒搭话。
谢随表情淡淡,被簇拥着。
指尖燃着香烟,仰头一杯接着一杯。
曾经烟酒不沾的他,现在这么熟稔。
我沉默地看着。
「阿随的刺青没洗干净啊?」
有人眼尖,注意到谢随的右手腕内侧。
那里纹了只蝴蝶。
红色的线条褪色模糊。
旁边的人笑得暧昧,紧跟着接话。
「一看就是为妞儿纹的吧,估计阿随又爱又恨,舍不得洗掉。」
「哪个妞儿?咱们这批和阿随认识得晚,没听说过。」
谢随懒倦抬眸:「早就记不清了。」
「洗了两遍,嫌麻烦,就先留着了。」
他瞥了正在埋头吃果盘的我一眼。
声音寒凉:「等哪天有空,纹个大乌龟盖上。」
我一口西瓜呛住,拼命咳嗽起来。
江晏连忙给我拍背顺气。
谢随面无表情,探身递过来一瓶水。
「喝吧,倪小姐。」
「别呛死了。」
8
嘴这么毒。
江晏挑眉:「你们认识?」
灌了半瓶水,我终于缓过来了。
「前几天采访过谢先生。」
那晚在山上跑山的几个人也在,闻言,又是一阵闹哄。
非说没认出来我,要自罚喝酒。
江晏说:「那还真是巧,谢公子,我家倪倪的业务能力还不错吧。」
「我和她认识,就是她在大街上随机逮到我采访。」
谢随用力捏着酒杯,冷笑不语。
酒过三巡,进入正题。
江晏开始试探着跟谢随谈生意。
他们家的产业大部分在海外,现在刚回来,少不了要和谢氏合作。
其他人纷纷起哄,说江晏这次可是大出血了。
江晏笑着表态:「这算什么,能促成和谢氏的的合作,要什么都行。」
谢随也笑了。
笑意不及眼底,没有温度。
他捻灭指尖的烟星,吐出烟雾。
侧过脸,深深凝视着我。
「你女朋友很漂亮。」
「如果,我要你们分手呢?」
9
「谢公子喝醉了。」
江晏没当真,还以为谢随喝多了在开玩笑。
谢随眯着眼,靠在沙发又点了一根烟,语气淡淡:「我很清醒。」
江晏愣了几秒,敛住笑意。
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两人对视着,气氛逐渐剑拔弩张。
刚刚还热络的场子突然冷了下去。
没人敢说话。
「谢先生别开玩笑了,我和男朋友感情好得很,临时有点儿事,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谈生意吧,聊得开心。」
一片死寂中。
我坐不住了,站起身,准备离开。
江晏察觉出我们之间的非同寻常。
紧跟着示威般地站起来搂住我的腰,说要送我。
看着我们亲昵的姿态,谢随突然发了火。
他扔掉烟。
锋锐的眉梢浸着毫不掩饰的戾气,情绪似乎已经隐忍到了极致。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发了狠地一拳打到江晏脸上。
「松开!别碰她!」
10
江晏被打得一个踉跄,嘴角顷刻破皮流血。
谢随阴沉着脸,握紧拳头又要砸下去。
所有人都来拦。
场面混乱。
我挡在江晏面前,蹙起眉心,语气冰冷:「你疯了吗?凭什么打人?」
谢随稍稍冷静,大吼着让其他人都出去。
而后指着江晏。
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你护着他是吧,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个把你当替身的人渣?!」
「你就是个笨蛋,江晏花心滥情,绯闻一堆,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长得像他前女友。他把你当替身,当刺激另一个人回来的工具!」
江晏抹掉嘴角的血,哼笑:
「我们俩怎么样,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是她什么人啊?」
仅存的理智又被这句话刺得七零八落。
谢随眼底充血,暴虐的怒一点点升腾。
「轮不到?我他妈找了她六年,你说我是她什么人?!」
他揪住江晏的衣领,手背青筋脉络暴起,又是一拳。
「可她现在是我女朋友!」江晏也恼了,开始还手。
两人打作一团。
我只想赶快结束这场闹剧。
「够了,谢随。」
「你没必要替我主持公道。」
「我乐意当,你别管了成不成?」
