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掰弯了裴旭,毁了他本该幸福的一生。

我掰弯了裴旭,毁了他本该幸福的一生。

他被世俗逼迫而亡,而我却连哭他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宁愿做他婚礼上最普通的宾客。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认识裴旭的第二年。

本以为我不再主动,关系就能结束。

直到他把我逼到墙角:

「怎么不追我了,说话!不爱我了?」

「是的,我不爱你。」

01.

2016 年 9 月。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浸透后背。

寝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对面那张床上——

裴旭还在睡,呼吸均匀,眉目舒展。

他还活着。

我的喉咙发紧,指尖不自觉地发抖。

上一世,裴旭为了和我在一起,和家里彻底闹翻,最后死在了祖宅的祠堂。

他父亲甚至没让他进家族墓地,只冷冷丢下一句:

「丢人现眼的东西,死了干净。」

而现在,他就躺在我对面,毫无防备,鲜活温热。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这一世,我绝不能重蹈覆辙。

02.

上午 8:00,裴旭醒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头发乱糟糟的。

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今天起这么早?」

他的声音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温柔得让我心脏发疼。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嗯,有事。」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

走到我面前时微微俯身:「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烧了?」

他伸手想探我的额头,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柜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裴旭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困惑:「……怎么了?」

「没事。」我低头,声音冷硬,「我去找辅导员。」

走廊上,我拨通了电话。

「老师,我想换寝室。」

电话那头顿了顿:「为什么?和室友处不来?」

我沉默两秒,说:「嗯,性格不合。」

挂断电话后,我靠在墙边,慢慢滑坐在地上。

重生的时间点太残忍。

我和裴旭已经共同度过了一年时光,所有温暖的记忆都成了此刻最锋利的刀。

现在我的疏离,在他眼里大概像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裴旭,这一世,我们别再相爱了。

——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03.

裴家的祖宅在城北半山。

上一世的某天冬夜,雪下得极大,我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去接裴旭。

裴家大门紧闭,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我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砸碎的声响,尖锐刺耳。

「你非要逼死你妈是不是?!」裴父的吼声几乎țũ̂ⁱ撕裂风雪。

我僵在原地,透过门缝往里看——

裴母瘫在梨木沙发上,脸色惨白,嘴角挂着白沫,手腕垂落。

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只空药瓶,指节泛青。

这不是裴母第一次这样,她总以死相逼,在家族祠堂前跪下求他『改邪归正』。

还偷偷在他的饭菜里下精神类药物,反而让他精神出现问题。

裴旭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血顺着鼻梁往下淌,滴在地面。

「爸……」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可是我爱他。」

裴父抄起桌上的砚台砸过去,裴旭没躲,硬生生挨了一下,血瞬间从额角涌出来。

「爱?你懂什么叫爱?!」裴父的声音发抖,像是恨极,又像是怕极。

「你妈要是死了,你就是杀人犯!你就是裴家的罪人!」

裴旭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地砖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血越积越多,在地上成一条细细的红线。

我站在门外,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甲几乎折断。

我想冲进去,可我知道——我进去,只会让场面更糟。

凌晨三点,我在门外收到他的最后一条短信:

「对不起,我都试过了。」

再见面时,他已经躺在殡仪馆的冷柜里,身上还穿着我送他的那件蓝毛衣。

那是我们在一起第一年,我攒了三个月的兼职钱买的。

裴家的保镖把我踹倒在水泥地上,鞋底碾着我的手指,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少爷干干净净走的,你别脏了他的路。」

他们连夜火化了他,对外宣称『意外』。

而我——

我不是自杀。

我只是忘了关煤气。

04.

