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第三年,我发现自己重见光明了。
可是,当看到眼前悉心照顾我,亲吻我,被我喊了三年老公的男人。
是我的豪门继兄后。
我决定继续装盲人。
1
我一时失神,打破了碗。
下一刻,酥麻温热从指尖传来。
「小笨猪,怎么又受伤了?」
巨大的冲击让我呆愣住,因为我看清了眼前满脸心疼,吮吸着我指尖血珠的男人。
是我继兄,周续棠。
那个从小对我冷若冰霜的大少爷。
那个对我没露出一次好脸,没说过一句好话。
对我每次示好都不屑一顾,警告我别痴心妄想的……
哥哥。
2
我陷入巨大的疑惑。
这是幻觉?
可他的脖颈上,还留着我昨晚留下的吻痕。
失明后,男友每次出差都撒娇让我留下印记:「这样,外头都会知道我老婆啊!不好吗?伽伽?」
我下意识要推开。
但在看到周续棠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翳时。
我下意识僵住,他落下的吻热烈缠绵,直到我快窒息才依依不舍松开。
「宝贝,好像下雨了,上次你买的伞在哪儿?就是蓝色大的那把。」
我佯装摸向伞架,上头五颜六色什么颜色都有。
除了蓝色。
他在试探我,但凡我有片刻迟疑,他就能看出破绽!
我心跳如鼓,故作自然拿起一把,周续棠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走后,我浑身冷汗瘫坐沙发。
三年前,我跟男友去领证路上遭遇车祸,我不幸失明,大约是出于内疚,男友一改往常大大咧咧。
变得对我无微不至。
我感动之余,也很困惑,他在同情我吗?
因为他开始避嫌,连我主动亲吻,他都会笨拙地避开。
护士都在赌我们什么时候分手。
「病床前头没孝子,何况男女朋友,她男友还那么帅……」
出院回家那天,他帮我洗澡,但脱我衣服时手指绷紧,半天都没解开纽扣,我强忍羞涩仰起头。
亲了亲他的喉结。
他呼吸顿住。
我贴向他的胸膛,那里又烫又坚实,像压抑已久的火山。
「你好像也湿了,这里。」
我试图用最不谙世事的语气。
「要一起洗吗?」
3
对方心跳一下就变了。
黑暗中,我笨拙地亲吻他。
迫切地想证明自己对他仍有吸引力。
他呼吸粗重,可我沿着往下时,他蓦地严厉起来,把我推开,嗓子有异样的沙哑。
「伽伽,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是哪样?你连亲我都不敢,每次我换衣服你都躲出去?你还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用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为什么就是不肯碰我?」
眼泪不受控制涌出,我委屈得浑身发抖。
是啊,谁会喜欢一个瞎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讲电话都背着我,是跟谁聊天?仰慕你的学妹,还是健身房认识的姐姐?还是当着我面要你电话的小护士?我是瞎了,但不是死了!」
我在黑暗中声嘶力竭,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裂,就在自卑自怜即将击溃我时。
他忽然俯下身抱紧我。
「伽伽,不准自暴自弃,我永远都在。」
我永远记得,他吻来时的力度。
他跨进浴缸把我抱起,一言不发,只用身体力行告诉我,他需要我。
非常需要。
因为看不见,听觉触觉就像被放大了一百倍,我会因为他每次呼吸而战栗,小到每一次亲吻,大到每一次……
失神中,他抵住我的额头,不断道歉:「伽伽,对不起……」
……
对不起我什么?
其实,Ťŭₔ我起过疑心。
整三年,彦文的妈从没出现过。
他给的理由是:「她有点介意我跟你一起,再给我点时间,让我说服她,相信我。」
我全网搜索男友的信息,发现我们这起车祸彻底被抹掉,连男友过去工作过的地方都成了已注销。
我很茫然,这三年,周续棠成了我枕边人。
那,那我原本的男友。
人又在哪儿呢?
