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当朝皇后,与贵妃一向不和。

我是当朝皇后,与贵妃一向不和。

因贵妃得势,为保后位,我特地将表妹接进宫中争夺恩宠。

表妹不负众望,入宫一年,就诞下了公主。

我欢喜不已,特地去到表妹宫中看望公主。

谁知,才刚抱起公主,眼前就飘过了一行字幕。

「完了,等皇后一走,惠妃就要掐死公主嫁祸给她了,孩子真可怜。」

1

什么?

我抱着孩子的手臂一僵,难以置信能在青天白日看到眼前飘过一行字。

我疑心自己是看错了,欲要放下孩子,揉一揉眼睛。

霎时,又有几行字飘了过来。

「孩子被抱起来的那一刻,就算是被判了死刑了!」

「真是可怜,刚生下来就被惠妃当成了垫脚石。」

「惠妃可是大女主,一个女儿,又不是儿子,死了就死了呗,以后她想生还可以生一大把,错过这次陷害皇后的机会,她再想上位可就难了。」

这些字里行间提到的惠妃,是我的表妹吴英若。

而我,则是当朝的皇后徐兰漪。

一年前,素来与我不和的孟贤妃,因她父亲救驾有功,被晋升为贵妃。

离我的皇后之位,仅有一步之遥。

我入宫五年无所出,朝野上下对我已是颇有微词。

孟贤妃晚我两年进宫,初来时颇得恩宠,一月之中,足有半月,陛下都歇在她的寝宫里。

我原以为照着这样冠宠后宫的劲头,孟贤妃定会身怀龙种,一飞冲天。

哪知,她进宫三年,竟也一无所出。

母亲起先还替我害怕孟贤妃会早于我生下皇长子,威胁我的后位。

后来见她肚皮似我一般,久不见动静,倒是又欢喜起来,满天下给我搜寻生子的秘方,好叫我吃下去,一举得男。

可事实哪有母亲想得那么容易?

药材如流水一般进了我的寝宫,陛下却一月只来那么两三趟,我就是想怀也怀不上。

没法子,我只好让母亲回去相看相看,我们家里头可还有适龄进宫的美貌女子?

我已然是不讨陛下喜欢的了,若家族中有合适的女儿送进宫中,夺得君王恩宠。

到时生了皇子,抱养到我名下,便可立为太子。

一则可保我后位无忧,二则可保家族富贵长盛,可谓一举两得的好事。

母亲思虑一番之后,也觉得我的ṭű₊办法可行,遂回家中挑选去了。

原本徐家除了我,还有几位待嫁的堂妹和庶妹,依母亲的意思,既要家族长盛,那孩子必得从徐家的女儿肚里生出才行。

所以,她挑选了几回,也都是挑的堂妹和庶妹。

哪知姑母新丧,寡居带着个女儿颇受婆家欺凌,父亲便叫人去接了她们母女来家中小住,顺便给姑母家的表妹吴英若相看个好人家。

吴英若生得貌美,人也机灵,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母亲欲要择个女孩儿进宫为妃的话,竟跑到母亲房中毛遂自荐起来。

吴家虽说比不得徐家门第高贵,但姑丈在世的时候,也曾在朝中任过五品官,名声清廉,论出身,吴英若倒也不差什么。

论样貌,徐家上下的女孩儿,真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况且,她虽不姓徐,但姑母却是姓徐,吴英若又在徐家养了两三年,也算是半个徐家人。