搬离宿舍那天,下着小雨。

我拖着行李箱走到宿舍楼下时,裴旭追了出来。

他没打伞,头发很快被雨打湿,黑发贴在额前,显得眼睛格外亮。

「沈墨!」他一把拽住我的行李箱拉杆,手指骨节发白,「为什么要搬走?」

雨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掉,像哭了一样。

我喉咙发紧,死死攥着拉杆,不敢看他的眼睛:「……没什么,就是想换。」

「什么叫『没什么』?」裴旭声音拔高,引得路过的学生侧目。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突然这样……是我做错什么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

每次我生气,他都会先反思自己,哪怕根本不是他的错。

心脏像是被钝刀缓慢地割着,我咬紧牙关,硬生生掰开他的手指:「你没错。」

行李箱的轮子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裤脚。

裴旭站在原地没动,声音从身后追上来:「那到底为什么?!」

我脚步一顿,雨水顺着脸颊流进衣领,冰冷刺骨。

因为上辈子你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我们的合照。

因为你爸连墓碑都不让你留,说你是家族的耻辱。

因为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再看你死一次。

但这些话,我一句都不能说。

「就是烦了。」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声音散在雨里,「……别跟来了。」

裴旭没再追上来。

可我知道,他一定还站在雨里,固执地等一个永远不会有的解释。

对不起。

你必须活着。

05.

我搬到了新的宿舍楼。

新室友是个戴黑框眼镜的计算机系男生,话少,作息规律。

不会在深夜突然递给我一杯热牛奶,也不会在我赶论文时默默把台灯调暗。

这样很好。

可裴旭还是来了。

第一天,他拎着食堂的豆浆和小笼包,站在我宿舍门口。

头发还没吹干,却笑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最爱吃的那家,排队买的。」

我没接,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第三天,他出现在专业课教室最后一排。

下课铃一响就挤开人群,把记满公式的笔记本塞进我怀里:「重点都标红了。」

我把笔记本扔进了垃圾桶。

第七天,暴雨,他浑身湿透地蹲在宿舍楼下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件干燥的外套。

看见我时,眼睛倏地亮起来:「你上次说冷……」

我当着他的面,把外套丢进了雨里。

够了吧?

该放弃了吧?

可他的眼神只是暗了一瞬,又很快亮起来,像是早已习惯了我的冷漠。

06.

篮球赛的通知贴满校园,海报上印着往届冠军照片。

上一世,就是在这场球赛后,裴旭当着全校的面向我表白。

而现在,历史正朝着相同的方向狂奔。

我盯着公告栏,突然想起一个人。

宋城。

上一世,这个总穿 23 号球衣的体育生追了我三个月。

最终被我以『喜欢裴旭』为由拒绝。

当时他红着眼睛问:「如果没他,你会选我吗?」

现在,答案可以不一样了。

07.

比赛前一天,我在篮球场边找到了宋城。

他正在练三分,起跳时肌肉绷出流畅的弧度,和记忆里一样耀眼。

「喂。」我喊他。

篮球砸在地上,咚咚地滚远。

宋城转过头,看清是我时,瞳孔猛地一缩。

「你不是喜欢我吗。」我走过去,踩住那颗滚动的篮球,「现在呢?还喜欢吗?」

他喉结滚动,汗水顺着下颌滴在锁骨上:「……什么意思?」

远处传来欢呼声,裴旭穿着熟悉的 7 号球衣跑进球场训练,正朝这边张望。

我踮起脚,凑近宋城耳边:

「明天比赛结束后来找我。」当着裴旭的面。

08.

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时,裴旭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他额发汗湿,眼睛却亮得惊人,冲我扬起一个笑。

我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赛场上,7 号和 23 号的身影不断交错。

裴旭带球突破时,宋城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上去。

裁判没吹哨,裴旭踉跄两步,却硬生生稳住身形,反手一个三分。

球进网的瞬间,他下意识转向我,嘴角刚扬起一半,又猛地抿住。

因为我正看着宋城。

宋城喘着粗气撩起球衣擦汗,腹肌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挑眉露出个痞笑,用口型说:「心疼了?」

我没回答。

终场哨响,比分定格在 72:68。

裴旭赢了。

他站在记分牌下,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队服上。

队友们冲过去拥抱他,他却一直望着我。

他朝我走来,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

而我转身走向了宋城。

09.