4
周续棠从小就霸道。
他认为我跟我妈是入侵者,对我们没好脸色,只要他不喜欢的人,都会从我身边消失。
对我和颜悦色的保姆会被辞退。
我想报的志愿会被更改。
给我递送情书的男同学一定会因为各种原因转学。
这场车祸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我不敢再往下想,只想赶紧逃离这个牢笼,匆忙收拾行李时。
手机响了,是周续棠打来视频电话。
「伽伽,我到 G 市了,午饭吃了吗?锅里有你喜欢喝的竹笋鸡汤,开盖子时要小心,别又烫到手。」
不怪我没怀疑。
周续棠一向是冷厉疏离,六亲不认的形象,又是娇身冠养少爷脾气,别说做饭,连煎个鸡蛋都不会。
可这三年,男友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每次出差都会跟我分享趣事,从一块蛋糕的味道,到一块云的形状,细无巨细。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下次我们一起来吧!」
我忐忑地挤出微笑,说「好啊」。
骗人,视频里的天阴云密布,明明是风雨欲来的天气。
周续棠过于漆黑的眼睛透过屏幕看着我:「伽伽,你要出门?」
我呼吸一滞,生怕他看出端倪,说就下楼活动一下。
「邓医生说还是要多出去走走,没事的,物业都加修好无障碍通道了,不会再摔的。」
那头笑了。
周续棠简直笑得我头皮发麻。
「那正好,我就在门口,我们一起下楼吧!」
我浑身血液骤凉。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
5
「你怎么回来了……」
我心慢了半拍,还来不及震惊。
周续棠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抱住我:「临时那边改了行程,我就想专门给你一个惊喜。咦,不是要去散步吗?提着包要去哪儿?」
他的呼吸灼热,笑容恶劣:「伽伽,难道想趁老公不在,离家出走吗?」
我提包的手不停颤抖,脑子飞快转动。
「就楼下有旧衣捐赠的活动,我想别浪费,就收拾了点出来。」
我尽量装发镇定地挽住他的手:「你回来得正好,有不要的,我一起捐。」
周续棠盯着我苍白的脸,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忽地一笑:「可以啊!不过我得先检查下,可别把有纪念意义的捐走了。」
滋拉一声,他拉开包的瞬间,我整个后背挺直。
可翻到底,包里除了几件旧衣,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Ṫŭ²
我暗自松了口气,好险。
就在视频电话里,我隐约听到背景里有孩童在吹哨子。
同时,楼下庭院也才传来一样的声音。
我就猜他有可能回来了,赶紧把证件银行卡原路放回。
周续棠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带我下楼途中,遇到邻居打趣:「小夫妻感情真好,什么时候添丁啊?」
我忍不住哆嗦了下。
周续棠嘴角上扬,有点意味深长:「那要问我太太了,伽伽,你说呢?」
温热的气息落在我耳畔:
「要不,择日不如撞日?」
6
这三年,我一直想要个孩子。
今天确实也是个「好日子」。
周续棠当着我面脱下西装。
他衬衣半敞,我能很清楚地看到他胸膛漂亮的薄肌,轮廓分明的腹肌线。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我强行控制住想游移开的视线。
阴影笼下,我整个人仰倒陷在床上,下意识用手抵住他赤裸的胸膛:「今天不行。」
「今天怎么不行呢?」周继棠像是早有预料,一只手反扣住我的手腕,有些戏谑。
「伽伽,你知不知道,别在男人面前说不行。」
身体紧紧被他锁在怀中,我完全没法动弹。
他的唇压了下来。
「你这次怎么一通电话都不给我?不想我了吗?」
他动作很温柔,可我只觉全身冷热交加。
他盯着我的眼睛,仿佛一头贪婪的野兽。
他强烈的攻势让我脑袋混沌,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
「哥,不要……」
周续棠的动作瞬间停住。
7
糟了。
这个称呼让他慢慢拉开距离,双手不自觉地松开了我。
昏暗的灯光中,他眼眸晦暗不明
「怎么了吗?易文?」我故作茫然,脸颊绯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用手臂软软ṭṻ²地勾住他脖颈。
「男人不都喜欢被人喊哥哥么?你不喜欢吗?哥哥?」
「我不喜欢。」周深棠呼吸很重,「不准乱叫别人哥哥。」
这三年,周续棠哄我叫了各种。
荤的素的都试过,偏偏就是不允许叫哥哥。
看我乖乖「哦」了声,周续棠漂亮的眼里还是翻涌起暗潮。
他伸出手,在我眼瞳前晃了晃。
他果然起疑了。
好在,我的视力恢复得还不多,对物体移动还很迟钝,反而没露出破绽。
我该怎样查出男友到底人在哪里,是生……
还是死?