11
一瞬间。
谢随所有愤怒的情绪统统消失了。
他僵硬地扭过头,怔愣着,看向我。
江晏趁机一拳打过去,还不忘出声讽刺:「多管闲事。」
他右手戴着戒指。
一拳下去,划破了谢随的眉骨皮肤。
鲜血顺着眼皮往下淌,晕开一片昳丽的红。
谢随像是感知不到疼痛。
他面色苍白,缓慢地眨了下眼睫,只是问我:「你就这么喜欢他?」
我没回答,拽起江晏离开。
门关上了。
痛意和水光在眼底蔓延开,谢随有点想笑。
笑自己太蠢。
眉骨处还在流血。
可他不想管。
他低头摸了摸腕间那个蝴蝶纹身,自言自语:「谢随你活该,你才是那个笨蛋。」
说着说着。
眼眶发热,声音哽咽。
等我拎着袋子再推门进来时。
谢随颓然地仰在沙发里,掌心盖住眼睛,泪水顺着指缝往外渗。
我默不作声走近,替他处理伤口。
两分钟后,伤口不再出血。
谢随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大颗大颗砸到我的心上。
「你说过的,永远不会丢下我。」
「你就是个骗子。」
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我抿着发白的唇,轻声说:「嗯,我骗了你。」
「我对你很坏,以后别再惦记我了。」
12
恋爱那会儿,有次谢随排队去给我买奶茶。
我站在路边等他,看到街口有个老爷爷挑着一竹筐的茉莉。
当时,茉莉手链在网上很火。
我也想和谢随一起戴。
来不及告诉他一声,慌忙去追快没影儿的老爷爷。
回来后,就看到他站在人流里不断寻找。
整个人焦躁又抓狂。
我赶紧跑过去。
谢随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委屈得要命:
「宝宝,你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以为你把我丢了。」
他很黏人,没什么安全感。
整天胡思乱想,生怕哪天我厌烦了他,不要他了。
朋友都戏谑他是顶级情种加重度恋爱脑。
我踮起脚亲他的唇,安抚:「对不起,手机习惯性静音了,没有丢下你。」
谢随弯腰,漆黑的眼眸爱意浓烈。
他低头抵住我的额头,呼吸滚烫。
让我保证。
我无奈地笑,勾着他的手指认真道:「我保证,永远不会丢下谢随。」
谢随总算心满意足了。
埋进我的颈窝,手臂的力道不断收紧。
风吹过,他身上的香味淌到鼻间。
两个人剧烈的心跳重合。
那时,郑重许诺的是我。
后来,说话不算数的也是我。
13
江晏还在等我。
我从会所出来,坐进车里。
城市被雨雾水汽包裹,车子穿梭在模糊的霓虹中。
一路无言,快到我的住所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和谢随的关系不一般吧。」
「和你无关,别忘了,我们互不干涉。」
他不依不饶,继续试探:「你还是在乎他的,不然为什么还要去药店买药,回去给他弄伤口。」
江晏抬手碰了碰半张肿起来的脸,混不吝地啧了一声:
「他下手可真狠,合作肯定黄了,小爷我人也被打了,你好歹关心关心我吧,就这么不管我了。」
「我管不着你,也没义务管。」在他面前,我一向冷漠得很。
话音刚落。
江晏拐了个弯,停下车子。
盯着我莫名来了句:「你是管不着,还是不愿意管?」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他显露出几分固执。
闻言,我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你该不会是假戏真做,看上我了吧。那你前女友知道,该哭了。」
沉默几息,江晏重新发动车子。
「想多了,你对我冷淡得要死,我又不是舔狗,怎么可能对你有想法。」
「倪蝶,你跟我做交易,不是图钱。」
「你在乎谢随,却偏要他难过死心。」
「我看不透你,也猜不出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出声。
扭头看向车窗外,眼底残破的光明明灭灭。
没关系。
