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哭着给我打电话:「这个家,你还管不管?」
「你弟迷上狐狸精,死活要退婚。」
「你爸照顾你奶奶,照顾到护工床上去了。」
「你奶奶拉偏架,支持你爸劈腿,轰我出家门。」
「要不我死一个得了,让你们全家开心开心?」
挂断电话,我交代特助:「工作往后挪一挪,我有私事要处理。」
特助:「好的,老板,您看腾出几天合适?」
我:「三天足够了。」
多一天都算我手段不够凌厉!
1
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回到家,家里只有我妈一个人。
一见我,她拉长一张脸,张嘴就是:「你还知道要回来?」
我瞥她一眼,没搭话,只对迎上来的方嫂道:「叫人把行李拿进我房间,少爷待会儿回来,让他等着,我睡醒后见他。」
方嫂毕恭毕敬:「是,小姐。」
「赵钦锐,我跟你说话,你耳聋了吗?」不甘心被我忽视,我妈抢上前来,拦住我的去路,「好哇,你们现在一个两个全都不把我放眼里!」
「你那死鬼爹,还有你!你们统统要造反!」
我被迫停下脚步,看向歇斯底里的母亲,告诉她道:「为了挪出时间回来处理家事,我昨晚熬夜工作了一宿,你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浪费我睡觉的时间。」
「你什么态度?」我妈尖叫着质问,「我是你妈!不是你的下属!你现在是在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吗?」
她很吵。
我蹙眉,压住心底翻腾而起的暴躁火气:「好的,我的妈,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大可以继续追着我,讨论我的态度问题。我保证立刻转头回去工作,家里的事,撒手不再管一丁点儿。二,请你保持安静,有什么话,等我睡醒再说。」
「听懂了吗?」
「听懂的话,可以让开了吗?」
「你、你!」我妈指着我的鼻子,一个你字,在口中翻来覆去滚好几遍,终是没有滚出口,而是换成期期艾艾的哭泣,「呜……我造的什么孽?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骂归骂,她到底没有忘记我的脾气向来说到做到。
怕我真的甩手不管,她乖乖坐回沙发上,不敢再堵我。
我提步往楼上卧室走。
我需要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熬了一夜。
真困!
2
两个小时后,闹钟将我吵醒。
方嫂告诉我:「少爷已经等半小时了。」
我稍作收拾,下楼见我弟。
「姐,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得正好,我要跟方晴退婚。」
我弟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满各种切好的水果和未拆封的零食。
我妈正殷勤剥橘子,一瓣瓣喂给他吃。
「为什么要退婚?」我坐下,单刀直入询问。
「还能为什么?」我弟一面吃橘子,一面热火朝天打游戏,忙得顾不上看我一眼,「我跟方晴不是一路人,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赵元飞,」我淡声喊出他的名字,语气没太大起伏,却是明明白白警告他,「我给你两秒钟的时间,收起手机,好好跟我讲话。」
我弟拿眼睛瞅我。
我掀开眼皮,目光凉凉射向他。
他一个激灵,摁灭手机,揣进兜里,不高不兴地嘟囔:「不玩儿就不玩儿呗。」
「不过,姐,我没开玩笑,趁你这次回来,赶紧把婚给我退了,免得我女朋友吃醋。」
「你女朋友?」我递过去一个话头。
他果然神采飞扬,不待我多问,忙不迭顺着话道:「没错,姐,我新交的女朋友叫蒋泠,温柔体贴,对我有求必应。」
「方晴就家世比泠泠好,成天冷鼻子冷脸的,还要少爷我去哄她,真拿自己当姑奶奶,少爷我可伺候不起。」
「姐,我把话说在前头,我有喜欢的人,你们要非逼我跟方晴联姻,别怪我离家出走。」
「不许说这样的话!」我妈轻拍我弟,着急安抚他道,「你姐又没说不顺你心意,对吧,锐锐?」
她零帧起手,给我摁上一个不伦不类的昵称,听得我格外心理不适。
我忍住反感,交代弟弟:「明天把你女朋友带回家,让我看看。」
弟弟一愣,以为听错了,反应过来后,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行!姐,我明天就带泠泠回家,你放心,我敢打赌,你肯定喜欢她。」
我弟欢天喜地找女朋友去了。
方嫂问我是否现在用餐?