「喝点水。」我把冰镇矿泉水贴在宋城发红的肘关节上,「疼不疼?」

宋城愣了下,随即笑得张扬。

他故意就着我的手喝水,喉结滚动,漏出的水痕滑过脖颈:「你喂的就不疼。」

余光里,裴旭的脚步僵在原地。

欢呼声变得很远。

宋城搭住我的肩,嘴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他看起来要哭了,这就是你要的效果?」

我没回头。

可我知道裴旭现在是什么表情——

睫毛垂着,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上一世我弄丢他送的腕带时,他也是这样,明明难过死了还要强撑着说「没关系」。

宋城的手滑到我腰间:「要不要再刺激他一下?我配合你啊。」

我猛地攥紧矿泉水瓶。

塑料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裴旭,快走吧。

别再看我了。

可当我终于忍不住回头时,他还站在那里。

隔着沸腾的人群,隔着两辈子的爱恨,隔着注定悲剧的结局。

他对我笑了笑。

10.

篮球赛后,裴旭沉寂了很久。

他不再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不再给我带早餐,不再假装偶遇。

这样最好。

我告诉自己。

可每当路过篮球场,胃里还是会泛起细密的疼。

直到那天下课。

我抱着课本走出教室,手腕突然被一股蛮力扣住。

骨头被捏得生疼,我抬头,撞进一双烧红的眼睛。

裴旭瘦了。

下颌线锋利得像刀,眼下泛着青黑,衬衫领口皱巴巴的,锁骨凹陷出一道阴影。

他死死盯着我,呼吸粗重,像是终于撕碎了所有伪装。

没等我反应,他拽着我大步走向教学楼后的角落。

咚——

我的后背撞上砖墙ẗù₈,疼得闷哼一声。

裴旭双手抵在我耳侧,整个人压过来,滚烫的体温几乎灼伤我。

「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我垂着眼,不敢看他的表情:「放手。」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他的指节擦过我颈侧,激起一阵战栗,「我不信你对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我只能用力推开他:「裴旭,够了。」

他纹丝不动,反而扣住我的后颈,强迫我抬头:「明明之前一直是你在主动,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颈后,那是上辈子他最喜欢亲吻的地方。

我偏过头,砖墙的凉意渗进脊背:「……我腻了。」

「腻了?」他冷笑,突然抓起我的手按在他胸口。

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几乎要撞碎肋骨。

「那你告诉我——」他俯身逼近,「怎么不追我了?说话啊……不爱我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颤,像把钝刀,一下下锯着我的神经。

我看向他的眼睛。

那里面烧着的不是怒火,是濒死的期待。

「是,我不爱你。」我听见自己说,「从来就没有。」

世界安静了一瞬。

裴旭的手慢慢滑落。

他后退半步,忽然笑了,眼角却泛起潮湿:「……你撒谎。」

可我已经擦着他的肩膀离开。

转角处,我死死咬住手背,把呜咽咽回喉咙。

裴旭,你永远不会知道——

我转身的那一刻,你掉在地上的那滴泪,

我也在同一秒,为你流了。

11.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直到那天回宿舍,推开门——

裴旭的行李箱大敞着摊在地上,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教材、他常用的薄荷味沐浴露,还有那对马克杯。

那是去年我生日时,他专门定制的,杯底藏着我们名字的缩写。

他背对着我整理衣柜:「辅导员批的。」

声音很淡,像在讨论天气。

我攥紧门把。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可心脏却背叛理智,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震得耳膜生疼。

日子变得诡异而平静。

裴旭睡我对床,却像隔着银河。

他不再给我带早餐,但总会『不小心』多买一份三明治,搁在公用桌上。

他不再等我下课,可每当我淋雨回来,门口永远挂着条干燥的毛巾。

最可怕的是深夜——

当我假装熟睡时,能听见他翻身的动静,还有压抑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12.