难过只是一时的。
因为,我注定会死。
谢随也会在我死后,被清空与我有关的全部记忆。
14
我和谢随相恋的第三年,正逢毕业。
室友不是忙着弄论文,就是递简历。
我却无暇顾及这些。
因为我的脑子里突然多出一个机械音。
它说我是一本书里的女配。
按照原剧情,几年后,会成为男主江晏的替身情人。
江晏为了逼他心心念念的前女友回来,故意和我结婚。
如他所愿。
那天,女主来了。
男主撂下我去追心上人。
紧接着我去追男主,却意外出车祸去世,成为横隔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多荒谬啊。
我存在的意义只是一个炮灰工具人。
我不信,它就想方设法让我相信。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略带了点困惑:
「谢随是另一本书里的男主,你们本不该有任何交集,我找不出哪里出现了问题。」
「但作为惩罚,乱入这本书的谢随会死,并且一次比一次痛苦。即使他是另一本书的男主,也不能例外。他死后,一切读档重来,这已经是第十一次了。」
与此同时,一大段记忆铺天盖地涌进来。
我看到了前十次。
第一次。
谢随上一秒还笑着对我说,对面街新开的那家甜品店,慕斯蛋糕很好吃。
他过马路去买。
下一瞬,被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卷入车底,当场毙命。
第二次。
精神病患者持刀冲过来,他护着我,死死挡住歹徒,被捅了十几刀。
最后失血过多,抢救了两小时后去世。
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比一次痛苦地,死在我面前。
15
第十次。
那时,我们已经在一起六年了。
双方父母见过面,彼此满意。
谢随 25 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他在国外参加赛车比赛,轻松夺冠后,突然掏出一个钻戒,冲着全球直播的镜头向我求婚。
「倪蝶,等我回去,嫁给我吧。」他勾着唇角,笑得恣意。
手机屏幕后的我,被甜蜜的幸福包裹,流着泪默默点头。
我做好了当新娘的准备。
可谢随却食言了。
他生病了。
整个人迅速消瘦。
身体内的器官逐渐衰竭,却查不出具体的病因。
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饱受折磨,瘦得吓人。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最严重的时候,大口大口往外吐血,身上插满管子,虚弱得只能冲我弯弯眼睛。
他离开的那天,外面在下雪。
昏迷许久的谢随突然醒了。
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气音问我他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我哭得说不出话,拼命摇头。
「不许哭。」谢随弯了弯手指挠我的手心,力道轻得像小猫。
我们是在下雪天认识的。
他想摸摸雪。
我匆匆跑出去团了个雪球。
推门回来。
雪球砸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病床上的谢随阖着眼,已经停止了呼吸。
16
系统的声音继续响起。
它说它有的是能量和我耗下去。
警告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归主线。
如果还是执意要偏离,和谢随在一起,循环依旧不会停止。
只是这次不同。
谢随的灵魂将会被彻底抹杀。
纵使读档重来千千万万次,也再没了他。
命运待我何其残忍。
任凭我反抗得头破血流,也无法挣脱被书写的既定结局。
大脑紊乱,全都是谢随死在我面前的模样。
一幕幕,几乎要将我折磨的疯掉。
只要想到世间再没有谢随。
心脏就像被尖刀划得稀巴烂。
