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横死了。
我妈给我寄了副春联。
她交代我一定要在我爸头七回魂夜之前贴上:
「你爸生前脾气就不好,我怕他找你索命。」
可我下班回家,发现邻居把我的春联摘走贴到了自家门边。
我去讨要说法。
邻居老太太却惊讶地看着我:「上联藏着『鬼来』二字,下联藏着『鬼入』二字,你说是保护你的?分明就是给你春联的人,想让你被鬼索命!」
我惊得一身冷汗。
回头一看,我爸正缓缓从楼梯口往上走。
1
邻居刚搬来没多久,我一次都没见到过。
这还是第一次跟这户人家打交道。
「小姑娘,你自己看看,这里,还有这里。」
老太太满头白发,苍老无比。
满脸皱纹中还夹着灰尘。
我看着她,有点心酸,也不好跟她争吵。
「不可能的,这是我妈寄给我的,怕我爸头七还魂夜来找我索命。」
老太太提了提左边嘴角,不屑地笑了:「嘁,到底是怕你被索命,还是盼着你被索命啊?」
我凑上前,顺着老太太的指引,第一次认真地分析着这副春联。
果然,上联中隐隐藏着「鬼来」二字。
下联中隐隐藏着「鬼入」二字。
而横批旁边,还按着一个红指印。
「你上去看看,那指印是不是你妈妈的。」
我踩上椅子,仔细辨认着那个指纹。
确实是我妈的,她拇指受过伤,指腹有一个不明显的小瘢痕。
而这个指印上,刚好那里有一块细长的空缺。
我又发现横批角落上,还有个印章。
「奶奶,这里还有个印章。」
老太太冷着脸,看起来有点吓人。
她翻了个白眼对我说:「那是给这副春联做法事的人留下来的。」
我心里忽然一阵酸楚。
我妈为什么要专门找人定做这样一副春联,就为了弄死我?
「家里不止你一个孩子吧?」
老太太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
「啊?哦,我还有个妹妹。」
老太太眉头轻轻皱在了一起:
「妹妹?家里有弟弟才会干这种事啊。」
她抠了抠脸上的皱纹,指甲中瞬间卡入了灰尘。
我猛然想到了什么:「奶奶,如果这春联有问题,那你……」
可我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忽然冲着楼梯口喊了起来:
「你是谁?!」
2
老太太的喊声让人毛骨悚然,见了鬼一般夹杂着哭腔。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脊梁骨一阵阴寒。
我爸竟然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死了吗?
我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一把抓住了老太太的裤脚:
「爸……爸……那是我爸……」
老太太挡在我面前,指着我爸一顿输出国骂。
我爸站在距离我们不到两米远的位置,一脸疑惑:
「丹丹,这老太太是谁啊?怎么这么没礼貌?」
我一愣,伸出头来:「你……你不是死了吗?」
「胡说八道!」我爸生气地低吼,「大过年的咒你老子死?」
「啊?可是,我妈说你前几天被车撞死了啊!」
我爸拳头捏得紧紧的:「你这是撞鬼了?死的不是我,是你妈啊!」
我彻底蒙了。
我爸继续慢慢往上走,离我越来越近。
「你妈怎么跟你说的?她给你打过视频,打过电话?」
「她、她都是发消息告诉我的,还说不用我回去了,过年也不好买车票。」
「哼,我看啊,你妈这是死不瞑目,想找你索命呢!」
我缓缓起身:「可是爸,你来之前,也没跟我说一声啊!何况我妈如果真的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妈死那天,我给你打过电话了啊,你老公陈铭接的,我着急给你妈办后事,就让他转告你了。我还跟他说,过年家里冷清,来你这里跟你一起过。」
我打开手机,翻了翻那天的通话记录。
确实有一条我爸打来的电话,显示已接听。
可是,陈铭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爸看出来我依然不信他:「你不信,你就给你老公打个电话问问。」
我给陈铭打了电话,可半天他都不接。
「好了,等会儿再打吧,这一路我累死了,快让我进屋喝口水。」
「等一下!」
一只枯手忽然攥住我掏钥匙的手腕。
3
是隔壁的老太太。
「姑娘,甭管是谁死了,今天是不是头七回魂夜啊?」
一听这话,我汗毛都炸了起来。
在没搞清楚状况前,我不能让任何人进门。
眼前的我爸,真的还是以前那个人吗?