宋城约我在咖啡馆见面。

他搅动着黑咖啡,冰块叮当响:「你这样做,对他对我,都不公平。」

我盯着杯壁凝结的水珠:「……对不起。」

「别说这个,」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沈墨,看着我。」

我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他眼里,竟透出几分脆弱:「我可以等你忘掉他。」

我忽然想起上辈子,他被我拒绝时,也是这样。

「别等了,」我抽回手,「我不值得。」

13.

回宿舍时,裴旭正在晾衣服。

阳光晒透他的白衬衫,勾勒出清瘦的腰线。

他踮脚挂上衣架,后颈露出一截晒红的皮肤。

我僵在门口。

上辈子他自尽前夜也是这样,在出租屋的阳台上晾床单,回头冲我笑:「明天想吃糖醋排骨。」

而现在,他听见动静转身,手里还攥着我的那件黑 T 恤。

四目相对。

他睫毛颤了颤,突然笑了:「放心,没把你的衣服和我的混在一起洗。」

语气轻松,仿佛我们只是普通室友。

可衣架上,他的白衬衫和我的黑 T 恤,正在风里悄悄交叠。

14.

时间像冻住的河。

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寒假前最后一周,宿舍楼渐渐空了。

我收拾行李时,裴旭就坐在对面床上,膝盖上摊着本书,却整整半小时没翻页。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他忽然开口:「假期你一个人?」

我拉上行李箱,并没有回答。

拉链咬合的声响里,我听见他轻轻吸了口气。

「沈墨。」

他的手指攥住我的行李箱拉杆,骨节发白。

我抬头,撞进他通红的眼眶。

「我试过不想你。」他声音哑得不像话,「……但我做不到。」

「我不奢望你爱我,但给我个机会……让我爱你好不好?」

不好!

你会死啊裴旭!

可这些话卡在喉咙里,变成血淋淋的刺。

恍惚间,殡仪馆的冷气又漫上来。

我记得他的无名指上还戴着我们的对戒。

「我和宋城在一起了。」

这句话像刀,割开温暖的假象。

裴旭的手慢慢松开。

他低头笑了笑:「……你走吧。」

雪下大了。

我拖着行李箱走进风雪里,没敢回头。

所以没看见——

他站在窗前,直到我的背影消失,才把脸埋进掌心。

而宿舍楼下,宋城正撑着伞等我,目光复杂。

「值得吗?」他问。

我抹了把脸,才发现满手冰水。

原来最痛的雪,是融在眼眶里的。

15.

开学那天,裴旭的床铺空了。

他的马克杯、笔记本、挂在床头的蓝色外套,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室友说,他搬回了原来的寝室。

这样最好。

我对自己说。

Ṱů₊可深夜翻身时,对面床板不再传来熟悉的咯吱声,寂静淹没呼吸。

三月初,校园论坛炸了。

有人拍到裴旭和齐萧在图书馆自习。

照片里,女孩长发垂肩,正笑着把本子推到他面前。

「数学系系草终于名草有主了?」

评论区一片起哄。

我关掉手机,屏幕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他回归『正常』的人生,平安喜乐,子孙满堂。

可胃里翻涌的酸楚几乎将我撕裂。

我病了。

高烧 39.5 度,喉咙肿得咽不下水。

室友硬把我拖到医务室,校医皱眉:「免疫力怎么差成这样?」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两滴……ťù⁷

门被推开时,我猛地抬头——

「很失望?」宋城拎着粥站在门口,嘴角挂着苦笑。

夕阳从他背后漏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么像那个人,却又那么不像。

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

宋城叹了口气,放下粥,伸手把我按进怀里。

他的心跳又重又急。

「哭吧,但就这一次。」

消毒水味里混进淡淡的烟草香。

是宋城身上特有的,和裴旭永远清爽的薄荷味截然不同。

我攥紧他的衣角,眼泪洇湿一大片。

窗外,樱花开了……

16.