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我躲起来,哭得浑身颤抖。
天亮后,擦干眼泪,问了系统一个问题——
谢随的女主待他好不好。
系统回答我说。
算算时间,在我死后不久,谢随就会遇到他的女主。
她活泼、爱笑,ŧù⁽像一个小太阳。
和谢随感情很好。
故事的结尾,他们有两个非常可爱的孩子。
我默默听着,眼泪又大颗大颗往下掉。
真好。
圆满得不能再圆满。
那我就放心了。
这次,我妥协。
我要谢随好好活着。
而我会顺着剧情去死。
所以,我以有谢随黑料为由,问谢家要钱。
用最极端恶劣的方式斩断和谢随的一切。
17
江晏打来电话提出要结婚。
为了逼他心上人回来,不领证,只办仪式。
那头的他让我考虑考虑。
我没怎么思考,直接爽快答应。
当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
我以为我会害怕或者难过。
但奇怪的是,我毫无感觉。
只想抓紧时间,把手里的工作做好。
直到某天回母校采访。
结束后,我一个人走在熟悉的校园,溺水般的窒息感突然涌上来。
这里承载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谢随家世显赫,恣意骄矜,又是个大帅哥。
大学那会儿被很多人惦记。
他脾气差,没什么耐性。
整天绷着脸,鲜少对人有好脸色。
却偏偏在我面前乖得不行。
在他眼里,我哪哪儿都好,说什么都对。
我们的初遇,是在下雪的冬夜。
那是那一年的第一场雪。
下得很大。
我和室友兴奋极了,不顾天气冷,在操场跑来跑去打雪仗。
然后我一个雪球不小心砸中某人的头。
谢随黑着脸转过身要发火。
在看到过来道歉的我时,一下子收住。
从那之后,他开始追我。
明明长了张招惹桃花的脸,人却纯情得要命。
还偷偷纹了一个蝴蝶纹身。
恋爱后,我问过他,为什么喜欢我。
谢随双手插兜,唇角勾着。
想了几秒,没正面回答我。
Ṱṻ₂「那天我回过头,看到你围着围巾,鼻尖冻得通红,突然就不忍心凶你了。」
我控诉他这难不成是见色起意。
谢随轻笑一声。
俯身,把唇印上。
「那我也只会对你见色起意。」
18
回忆纷至沓来。
我难过得心脏绞疼,喘不过气。
也许我该疯一场。
这么想着,我便这么做了。
天黑透,又开始下雨。
我坐在校门口某家便利店的台阶上,抱着酒瓶喝得酩酊大醉。
不知过了多久,有车停在马路边。
车门打开。
男人握着黑伞,踩过地上聚积起的浅浅水洼,径直走到我面前。
半蹲下,将伞撑在我头顶。
我微仰起脸,看清了他的模样。
眉峰如刃,鼻骨高挺。
是谢随。
他凝神望了我片刻,把我打横抱起塞进车里。
到了住处。
谢随动作轻柔,喂我吃解酒药。
「江晏勾勾搭搭不检点,还把你当替身。」
「我比他专一,比他有钱,不选我,你亏大了。」
他坐在床边,惩罚似地捏着我烧得晕红的脸,自顾自说起来。
喋喋不休,一句又一句。
眼睛浸着脆弱和哀伤。
「你手里有我什么黑料?」
「胆小不敢看恐怖片?还是挑食不爱吃蔬菜?」
「小骗子,你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我醉得厉Ṫûₒ害。
理智被酒精蚕食得一干二净。
还以为是几年前在和他谈恋爱,睁开眼闹腾着要摸他的腹肌。
谢随乖乖撩起衣服。
任我又摸又捏。
声音软得不像话:「宝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19
时隔六年的亲昵称呼响起。
混沌的思绪猛然被劈开。
我手一僵。
理智回笼。
其实我可以选择借着醉酒放纵一回。
毫无顾忌地抱他,亲他。
但我不敢。
我害怕再给谢随带来希望。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既然要让他死心,就要彻底。
不留一丝余地。
于是,我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作势要吻上去。