他冷冷地盯着我,催促我快点开门。
我尴尬地笑了笑:「哦,哈哈,迷信的说辞,我是不信的。」
我在口袋中摩挲了半天,然后一拍大腿:「坏了!钥匙落在办公室了。」
我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身旁的老太太却勾唇笑了。
「爸,我先带你去外面饭店吃口饭吧,然后我让陈铭把钥匙给我送回来。」
我爸淡淡地说:「我不饿。」
老太太双手交握,笑里藏刀:「你不饿,闺女上一天班总饿了啊,不给闺女拿点钱吃饭?」
我爸猛地回头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却一点都不害怕他,指了指自己家:
「要不然,你先来我家坐坐,喝口水呢?」
我爸身体一僵。
他把手伸进口袋中,掏出一百块钱递给我:
「我就在门口等你,别信你妈的话,她根本不是你亲妈。你亲妈当年就是她害死的。这回她Ṱŭₖ横死了,不舍得拿你妹索命,就打上你的主意了。我可是你亲爸,我能害你吗?」
我心口一紧,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
仿佛这么多年的谜团瞬间被解开。
我一直觉得我妈偏心妹妹,可又说不清到底哪里偏心。
她对我也挺好的,但就是感觉,是带有目的性的好。
我爸见我眼窝含泪,继续说道:「她就是看你学习好,以后能有出息,才对你好的,她是想沾你光享点福。别信她的鬼话!」
我捏着我爸给的钱,转身准备离开。
老太太在我身后交代了一句:「姑娘啊,有事需要帮忙记得找我,敲三下我的门,我立马就来。」
4
我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来到楼下的小面馆。
一碗热腾腾的面摆在我眼前,可我却根本没有胃口。
「先结账。」
老板娘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顺手把那一百块钱塞进了她手中。
可一分钟后,老板娘忽然把钱摔到了我脸上:
「你什么意思?大过年的真晦气!」
我懵懂地抬起头,看着一脸愤怒的老板娘。
「这他妈的是给人用的吗?」
我低头一看,那一百元钱,竟赫然变成了一张冥币!
我几乎快要吓哭了!
一边给老板娘道歉,一边扫码付款。
老板娘收到转账后才罢休,又扭脸去招待别的客人。
「吃点什么啊?里面请!」
我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给陈铭打电话。
这次,他很快就接通了。
「喂,老公,你在哪儿……你快点回来……快点……」
他气喘吁吁地问我:「怎么了?你哭什么?」
「我爸……我爸来了……」
「什么?你爸?」
他似乎感觉十分意外。
「对对对……」
我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讲了一遍。
他却笑了:
「你爸确实给我打电话了,我忘记告诉你了,年底忙,昏头了。」
「什么?」
「他说你妈被车撞死了,家里冷清啊,要过来过年,还跟我说了车票日期。」
「所以,我爸没死?那冥币是怎么回事?」
「楼下那家面馆老板娘不是好人,你的钱肯定被她调包了。」
我扭脸看着招待其他客人的老板娘。
她发现我的目光,冲我得意地挑了挑眉。
看来真的是这样了。
我气得把冥币揣进口袋里,准备找机会去网上曝光她!
陈铭还在电话那边跟我说话:「你快点回去吧,别让你爸在门口等太久。」
5
可我依然心有余悸。
如果死的真的是我妈,她怎么会给我寄一副找人做过法事的春联呢?
我再次掏出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占线,嘟嘟响了很久后才接通,我整个人瑟瑟发抖。
「喂……」
「妈?我是丹丹。」
一听我的声音,我妈立马来了精神头:
「丹丹啊,今天是你爸头七,春联贴了没?」
「贴了。」
「哦,那就好。你现在马上回家,然后哪儿都别去,听到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可是妈,为什么你给我的春联上,会写着『鬼来』『鬼入』的字样啊?」
空气凝结了。
手机中传来吱吱啦啦的声响。
可就是听不见我妈开口的声音。
她沉默了。
良久,她讪笑着再次开了口:「那是……那是大师做ŧű̂₊的障眼法啊,你爸要是真的去找你了,就会被封印在春联中了。」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我忽然想起邻居老太太的话:「家里不止你一个孩子吧?」
然后,我壮起胆子问她:「那我妹也有这样一副春联吗?」
我妈立马吼了起来:「有啊,当然有了!」
「那你给我看看。」
我妈急了:「丹丹,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妈会害你?你比你妹有本事,妈还指着你养老呢,我害谁也不可能害你啊!你现在快点回家,不要再待在面馆了,天都黑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越来越不懂了。
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现在在面馆?
