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儿子在医院看病时,妈妈给我转发了一个视频。

带儿子在医院看病时,妈妈给我转发了一个视频。

文案写着【妈妈舍不得地,我舍不得妈妈,老公舍不得我。】的视频中,博主老公干农活晒得通红的脸,赢得了网友们的一致好评。

我知道妈妈为什么转发这个视频给我。

妈妈家也有二十亩蒜需要挖出来卖。

往年这时候,我早就带着老公回去当牛做马了。

甚至就连公婆和小叔子,都因为心疼老公,跟着我们一起去娘家地里忙碌。

而今年,妈妈已经在朋友圈和家族群,多次抱怨干农活累了。

我却没有任何表示。

妈妈终于坐不住了。

1

发完视频后,她紧跟着给我打电话:「芸芸,你们不用回来帮我干活,干不完我就多干几天。每年都麻烦你婆婆一家,我这心里不是滋味。」

儿子嫩白的小手上,因着连续打点滴,青紫了两块。

呕吐后的生理性泪珠,还凝在他的眼睫毛。

小人儿睡得不踏实,妈妈的电话铃声一响,他就被惊得一激灵。

我小心拍了拍他,才轻声回了妈妈一声好。

妈妈在电话那头愣了一瞬,才叹口气:「就是我这个腰啊,干完一天活酸疼得受不了。

「你看我给你转的那个视频,人家女儿心疼妈,女婿心疼女儿。还有那评论区,基本都是女儿回娘家帮忙干活的评论。

「唉,谁让我没人心疼呢?」

我攥着手机的手一紧。

「早就跟您说了,别种那么多地,太累了。您倒好,今年还多包了十亩地,上哪能干完?

「您干活累,就打电话喊爸爸和哥哥他们来帮你,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地里忙活吧!」

妈妈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她嗷地一嗓子:「我累我愿意。我想干,我喜欢干!

「你爸爸腿不好,你哥哥工作忙,你不知道啊?

「又没人求着你回来干,你听听你说的那话!我不干活你赚钱给我花啊。」

可是,去年十亩蒜卖的钱,妈妈一分也没花上啊。

我和老公帮忙收拢好蒜,在地头卖给菜贩子时,妈妈急忙打电话让哥哥发来收款码。

哥哥不出力,不出人,只需要发个收款码。

我们累得腰酸背痛收蒜所卖的钱,就全部都到了哥哥的口袋里。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熏得我头昏脑涨。

儿子滚烫的身体更是令我心力交瘁。

我实在没有精力,再跟妈妈掰扯,种地赚的钱到底是妈妈花了,还是都给哥哥了。

反正不管是给谁,总归是给不了我就对了。

每年都说腰疼腿疼干不了农活,每年都要种那么多地。

她就仗着我心疼她,所以觉得我最好欺负。

我忽然就狠下了心:「实在腰疼,您就买点止疼药吃。」

2

老公赶到医院时,我胳膊都被儿子枕麻了。

老公小心摸了摸儿子的额头,露出一抹疲惫的笑:「总算是退烧了,唉。」

我却连唇角都牵动不起来。

自儿子查出手足口疱疹,我和老公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儿子发烧、嘴巴里有疱疹,吃不了东西,连药都吃不下。

每每强灌进去一点药,又被他哭着干呕了出来。

实习的小护士技术不稳,有一次打针,甚至扎了三次才扎上。

我每日心力交瘁,根本抽不出精力去心疼妈妈。

躺在陪护床上,刚闭上眼睛,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

看了看眼底乌青抱着儿子的老公,我叹口气,蹑手蹑脚出门去接电话。

是爸爸。

他开门见山:「你妈妈刚刚差点没哭死过去。

「芸芸,我跟你妈没本事,赚不来大钱,只能在土里刨食,平日捡点废品。

「你不能因为你读书多,有了更多的选择,就嘲讽把你抚养长大的父母吧?还让你妈妈买止疼药吃!说你妈妈累是活该!」

「你知不知道,你小学时候,每学期一百多的学费,都是我跟你妈妈在地里,汗珠子砸八瓣赚来的?人不能忘本,听话,给你妈妈回电话,跟她道歉。

「还有,你妈妈干活辛苦,你们身为儿女,来帮帮忙也累不着什么!」

我太阳穴一抽一抽疼起来,压抑多年的委屈和不平,瞬间堆积到极点。

「你也知道妈妈累?那你怎么不去地里帮妈妈干活?