紧接着嘴里念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温度瞬间冷却。
谢随禁锢住我的肩膀,不让我靠近。
他眼睫颤了下,艰难地问:「我是谁?」
「江晏。」
「那谢随呢?」他又问。
「我不在乎他。」
良久的沉默后。
谢随慢慢站起来。
凌厉的黑眸里,光亮渐渐熄灭。
只剩死寂余烬。
他眼睛赤红得吓人,一字一顿地说:「我恨死你了。」
然后摔门而出。
20
我装作清醒。
起身要走。
夜色寂静。
附近大厦的霓虹灯光,打在宽大开阔的阳台上。Ŧũₗ
谢随手臂撑在栏杆上。
裸露出的手腕内侧纹着一只蝴蝶。
光影交错,飞蛾掠空而过。
冷寂的风混着灰白的ƭŭ̀₁烟雾,徐徐腾空。
矜贵的男人仰起脸,咬着烟。
像一幅基调沉郁的文艺片电影镜头。
他眉梢泻出疲倦。
「倪蝶,我也有自尊心,也有自己的骄傲。」
「我很累。快要坚持不住了。」
六年光阴,恨得入骨。
可同样,爱也越来越深刻。
谢随呼吸急促,咬着牙,亮出最后的底牌。
「今天你出了这个门,我……我不会再爱你。」
视线一点点模糊。
明明是我想听的答案。
眼睛却不争气地红了。
我咬紧下唇,指尖紧紧掐着手心。
情绪绝望到了极点。
沉默几秒,轻描淡写用最后一句话将他打入死牢。
「这样最好。」
开门离开时。
身后传来谢随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记着,这次我真不要你了!」
我没有回头。
21
慈善宴会上。
衣香鬓影,宾客如织。
商界大佬,当红明星汇聚一堂。
江晏宣布我们即将结婚的消息。
所有人都在笑着恭贺。
唯有谢随站在角落,冷冷勾着眼尾,面无表情。
我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被江晏牵着,端起酒杯冲他遥遥一敬。
婚礼有专业的团队统筹安排,大到酒店选址、宾客名单,小到礼桌上摆放的花束种类。
做完手里的工作后,我交接离职。
再一次做好了当新娘的准备。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着。
江晏来看我试婚纱,开玩笑:「如果她不来,娶你好像也不错。」
我轻嘲一声。
你有命娶,我没命嫁。
时间一点点逼近。
临近婚礼,江氏国内的公司却突生变故。
几个竞争对手联合恶意打压,想把江氏排挤出市场。
江晏忙得焦头烂额,婚礼只能暂时推迟。
外人都觉得,江氏乱作一团。
这个婚大概是结不成了。
22
我还是偶尔去试礼服婚纱。
某天还在一家店里遇到了定制西服的谢随。
他走过来,瞥了一眼两个店员小心捧着的高定婚纱,目光冰冷如薄,割在我身上。
「还做梦能嫁给江晏呢?」
「你这样的狠心女人,耍着我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他毫不避讳地透露,江氏被恶意打压,就是他授意的。
「你想嫁给他,我偏不让你如愿。」
谢随着重强调,他拿得起放得下。
说不爱就是不爱了,只是单纯不想让我好过。
我顺着他的话求饶:「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
他冷笑:「抬不了!」
这个笨蛋。
他不知道,书里的所有人物都在照着剧情走。
所以哪怕有意外情况发生。
Ṱù⁼主线也会以人力不可抗的姿态拨乱反正。
果然。
没过多久,江家的危机解除了。
一切重回正轨。
时间线终究还是到了结婚这天。
23
婚纱很漂亮,洁白的裙尾曳地,走动时留下一道道美丽的弧度。
三个化妆师围着我精心装扮。
刚化好妆,有陌生号码打过来。
我接通,谢随冷淡的声音响起:
「别以为今天就能得偿所愿。」
「又要让你失望了,正主在来抢婚的路上。」
他还恶劣地让我猜,江晏会选谁。
我不接话,脑子里在想另一件事。
踌躇几秒,还是忍不住开口:「谢随,你能不能在仪式开始前,过来抱一下我?」
到最后了。
要一个抱,不过分吧。
手机那头的呼吸声陡然僵滞,乱了节拍。
反应过来,谢随恶狠狠地说:
「你当我是什么?真以为我舍不得对你动手?结婚当天抱前任,你玩得还挺花啊!」