兼之,堂妹她们都曾听闻朝野对我的微词,深知宫中不是什么好去处,推脱之下,竟唯有送吴英若进宫来了。

初时,我看着表妹倒也甚好,为人知进退,言语也守规矩,便费尽心思把她举荐到了陛下面前,又多次给她二人创造了独处的机会。

表妹也不负众望,没过多久就被陛下封做了惠嫔,赐住含光殿,紧随其后便传出了惠嫔有孕的好消息。

当日太医诊脉,言说表妹怀孕月余的时候ţü⁴,我心头不知有多畅快。

陛下也高兴极了,他登基这么多年,后宫却一直不曾生个一儿半女,外头传扬起来,都道是圣体欠安,恐怕难以有嗣。

不说大臣们日益为江山后继无人揪心,就连分封出去的藩王,也都在蠢蠢欲动。

这回表妹有孕的消息一传出去,朝野上下登时安宁一片,宫里的赏赐直如雪花一般飘满了含光殿整个院落,表妹也由惠嫔晋为惠妃。

只是世事两难全,三日前表妹生了,可惜生的不是皇子,而是个公主。

陛下空怀期待,多少有些失望,但毕竟是宫中第一个孩子,仍是着人大肆封赏了一番,公主尚在襁褓之中,就赐了封号安平。

孟贤妃因表妹进宫后自己受了君王冷落,早就看表妹不顺眼了。

此前她一直都担心表妹生下的会是皇子,这会儿见是个公主,不免在背后嘲笑了我几回。

我倒不甚在意,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是陛下心心念念的孩子,也都是我的依靠。

再则,表妹能生公主,就说明陛下的身体没有问题,将来只要表妹肯用心,生个皇子不过是早晚的事。

故此,我对安平公主的喜爱比陛下更甚。

那日她刚出生,我只在产婆手中看过她一眼,皱巴巴的,瘦瘦小小的,像个小毛猴一样,实在是长得稀奇。

母亲听见我说,还笑话我没见识,说是孩子刚生下来就没有几个好看的,都是这般皱巴巴像猴子一样,待过两日长开了就好了。

又夸陛下长得英俊伟岸,惠妃也是貌美如花,生出来的孩子必然也是个绝色美人。

我心里存疑,这才在宫里等了两三天之后,又跑过来看孩子了。

见安平公主果然像母亲所说,长开了许多,小脸白净光滑,小鼻头小嘴巴也生得漂亮精致,一时心生喜爱,才把她抱了起来。

哪里料到,这一抱,就抱出如此离奇的事来。

「楼上弹幕说得轻巧,什么叫只是个女儿不是儿子?女儿就该死吗?大女主也不能违背良知做事啊。」

「男子心狠手辣,人人夸赞,凭什么女子不可以心狠手辣?公主死了,皇后废了,贤妃失宠,皇帝为补偿惠妃,肯定会让她当皇后的,这样惠妃才可以生下王朝嫡长子啊!」

眼下那一行行诡异的字,还在不断从我眼前闪过。

我看着怀里的小公主,一时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2

因我此次是临时兴起,才来的含光殿,考虑到惠妃刚生完孩子,正是静养的时候,所以并没有带多少随从,只带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婢。

方才进门,含光殿的宫娥说惠妃睡下了,公主才喂完奶放在摇床里。

我惦念着孩子,便把臂上戴着的玉钏都取下来,交给宫婢收着,又看公主嘴角尚还留着些奶渍,便使宫婢去取锦帕来。

抱到这时才发现,整个摇床四周,除了我,竟再无旁人。

细想方才那些飘过去的字幕说的话,我顿觉一阵寒意从头到脚升腾而起。

这是针对我布下的死局!

想不到惠妃竟有这么大的野心,做到四妃之首还不够,还敢肖想皇后之位!

不行,这个孩子绝对不能死,就算ẗű₇是死,也不能死在我头上。

我略沉吟一番,转身就抱着孩子往外走。

眼前的弹幕本已消停了好一会儿,此刻齐刷刷又飘动起来。

「哎,哎,怎么回事,皇后怎么把公主抱走了?」

「等一会儿ṱū́₃陛下就该来看望惠妃和公主了,她把公主抱走了,陛下看什么?」

「就是啊,她把公主抱走了,惠妃娘娘的上位大计怎么实行?」

我见状一笑,看来自己是做对了,孩子抱走了,待会儿陛下来了,倒要看看惠妃还怎么诬陷我。

眼见得就要走出含光殿,那边厢不知躲到哪里去的含光殿宫娥,终于舍得现身出来了。

一见我要抱走公主,登时吓得面色一变,迎上来阻拦我道:「皇后娘娘请留步,公主殿下年岁尚小,太医说了头三个月叫不要抱出殿去,免得惊风受寒,难以医治。况且,公主每隔一两个时辰,就须得乳母喂养更换尿布,含光殿中一切喂养之物应有尽有,娘娘抱了公主出去,回头公主饿起来倒是麻烦。」

我没生养过孩子,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婴孩,究竟有没有不能吹风的禁忌。

由是,我不觉站住脚,看那字幕飘动起来。

「皇后真是蠢,总抱人家孩子干什么?但凡磕着碰着,叫个太医来动些手脚,还不一样会死?」

「楼上说得好!皇后只想着抱养惠妃的孩子,要是抱回去养死了,都不需要惠妃陷害,皇帝头一个就饶不了她!」

怎么办,放回去是死,抱走了依然是死!