能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只有一个人——
老公陈铭。
可他接过我爸的电话,他是相信我妈死了的。
又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给我妈打电话呢?
6
我随便应付了我妈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陈铭发来几条消息,无一例外都是在催促我快点回家,别在外面闲逛。
正当我犹豫之际,我再次和面馆老板娘对上了视线。
我站起身,直冲她走过去:
「老板ṱũₘ娘,请问你店里有没有监控?」
老板娘不满地上下打量着我:「干什么?怀疑我给你下毒啊?」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我这张钱……」
她猛地上前推了我一把:「你什么意思?意思我给你调包了是不是?」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愤怒地拽着我的手,冲店里客人大呼小叫起来:
「哎,你们大家给我评评理啊!我大燕子在这里开店十几年了,我什么时候占过别人便宜?」
「这娘们人模狗样地来我店里吃面,给了我一张冥币!」
「然后还想冤枉我给她调包了!」
「你们给我评评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燕子可不会占便宜,我有段时间没工作,燕子免费让我吃了半个月呢!」
「就是,燕子姐嘴巴虽然厉害,但是最热心肠了。」
「这位姑娘,你别太欺人太甚了,你没钱,张嘴说一句,燕子能给你一百让你花!」
「就是,什么人啊!」
老板娘扬起下巴看着我:「还想赖我吗?你把你那张冥币拿出来让大伙看看!我多大本事能给你调包?我是变戏法的吗?」
我在众人的催促下,掏了掏口袋。
可掏出来的,却分明是一张一百元纸币。
老板娘一脸惊讶:「你搞什么鬼?那张冥币呢?」
可我在众人乌泱泱的叫喊声中,愈加感觉浑身冰冷。
我没有别的现金了,这是我身上唯一的纸币。
我恍恍惚惚地说:「对不起啊ţŭₜ老板娘,我误会你了……」
老板娘掏遍了我所有口袋,奇怪地挠着头:「怪了,没有别的钱了,难道真是我当时看花眼了?」
客人中有人打趣:「坏咯!撞ṱũ²鬼咯!一会儿冥币一会儿纸币,等你再看到鬼,这钱就要变成圆形方孔的黄纸钱咯!」
我抬起头看向那人。
可还没等我找到说话人,却看到马路对面闪过两个熟悉的身影,慌慌张张跑进了宾馆中。
是我老公陈铭,和我妹妹明月。
他们俩为什么会在一起?
7
我一下子冲了出去!
两个人在柜台前办理了入住,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着急。
他们上楼后,我立马走到前台,让老板给我一间隔壁房间。
这宾馆隔音效果不好,耳朵贴在墙上,很容易就能偷听隔壁的声音。
「怎么办?我姐不回家,事情就办不成了!」
是我妹的声音。
「你妈打电话的时候怎么说的?」
「我妈让她赶紧回家,别在面馆待着了。」
「我靠!这不是露馅了吗?你妈怎么能知道她在面馆?怪不得她到现在还不回去!一定是猜到有问题了。」
「那怎么办啊?我爸的鬼魂已经找上门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别怕别怕,等会我把这个引魂铃给她,就算她不回家,你爸也能听着铃铛声找到她。」
我吓得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声响。
泪水不停地掉到我的手背上。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混到一起的?
为什么要害我?
身边所有人都不可信,我到底要去哪里?
这时,我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我掏出来一看,竟然是陈铭打来的。
而他在隔壁发出惊呼:「我靠!你听见了吗?这是你姐的手机铃声!她在偷听我们说话!」
我按停手机,拔腿就跑!
刚拐弯朝楼下狂奔的时候,我就听见身后陈铭和我妹冲我大喊:
「姐!别跑,你听我说!」
「老婆!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别跑!」
我哪里还敢相信他们?