大学的时光,像被按了快进的旧电影。

我删掉所有聊天记录,那些与裴旭有关的,都被我一点点剜去。

宋城在图书馆堵住我:「你真的不考虑我了吗?」

他下巴上冒着青茬,衣服皱巴巴的。

「对不起,你值得更好的。"

他嗤笑一声,把什么东西拍在桌上。

是张照片。

篮球场边,裴旭正弯腰系鞋带,而我望着他的侧脸,眼神柔软得不像话。

宋城声音发哑,「你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转身走得很急,撞翻了一排书架。

17.

毕业典礼那天,礼堂挤满鲜花和气球。

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阳光透过彩窗,在裴旭的学位服上投下一小片光斑。

齐萧挽着他的手臂。

周围人起哄:「什么时候发喜糖啊?」

裴旭笑了笑,没说话。

那笑容很得体,却让我想起大一冬天,他偷偷把冻红的手塞进我口袋时,眼角眉梢藏不住的雀跃。

现在他再也不会那样笑了。

我起身准备离开。

「沈墨!」

齐萧突然追上来,长发被风吹乱。

她塞给我一个牛皮纸袋,边缘已经磨得发毛,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很多次。

「裴旭让我给你的。」她顿了顿,「其实……」

远处有人在喊她名字。

齐萧回头看了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跑进阳光里。

她的耳环晃啊晃,折射出细碎的光。

我捧着纸袋站在走廊阴影处。

太轻了,轻得像片羽毛。

可我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上辈子裴旭死前,手里就攥着一张我们的合照,是在大一时拍的。

而现在,它就在我手里。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铁锈味。

不能拆。

拆了就会后悔。

后悔就会想见他。

风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把纸袋吹开一道缝隙。

一抹蓝色若隐若现。

竟是海洋馆的门票。

我们第一次游玩的地方。

也是我们第一次拍合照的地方。

18.

毕业第三年,一封烫金请柬躺在我的信箱里。

信封是素白的,边缘烫着银线。

【裴旭&齐萧结婚典礼

日期:2024 年 12 月 9 日】

我的手指突然僵住。

这个日期刻在我的骨髓里。

上一世,他在这一天永远离开了我。

请柬从指间滑落,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我弯腰去捡,膝盖磕在茶几边缘,疼痛却迟迟不来。

多可笑啊,我亲手把他推回所谓『正常』的人生,现在却像个输不起的赌徒。

就当是见他最后一面吧……

19.

婚礼现场比想象中安静。

没有铺张的鲜花拱门,没有喧闹的宾客,只有海边小教堂里零星几排座位。

我躲在最后一排阴影处,看着红毯尽头的身影。

裴旭穿着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他瘦了很多。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时,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齐萧挽着父亲的手臂走来,头纱被海风吹得扬起。

她真美。

牧师开始宣读誓词,阳光突然穿过云层,将十字架投影在我脚边。

「裴旭先生,你是否愿意——」

我猛地站起来。

椅子刮Ŧŭ̀ₘ擦地面的声响惊动了前排宾客,有人回头张望。

裴旭却始终直视前方,仿佛早已知道我会来,也知道我会走。

跌跌撞撞冲出教堂时,海风灌满西装外套。

我蹲在礁石后剧烈喘息,摸到口袋里的异物——

是海洋馆门票。

海浪声也变得很远。

20.

海风很冷,潮气钻进衣领。

我坐在礁石上,听着远处教堂隐约的钟声。

婚礼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此刻应该挽着新娘的手,在众人的祝福中微笑。

或许正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我成功了。

这一世,他活着,平安喜乐。

这本就是我拼尽一切想要的结果。

可为什么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海风呼啸着穿过,发出空洞的回响。

我恍惚地想,如果此刻就这样走进海里,是不是就能结束这漫无边际的疼痛。

天不知何时黑下来,ŧūₓ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2024 年 12 月 9 日,凌晨 3 点 27 分。

上一世这个时间,我收到了他的死讯。

21.