「从小到大,最心疼妈妈的就是我。我才上三年级,就要洗一家子的衣服,烧水做饭,陪着妈妈去地里摘豆角、除草。

「逢年过节,你和哥哥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躺着,我帮着妈妈洗洗刷刷,怕她累,我包全家人的饺子,剁肉馅。

「可就因为我使唤哥哥帮我剥个蒜,你说我不愿意干活就别干,干点活事还那么多。」

想起那些我心疼妈妈,却反被压榨,成为全家人血包的过往,我泪水止ťü₇不住往下流。

那是生我养我的妈妈。

下雨天会到学校接我,把雨伞都倾斜在我这边。回到家,我全身干爽,她半边身子都湿了的妈妈。

认死理,无论谁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依旧坚持让我读完研究生的妈妈。

想到她独自在烈日炎炎下干活,回家却连口水都喝不上,我怎么可能不心疼?

但我心疼有什么Ṫűₑ用?

妈妈自己立不起来。

她甘愿为了爸爸、为了哥哥化身包身工。

她想用自己的血肉,给哥哥最多的庇护和供养。

力不从心了,就把目光对准向来心疼怜惜她的我。

可我也会累。

我也会委屈。

我也会有脱不开身的时候。

尤其是我也做了母亲以后。

说来可笑,我是在生了儿子以后,才反应过来,妈妈更爱哥哥的。

以前妈妈总跟我抱怨,你哥哥懒、你哥哥馋、你哥哥不知道心疼人、你哥哥心大。

我也觉得,我是女生,我懂事早,我心疼妈妈,所以我多干点活都没关系。

我坚定的认为:对比哥哥,其实妈妈是更喜欢我的;她不喜欢哥哥但没办法,毕竟是她自己亲生的,只能憋气忍着。

我一直都是这样哄着自己的。

可直到我儿子出生,妈妈待我儿子和小侄子,却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我才倏然惊醒,因为偏爱,妈妈才会允许哥哥好吃懒做。

3

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爆发。

爸爸缓了一瞬才叹息:「芸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嫂子什么德行。她带个孩子,恨不得全世界围着她转,你哥哥敢回来帮忙干活,你嫂子就能掀翻屋顶。

「家和万事兴,咱们多担待点,不还是想凑成一家人嘛?」

呵。

每次都这样!

但凡我提起爸妈对哥哥的偏袒。

他们就会拿嫂子说事。

我上大学期间,他们把我的房间改成了婴儿房,我回家崩溃大哭。

妈捂住我的嘴:「祖宗,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嫂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把她招来,咱们还能有安静日子过吗?

「唉,你委屈一下,在阳台住几天得了。」

一住就住到了我出嫁。

订婚老公给了我二十八万八的彩礼。

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女方父母都会把彩礼再添一些给女儿当嫁妆。

但妈妈却把我的彩礼都克扣了下来。

她红着眼:「芸芸,妈对不起你。妈性子软,你嫂子脾气泼辣,她把钱拿去提了车,妈一点法子都没有。

「唉,你说妈还能报警抓她吗?那你小侄子怎么办?芸芸,你跟女婿说一说,等以后妈赚钱了,一定补给你们好不好?」

但我成婚至今,就连生孩子都没见妈妈一分钱。

每次都把嫂子顶在最前方,好似他们都是被嫂子压榨不得已的可怜虫。

实际呢?

所有的好处,都被哥哥占尽了。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直往我脑门窜,我越发清醒。

「为什么哥哥回家干活,你们就担心嫂子会生气。

「让我给你们买肉买菜买衣服的时候,你们就不怕章程不开心了呢?

「我和章程结婚了,却一心向着娘家,难道章程不会生气吗?你们就不怕,我和章程吵架吗?」

爸爸理所当然。

「章程对你多好,谁不知道啊。他连衣服都舍不得让你洗,一点活都舍不得你干。

「就连你回娘家帮我们干农活,他都要带着爸妈和弟弟来帮你,就怕累着你,他怎么会跟你生气!」

原来爸妈知道我累啊!

原来他们知道,章程带着公婆和小叔子跟我回娘家干活,是因为心ƭūₖ疼我啊!