我边跑边找去处。
对!去找隔壁奶奶,她说她随时都在。
于是我狂奔上楼。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我听见里面吱吱嘎嘎拽椅子的声音。
她来了。
8
她一开门,还是那副阴冷的表情:
「你来了呀,姑娘。」
我扑通跪到她面前:「奶奶,救救我,我……」
我从口袋中掏出那张一百块钱,想告诉她,我爸真的已经死了。
可我看到那张钱的时候,登时傻了眼。
那已经不是纸币了,那张钱,变成了圆形方孔的黄色纸钱。
餐厅中那人说过:「等你再看到鬼,这钱就要变成圆形方孔的黄纸钱咯!」
我浑身僵硬,缓缓地抬起头。
那老太太勾唇一笑:「你爸不是活人,对吧?」
「那你就是活人了吗?」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传来了我爸的声音。
低沉而空洞。
我回过头去,发现他们两个正死死地瞪着对方。
老太太冷笑道:「你这个横死鬼,活着不干好事,害死发妻,死了还要找人索命。」
我爸忽然双脚腾空,飘在了楼梯上:
「那你敢不敢开门让我女儿看看你家?里面到底是活人住的卧室,还是给死人住的坟墓?!」
我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死死贴住冰冷的墙壁。
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我爸缓缓看向我:「别信她,她死了多少年了!你看她脸上的皱纹里,全是活人给她烧的纸钱灰!」
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狰狞。
她冲着我爸龇出一口獠牙:「你放屁!横死鬼怕寿终正寝有福的鬼,我可是寿终正寝!我不会害人的!」
随后,她冲我伸出一只手:「姑娘,来我家里躲躲,我保证不会害你!」
我爸也冲我伸出一只手:「闺女,打开门,让爸进去,爸今天是来保护你的!」
我整个人彻底蒙了,不知道该相信谁。
楼梯间传来了陈铭和我妹的叫喊声:「老婆!你听我解释。」
「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再一抬头,隔壁老太太和我爸都消失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和曾经与我如胶似漆的老公。
9
我看着眼前的二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姐,快点进屋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我紧紧地贴着墙壁,惊恐地看着她。
她忽然泪眼婆娑地蹲了下来,握紧我的双手。
「姐,我没本事,以后还要靠你给咱妈养老。我知道,你已经知道真相了,她不是你亲妈。可我真的是拿你当我亲姐的,没有你,我根本没有办法承担她一个人的医药费,她得病了,很重的病。」
我一惊:「怎么没告诉我?」
「她怕你埋怨当年她和爸爸逼死了你亲妈,不肯给她治病,所以一直拖着没说。」
「那春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爸爸引回来?」
「是要把爸爸封印在春联中的,你亲妈找他索命,他就扭头找你索命,我们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被他们说蒙了:「可是,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明真相?」
陈铭皱着眉,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检查报告递给我。
「老婆,你怀孕了。不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受到惊吓。况且你根本不想要小孩,我只能把检查报告暂时对你隐瞒,等事情过去了,再等你拿主意。」
我看着手中的报告,又看了看眼前的二人。
「可是,春联已经被隔壁拿走了。」
陈铭猛地起身:「可真是不要脸,什么东西都偷!等着,我这就把春联拿回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刚想插进门里,忽然滞住了。
我在他身后悠悠地问:「怎么了老公,为什么不开门进去拿椅子?」
半晌,他才回过头看向我:「哦,呵呵,拿,拿……」
我身后,妹妹掏出手机,悄悄地发了条消息。
我想,她大概是发给妈妈的吧。
我扭过脸,她猛地收回了手机。
我看着楼梯口,爸爸露出诡异的笑容,飘在半空中。
陈铭打开门,问我:「进来啊,你看什么呢?」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挠了挠头:「什么也没有啊,你看什么呢?」
原来,能看到爸爸的,只有我一人。
10
他轻轻推着我的后背,把我送进了门。
「半夜十二点,你爸肯定想要进来,到时候,你就好好休息,我和妹妹守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我点了点头。
妹妹起身:「姐,我去给你弄杯热牛奶。」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表。
已经十点半了。
陈铭抬着一把椅子就出了门。
他把老太太门上的春联摘了下来,再次贴到了我家门旁。
恍惚间,我看到爸爸站在门口,阴沉着脸冲我笑。
妹妹把热牛奶塞到我手中:「姐,你怎么总是恍恍惚惚的?」
我扭头看向她:「因为爸爸一直站在门口,你看不见吗?」