我回答:「好。」
饭菜一盘盘摆上桌,我移步到餐厅,我妈追上来。
「那个蒋泠瞒着你弟,自己舞到方晴面前去,一面挑拨你弟跟方晴的感情,一面怂恿你弟退婚。」
「也就你弟单纯,才看不清她的套路,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起蒋泠,我妈横眉竖目,嘴里没一句好话。
我觉得好笑,问她:「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当着弟弟的面说?」
我妈一噎,眼神闪躲。
我慢条斯理舀一勺粥,送进嘴里,不客气地戳破她的小心思:「合着你想在我弟面前演好人,推我出去当坏人?」
我妈神色一僵,硬着头皮狡辩:「我是怕你搞不清楚情况,所以才特意提醒你!」
「那真是多谢了,」我讥诮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不如直截了当告诉我你的想法。免得我会错意,到时候让你空欢喜。」
我妈闻言,立刻忘了尴尬,开始发号司令:「婚不能退,不能由着你弟犯傻。」
「蒋家小门小户,跟方家没得比。」
「那个蒋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想做我的儿媳妇,她也配!」
「你弟现在正在兴头上,咱们依着他,由着他玩儿两年,只要不娶进门就好。」
「至于方家,你想法子稳住他们。」
「让方晴改改脾气,别以为自己是方家大小姐就敢对自己的未婚夫横挑鼻子竖挑眼,除了家世,她哪点配得上我儿子?」
「像我们家这种门楣,你弟在外头有一两个女朋友,算什么大事?」
「家庭和睦最重要。方晴要是个识大体的,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必斤斤计较,显得小家子气。」
我问她:「说完了吗?」
我妈不满我将她打断,不过,她说得还算尽兴,便大度地没跟我计较,只道:「大概就这些。你弟的事,你做姐姐的,该多操心。我刚刚那些话,你都听进去了吧?」
我扯着嘴唇,皮笑肉不笑:「当然。」
「那就好,」我妈心满意足地下达最后指令,「明天蒋泠来家里,不用给她好脸色,不然,她真以为我们家的门好进!」
3
隔天一大早,蒋泠提着两盒茶叶上门拜访。
她说茶叶是她去山区支教时,村民们特意采来送她的,是金子一般的心意。
「阿姨,姐姐,山区里的老茶树得有上百年,虽然茶叶没有名气,但,口感肯定是好的。」
收下礼物,我们表示感谢。
我妈信誓旦旦说不给蒋泠好脸色,对方送了她看不上的礼物,她客客气气说:「有心了。」
埋头喝自家名贵茶叶时,才从眼角溢出不加掩饰的嫌弃。
「阿姨,您保养得真好!」蒋泠自来熟地坐到我妈身边,弯着眼睛,笑得分外热情,「要是看见您和元飞一起逛街,我肯定要误会,以为他背着我,交新女朋友,阿姨您看上去太年轻了!」
「是吗?」我妈云淡风轻地说,「底子好而已,不需要什么保养。」
「得了吧,老妈你真能装,」我弟欠欠儿伸手比了个数,「明明每年花在保养上的钱,不下这个数。」
谎言当场被拆穿,我妈挂不住面子。
她横弟弟一眼,正打算数落他两句。
蒋泠抢先一步,尖起嗓子,板着脸,一本正经训斥弟弟:「赵元飞!怎么说话呢?快给阿姨道歉!」
我弟在我妈面前,一向没理都要强三分,作威作福惯了,怎么可能道歉?