几天后,我去医院做例行检查。
做检查的路上,推着我的男护士忽地转过轮椅,不等我反应,他蹲下身,赶紧拉下口罩。
「伽伽,是我!」
我Ṫũ̂ₗ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易文,我那个消失了三年。
真正的男朋友。
8
「周续棠就是个恶魔!」
我浑身一颤,三年了,易文还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缓缓瞪大眼睛。
他抓紧我手臂,急切又慌乱。
「这三年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是他!」
他脸上的表情,不像在说谎。
「他为了霸占你,当年车祸趁我昏迷把我送出国,我这才想办法回来,他就是个变态,别相信他!」
易文哭诉着这三年的不易,愤怒地控诉周续棠的恶毒,他紧抓住我的手。
「伽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医院走廊熟悉的消毒水味,让我手心有种潮热的黏腻。
我面无表情攥紧手。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呢?」
9
弄清真相的唯一办法,是主动出击。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当我拄着盲杖来到周续棠公司,提出想要一个工作时,他的表情堪称精彩。
三年前,我们不欢而散过。
他对我的男友百般挑剔,从人家样貌性情工作……甚至到五行八字。
气得我对他放狠话:「你放心,我就是被克死,也不会回头求你。」
周续棠微靠椅背,眼神冰冷而愠怒,一副审视的样子。
「出来工作,你男友同意么?」
「周伽伽,你现在走路都不稳当,他是养不起你了?要你出来赚钱?」
他姿态如此傲慢,却在我跟他四目相对的瞬间。
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我故作不知:「他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哥哥,我需要这份工作,因为我怀疑,易文有事瞒着我。」
「他可能……外头有人。」
周续棠狠狠被呛到。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哥哥。」我笑得平静又失落,「爱都是有保质期的,我是盲人,花了三年时间才勉强适应照顾自己,我帮不了易文任何事。你看,他从不带妈妈见我,公司聚餐也不带我,也从不在我面前接电话,他一个同事我都不认识。」
这三年,周续棠足够谨慎。
可总有露馅的时刻。
「比如上周吧,我们相恋纪念日,我说想去蓝调餐厅,可他居然不记得了,真有人健忘到会忘记自己告白过的地方吗?哥,我有时甚至怀疑是你给他钱,拜托他照顾我。」
周续棠手里的咖啡一下震荡出来。
苦涩的咖啡溅湿了他的西装,在空气里蔓延。
「……胡扯ṱů⁵。」
我重重啜泣,用最依赖他的语调。
「哥哥,我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10
周续棠不得不答应。
他公事公办的警告:「要工作遇到什么不准哭鼻子,我不会看在你是我妹的份上就开后门,关系户也得老老实实干活。」
我挑了挑眉,说好的。
可回到家,当我喜悦分享被聘用时,他的说辞就变成了。
「想去就去,但要是谁欺负你,第一时间得告诉我,知道吗?」
「别忍着,觉得不舒服就得说。」
那么双标好么,我说不用了:「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再说,要乱告状,我哥也会困扰的。」
周续棠嗤了声:「你哥?以前又不见你那么听你哥的话。」
我平静地喝汤:「我长大了,知道听哥哥话了,不行吗。」
睡前,我看到周续棠抱着手机聚精会神删删减减。
我摸索上床,躺在一边:「这么晚还忙工作啊?」
他显出一些不耐烦:「哦,新来了个员工,得教。」
很快,我收到哥哥短信。
打开耳机,语音翻译过来是。
「明天下雨,让你老公开车慢点。」
「你以前工作就很优秀,重新出发一样可以,哥哥相信你能做好,但做不好也没什么,哥哥在。」