「所以我就该仗着他心疼我,可劲压榨他?就像你们仗着我心疼你们,让我当牛做马?」

这下好了,彻底捅了马蜂窝。

爸爸气急败坏:「好好好,我和你妈是吸血鬼,让你当牛做马!我这就找人问问,这世上还有我和你妈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把你供上研究生的吸血鬼吗?」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太熟悉爸妈的操作了。

但凡我不服管,但凡我抗议,他们立马就会给三姑八大姨打电话。

直到所有人都指责我,所有人都劝我顺服,他们才会罢休。

爱咋地咋地吧。

我不在意了。

但我没想到,爸爸会闹到我公司。

4

老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喂儿子喝下一碗粥。

口中的疱疹,让儿子吞咽都痛苦万分。好不容易哄他喝完粥,我全身都是汗。

听到电话铃声,我想当然以为是舅舅他们。

「想说什么,我听着!骂吧!说吧!

「我就不回去给他们干活,爱咋地咋地,你们看不惯,你们去给干!」

预料之中的咆哮并没有传来。

话筒中,老板哼笑:「让我去你老家收蒜?你打算给我多少钱一天?」

我碗都没端稳,哐当一声摔到了地上:「老板?!」

「你爸爸让我评理,你让我去你家收蒜,蔡芸芸,你看我很闲是吧?

「你知不知道,今天甲方来签合同,你爸爸闯到公司,害得我合同都没签成?

「你天天怎么那么多事啊?不是请假回老家干农活,就是这个头疼那个脑热,我 tm 开的是公司,不是菜市场。

「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

隔着话筒,我依稀还能听到爸爸撒泼打滚的声音:「你们这什么公司,我要去告你们!我好好的女儿,就因为在你们公司上班,才会变得这样冷血无情。

「我女儿在你们公司当牛做马,我让你评个理,你就让人把我赶出去!蔡芸芸呢?让她给我出来!」

······

大脑瞬间充血,我感觉浑身都仿若被人打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爸妈知道的啊。

为了进这个单位,我拼死拼活准备了一整年。

以往爸妈出门跟人聊天,也会以我在这里工作为荣。

就因为我没答应回去帮忙干农活,他们就准备彻底毁了我吗?

我把儿子丢给老公,妆都顾不得化,就风风火火赶去了公司。

保安正拉着爸爸往门外走,妈妈也苦着脸劝爸爸。

爸爸还在骂骂咧咧:「蔡芸芸,你敢让你公司的人把我丢出去,你这辈子都不要回娘家了。

「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女儿,小时候多乖巧懂事啊,长大了给父母尽孝也能说成是被吸血!

「你给我滚出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你,我怎么吸你血了?你小时候是没吃奶,还是没吃饭?

「你野心大,非要读到研究生,周围人都劝,说女娃子读书多了以后我就拴不住你了。但你妈妈不听,她觉得你聪明,你能读,是你本事大!到头来,就得到你一句,吸你血是不是?」

公司的保安一个月四千块钱,根本不愿意惹事上身。

虚虚拉着爸爸往外走,爸爸一挣,他也不敢使劲。

也就是说,我从医院到公司二十分钟的时间,爸爸一直在叫骂。

再想想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我大脑瞬间充血。

5

我挤到爸爸和保安中间:「你有完没完?就因为我没回家帮你们干农活,你们就要来搅和我工作是不是?」

爸爸面色涨红,对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农活你爱干不干,我今天来找你们老板,就是想让他评评理,我们累死累活把你供养到研究生,我们错了吗?」

妈妈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建国,孩子还得上班呢,咱有话回家再说啊。」

呵。

评理。

「你那些兄弟姐妹评不了,非要到我公司来找我老板?觉得我翅膀硬了,没有以前好管教了,就故意来搅和我工作,是不是?

「我还就明白告诉你了,你们那些农活,我绝对不会干一丁点!去年十亩地,我带着老公一家,干了整整八天!

「中午给我们吃凉馒头配咸菜,连口热茶都没有,还是我们自带的矿泉水。这也就罢了,关键我们一家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你和妈妈在哪?」

「你在村口下棋,妈妈去别人家地里赚工钱。

「就为了一天一百块钱的工钱,妈妈把十亩地都丢给我们,去别人家赚钱啊!八天,妈妈赚了八百块钱工钱,兴冲冲转给哥哥,让他给小侄子买自行车!」

说着说着,我泪水忍不住往下掉。

「你们知不知道,那些天,我在婆婆他们面前,头都抬不起来?人家是来给你们帮忙的啊!人家收的是你们家的蒜!你们倒好,玩的玩,去别人家赚钱的,去别人家赚钱!你们怎么做的出来的?」

公司看热闹的同事,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保安小心递给我一张卫生纸:「不是,叔、婶,你们也太离谱了吧?芸芸姐心疼你们,你们拿芸芸姐当小日子整?」

妈妈脸色发白,眼神飘忽:「那不是你们人多,我看用不到我,我才去别人家帮忙的吗?你爸爸腿脚不好,还碎嘴子,去地里说话也不讨人喜欢,还不如去村口别碍眼。」

心累。

我突然觉得在公司门口,跟他们急赤白脸理论,一点意义都没有。

只会徒添笑柄。

我垂眸,掩下所有的情绪:「公司不是菜市场,咱们有什么事,回家再说行不行?」

爸爸还坚持要找老板给他评理。

我突然笑了,拽起他就往公司里面走:「来,评理是吧?