蒋泠见他不道歉,叉腰瞪眼:「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行!看我今天还理不理你!」
我弟嘴一撇,无奈认怂道:「是是是,女王大人下令,我敢不听吗?我给老妈道歉,老妈,对不起~~」
我妈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想发脾气,怕惹弟弟不高兴。
想继续假笑,又心里窝火,实在笑不出来。
于是,表情四分五裂,相当精彩。
蒋泠见弟弟服软,面上掠过一丝得意,搂住我妈的胳膊,亲亲热热道:「阿姨,元飞要是惹你不高兴Ŧú₍,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我妈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还要强忍着不露声色。
蒋泠肆无忌惮大秀弟弟为她长出来的恋爱脑,并为此沾沾自喜。
我喝着咖啡,觉得这出大戏,值得我给她送一份回礼。
我带她到衣帽间,指着一墙未拆封的包,对她道:「我昨天才回来,时间紧,没来得及为你准备礼物。你看这些包,有没有喜欢的?随便挑一样,当作送你的礼物。」
蒋泠看着这一墙的包,眼睛都直了。
她佯装客气:「谢谢姐姐,但是,这些包太昂贵了,我用不上。」
她大概以为我会同她客气两句,再拉扯一番,最后坚持送她包包。
然而,我干脆利落道:「也对,是我考虑不周,那就算了吧。」
蒋泠的表情险些绷不住。
她干巴巴笑道:「谢、谢谢姐姐。」
我微笑,摆手,大方表示:「不客气。」
4
我不会根据道听途说去判断一个人。
我对一个人的判断,只来自于自己的观察与了解。
弟弟跟方晴没有培养出感情,他想退婚,我接受。
他有交往的女朋友,哪怕对方家世比不上方家,只要人品没问题,我也能接受。
可是,见过蒋泠以后,我不打算支持弟弟的决定。
蒋泠的穿着打扮,明显精心挑选过,但衣品中透露着轻浮,我不喜欢。
她跟人说话时,眼睛忙着打量,心思忙着揣摩,脸上全是遮掩不住的心机,我不喜欢。
她跟人交好,是通过谄媚与讨好的手段,我不喜欢。
她习惯利用身体接触,来拉近彼此的距离,消除陌生感,我不喜欢。
她通过展现对弟弟的掌控,来抬高自己的地位,并隐隐表露出挑衅意味,我不喜欢。
她拒绝我送的包,在我一口答应下来后,掩藏不及的失望,我清楚看在眼里,不喜欢。
不过,我没将不喜欢摆在脸上,反而在蒋泠要离开时,当着她的面,吩咐弟弟:「明天跟我一起去跟方家见一面。」
一提方家,弟弟就黑脸,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我道:「退婚。」
弟弟和蒋泠齐刷刷看向我,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刚见过蒋泠,我立刻提出跟方家退婚,是个人都会以为我对蒋泠很满意。
至少弟弟、蒋泠、还有我妈都这么以为。
弟弟控制不住兴奋:「行,姐,我明天就跟你去方家说清楚!」
蒋泠也一脸受宠若惊:「谢谢姐姐~」
在他俩身后,我妈的眼神跟淬了毒的刀子一样,嗖嗖往我身上扎。
弟弟前脚送蒋泠出门,我妈后脚就开始发飙。
「赵Ṱû₀钦锐!你是不是疯了?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
「退婚?亏你想得出来!」
「不行,这婚不能退,明天你不能带你弟去见方家人!」
「蒋泠算什么东西?你弟绝不能为了她,错失方家这棵大树。」
我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冲我又吼又叫。
看她这架势,似乎只要我敢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会一直追着我闹,直到逼迫我妥协为止。
我不打算应付她的胡搅蛮缠,淡定掏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盯着我的动作,一脸不明所以。
我当着她的面,拨通弟弟的电话。
电话刚响,弟弟接通:「喂?姐。」
我打开免提,扭头,冲我妈缓缓一笑,张口对弟弟道:「你妈不同意你退婚,你看能不能说服她,要是不能说服的话,明天就不用去见方家人了。」
「她有病吧!」弟弟在电话对面狂怒,「姐,你不用管她,我马上回来。」
「好的,等你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我看了看旁边捂着心口大喘气的母亲,又抬起手腕,假装看了看表,云淡风轻道:「你儿子很快回来,预估二十分钟左右。」
「你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好好想一想怎么劝他不要退婚。」
「祝你成功。」
我妈指着我的手指在打颤:「赵钦锐,你、你好样儿的!」
我纯良一笑:「还行吧,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向来都是好样儿的。」
5
从小到大,我妈和我弟之间的分歧,我妈从来没有赢过。
所以,退婚一事,板上钉钉。
我们和方家约在饭店见面。
方家那边,方晴的父母、兄长一同出席。
我们这边,我妈、我弟和我出席。
赵家的生意如今由我在打理,换句话说,我是赵家的掌权人,有资格和方家长辈坐在一桌上谈退婚的事。
辈分上,我矮一头。
身份地位上,我们是平等的。
然而,情理上,赵家亏欠方家。
我带着我弟给方家人赔礼道歉。
方晴的父母正眼不看我弟一下。
「退婚的事,就算你们赵家不提,我们方家也是会提的。」
「当初,老爷子同意给两家小辈订婚,是看中你爸的才能,认为赵家在你爸的操持下,一定能飞黄腾达。」
说到这里,方家长辈看向我妈,冷笑一声,才接着对我道:「后来,你们赵家落魄了,是你一个女孩子,挽大厦于将倾,重新将家业整顿起来。」
「你弟,堂堂男子汉,没帮上一点忙。」
「早在那会儿,我们就有退婚的想法。」
方父的话,刚说到这里。
「呵!」
一声短促响亮的嗤笑从我妈嘴里传出来。
笑声里浓浓的嘲讽意味瞬间吸引所有人看向她。
我也危险地眯起眼睛,朝她看去。
我妈晃着红酒杯,眉毛高高挑起,斜睨方家人,嘴角不屑地向下一撇,声音尖刻而讥诮:「说得好像你们方家多了不起似的,说白了,你们家女儿要是有那么好,我儿子能宁愿要外头的狐狸精,也不要她吗?」
退婚场面本就难堪,现在因为她的一席话,气氛凝到冰点。
碍于长辈们都在场,方晴气得咬住嘴唇颤抖,也没有开腔驳斥我妈。
方夫人心疼得牙都要咬碎了!