「不准迟到。」
11
那晚,我梦到了过去。
梦到刚到周家那会儿,周续棠很嫌弃我。
因为我不大爱洗澡。
身上脏了臭了就躲起来擦擦,谁劝都不听,直到家庭医生发现我身上有大量被虐待的痕迹。
有用棍子打的,烟头烫的,腰骨多处变形。
我țų⁸生父是赌徒,有严重暴力倾向,我被暴打是家常便饭,我妈貌美但懦弱,每次只会缩在角落边跟着哭。
伤太多,新伤叠旧伤,洗澡感染了会很痛。
后来,学校里有男生欺负我,笑我是拖油瓶的女儿。
周续棠动手打了人。
他生得俊美斯文,打起人却很猛,周围同学都吓坏了。
周续棠脸上挂了彩,回家被周叔叔质问,他一言不发,免不了又挨了顿打。
我给他送药,问为什么不解释,他不耐烦:「那么难听的话,你还想第二次?你有病吗?」
「别误会,我只是维护周家,又不是你。」
我在想,他当着大家面牵起我手,说回家时。
他洁癖,却没有嫌弃我脏。
他这人,真有点意思。
12
新工作还不错。
就是离周续棠办公室太远,易文在电话里提议:「既然他从不带工作回家,那手机呢?你有机会接触到他的电脑吗?」
我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你想做什么。」
「报复,你不想吗?你不是从小讨厌他吗,不是最烦他管束吗?是他拆散了我们整三年,你不想让他付出代价吗?」
「小周,有人找!」
我猛地站起,文件被手肘带倒,弯腰去摸索时。
一双细高跟鞋猛地踩下。
「周伽伽,还认识我吧?」
光听声音,我就知道是宋甜。
高中霸凌我的始作俑者。
她喜欢周续棠,仗着家世孤立我,造谣我妈是做皮肉生意上位,我进公司,她乐此不疲捣乱过几次。
「你说你,在家好好待着不好吗,公司可不是你能混日子的地方。」
「就你这瞎了眼的倒霉样,活着都费劲,更别说在职场,棠哥好心帮帮你,但你也不要太厚脸皮,有自知之明就早点滚。」
同事私下劝我别跟她斗。
「宋家跟周家本来关系就好,听说周总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就说希望亲上加亲。」
「小周,亲疏有别,你就忍忍吧!」
我不想节外生枝,可擦身而过时。
我闻到一股子栀子花香。
忽地就想起,有好几ŧŭ₈次周续棠晚回家,说加班,他西装上就有这股味。
原来是宋甜的。
13
心脏某个地方,疼了一下。
有什么在安安静静的坍塌剥落,像余震,不为人知的那种。
我改变了主意。
径自走向宋甜,碰撞中,她手里端着的热咖啡淋向我手臂,我尖叫着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熟悉的脚步声从后传来。
是周续棠来了。
宋甜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马上撇清:「棠哥,你看请她回来能干什么,我动也没动,她连一杯水都躲不过,还指望能干好工作?」
「我只是……」
不等她再开口,就被他抬手一耳光打懵了。
整个办公室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宋甜捂着脸,脸色煞白,哭得满脸眼泪:「你为她打我?她又不是你亲妹,跟你什么关系也没啊!」
周续棠卷起衬衫袖口,抱起我。
「你还不知道,高中为什么忽然会被家人送出国,是我建议的。」
宋甜错愕得连哭都忘了:「为,为什么。」
「因为你总找人欺负她,影响她学习,屡教不改,伽伽是我家人,唯一的。」
「唯一的意思,你该明白。」
14
手背起了水泡。
我以为周续棠要带我去医院,刚想拒绝,可他先开口:「医院是给真正有需要的人,你不需要。」
什么意思?我一下警觉起来。
只是音调的些微改变,我就知道他生气了。
非常生气。
「周续棠,你为什么生气,因为我得罪了宋甜?需要我现在去赔礼道歉?」
「你还问为什么?」
车一个急刹停靠路边。
周续棠抬起我下巴,怒火在他瞳孔里蔓延。
「我精心养了三年的妹妹,这样糟蹋自己。」
灼热的呼吸落在我耳边。
「周伽伽,如果你是为了让我生气,你成功了。」
15
一瞬间,我感觉全身血液涌上头顶。
我浑身僵硬,但视线不躲不闪,依然是失焦的状态。
「你能看到,我知道。」
车里暖气很足,可我后背一下就凉透了,他知道,知道什么?