一时间,我觉得怀里抱着的不是个孩子,竟是个烫手山芋。

想到方才字幕上说,陛下等下会来看望惠妃和公主,既如此,我干脆折返回身,抱着孩子等在那里。

含光殿的宫娥碍于我的身份,不好从我手里硬抢回孩子,只得温声劝道:「娘娘抱得累了,还是让乳母来把孩子带下去吧。」

「无妨,本宫喜欢这孩子,多抱一会儿也没什么要紧。」

我不敢松手,一面抱着孩子,一面叫来我自己的宫婢翠缕,吩咐她道:「去看看皇上下朝了没有?若是下朝了,就说本宫在惠妃这里看小公主呢,昨儿得了个好梦,还请陛下来听一听。」

翠缕领命而去。

含光殿的宫娥不曾料到我会这般执着,无奈之下,只好进殿中请惠妃的示下。

惠妃在殿里装睡了这么久,终是肯醒过来了,遣了宫人对我道:「我们娘娘身体虚弱,睡了这么久,竟不知皇后娘娘在此,有失远迎,望皇后娘娘恕罪,还请皇后娘娘屋里坐着说话。」

若在从前不知她这份野心的时候,单看姐妹情分上,不消她说,我也早进去看过她了。

这会儿既然知道惠妃早有取代我之心,她再邀请我,我便多了几分防备,说什么都不敢往她寝殿多走一步。

谁知道埋伏在寝殿中的是什么?

倘或有人藏在后面,绊我一跤,推我一下,我摔了不要紧,公主摔了,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好在翠缕是个利索的丫头,她知我对惠妃好,对公主尤为上心,得了我的吩咐,还当是我想以公主来帮惠妃固宠,忙不迭就跑去打探皇上的消息了。

得知皇上已经下朝,便在他回后宫路上拦截住他,传了我的话。

按照弹幕所说,陛下本来也打算散朝之后看望小公主的,听说我做了个好梦,不免使人快走几步,抬着御撵到了含光殿。

一进来看着我抱个孩子不放,倒是笑了:「皇后看样子当真是喜欢安平,这么抱着她,不嫌累吗?」

我摇摇头,紧绷的面庞在看到皇上进来的刹那,总算可以松弛几分:「安平乖巧又漂亮,臣妾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会嫌累?说来昨日臣妾还做了个好梦,梦到百鸟朝凤,飞翔于安平之上,醒来心中大悦,迫不及待地就想和陛下、惠妃道个喜。」

好梦之说,不过是我胡编乱造而成,为的是确保皇上能来含光殿。

皇上信了我的话,分外高兴,直言是祥瑞之兆,伸出手便要抱过安平。

现在安平活得好好的,只要把她交到皇上手里,往后再有什么事,怕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我略松口气,才刚要把孩子递过去,哪料到公主的乳母突然过来,跪地说是到了哺乳的时候,待给公主换了尿布哺乳过,再把孩子抱给皇上。

我觑了一眼乳母,思量如今我与皇上都在,惠妃便是再大胆,也不能当着皇上的面,暗害公主诬陷我吧?