一向温柔娴静的她,第一次不顾体面,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我妈的鼻子,破口大骂:「赵意如,你实在可笑,竟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
「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你这个儿子,谁家看得上?」
「我女儿就是闭着眼睛去街上随便找一个,都比你儿子强。」
「自己养出个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数!」
我妈最听不得别人说我弟不好。
她不甘示弱,嘭一声,把红酒杯往桌上一放。
说时迟,那时快。
在她准备反唇相讥的一瞬间,我照着我弟的脸,狠狠一巴掌抽过去。
啪!
五根手指头扇到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硬是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给震住了。
我弟捂着脸,懵在原地。
我妈惊叫着,扑过去,抚着我弟的脸,气急败坏地找我算账:「赵钦锐!你干什么?!」
我凝了我弟一眼。
他呆呆看着我,像个傻子。
我沉着眼,目光移动,看向我妈,问她:「能闭嘴了吗?」
再怎么说也是我亲妈,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许多年,她秒懂我的言下之意。
只要她敢再多说一句,我就再抽她宝贝儿子一耳光。
她敢说,我敢抽。
看是她先嘴软,还是我先手疼。
我妈张了张嘴。
我眼神一厉。
她连忙闭嘴。
打她宝贝儿子,比剜她心窝子,还让她疼。
她生怕我一言不合又动手。
为了宝贝儿子,她哪怕气得心绞痛,也没再冒出一个字。
我斟满酒,起身,放低姿态,对方家人道:「方叔,姨,方大哥,方晴妹妹,让你们见笑了。」
「我弟跟方晴妹妹有婚约,却跟其他人搅和不清。」
「是他有眼无珠,不识珍玉,没有福气。」
「方晴妹妹值得更好的人,我弟配不上她。」
「我们赵家失约在先,我郑重向你们赔罪。」
我仰头干了杯中酒。
一杯酒而已,哪Ṫű̂ₑ能解气?
然而,方赵两家毕竟相交多年,方家人不是那种喜欢在言语上撒泼的性子。
因此,方夫人尽管仍不解恨,到底没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面带怒色,重重坐下。
方父的脸上凝着霜,言简意赅道:「罢了,我们本来也不愿意把女儿嫁到你们家,且不说你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光你母亲的为人,我们就不敢恭维。」
「方赵两家订婚的事,就此作罢,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关。」
退婚谈妥,方家不愿多呆,即刻就要走。
我亲自送他们离开。
方家大哥与我有生意上的往来,我们算是同一辈里十分相熟的。
他替我叹气:「你也是不容易,摊上这么一个没用的弟,奇葩的妈。」
我苦笑:「是啊,命苦。」
话音一转,我正色道:「不过,方少放心,他们影响不了正经生意,希望咱们两家以后依然有一起合作的机会。」
「一码归一码,」方家大哥道,「做生意是为了赚钱,只要能一起赚钱,就能一起做生意。」
他这句话算是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至少退婚这件事,没让方赵两家彻底决裂,不至于影响之后生意上的合作。
这对我来说,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6
方家人前脚刚走,蒋泠后脚就出现在饭店里。
说到底,她才是最关心我弟能不能顺利退婚的人,一直藏在暗处,偷偷盯着呢。
这样也好,省得我花时间再去找她。
我将她、我弟、我妈叫回包厢,当着他们三人的面宣布,从今天起,不再给我弟零花钱。
我弟天都塌了,问我:「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我不咸不淡把理由摆到他面前,「你唯一联姻的作用都没有了,还想要零花钱,做梦!」
「赵钦锐,」我妈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怎么这么贪心?」
「我告诉你!赵家的产业永远有你弟弟的一份,你没有资格控制你弟弟的财产!」