身后传来脚步声,踩在潮湿的沙砾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没有回头。

这一定是幻觉,是执念太深产生的幻听。

就像这几年里,我总在人群中错认他的背影,总在睡梦中听见他叫我名字。

熟悉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像是哭过。

「我脑子里多了许多不属于我的回忆。」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缓缓转身,裴旭就站在几步之外。

他穿着西装外套,衣服被海风吹得鼓胀,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

最刺眼的是,他的无名指上,没有戒指。

「我看见自己躺在太平间……」他的声音开始发抖,「看见你跪在地上,抓着我的手哭……」

海浪声忽然变得很远。

「我看见我爸说死了干净……」他一步步走近,眼眶通红,「看见你在我墓前……」

他说不下去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泪水滚落,咸涩得像海水。

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离别,而是你历尽千辛万苦推开的人,最终带着满身伤痕,再次跋山涉水来到你面前。

「对不起……」裴旭跪倒在沙滩上, 手指深深插进沙子里,「对不起, 我竟然忘了……」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重压。

潮水漫上来, 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抬起头, 脸上全是水痕:

「这辈子, 我不要再失去了你。」

海鸥掠过阴沉的天际,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我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

22.

海风呜咽着掠过耳畔,他的怀抱温暖得让人心碎。

「不可以……」

我抵着他的胸膛摇头,声音支离破碎,「我努力了这么久…不能重蹈覆辙……」

他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

远处教堂的彩窗还亮着光。

「你知道和我在一起要面对什么……」我攥紧他的衣襟, 「上辈子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只想让你活着……」

裴旭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

他低头埋在我颈间,呼吸灼热而颤抖:「那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和她一直都没有感情。」

潮水漫过脚踝,刺骨的凉。

「你不能这样……」我挣开他的怀抱,「你的新娘……」

「没有新娘。」他抓住我的手腕, 「从始至终, 只有你。」

月光照亮他通红的眼眶。

那里面的痛楚太熟悉。

「沈墨,」他捧着我的脸, 拇指擦去我不断滚落的泪,「上辈子留你一个人, 这辈子又让你一个人痛苦……」

「最自私的人, 明明是我。」

海浪拍碎在礁石上,溅起苍白的泡沫。

那些泡沫转瞬即逝,像我们错过的两辈子。

23.

「齐萧和我们一样,」裴旭的声音混着潮汐传来,「她有女朋友。」

我怔住,眼前闪过毕业典礼那天——齐萧将牛皮纸袋递给我时, 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的女朋友很爱她,」裴旭的指腹擦过我眼尾, 「我们只是……互相掩护。」

记忆的碎片突然拼凑完整:

婚礼上齐萧频频看表的模样, Ţü⁰交换戒指时她望向教堂侧门的眼神, 还有此刻空荡荡的无名指。

「她一直都知道你。」裴旭从口袋里掏出什么,金属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这几年……是她Ţũ₆拦着没让我发疯去找你。」

他单膝跪进潮湿的沙砾里。

那枚钻戒躺在他掌心, 戒圈内侧刻着两个小小的姓名首字母。

「虽然现在还不能公开……」他的声音哽了一下, 「但你等我,这次我一定——」

我扑进他怀里,撞得他踉跄坐倒在沙滩上。

海浪浸透我的衣摆, 他的心跳贴着我的耳膜, 一声比一声真实。

「好。」

这个字轻得像叹息,重得像誓言。

24.

后来——

齐萧带着她学舞蹈的女朋友来家里吃饭,四个人的火锅蒸腾起雾气。

她笑着提到婚礼:「裴旭这个傻子, 新婚夜大晚上就跑出去,拦都拦不住。」

裴旭红着耳根给我剥虾,桌上手机亮起,屏保是我们的合照。

「合法还要等几年……」他的呼吸扫过我耳尖, 「先预定一辈子行吗?」

我转身抱住他,原来有些羁绊,重生一百次也斩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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