「当着公司这么多人的面,咱们好好评评理!我读大学是贷款的,生活费是勤工俭学的。是,你们允许我上到了研究生毕业,但这期间,我没花你们一分钱。

「反而是我二十八万多的彩礼,你们给哥哥买了车!这笔钱怎么算?!还有你现在身上穿的,脖子上戴的,哪样不是我买的。」

爸爸的气势像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

妈妈泪流满面,捶了爸爸一下:「走吧!别让孩子难做!」

妈妈连推带哄,总算把爸爸拉上了我的车。

我给哥哥嫂子发消息,说买了一些海鲜,喊他们下班就回妈妈家吃饭。

我受够了一直吃亏。

也受够了哥哥占尽便宜,却躲在背后。

今天我必须当着哥嫂的面,跟他们当面锣对面鼓,好好把一切都掰扯掰扯!

6

回家路上,爸爸坐在一旁生闷气。

妈妈叹了口气:「我说你最近怎么不阴不阳的,原来心里憋着气呢!

「我承认去年我去别人家地里赚工钱不对。主要是你婆婆一大家子都在,我一个外人在那,会让你们不自在。

「再就是你小侄子过生日,你嫂子话里话外想要一辆自行车。我手头没钱,不去出力赚钱,你嫂子又得说尖腔怪调。你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还吃小孩子的醋啊?」

哦,是为了小侄子过生日才去别人家地里赚钱的啊。

理由似乎很充分。

我突然笑了:「妈,那你知道我家泽泽什么时候过生日吗?」

妈妈苦菊一样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我年纪大了,总忘事,上哪能记清这些。你小侄子过生日,也是你嫂子提醒,我才给买自行车的。」

哦,原来不是不在意我孩子。

只是记性差啊。

「泽泽从出生到现在,过了四次生日,我记得您每次都有参加?」

妈妈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表情,悲伤难过的看着我:「芸芸,你非要跟我算这么清?」

我心底悲凉一片。

又来了。

每次,每一次。

说不过我。

站不住理。

妈妈都会上演这一出。

连台词我都熟悉了。

果然,妈妈开口了:「我每天伺候完老的就伺候小的,一辈子累死累活,我可有为我自己一点?

「蔡芸芸,是谁顶住舆论和压力供你上大学?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你们这个跟我讲理,那个跟我算账,我去找谁说理去?我命苦啊,十八岁没了爹,嫁给你爸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

「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又碰到恶媳妇,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妈妈的哭腔,像戏台子上唱戏的演员一样婉转悠扬。

可我却只觉得压抑!

妈妈这辈子真的很苦。

跟她差不多大的老太太,有在公园跳广场舞的,有四处旅游的。

就算村子里没有退休金的那些老太太,Ŧų₇人家拿着儿女孝敬的生活费,每天东家长西家短,赶集逛街,也很快活。

唯独我的妈妈,每日五点起床去翻垃圾桶,八点准时去花园给人家修剪花圃。晚上下工后,还要再去捡一拨垃圾。

我刚开始知道妈妈捡垃圾的时候,心疼得直流眼泪,把每月两千元的生活费,直接给涨到了三千元。

可生活费涨了,妈妈依旧雷打不动去翻垃圾桶。

后来我才知道,无论我给她多少生活费,她都会转给哥哥后,我就不再给钱了。

反而变着花样给她们买菜买肉买生活用品改善生活。

可就算这样依旧没用。

牛羊肉他们从舍不得吃,我怎么拿他们家去的,他们怎么给哥哥送过去。

水果、生活用品,但凡他们觉得好的东西,一律都要转手给哥哥。

他们吃水果摊贱卖的烂水果,用大街上十元一大摞的糙纸。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往家里送了。

反正最终都孝敬了哥嫂,何必呢。

如今妈妈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哭,说自己过得苦。

她活该!

她的行为,配得上她的苦难!