我轻蔑一笑:「我有没有资格,法律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你、你……」
我妈捂着心口,栽倒在椅子上,夸张地大口吸气,好像要被我的大逆不道气晕过去。
她这一招,在我小的时候,管用。
可惜,现在的我,冷眼看着,只觉得她表演痕迹太重,不明白小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拙劣的演技欺骗。
我懒得搭理她,目光移到蒋泠身上。
她倒是比我妈沉得住气,始终一言不发。
只是,太多情绪挤在她的眼睛里,像浪潮一样翻涌。
她的心理活动远远不如表现出来得这么淡定。
她在算计,在衡量,在飞快地转动脑子思考。
我朝她嫣然一笑,善解人意道:「弟弟的零花钱可以取消,但不能委屈了泠泠。」
「往后每个月,我单独给泠泠的账户打五万,当作给她的花销。」
蒋泠脸上翻滚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静止。
她惊讶地抬头看向我。
我和颜悦色,笑意温柔。
她下意识张嘴想推辞,突然想起什么,推辞的话在舌头上滚了一圈,最后变成一句:「谢谢姐姐。」
我在心底嗤笑。
区区五万,当不得我弟每个月花销的零头。
不过,通过上次见面,我估摸,Ṭű³吊蒋泠,五万足够了。
我不用给更多。
每个月五万足以让她见钱眼开。
弟弟嘟嘟囔囔:「五万都不够我吃顿饭!」
我妈气咻咻翻白眼:「赵钦锐,你就算打发叫花子,也不会只给五万吧!」
无论对弟弟而言,还是对我妈而言,五万就是白菜价。
他们压根儿不放在眼里。
偏偏蒋泠却将它当成是白捡的大便宜。
她遏制不住内心隐秘的欢喜,眼角眉梢全是陶陶然的喜悦,一点讨价还价的心思都没有。
我妈见她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血压飙升。
这次不用装,真正天旋地转。
我不动声色地给蒋泠戴高帽:「泠泠不是弟弟以前交往过的那些拜金女,我送她包,她嫌贵,没有接受,可见她是真心想跟弟弟一起过日子的好女孩。」
我言辞诚恳,煞有其事。
蒋泠受宠若惊。
她没想到一次弄巧成拙的意外,竟然阴差阳错给我留下了好印象。
她乖巧道:「姐姐放心,我肯定跟元飞好好过日子。」
「好,」我对她赞赏有加,忽然,话音一转,我问她和弟弟,「你俩想不想结婚?」
此话一出,蒋泠整个人都懵了,她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脱口而出道:「想!」
这回,我妈再也忍不住,非常直白且嫌弃地睨了她一眼。
但是,蒋泠全副心神都被我的提议占满,根本无暇注意其他人的目光。
我问我弟:「你呢?」
弟弟忙不迭高声表态:「当然想啦!」
「既然你们都有结婚的想法,从今天起,你搬去跟泠泠一起住,等你们磨合好了,学会怎么过日子了,就可以结婚了。」
「真的吗?」弟弟被意料之外的惊喜砸晕,完全忘了零花钱这回事,一门心思只剩结婚。
「过日子不是简单的事,」我郑重告诫他道,「婚后,你要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这些都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迎接你的新生活。」
弟弟连声保证:「没问题,小意思,我做得到。」
等他和蒋泠离开,我妈直接掀翻桌子:「赵钦锐,你怎么这么歹毒?你想毁了你弟!」
餐桌上的食物哗啦啦摔一地。
杯盘狼藉。
我招呼服务员过来,跟她道了歉,让她找人收拾洒得到处都是的残渣剩羹。
服务员应声而去。
我妈见我不理她,气得抓狂:「赵钦锐!我跟你说话!」
我瞥她一眼,一声不吭,掏出手机,给特助打去电话:「对,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今晚的飞机,好,你准备好机票。」
「什么处理完了?」我妈一把扯过我的手机,歇斯底里朝我喊,「你爸呢?」
她心慌意乱地问我:「你爸的事,你不管吗?」
7
「什么事?」我问。
「什么事?」我妈尖声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因为愤怒,她嗬嗤嗬嗤喘气,面色扭曲而狰狞。
她难以置信地问我:「你爸跟外面的贱女人厮混,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没派人调查?」
「就为这事?」我反问的语气仿佛这件事不值一提。
我妈抬手就想扇我耳光。