周续棠温热地指腹掠过我睫毛。
「有多早呢?我想想,应该是我出差那天吧!」
周续棠垂下眼睛,漂亮的眼眸里倒映出我。
紧张到无措的我。
「你说捐赠衣物,我打开包,里头虽然没有证件,但有个内挂小镜,透过镜子,我看到你松了口气。」
「你的视线正常,但呼吸出卖了你。」
他的唇落在我湿漉漉的眉心。
「傻孩子,别低估我对你的了解。」
16
眉间滚烫。
奇怪,再亲密的事也不是没做过,但现在,一个吻就让我方寸大乱。
我被带回了老宅。
一路,周续棠紧紧抓着我的手腕,我试图掰他手指。
他纹丝不动。
中途,宋甜哥打电话咆哮:「周续棠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解除合作?」
他毫不留情挂断了电话。
周家还是跟记忆中一样,这是我们长大的地方。
也是三年前不欢而散的地方。
周续棠拿来烫伤膏,给我上药。
木地板上投出我们交叠的光影,我能感觉他动作很轻,但嘴里说的话却很刺激。
「以后吃醋可以,但不能弄伤自己。」
「我没。」
他伸手拨开我垂落的头发,失笑。
「行,你说没,就当你没吧!」
「我跟她哥经常有饭局,她来过几次,仅此而已。」
「别乱想,我早说清楚的。」
灯光正好落在周续棠优越的眉骨上,弯腰的动作让他领口微敞了些,露出半截锁骨。
奇怪,那种让人失重的余震感,又来了。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知道,为什么这三年要骗你,你亲爱的男朋友又在哪里,我到底做过什么……」
周续棠抚摸我脸颊。
「很快,你就会知道答案。」
17
我在老宅住了几天。
期间易文再次催促我:「伽伽,快点找到周续棠的秘密,这样我们才有离开的底气。」
周续棠是念旧的人,这点从周家陈设一点没变可以窥见一二,就连我高中跟他吵架,打碎一角的雕塑都在。
他如果有秘密,一定会放在这里。
十点,周续棠睡着了。
我拿着易文给的 U 盘来到书房。
十点半,我来到约定点。
今夜风里夹小雨,世界雾蒙蒙的,瞧不清边际。
「怎么现在才来。」男人拉下连帽衫帽子,地下一堆烟头,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急切。
「我说的机密都在这里了?」
我双手插袋:「你想给谁,买家靠谱么?」
「不用你管,你只要交给我。」易文上前一步,语气急促又强硬,「对方给的钱足够我们出国,重新开始新生活。」
见我没拿的意思,他拽住我要强行搜身时,两个便衣警察从后头窜出。
「你跟周续棠合伙阴我!」
看着眼前慌乱男人,我勾起唇角。
「我哥很忙,没空搭理你这种冒充别人身份的人,可我有空啊,你敲诈威胁我偷窃公司机密,我」
「胡说什么,我才是你男朋友,你被他骗了三年还帮他说话,你贱不贱啊!」
「别装了,你不是易文。」
我冷漠打断他:「从你出现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假的。
「真正的易文早死了,早死在了三年前的车祸里。」
18
「你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对吧?」
我说得轻描淡写,毫无波动。
恩爱是装的,要结婚也是假的。
易文一直是个人渣。
「你哥胆大包天,他仗着知道了我一点小秘密,找上我,威胁勒索我,想当我男朋友,还想利用我向我哥诈钱。」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是。
可我的秘密,绝不能被哥哥知道。
19
小时候,我被生父打到脾脏破裂。
最危险一次,肋骨扎了进去,全靠老师同学捐款才抢救回来。
都这样了,我妈还是只会哭哭啼啼:「伽伽,你爸供你上学吃喝,他是爱你的啊,只是不会表达,别跟你爸较劲好不好?」
爱是控制,是鞭打,是侮辱吗?