她猛地回头,浑身僵硬。
我顺手把牛奶倒进了旁边花盆中,然后装作喝牛奶的样子嘎嘎直笑:
「逗你玩呢,傻子。」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咦?都喝完了啊?果然是个小孕妇。」
她笑着接过我手中的杯子。
慢慢踱步走进厨房。
我闭上双眼,装出很困的样子,睡了过去。
几分钟后,妹妹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厨房。
她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推了推我:「姐?姐!醒醒,姐!」
随后,她打了个电话:「进来吧,她睡着了。」
十几分钟后,我妈和陈铭开门走了进来。
「妈,快点吧,再不摆阵,就来不及了。」
陈铭小心地催促着。
我妈却不耐烦地说:「你们就给我订了那么个小宾馆,刚才睡了半个小时,睡得我浑身酸痛。」
陈铭连忙赔不是:「对不起啊妈,以后肯定给您订大酒店,家附近就这么一个小宾馆,这次实在没得挑。」
「哼,就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明月交给你?要不是她怀孕了,我肯定不会答应你们俩的事的!」
我的心痛得要死。
从进门开始,我就一直默默地希望陈铭和我妹是好人。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人竟然比鬼可怕。
11
我眯着眼,小心地看着我妈在地上摆了个奇奇怪怪的法阵。
良久,她扶着腰站起身:「就是这样了,跟大师教我的一模一样。等到十二点一到,你爸那个横死鬼就会红着眼前来索命。」
「快,把那个铃铛给你姐捆上!」
我妹应和着她,小跑着过来把铃铛捆在了我的脚踝上。
陈铭把门口到沙发处,均匀地撒了一层面粉。
这时,墙上的电子表发出播报声:【叮,主人,现在时间,凌晨十二点,整。】
我妈冷笑着:「死鬼,进来吧。拿走你女儿的命去抵债,你就可以投胎咯。」
一阵风骤然刮起,猛烈地敲击着门窗。
叮咚作响声让人毛骨悚然。
那面粉上慢慢地凭空出现了一个个脚印。
冲着我的方向逐渐靠近。
我攥紧了拳头。
不知道胜算有多大。
毕竟这次,我把宝压在了鬼身上。
「啊!不是我,你找错人了!」
我妈忽然发出窒息的吼声。
她扭过脸指着我:「她她她,她才是你女儿,你这个死鬼瞎了吗?」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嘿嘿……老太婆,要的就是你呀……」
我慢慢地坐起身,看着我妈。
我妹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伸出手,仿佛是要去救人。
「妈,怎么会……」
可一股无名的力量作用在她脚踝,直接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陈铭仿佛也被重物撞击了一般,飞出了两米远,砸在了墙壁上。
我爸逐渐显现。
他双眼黝黑,死死地盯着我妈:「害死我的是你,要的也是你!」
我妈依然不死心:「可是,可是我们约定好的,把你女儿给你,你就放过我们!」
「鬼话不可信呀,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我妈惊恐地看向我:「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12
我长叹一Ṭų₂口气,看向陈铭和我妹。
房间中另外三个鬼魂也显现出了真身,正是隔壁骨灰房中的鬼。
早在陈铭和我妹赶回来之前,我就明白了一切。
那天我下班早,刚好遇到隔壁新住户搬家。
乌泱泱一群人,搬着一堆破旧的家具上楼。
奇怪的是,这些家具统统都是实木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可一件电器都没有。
没有冰箱,没有空调,更没有电视机。
好奇怪。
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有人家一个家用电器都没有呢?
我好奇地站在走廊中,看着他们把家具运到房间中。
我拦住其中一名工人问:「师傅,您是房东吗?我是隔壁邻居。」
那师傅没好气地说:「我不是,房东没来,网上下的单,我们拿钱干活,没见过房东。」
「哦哦,这样啊,那请问,这家怎么都没有家电呢?」
师傅明显身体一滞,黑着脸对我说:「不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他甩开我的手,下楼继续搬家具。
他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另一名师傅。
那师傅手中抱着一个用黑布裹住的盒子,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我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那个东西。
没想到那东西分量十足,一下子就压坏了我的手腕。
师傅接过我递给他的盒子,没多说话,也没有感谢,扭脸就走了。
我一头雾水,回到家中。
准备找出医保卡,去医院看一下手腕,感觉被砸伤了。
可我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医保卡。
于是,我拿出手机,查询电子医保卡信息。
可我却在通知中,看到了我名下有一条孕检单。
我前段时间确实是去查了妇科,可我是等到结果才走的。
为什么我的名下还会有一张孕检单呢?