遂把公主往前送了送,那乳母伸了手来接,一抬首,恰有一行小字从她额头闪过:「要是乳母没接住,孩子算皇后摔死的,还是算乳母摔死的?」

3

我大惊失色,伸出去的手,蓦地收了回来。

这个乳母是当初惠妃生下女儿后,姑母费尽心思从宫外找来送到惠妃身边的。

早先我还曾说过,宫中为着惠妃这一胎,已经备好了三个乳母,没必要再去宫外寻找。

姑母信誓旦旦,说这乳母的八字与安平相合,有她陪伴,安平便会更加顺遂无忧。

万没想到,早在那时,姑母就和惠妃谋算好了一切。

我自问徐家待姑母和表妹不薄,就连我在宫中,也从未苛待过表妹,视她为我的左膀右臂,对她极尽疼爱,她们为何这么着急,这么心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乳母跪地不起,看着我,面上满是惊疑。

皇上也侧目过来,瞥了我一眼道:「孩子该哺乳了,皇后再喜欢,也等孩子吃饱了再说。」

我微微抿唇,扯了一丝笑:「陛下还没抱过这孩子呢,不如抱一下再给乳母,公主眼下又不曾哭闹,便是晚一时哺乳也没什么要紧。」

话毕,我不等皇上拒绝,就抢先把孩子塞进了他怀里,挨近了他逗弄着孩子道:「陛下您瞧,这孩子长开了,眉眼多像您呀。」

「是吗?」皇上不置可否,然而对着这样香香软软的孩子,他面色还是柔和了几分,看我实在是喜欢,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皇后也有个孩子就好了,说来御医们也给你开了不少方子,最近身体调理得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御医们开的药该吃的我也都吃了,可怎么都不见效。

我心里虽着急,面上却不曾显露分毫,只笑着说道:「太医说臣妾身子倒是好得很,就是子嗣一事,大抵非在人为,而看天命。如今惠妃已经诞下了公主,将来再得龙子也不过早晚的事。」

「你倒是想得开。」

皇上嗤笑了一声,没再接着问下去。

我松了口气,眼见得孩子已经交托出去了,这么久也没出什么问题,忙就借口不打扰皇上看望惠妃,带着婢女抽身从含光殿里出来了。

一出来,我就急急吩咐下去:「以后没我的允许,椒房殿的人,谁都不许靠近惠妃和安平公主半分。」

惠妃这回没有害到我,难保下次我还能全身而退。

惹不起躲得起,我离她们娘俩远远的,倒是要看看她还能怎么诬陷我。

兴许是离开了含光殿,那些飘荡在空中的诡异字幕也跟着消失了。

不能再靠字幕得到有效消息,我多少还是有些不安,干脆借口调理身子需要多休息,免了六宫妃嫔的请安。

惠妃的产后照应,我也不再过问,全都交由尚宫局料理。

正想着还有哪点防备不到的时候,宫里突然来人传了旨。

「废后徐氏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荧惑失道,怀不德,挟毒谋害皇女,ṭū⁽无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庙衣服,不可以承天命,上玺绶有司,废处掖庭宫。」

4

什么?

我如遭雷击,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

宣旨的太监大抵看我可怜,叹了口气道:「自昨日娘娘看望过安平公主之后,公主夜间惊啼,一宿无眠,今早发现已没了生息。陛下着太医诊察,竟在公主的襁褓中发现了一根毒针,而那毒针已审问过娘娘宫中侍婢,确实是皇后娘娘你放进去的。」

「不,不可能!」

我从来没有在襁褓里放过什么毒针,那天我走的时候安平还好好的,皇上也抱过她的,怎么会是我把她害死的呢?

我大声喊冤,极力要去求见陛下。

太监怜悯地看我一眼,挥挥手让人把我强押去掖庭。

「一共就三个人抱过公主,乳母、娘娘和陛下,乳母不敢加害公主,陛下是公主的生父,唯有娘娘你才有毒害公主的可能啊,娘娘你就认罪吧!」

「我不认罪,我没有罪,我没有罪,我没有害死公主!」

一路上,我喊破了喉咙,可惜也没人替我分辩一句。

掖庭宫是冷宫,所有被废、被贬、失宠的妃嫔,都会送到这里来。

这里破烂不堪,缺衣少食,进来了就相当于是在等死。

我哭干了眼泪,万万没想到,即便我防备得那样齐全,却还是免不了被惠妃陷害。

掖庭的太监宫娥早就见惯了冷宫妃子的凄惨形状,也知妃嫔们一进冷宫,再想出去比登天还难,纵使我曾经贵为皇后,在他们眼中也跟冷宫的蟑螂老鼠差不多。

虽是五月,我却觉得比寒冬腊月还要清冷,以至于摸到脚底下那冰凉的一团时,我还以为是摸到了地砖。

直到摸到了类似人的眉眼,我才惊叫着爬起来,努力睁眼瞧了个清楚。

地上竟然扔了一个襁褓,襁褓里头……好像还有个孩子。

孩子?