我的心在一次次疼痛中麻木死去。
但好在,犯罪基因与过敏体质。
都会遗传。
20
没多久,我爸死了。
他赌赢了钱,兴奋过头喝酒猝死在家中,鉴于他酗酒多年又有不少基础病,很快就以意外结案。
我妈还获得了一笔意外保险的赔偿。
没人怀疑,我这样每天逆来顺受的小可怜,会是始作俑者。
是我偷偷把过敏原擦在瓶盖上。
他死后,我妈开始走运,还嫁给了周叔叔,那个万里挑一的好人。
我没想到,当年我家对面楼有人。
意外拍到这幕。
21
「没想到,周小姐,当年的小孩就是你。」
易文拿着照片找到我时,像只偷腥成功的猫:「那晚我正在窗边测试相机,正好拍到你做坏事的样子。」
他得意洋洋甩出照片。
老式的相机,但有长焦。
把我作案过程记录了下来。
肋骨断裂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妈带你改嫁后改了姓名,我可费了不少工夫才找到线索,周伽伽,那会儿你才多大?长得人模人样,亲生父亲都不放过啊?你说我把这个曝光给媒体,或者,交给你亲爱的哥哥,会怎么样?
「他以为你是小白花,生怕你被人骗,没想到,你才是最大的骗子。
「要他知道,你对他有企图,会恶心死吧?」
「你知道?」我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呵,你看他的眼神那么明显,是个人都能知道吧!」
是吗?那,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看我垂下头,男人认为戳到我软肋上了,笑得更张狂:「乖乖听我话,追溯期还没过的,你也不想身败名裂吧?」
第一次,我给了钱。
可我知道,不斩草除根,他欲壑难填。
赌徒就是这样,是永无止境的。
我太了解他们这类人了。
他威胁我结婚,想从此捆上长期饭票,车上我们发生争执,与失控的卡车迎面相撞。
翻车后,男人还有点气力,他想破窗。
我用尽这辈子的气力勒住他的安全带,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濒死时双目圆睁:「你疯了……」
是啊是啊,第一天知道吗?
威胁疯子,就要做好一起下地狱的准备。
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22
「她很爱他,还准备结婚的,伽伽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昏迷中,我听到哥哥绝望的声音:「医生,我妹妹的眼睛,还有希望吗?」
我松了口气,易文死了,太好了。
哥哥不会知道我的秘密了。
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醒来后,我在黑暗中摸索,捂住无措得像新生儿:「易文,是你吗?你没事对不对?」
被我当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哥哥不知所措,许久才低低应了声。
「嗯,我没事。」
他骑虎难下,医生才提醒过:「病人脑部受过撞击,会造成记忆遗漏错乱,先别刺激她。」
我泪流满面,痛ţũ₋苦但欣慰:「你要没事就好了,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太好了,上天对我不薄。」
这是实话。
仓促地谋杀,我隐瞒了下来。
意外的事故,活了的人是我。
失明固然让人沮丧,所以我更要抓紧能抓紧的。
哥哥原本想等我病情稳定告诉我。
可回家当天,我蛊惑了他。
23
哥哥演技拙劣,不是个好演员。
可我是,我会好好配合他的。
我血管不显,护士给我扎针换了几次位置,他呼吸都会乱。
我第一次拄拐杖出门,哥哥偷偷尾随在我身后。
在我踩空楼梯时第一时间冲上前。
他紧张得要死,还要假装偶遇训斥我:「怎么一个人出来,下次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我双目含泪地道歉。
过分窘迫的样子,一定会让哥哥很心疼吧。
有人说孩童时期的伤痕需要一辈子来治愈,是有点道理的,我小时候渴求的东西,一定就是爱。
非常非常多的爱。
我太想被爱,不管用什么方式。
如果没有,那我就创造。