我微微后仰躲过,顺手钳制住她的手腕,往外一丢。
她怒火攻心,抄起旁边的花瓶,往我身上砸。
我躲开。
花瓶一声脆响,砸在地上,碎片飞溅。
「闹够了吗?」我怒然喝问。
我妈被我暴怒的神态吓得短暂恢复理智。
我将后牙槽咬了又咬,才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怒火,重新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愤怒?」我静静凝视着我妈,道,「不是你说的吗?像我们赵家这样的门楣,男人在外头有一两个女朋友,不算大事。」
「为了家庭和睦,女人应该识大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必斤斤计较,那样会显得小家子气。」
我妈的眼睛一寸寸瞪大。
她应该是记起来了,这是她曾经指责方晴的话。
我弟违背订婚契约,跟蒋泠搅和在一起,我妈觉得是方晴不好,所以我弟才宁愿要狐狸精,也不要方晴。
她拿过这样的话,来维护我弟,攻击方晴。
她当时说得有多爽,现在就有多哑口无言。
然而,当她哑口无言的时候,她不会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恨我揭穿了她。
她理直气壮地反问我:「那能一样吗?我是你亲妈!」
看吧,刀子割到别人身上,她嫌不够血淋淋。
刀子割到自己身上,她嚎得比谁都大声,哭喊着全世界都欠她。
她确实是我亲妈,可我却很难同情。
我觉得她无药可救。
「关于你和爸的事,我很早以前就给过你建议。」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们最好的结局是离婚。」
「是你坚持不同意离婚。」
「爸说过,他愿意净身出户……」
「他休想!」我的话遭到强势打断,我妈恨不得将口水喷我脸上,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净身出户,不过是你们父女俩联合起来骗我离婚的把戏!」
「赵氏集团所有的产业都握在你手里。」
「你偏心你爸。」
「他净身出户,你不拿钱养他吗?」
「你对你爸好,我又不是瞎子,我看得着!」
她一嘴的阴阳怪气,给我听笑了。
「你在埋怨什么?」我问,「你偏爱我弟,我偏疼我爸,这有什么不对?因果循环而已。」
「因是你种的,果自然也该你来尝。」
「人活着,不能既要,又要,且要。」
「没那种好事。」
「随便你怎么说!」我妈咆哮道,「总之一句话,我绝不离婚!」
「你爸想离婚,没门儿,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他当年入赘到我赵家,享一辈子清福。」
「要不是我赵家给了他机会,他能有今天这么风光的日子?」
「他这辈子的风光体面,全是因为娶了我,不然,他屁都不是!」
「现在他想抛下我。」
「他做梦!」
她激动得仿佛整个人要炸开,而我却保持着与她截然相反的冷淡,轻飘飘问道:「既然如此,你哭着打电话叫我回来,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8
我妈骤然语塞。
她不说话,瞪着我,好像被我的这个问题点了哑穴。
我面无表情和她对视几秒。
她恼羞成怒撇开视线。
我在心底暗暗吐一口气,再开口说话时,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有激烈的情绪。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爸不像你说得那么无能。」
「他入赘赵家,是因为你不行。」
「你为数不多的几次决策,差点让赵家万劫不复。」
「外公不敢把家业交给你,才想为你找一个靠谱的丈夫,千挑万选选中爸。」
「扪心自问,要不是有爸担着,赵家早垮了。」
「可是,你呢?你在爸面前永远高高在上。」
「你张口闭口就是赵家的恩惠。」
「爸连教育自己亲儿子的资格都没有。」
「做任何事情ṭü⁼都要看你的脸色。」
「眼睁睁看着你把弟弟养成废物。」
「他为什么提离婚?是因为第三者插足吗?不是,是因为他受够你了。」
住嘴!」我妈尖叫。
「你不要再说了!」她摇晃脑袋,头发凌乱,眼中噙泪,捂着耳朵,冲我嘶吼:「你跟你爸一样,都是白眼狼!」
这点攻击,落在我身上,不痛不痒。
我甚至觉得可笑:「既然觉得我是白眼狼,为什么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找我解决?