他以为我在戏弄他。
忍无可忍地结束通话。
我吸吸鼻子,有点委屈。
才没有戏弄。
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念他怀里的温度。
24
仪式开始。
也许是有谢随的推波助澜,女主来得格外的快。
还没打开门,等我进场。
舒缓浪漫的钢琴曲就被掐掉了。
礼堂里响起一道娇蛮女声,隔着门都能听到。
「江晏,你敢娶别人,我就让你永远找不着。」
站旁边帮我整理婚纱的化妆师和工作人员,忍得辛苦,拼命压住吃到大瓜的惊诧表情。
我也挺诧异的。
还以为要走一大半的流程,到交换戒指的关键时刻,狗血桥段才会上演。
无视背后的窃窃私语,我耐心地等。
过了一会儿,门突然打开,女主出来。
「让江晏选吧。」
她狠狠剜了我一眼后,往外跑。
江晏紧跟着追出来。
宾客哗然,一片混乱。
我转身,闻到苦涩的烟草味道。
谢随伸出手:「当不成江二太太了,这下死心了吧,要是不想被人当笑话继续看,就跟我走。」
他语气算不上好,黑着脸,极力装作不在意。
殊不知抿成直线的薄唇,泄露了他的紧张。
我认真又仔细地看他。
目光细细描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谢随,我太跟你走了。
可惜我不能。
我死后,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系统清除修补。
没人知道我们曾经相爱过。
包括谢随。
我对他来说,只是个从无交集的陌生人。
「抱歉,我得去找江晏。」
捏着裙摆的掌心缓慢收拢。
我深吸一口气,在他死寂的目光下,脱下高跟鞋,扯掉长长的头纱。
带着坦然和平静。
奔向早已为我设定好的 be 结局。
25(男主视角)
谢随经常摸着手腕内侧的纹身出神。
红色的线条残破模糊,像一只蝴蝶的骸骨。
每次触碰,胸口那股无法纾解的闷就会加重一分。
记忆里,这是大学时,某个百无聊赖的下午随便纹的。
没有任何重要意义,随时都能洗干净。
谢随蹙起眉。
说不出来,他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出来赛车透气。
跑了两圈,他提不起劲儿,随即刹车。
「我最近在干嘛?」他下来,迟疑着问别人。
「有比赛跑比赛,再不然就是去公司,空闲的时候出来跟咱哥儿们一起玩呗。」
闲聊中,有人说起前段时间。
江家刚回国的老二,结婚当天跟前女友跑了。
新娘跟着追出去,意外出车祸去世了。
明明和他无关,也不是什么认识的人。
他连婚礼都没去过。
可听到「去世」两个字。
身体突然炸开阵阵尖锐细密的疼痛,谢随弯下腰,喉咙涌起血气,捂着心口闷哼。
他这是怎么了?
……
公司纳新。
谢随身边新来了助理,是一个活泼爱笑的女孩。
她每天有用不完的元气活力,人际关系极好,和同事打成一片。
工作能力只能说凑凑合合,总是晕头转向出错。
念着她刚来,谢随忍下不耐。
工作外,他们经常偶遇。
每次遇到,女孩都摊上了一堆麻烦,可怜兮兮地央求他帮忙。
上天似乎赐下良缘,要把他们绑在一起。
谢随却特别排斥反感。
他只觉得对方笨手笨脚,看见她就烦。
也不想理她,扭头就走。
次数多了,他烦得慌,干脆把人辞退。
谢随脾气越来越差了,没人敢惹他。
他觉得自己像个游魂。
他失眠,整夜睡不着,时常觉得胸口空荡荡的。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让人想流泪。
他好像失去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
江晏二度结婚时。
很多媒体为了博眼球,在报道里提到了上一位意外去世的新娘,还附带了照片。
谢随从来不看这种八卦新闻。
可偏偏那次,不知道为什么点进去了。
照片里的人格外眼熟。
下巴略尖,微抿着唇。
不笑时,通透的眉眼带了点儿厌世的冷淡。
笑起来,清泠泠的眼睛也是稍微下弯,微露笑意。
只一眼,他的大脑就控制不住的嗡嗡响。
血液逆流,谢随抖着手保存下照片。