我真的没精力再陪她闹了,直接把车载音乐调到最大声。

妈妈的哭声一顿:「芸芸,你也烦妈了吗?」

我唇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嗯!」

烦!

真的很烦。

或许是抹不开脸,刚到村口,爸爸就拉开车门下去了。

车内只余下我和妈妈,还有震耳膜的音响声。

妈妈又叹了口气:「唉!从来指望不上你爸,眼前一摊事,他怎么还有心情去下棋的!」

可,刚刚爸爸下车的时候,妈妈分明说的是:「玩会就回家,你今天中午还没吃饭,饿过劲了肠胃疼。」

再次证明了。

妈妈的行为,配得上她的苦难。

我但凡再心疼她一秒,那我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活该!

7

哥嫂回来的很快。

小侄子兴冲冲从车上跑下来:「姑姑,什么海鲜大餐?我最爱吃海鲜了。」

妈妈赶忙从厨房跑出来:「你们来怎么不打个电话回来,我好提前给你们做好吃的。

「琛琛想吃什么?奶奶让姑姑给你去买!」

嫂子的表情瞬间晴转阴:「芸芸,你不说今天吃海鲜?亏琛琛还期待了这么久!」

妈妈表情讪讪的:「吃海鲜,吃海鲜,我这不是不确定你们什么时间回来嘛!」

说着,她推了我一把:「芸芸,你不跟海鲜店老板订好了吗???赶紧去拿,你嫂子上班一天都累了。」

啧。

多么善解人意的婆婆啊。

多么和谐的一家人啊。

ṭů₊我凑到哥哥面前,一摊手:「想吃海鲜也行,给我钱!没钱拿什么买海鲜?」

妈妈着急来拉我:「你还没疯够是不是?你哥哥上班累了一天,你跟他闹什么?」

嫂子嗤笑:「什么意思?天底下还有你请客,让别人付钱的道理?你说要请我们吃海鲜,转头让我们付钱?」

我困惑不解极了。

「哥,好像嫂子说得有道理哈!那我就要问问了,怎么每次小侄子过生日,你说请我们吃饭,最后却等着我去付钱?」

哥哥脸色很难看,却寒着脸不说话。

妈妈气得拽我胳膊:「芸芸!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有气你跟我撒,你讹你哥哥干什么?」

嫂子也火了:「妈!什么意思?今天你跟芸芸唱双簧是吧?之前聚餐的饭钱,不是你说的,妹妹要请客的吗?怎么又成我们占她便宜了?」

我火上浇油:「嫂子,你装什么?不是你跟妈说,让我付钱的吗?」

妈妈急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唉!芳菲,没有的事,你别理她,她今天吃错药了,没事找事。

「给,这是一千块钱,你带着琛琛一起去吃点好的,改天妈包饺子给你们送过去。」

嫂子不耐烦接过钱,就拽琛琛上车:「走!别在这碍眼!

「什么姑姑,你过生日请吃顿饭,都亏得要死!赶紧走,咱可不能占她便宜!

「蔡炀,走!」

哥哥不耐烦看了我和妈妈一眼,才拉开车门要坐进去。

妈妈紧绷的神色,也放松了下来。

但我把儿子撇在医院,费尽心思把哥哥嫂子骗回家,为的是听她们说刻薄话?

我直接拉住车门不让关:「不能占我便宜是不是?

「那感情好,你们这个车,落地价二十八万六!用的是我的彩礼钱!这车你们开了五年,如今钱也该还给我了吧?

「哥,你准备躲在女人后头一辈子吗?」

妈妈哭着来拉我胳膊:「芸芸,你非要折腾得所有人都不得安生吗?你看在妈的面子上,别闹了,行不行?

「那农活你不想干,我也不逼你!我累点就累点,反正也累不死!

「我保证,你爸不会再去你公司闹腾。你那彩礼钱,妈就是去卖血,也一定还给你。你哥哥赚钱少,你嫂子经常抱怨,你再大咧咧让他们还彩礼钱,他上哪还有安生日子过。」

8

妈妈还说自己没本事。

她拿捏我不是很有本事嘛!

她知道我听不得「卖血」「累死」这样的字眼,她知道我舍不得她为难。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逼迫我妥协。

但我儿子生病住院的时候,他们有任何一个人问过一句吗?

他们只埋怨我不回家干活,他们甚至为了逼迫我,去我公司闹!

那我凭什么还要粉饰太平?