是不是哪个同事怀孕了,偷偷拿走了我的医保卡去看医生?
我没多想,准备去挂失再办一张。
可就在我给社保局打电话的时候,我赫然发现,我的手腕不疼了。
仿佛从来没有疼过一样。
第二天上班前,我在我的包中发现了消失的医保卡。
可我分明记得,昨天这个包,我找了很多遍。
都没有医保卡的影子。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老公陈铭拿走了。
13
而出事这天,我上楼敲响隔壁老太太家的房门,看到了房内的设施。
那根本不是给活人住的,那分明就是一间骨灰房。
而我当时接住的东西,正是她的骨灰盒。
老ťų⁽太太低头看着我:「姑娘,你明白了吗?」
我哭着摇头,害怕极了。
她又小声地对我说:「我不会害你的,你帮过我,没有你,那天我就魂飞魄散了。为了报答你,这次我一定会帮你的。」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春联?」
「这春联有问题啊,给你春联的人要引魂索你的命。」
「那你不怕吗?」
老太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室内:
「我?我怕什么呢?我本来也不是人。再说了,我们三个老骨头爱打麻将,一直三缺一,正好,引个魂来凑一桌。」
我哭笑不得,歪头看向她房内。
果然,两个身穿丧服的人,垂着双手站在家中麻将桌旁边。
他们一个个毫无生气,阴森可怕。
却又有点好笑。
「喏,看到了吧?今天晚上,有人会来索你的命,可是你不用怕,把这个反噬红绳捆在腰间,这样,无论他们下什么法器在你身上,都会反噬到他们自己身上。」
我哭着点了点头,把红绳系在腰间。
这时,我爸出现了。
他跟我解释了一切:
「我对不起你亲妈,我也对不起你。」
我哭着对他喊:「那你就滚啊!为什么要顺着春联找到我?!」
「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我爸说,他根本不是横死,他是被毒死的。
那天他本来约了人喝酒,可是酒友临时有事țŭ̀⁽,就没约成。
无所事事的他本来打算去打牌,可冥冥中仿佛有人指引他回家。
他就没跟我妈打招呼,直接回了家。
开门的那一刻,他傻了眼。
他看到我老公陈铭和我妹滚在了一起。
沙发上凌乱不堪,两个人面色通红,一丝不挂。
我爸怒吼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慌慌张张地穿好了衣服,跪在了他面前。
14
「爸,求求你了,千万别告诉我姐!我已经怀了姐夫的孩子了。」
我妹哭着给我爸磕头。
老公陈铭也不停地求饶:「爸,都是你的女儿,我跟谁过都一样,可是我刚失业,手里没什么钱,等我找到工作,我立马跟丹丹离婚,大大方方地把明月娶回家。」
我爸气得一巴掌扇到我妹脸上:「畜生!跟你那个妈一样不是人!」
他愤怒地不停殴打着我妹和陈铭。
直到我妈推门走了进来。
「至于吗?都是你女儿,哪个嫁给陈铭不一样?」
我爸怒了,他一脚踹在我妈腹部:「放屁!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明月根本不是我亲生的!我只有丹丹一个女儿!」
我妈大惊失色,她连忙上前又哭又闹:
「这么多年了,明月也跟你亲生的一样。我这就让明月去把肚子里孩子打掉,让她和陈铭分手。」
我爸也没有别的选择,为了让我幸福地生活下去,他觉得,我不知道就等于不存在。
傻乎乎地活着,总比清醒地痛苦着强上百倍。
可他万万没想到,我妈痛下杀手。
她当天晚上就给我爸下了毒。
我爸迷迷糊糊出门遛弯的时候,毒发上头,迎面过来的大卡车,直接把他卷入了车底。
偏远农村,根本来不及尸检,我爸就被我妈草草下了葬。
她和我妹、陈铭一商量,决定用我爸做场法事,把我一起带走。
这样,我妹和陈铭就能在我的房子里,拿着我的财产过日子了。
而我找到医保卡的那天,就把自己查了个底儿朝天。
果然,陈铭背着我,偷偷买了巨额保险。
我心里笃定,他在外面养了小三。