荒谬的是,明明不认识,他却笃定自己和照片上的人关系不一般。
更荒谬的是,他觉得,是恋人关系。
谢随急切地求证ţŭ̀₈。
周围人却觉得他疯了,竟然凭空臆想和一个从无交集的人谈过恋爱。
谢随不放弃。
他千方百计收集倪蝶的信息。
直到翻出她曾经出镜过的招生宣传片。
听着那个声音,无数狂乱的记忆泛滥涌出。
从初见砸到他的雪球,最后到她决绝跑远的背影。
一幕幕浮现。
他都想起来了。
……
谢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像走投无路的困兽。
暴怒,绝望,无助,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能不能把她还给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把她还给我……」
他咬着牙,声音染上潮湿的泪意,对着空气喃语。
没有回应。
谢随突然想起倪蝶死的那天,向他索要拥抱。
空洞的心脏被侵蚀,慢慢腐烂, 开出颓靡泣血的花。
自毁的疯狂从灵魂涌出。
他发疯砸了所有东西,弄得伤痕累累。
然后平静地坐在一片狼藉中,准备割腕。
大脑突然响起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阻止他:
「警告, 严重偏离主线, 开始清除乱入的记忆。」
……
记忆被二次抹去。
紧接着在一个下雪天,谢随再度想起。
一次又一次。
人的情感是复杂丰沛的,系统可以操纵肉体,篡改记忆, 却控制不了心的归属。
来来回回的清除, 它恼了。
倪蝶的不配合, 已经让它读档重来了十一次,消耗了很多能量。
现在还要一次次消除谢随的记忆。
它来自异世,能量是有限的。
系统骗了倪蝶。
就算倪蝶执意偏离主线,谢随也死不了。
系统反而会越来越弱,直到再也控制不了他们。
「为什么不能乖乖听话?你会有新的爱人和孩子, 结局圆满。」
谢随半个字都不听。
他隐约猜到是这个东西搞的鬼。
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耗死它。
……
谢随成功了。
系统越来越弱。
脑子里的机械音开始断断续续的不连贯。
后来,它的本体显在半空中, 闪着红点,发出能量不足的尖锐警报声。
再后来,警报停止, 系统的本体坠到地上, 摔得四分五裂。
有微亮的光点流进谢随的身体里。
那是系统从倪蝶身上窃取的生机, 带着她的记忆。
于是, 谢随明白了爱人所有的隐忍和绝望。
身体像被锋刃破了个大洞, 无底的旋涡将之吞噬。
谢随气息微弱,慢慢闭上眼。
神啊, 如果你真的存在。
请让我找到她。
26 尾声
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夜色浓重,三三两两的人捧着热奶茶回寝室。
操场边, 倪蝶抱膝蹲在路灯下。
灯光晕黄柔软。
她穿着糯白色羽绒服,围着羊绒围巾, 只露出水汪汪的眼睛和冻得通红的鼻尖。
戴着毛绒手套的手搭在鞋面上。
像卷起尾巴垫在爪下取暖的猫。
「倪倪,来啦来啦!」室友离老远喊。
总算来了。
兴奋的几人开始打雪仗。
操场上有不少人。
倪蝶团起一个雪球,瞄准后扔出去, 一个不小心砸中了别人的头。
「惨了惨了。」
她慌张惊呼,赶紧跑过去。
「抱歉,不小心砸到你了, 实在对不起, 没事吧?」
受害者是个五官优越的大帅哥。
转过来,湿润着一双眼, 直愣愣瞅着她。
这么疼吗?帅哥都被砸哭了。
她吓了一跳。
该不会是不小心把石头包雪里了吧。
谢随勉强克制住情绪,哑着嗓子说没事。
「要不你砸回来吧。」倪蝶团了个雪球,递给他。
谢随不接。
那句「我舍不得」没说出口。
天气很冷, 他呼出一口白雾, 红着眸子,只是冲她笑。
蝴蝶失控,自凛冬破冰而出。
亲爱的, 别害怕。
你振动翅膀,世界倒颠。
我的眼睛,便能为你藏下一整个暴烈的春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