我铆足劲狠命拉哥哥的胳膊:「蔡炀,你死了吗?你说话啊!」

「啪!」妈妈浑身颤抖,打了我一巴掌。

「蔡芸芸,你闹够了没有?!那彩礼钱,是我给你哥哥用的,跟你哥哥有什么关系?你找他做什么?你来找我,都怨我这个死老太婆,是非不分,昧下了你的彩礼!

「还有琛琛过生日的饭钱,是我在你嫂子面前说大话,说你要请客的,这一切跟你哥哥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我猛地把哥哥拽出车子:「你自己说,这一切跟你有没有关系?」

哥哥嫌恶擦了擦袖子:「闹成这样也不嫌难看!你也是在大公司上班的人,好歹也念了研究生,歇斯底里像什么样子?」

哈?

他说我歇斯底里。

他说我闹得难看。

「这就难看了?你贪得无厌,趴在我身上吸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难看?

「我带着一大家子在地里干活,你坐在空调房发收款码的时候,怎么不说你难看?

「你霸占我房间,昧下我彩礼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吃相难看了?」

说罢,我凑到嫂子面前,打开手机录音,把今天爸爸妈妈诋毁她的录音放给她听。

录音播放完,嫂子脸已经变成了调色盘。

她嗷地一嗓子薅住妈妈的头发:「亏我还跟别人夸你通情达理!你在背后就这样败坏我的?去年琛琛过生日,那自行车不是你买了送来的吗?我什么时候跟你要自行车了?

「你这个死老太婆,看不出来你这么阴。还有这个车,是你把钱交给我,让我去买的,还说什么,人家有的,我们也得有!这才几年啊,就成我偷拿芸芸的彩礼了?你成白莲花了?」

哥哥生气地把嫂子拉开:「芳菲,你是不是傻?蔡芸芸就在挑拨离间,你上当就傻了。」

妈妈狼狈地梳笼被嫂子抓ṭű̂ₑ乱的头发,很奇怪的,我竟然没觉得心疼。

嫂子捂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好啊,我天天累死累活,又带孩子又上班。好家伙,在你爸妈口中,我就是那剥削人的地主婆。你蔡炀,好一朵无辜的白莲花!」

说着,嫂子拉扯着哥哥就往家门口去,她一边拽人一边大声嚷嚷:「来,左邻右舍,你们都出来评评理。免得我当牛做马,你们还以为我是什么母老虎,这还是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当不住他们怎么编排我呢。」

正值农忙,家家户户都刚从地里回来吃晚饭。

农村人最爱看热闹,尤其是我爸妈这样,爱在别人面前炫耀的体面人的热闹。

9

嫂子拍着巴掌,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婶子大娘,我问你们,我家这个车,我婆婆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巷口的三叔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能怎么说,你霸道不讲理,她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偷拿芸芸的彩礼钱,你孩子都生了,还能去警察局告你不成?」

嫂子一听这话,一蹦老高,对着蔡炀的脸就开始扇:「你这个龟孙,你这个煞笔,我扇死你个缩头乌龟。这车是不是你看好的?那钱是不是你妈妈当着你的面交给我的?

「你个贱人,你天天开着这车上下班,我刮风下雨都骑个破电车,到头来一切恶名都让我担了!

「死老太婆,你过来,你当着我的面说,这车到底是怎么买的?我说芸芸怎么天天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合着你这个老妖婆在背后阴我!」

围观的人越发多,大家七嘴八舌,看似在劝架,实则在拱火。

「琛琛妈,这你可就冤枉你婆婆了,她对你多好,我们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种田卖的钱,她一分不要,全打你账户;芸芸给她买的肉菜,你说想吃,她二话不说就给你们送去。」

「就是,你婆婆知道你事多,宁愿自己在地里累死,也不敢打扰你们,上哪找你婆婆这样的好人。」

妈妈急得直摆手:「你们胡说什么?赶紧回家吃饭去吧。」

嫂子浑身剧烈起伏,她气得脸都青白了:「还有没有天理!我吃Ṭū́₌牛羊肉过敏!」

她气得对着妈妈就开始踹:「你这个死老太婆,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开始造谣是吧?我吃你家一两牛羊肉了吗?我就恶心到这地步了?芸芸给你买点肉,我都要拿走?」

周围人指指点点,妈妈被踹倒在地,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虚弱喊我:「芸芸!你就看着你嫂子打我吗?」

我立马装作心疼,拦在妈妈面前:「嫂子!别的就不说了,我也不清楚!但你霸占我房间,改成婴儿房没错吧?我在家整整睡了八年阳台,这可没人冤枉你吧?」

嫂子眼睛都红了,她拿起手上的包就往妈妈身上砸:「婴儿房是谁要改的?