24
没人能比我更了解周续棠。
我妈跟周叔叔去世后,亲戚提出:「要不把她送寄宿学校,你们没血缘关系啊。」
哥哥原本可以不要我的。
我也有准备,他一向嫌弃我,一定会……
「周伽伽是我妹妹。」
周续棠嗓音冷漠,说话时不忘捂住我的双耳。
「周家差她一张嘴?说出去别惹人笑话了,进了我家,就没有过河拆桥一说,她永远是我的妹妹,过去是,未来也是。」
墓地雨大,下山湿滑,他撑着伞,一手紧紧搂着我肩头。
他坚定地,大大方方地护住从人群中穿过时,我注意到。
他的伞一直侧向我。
倾盆大雨只落他身上。
其实我都知道。
表面对我嘘寒问暖的保姆,背后偷我东西,笑我是土包子。
说喜欢我的男同学,是宋甜找来的人渣,想花言巧语骗我开房。
哥哥在保护我,没人这样对过我,从没有。
这一刻我特别想哭,为周续棠。
因为我意识到,我喜欢他。
我恩将仇报,对那么完美的哥哥。
生了坏心思。
25
失明后,我很怕孤单。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遍体鳞伤,躲在衣柜发抖的时候。
恐惧如影随形,最严重的时候,见不到周续棠我身体会焦虑的躯体化,只要他在家,我就寸步不离黏着他。
连睡觉也要枕着他手臂。
有时我都厌烦自己太黏人。
可哥哥一遍遍安慰我:「伽伽只是害怕,人都会害怕,这是正常的。」
「那你怕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忧伤:「怕失去,我怕失去你们。」
哥哥还会学做饭。
他没生活经验,第一次下厨手忙脚乱,哪怕看了很多遍视频,做出的炒鸡蛋还是黑乎乎的。
不过他进步飞速,连汤也煲得像模像样。
这三年我很幸福。
一直失明,那谎言就能一直持续。
可现在,我忽然能看到了。
看来计划得改一改了。
26
正好,易文双胞胎弟弟出现了。
他找上来时,我着实吓了一大跳,那些照片他会有么?
我绝不能让哥哥知道我不堪入目的那一面。
幸福向来属于好女孩。
可我已经不可能是了。
好在,他们父母从小离异,各跟爸妈,易文没有跟他共享秘密。
我先稳住对方, 发现他受宋甜哥指使哄骗我偷取公司机密后, 再将计就计, 我只需要对哥哥表明立场, 后续他一定会处理得很好。
我相信哥哥。
雨更大了, 一把伞遮过我头顶, 我仰头,是周续棠。
雨不留情地打在伞上。
他一身黑西装,身上湿了大半。
我与他无声对视片刻。
「哥, 既然早到了, 为什么不出来?你就不怕, 我真的把东西给他?你就不怕, 我会背叛你么?」
没想到, 他承认了:「是,我怕。」
他垂眼,神情冷若冰霜,只是眼角有细微波澜。
「我怕你会离开,这件事一直很困扰我。」
他这样脆弱的样子,我只见过一次。
还是警察通知我妈周叔叔出事后,他牵着我手去认尸时。
他牵着我手,又回了家。
属于我们的,那个小小但温馨的家。
哥哥熟练地熬了姜茶,催促我去泡热水澡, 等洗完,他给我吹干头发。
我心惊肉跳,又很纳闷, 他只字不提这三年, 不道歉,不解释。
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灯关了,就在我快睡着,听到哥哥很轻地说。
「那次车祸,易文其实不是当场死亡。
「是在医院里。」
27
我猛地睁开眼。
寒意后知后觉蔓延开, 手脚渐渐冰凉。
连骨头缝都冒起了寒气。
「为什么……」
黑暗里,我的手指被他扣住, 强行十指紧扣。
哥哥的声音平和得像月色。
好像在黑暗中, 我们才能更坦诚。
「因为, 我发现他手掌一侧, 有很深的牙印。」
车祸后遗失的那点记忆,瞬间变得清晰。
是的,我想起来了。
易文想逃,是我死死咬住他试图挣脱的手, 当时的我,是抱着鱼死网破的信念。
绝不能让哥哥知道我的过去。
绝对不可以。
那不堪的、不德的,恶心的过去。
而他抢救的医院,正好是周家的。
「他们死了, 所以什么都不重要了。」
哥哥双臂环了过来, 搂住浑身颤抖的我。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没有关系,哥哥也有, 这下子我们扯平了。」
他似有千言万语,到了最后,也只是吻了吻我。
「哥哥会一直在。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