「你应该找你儿子。」
「你心里很清楚,他帮不了你,所以才来找我,是吗?」
「可是,你冷待我这么多年,我们之间毫无母女感情可言。」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凭你觉得我善良吗?」
「呵!」我轻笑出声,缓了缓,才接着道,「我还是那句话,建议你们离婚。」
「各过各的,对你们都好。」
「如果你不接受这个建议,我也无能为力。」
「我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呢?难道把爸绑回来,关在家里,任由你再折磨他四十年?」
「别搞笑了。」
「失败的婚姻就该及时止损。」
「对方晴来说如此,对你来说也一样。」
我妈垂头坐在沙发上。
她仿佛听不懂我的话,满脸魔怔般的不解,口中呢喃道:「怎么能一样呢?根本不一样!」
「方晴跟你弟,是她配不上你弟。」
「我跟你爸,是你爸配不上我。」
「方晴被你弟弟甩,是她活该,抓不住男人的心。」
「你爸提离婚,是他不识好歹。」
「我跟你弟弟有什么错?明明是他们对不起我们!」
她有这种离奇的想法,我一点儿不觉得意外。
我从未指望我妈能把「别人」当「人」。
在她的世界里,别人轻得不值一提,只有她,是宇宙的中心。
我懒得再继续浪费时间劝一个死不悔改的人,丢下一句:「决定离婚再联系我。」
推门而去。
9
早几年前,奶奶查出轻微老年痴呆症。
爸爸想将她接到身边照顾。
我妈不允许。
爸爸就此提出离婚,搬离赵家,跟奶奶住在一起。
我妈不以为意。
她以为爸爸会跟从前每一次一样,不管当时心里多么不高兴,等冷静过后,照样乖乖妥协,回到赵家。
然而,这一次,爸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没再回头。
我想,促使爸爸决然离开的原因之一,还包括我妈不愿意我当赵氏集团的继承人,为此不惜伙同外人跟我爸争权。
那段时间,赵氏几经折腾,风雨飘摇。
后来,是我力挑大梁,彻底将我妈踢出局,这才得以稳住局面。
经此一事,爸爸觉得我已然能独当一面,故而放心离开。
他退休后的生活很悠闲。
因为有专业护工的精心照料,奶奶痴呆的症状没有持续恶化。
不过țũ₋,奶奶憎恶我妈。
照顾奶奶的护工是个跟我妈差不多年纪的女士,在奶奶的意识中,她才是自己的儿媳妇。
我妈人生中唯一一次拉下脸来主动去找我爸,没进家门就被我奶砸了出来。
我奶一见我妈就应激,好像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怪物。
我妈回到家哭着给我打电话诉苦,说我爸跟护工搅和在一起,说奶奶老糊涂,不认她这个正经儿媳妇,反而支持我爸劈腿找小三。
我问过爸爸。
他说护工很好,照顾奶奶很用心。
除此以外,关于那位护工,再无多余的话。
特助给我买的机票是晚上九点。
时间还早。
我到达爸爸家时,他才带着奶奶,从外头踏春回来。
护工给我打过招呼,便开始照顾奶奶吃饭。
爸爸兴致勃勃拉我去街上卖鱼。
他钓了一箱鱼,说照之前的行情,至少能卖两百块。
我陪他在街上摆地摊。
生意很好。
他的鱼新鲜,还卖得便宜。
没多会儿功夫真卖完了,赚了二百一十八块。
爸爸抽出十八块给我:「喏,给你的报酬。」
我欢欢喜喜收下:「谢谢老板。」
收拾起小摊,我们父女俩走在回家的路上。
说起此次回来的原因,提起我妈,爸爸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沉默。
我与他并肩而行,看着脚下的路,慢慢开口道:「每次只要一提起妈妈,你总是沉默。」
「赵女士强势,自私,一堆坏毛病,惹人讨厌。」
「但是,爸,她一次次明目张胆,你一次次妥协退让,难道不是因为你对她纵容吗?」
「你有诸多苦衷。」
「你不赞成她对弟弟错误的教育方式,却任由她教育弟弟。」
「她没有经商才能,却总能在重大的决策上指手画脚。」
「我有时在想,如果在教育弟弟的问题上,你跟她抗争到底,弟弟会不会不像今天这么废物?」
「如果在公司重大决策上,你坚决将她踢出局,赵氏是不是不用经历这么多风浪?」
「你掌管赵氏多年,踢妈妈出局,不难,你做得到。」
「你只是习惯在面对跟妈妈有关的问题上,采取逃避的态度。」
「爸,我最近悟出一个道理,其实逃避是另一种不负责任。」
「咱改改吧,别再逃避了。」