「蔡炀,你自己说,改婴儿房是谁的主意?我他么要搬出去,我说地方小,不够住!我说让你们改房间了吗?

「是你蔡炀说,你妹妹不怎么回家,不如把她房间给小宝住!你妈妈整理的房间,你在阳台搭的床,就是说到天边,这也怨不着我!」

围观的邻居们都义愤填膺了起来。

「不是,之前芸芸妈还跟我哭过,说娶了媳妇,委屈了女儿。好家伙,原来始作俑者就是她们娘俩啊,还把一切都甩给儿媳妇呢!」

「这蔡炀不声不响的,啃人不吐骨头啊。亏他妈妈还天天说蔡炀不会说,吃亏。什么便宜都占尽了,可不就闭上嘴了。」

「真是难评!芸芸,你可长点心吧!」

10

在村口的爸爸,总算听到动静回了家。

一看门口围满的邻居,他气得直骂:「我就说你没憋好屁,当初你妈妈还非让你读书,读个屁的书,就应该让你去工厂多赚几年钱。

「闺女就赔钱货,刚能赚钱就去了别人家,一年比一年不中用,生你还不如生一条狗。

「还有你,薛芳菲,你闹什么闹,你嫁给炀炀就跟他夫妻一体,我就没见过你这样死脑筋的泼妇。

「那房子你儿子没住?还是卖菜的钱你没花?你还好意思闹了,你妈种地累死累活赚点钱,我想买壶酒她都不给我!」

哥哥目光阴毒看着我:「蔡芸芸,你闹这出,就为了对付我?我怎么得罪你了?小学你被人欺负,我书包一扔就去护你。你出嫁,我给你准备了蚕丝被羽绒被。我从没问你要过钱,也没欺负过你,你找我能找得着吗?」

其实哥哥说的没错。

表面上看,他其实待我不错。

小时候我被人欺负,他会护着我。

我上大学,他送我电脑,我出嫁他送我被子。

我儿子出生,他给准备金手镯。

可我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

兄妹之间天然就是竞争关系,父母的宠爱,家里的资源。

更不用说,我出嫁后,妈妈扒拉我,去供养他的行为。

我直视他:「我的房间,我的彩礼,我给妈妈的生活费,我给妈妈的礼物,最后都到了你那里!我不针对你,我针对谁?」

哥哥唇抿得紧紧的:「既然你觉得回娘家就吃亏,那以后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爸妈死后也用不到你送葬。」

妈妈捂着脸,拼命摇头:「炀炀,你妹妹就是嘴硬,这些年,她出钱出力从不含糊。等没人了,我好好数落数落她,一家子兄妹,哪能真恼了。

「芳菲这事也怨我,我遇事就往她身上推。芳菲,你看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哪怕看在琛琛的面子上,咱们都各退一步,以后还得凑成一家人不是。」

她又来了。

一点点好处和温情,妄图把我坠死!

心仿若被人攥着拧了一圈,抽搐着疼。

也分不清是对妈妈的心疼还是对妈妈的怨恨,两相拉扯,疼得我泪流满面。

也到了该切割的时候了。

11

但嫂子比我还果断决绝。

她目光在我们一家人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小侄子身上。

她攥着拳:「蔡炀,离婚!财产对半,儿子归我。」

我们全家都慌了。

爸爸眼疾手快把小侄子搂在怀中。

妈妈哭着拉嫂子的胳膊:「芳菲,婚姻不能儿戏,我有错我跟你道歉,我给你磕头!求求你,别让孩子成为留守儿童!」

哥哥转头对着我就是一巴掌:「这下你满意了吧?」

合着我躺着也中枪呗?

今一天,我被他们三人,轮流打耳光。

看样子我把一切闹出来,确实触及到他们的底线了。

但爸妈养我,打我就罢了。

哥哥总借着妈妈吸我的血,他凭什么打我?