只是当时,我根本想不到,那个小三竟然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我爸说,他是要来索命,可是他索的是陈铭的命。
他要把他带走,免得日后他想方设法来坑害我。
他之所以骗我,声称自己没死,是怕我害怕,也怕我不信鬼话。
他在楼道中用障眼法,故意让我打不通陈铭电话。
而陈铭会替他撒谎,恐怕也不过就是想骗我回家罢了。
我捂住脸,浑身颤抖。
我爸心疼地说:「丹丹,别哭。」
我笑着松开手:「不是哭,是觉得好笑。他大可以直接过来跟我提离婚的,毕竟,我早就厌倦这婚姻了。可他非要兜这么大个圈子,害了自己。」
邻居老太太第一次笑了出来:
「既然你不爱了,那就让我拿走吧。」
15
我把真相讲给所有人听。
他们的表情精彩极了。
从震惊,到惊恐,再到绝望。
陈铭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老婆,我错了,你救救我!救救我!」
我妹也哭着向我求饶:「姐,我错了,那天我喝多了, 我根本不喜欢姐夫, 是他非要跟我好。」
陈铭一脸震惊:「你放屁, 明明是你勾引了我!」
我不想再听这两个人聒噪下去了。
我看向隔壁老太太:「奶奶,你们有三个,可我只有这两个人, 总不会想要她吧?」
我指了指被我爸死死掐住的我妈。
我妈已经吓尿了,她颤抖着双腿:「我不想死, 丹丹,别让妈死, 你饶了我吧, 饶了我吧!」
隔壁老太太挥了挥手:「好不容易有机会再活一次, 谁要老太太!」
我眉头紧蹙:「那怎么分啊?」
老太太笑了,指着我妹:「这个不是怀孕了吗?我们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生孩子。」
啊?还可以这样?
三个鬼默默地嘀咕了半天。
老太太的脸比之前还要黑,她看着我,没好气地说:「我输了, 我要生孩子了,tui!倒霉!」
下一秒,我妹和陈铭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然后像中邪了一般,在地板上扭动着身体。
没多久, 两个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那股又冷又臭的气息消失了。
两个人缓缓站起身。
我妹拽着衣服,拍了拍自己的身体:「挺好,年轻。」
陈铭跑到镜子面前照了照:「看!我又能照镜子了!」
我爸在一旁张开血盆大口, 猛地将我妈吞噬了。
几秒钟后, 空气彻底温暖起来。
我妈呆呆地坐在地上, 好像被人抽干了灵魂一般呆傻。
后来,我把她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 她确实得了癌症。
可以尝试治疗一下, 但是花费会很多。
我抹着眼泪说:「那算了吧, 我和我妹都没钱,我们放弃治疗。」
我妹在一旁抠着指甲:「没钱!留着钱打麻将呢!好不容易凑到人了。」
我拽着她, 离开了医院。
几个月后, 我妈就死了。
我把她跟我爸合葬在了一起。
生时想做他的人, 死了你也去做他的鬼吧。
下葬那天, 我总是悠悠地听到耳边传来她的哭声:「不要啊,放过我吧,不要啊……」
16
我们又找了块风水宝地,把隔壁房中的三个骨灰盒下了葬。
我问我妹:「为什么这么多年, 你们不去投胎呢?」
我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你也好意思问?哪有那么多新生儿给我们投胎?」
陈铭也没好气地嘟囔:「就是,投胎是要排队的。你生吗?」
我慌张地摇了摇头:「不生, 不生。」
我妹拢了拢头发:「对呀, 既然不能投胎,就只能合情合理地夺舍了。」
「哎, 只是夺舍也没得选。」
陈铭推了推我们:「走吧, 别想那么多了, 回家打牌去。」
「走!」我妹高兴得跳了起来,「今天必须让我赢,否则肚子里这个, 我就不生了!」
至于三个人够不够数?
那是绝对够的。
毕竟我教会了他们斗地主,麻将么,来日方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