「你和妈妈的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
「与其不明不白地拖着,不如快刀斩乱麻,这样对谁都好,你说呢?」
10
复工后不久,我接到消息,爸爸找妈妈谈离婚。
谈崩几次后,他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
长年分居可以作为起诉离婚的理由,只是需要满足感情不和、分居两年,并且提供相关的证据。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 1079 条,若夫妻感情确已破裂且调解无效,应准予离婚。
妈妈没想到爸爸的态度如此坚决,竟然宁愿闹上法庭,也要和她分开。
爸爸豁出去了。
他不怕丢脸,不怕家丑外扬,不怕遭人耻笑。
而这些,妈妈怕。
她这个人最要脸面。
法庭会给出怎样的判决,已是显而易见。
最终,我妈被逼无奈,同意离婚。
这件事沸沸扬扬足足闹了一年半。
期间,弟弟和蒋泠之间出现了严重的经济纠纷。
遵照约定,我每个月给蒋泠的账户打五万。
在蒋泠眼中,这是一笔巨款,是她工资的好几倍。
然而,这笔钱,在她账户上呆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我弟给花出去。
五万块杯水车薪,根本不够我弟花。
花光这笔钱后,我弟心安理得地花起蒋泠的工资和储蓄。
一开始,即便心有不满,可是,考虑到放长线钓大鱼,蒋泠忍着,没跟我弟Ţű̂¹翻脸。
一个月可以忍,半年可以忍……时间再长,储蓄见底, 蒋泠忍无可忍。
她开始埋怨。
两人之间出现矛盾。
蒋泠怕继续这样下去,影响我弟对她的感情。
脑子一转, 怂恿我弟贷款。
款倒是好贷, 就是不好还。
我弟花钱如流水, 贷的款不够他吃喝玩乐。
很快,他们发展成借东贷,还西贷。
雪球越滚越大。
察觉事情逐渐超出掌控,蒋泠又动起脑筋,怂恿我弟找我妈哭穷,从我妈那儿拿钱填贷款的窟窿。
我妈手里倒是握着一些资产。
她给了我弟一笔钱。
蒋泠看准时机, 果断出手,捞走了其中一小部分。
我妈防着蒋泠呢!
一发现她动手脚, 立刻向我弟揭穿了她的真面目。
事到如今,蒋泠已摸清了我们家的情况。
我弟虽然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但赵氏集团的一切全都掌握在我手中。
我弟得看我的脸色才有饭吃。
我妈爱子如命, 当她的儿媳妇, 无疑是跟婆婆抢自己老公。
我弟被我妈溺爱长大,不担事儿,遇见任何事, 都希望有人替他解决, 嫁给他,相当于多了一个能爆金币的儿子。
但是,这个儿子爆出来的金币, 往往不够他自己花。
想占他的便宜, 得先跟恶婆婆斗上三百回合。
看清形势后,蒋泠打消了嫁入豪门的念头。
她打算捞一笔就撤。
可惜, 捞到的东西,还没在包包里放稳当,就被我妈给逮到了。
我妈和蒋泠撕得不可开交。
我弟哭唧唧给我打电话。
我单独见了他一面。
他心力憔悴:「姐,你能不能让妈和蒋泠别再吵了。」
「她们吵得我头疼。」
「蒋泠想要钱,就给她呗,反正咱家不差这一点。」
「姐,你说得对, 结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它要求男人承担家庭责任。」
「老实说,我不想承担,我就想踏踏实实做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
「姐, 我想过回从前的生活,谈恋爱太 TM 考智商了, 我体验过一次就够了, 再也不想来第二次!」
如弟弟所愿。
我没有为难蒋泠, 任由她带着捞到的好处离开。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让弟弟意识到了一件事,爱情和责任挂钩。
她给予弟弟的教训, 足以为她挣得相应的酬金。
作为替弟弟解决这桩麻烦事的条件, 我跟他约定:「以后你负责照顾妈, 记得管好她。」
弟弟一口答应下来。
毕竟对他而言,妈不需要他照顾,是妈上赶着照顾他。țű̂ₑ
至于他和妈怎么相处, 我不关心,我只要大家安生过日子,不要打扰我做生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