我摸起门口的扫把,对着哥哥就开始砸:「满意个锤子满意,没看到你妻离子散,穷困潦倒,我根本不可能满意。

「你有什么,你不就比我多长了个根吗?呵,步入社会十多年,工资只有五千块,靠着老娘捡垃圾供养的废物!」

哥哥被我打得东躲西藏,妈妈心疼地挡在哥哥身前:「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把卖菜的钱给你哥哥,是我把你房间和彩礼给你哥哥。一切都是我给的,我看他养孩子辛苦,我补贴他!」

嫂子根本不跟她客气:「你早这样干脆敞亮不就行了?做婊子还想立牌坊,把我杵在最前头当孬种,我算是看透你们这家子人了。」

她从我手上夺走扫把,一下又一下抽在妈妈和哥哥身上,爸爸气得推开我:「要你有什么用,就看着你妈妈和你哥哥挨打?」

他想从嫂子手上抢扫把,嫂子不让,二人争抢起来,他不小心从斜坡上栽倒在地,晕死了过去。

哥哥大喊:「蔡芸芸,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饶不了你。」

是不是所有的寄生虫,都有把责任推给别人的天赋?

爸爸本就血栓,再加上高血压,这一摔,直接摔进了重症监护室。

爸妈手里的钱都给了哥哥。

可面对高额的住院费,哥哥直接签字放弃治疗:「就算救过来,也手脚不灵活,还不如让爸体面的走吧!」

妈妈满脸错愕。

她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炀炀!那是你爸!从小把你举过头顶,养育你长大的爸爸,你怎么能轻易放弃他呢?」

哥哥不为所动:「反正我没钱,你要想治,你自己想办法。Ṭū́ₙ」

妈妈祈求看向我。

我却直接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平日对哥哥出钱出力,遇事就来找我,凭什么?

妈妈对着我就跪了下来:「芸芸,我给你磕头,我求求你,救救你爸爸。

「我知道,我做的很多事都伤了你的心,但你想想从小到大,妈妈也是很爱你的。下雨了,你三婶说小孩子跑回来是的。但我不放心,我专门打伞去接你。

「你第一次来例假,不懂,吓得缩在床角哭。是不是我手把手教你用卫生巾的?芸芸,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你爸爸去死吗?」

心脏再次抽痛了起来。

但我突然想起那年妈妈割阑尾炎,我跑上跑下,出钱出力。

最后办出院的时候,妈妈说心疼我那些天辛苦,非让哥哥去办出院。

最终住院费一万, 报销百分之八十五。

而这退回的八千五,我刚开口问哥哥,妈妈就拉我的衣袖:「芸芸, 这款退到了你嫂子账户, 你嫂子这人自私自利,你开口跟她要,又得闹仗。等妈出院了, 妈去花园干活赚钱还给你。」

自此, 这八千五,遥遥无期。

越想我越气,恰好老公打开电话, 儿子在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老公声音都是焦急:「泽泽又起热了, 医生说不排除脑瘫的可能。」

我吓得腿都软了。

说出去的话都颠三倒四:「你商量哥, 我、他,一人一半。我还有事, 先走, 有事电话联系。」

妈妈却拉住我不许我走。

「蔡芸芸,你还是人吗?你爸爸在重症监护室躺着, 你也能走得开?」

我感觉脑子都要炸了。

「滚!你们这事那事, 光想着自己,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我儿子高烧不退在医院!」

12

瞪着眼睛守着儿子一夜,总算退了烧。

第二天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排除了脑瘫的可能, 手足口的病症也开始消退。

我绷着的神经, 才彻底舒缓下来。

之前特意静音的手机上, 有七八个未接电话, 还有妈妈发的一个又一个长语音, 我懒得听, 又匆匆赶去爸爸那边。

因为哥哥不缴费,爸爸被换到了普通病房。

命保住了。

但爸爸彻底成了植物人。

而嫂子,在病床前跟哥哥吵着闹着要离婚。

最终哥哥急躁之下, 拿削苹果的水果刀插进了嫂子的胸口。

我到的时候, 恰好和被警察带走的哥哥撞在一起。

他满脸都是恐慌和绝望。

妈妈哭着喊哥哥的名字, 却怎么都留不住哥哥。

嫂子没能救过来, 当场闭了气。

哥哥故意杀人被判死刑。

至此,妈妈既要照顾十岁的小侄子, 又要照顾植物人爸爸。

她每日焦头烂额。

送小侄子去上学后, 就去我公司找我。

曾经雨天接送我, 供我上大学, 被她翻来覆去的说了一遍又一遍。

我从一开始的有触动, 到后来的无波无澜,也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

再后来, 分公司那边缺人,和老公商议后, 我们直接搬去了那座空气宜人的南方城市。

既避开了流言蜚语,也躲开了妈妈一次又一次的骚扰。

咨询过律师后,我按照最低赡养标准, 特意准备了一张卡,每月固定往妈妈的账户上转赡养费。

至于其他的,却不能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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