冷宫里哪来的孩子?

我匆匆爬过去,顺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仔细打量,看那孩子的眉眼、嘴巴、脸蛋,不是安平又会是谁?

可安平不是死了吗?

是谁把安平扔在这儿的?

我摸了摸包裹着她的襁褓,忽而又看到了那些字幕。

「公主好可怜哦,亲妈利用完了她,也不给她办个丧事,放到这里干什么?」

「不是说幼年夭折,不能办丧事的吗?惠妃叫太监给她找个地方埋了,谁知道太监这么省事,直接扔冷宫里头了。」

「哎,不会是隐藏剧情,其实公主没死吧?」

「怎么可能,惠妃亲手捂死的,还能有假?」

「那不一定,这时候要是能试试鼻息就好了,万一有呼吸呢?」

试试鼻息?安平还有可能活着?

我看着弹幕,慌慌张张伸出手,在安平鼻子底下试了试。

好久也没觉察有什么鼻息,便又打开襁褓,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摸了摸。

肚皮还有些温软,不是僵硬冰冷的,安平她……她没死!

这太好了,她没死,我就有救了。

要是徐家知道公主还活着,一定会想法子为我伸冤平反的。

我赶紧把襁褓包好,将安平从地上抱起来,刚要出声喊人来,忽而想起弹幕说的那些话。

安平是被惠妃亲手害死的,现如今惠妃最得圣宠,阖宫上下唯他马首是瞻,要是让人知道安平还活着,定然会报到惠妃那里。

如此一来,她保不齐还要再杀死安平一回,我依然出不了冷宫。

可不把安平交出去,她还那么小,我又身在冷宫,该拿什么养活她呢?

「咦,皇后把公主抱起来了,是不是说明公主没死?」

弹幕又飘了过来,我蓦地离开抬起头,望着那行字喊道:「你们是神仙吗?能听到我说话吗?公主没死,可我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养她,你们知道吗?你们谁会养孩子?」

「哈哈,我们才不是神仙,我们是花钱看漫画的观众。」

「天哪,她居然看得到我们说什么?」

「公主真的没死呀,太好了。」

「是不是被惠妃捂晕过去了?要不要给她人工呼吸啊?」

「我是宝妈,我会养孩子,这么大点的孩子,得弄点奶给她喝呀。你看都饿一天了,孩子都饿晕了。」

我从诸多弹幕中,拼凑了半天,才拼出了点有用信息。

原来我是一本漫画书中的炮灰女配,和安平一样,都是大女主惠妃上位为后的垫脚石。

安平刚生下来几天,不能吃别的,只能吃奶,冷宫里喝一碗粥都不容易,上哪里去给她找乳母喂奶呢?

5

「羊奶牛奶也可以,冷宫离御膳房不远,御膳房每天都会备羊奶、牛奶、酪浆,要是能和御膳房的人搭上关系就好了。」

弹幕上的观众给我出了主意。

御膳房人员众多,不算厨房里庖长、厨役,光是司膳太监就有百八十人。

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守在御膳房不走动,我趴在冷宫门缝里,瞅着机会逮住了一个要去抬水的太监,从燕居服绶带上拆下来一个玉坠珠递给他,哀求他给我送一盏牛乳来。

那抬水太监初来乍到,年纪尚小,还不懂得看人下菜碟,只瞅着那一个玉坠珠两眼发光,挣扎了半晌点点头道:「我可以给你偷一盏来,但你不能跟别人说,要不然我师父知道会打死我的。」

「我不说,这里就我一人,我谁也不说。」

小太监腿脚快,拿了我的玉坠珠,麻溜就跑到后厨给我偷了一壶牛乳送来,怀里还塞了个瓷碗瓷勺,都顺着窗户递给我。

我忙都接下来,趁他没走,又哄他两句:「我还有几颗值钱的珠子,往后你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我都给你好不好?」

小太监欣喜若狂,答应着跑走了。

之前我已经按照弹幕上说的人工呼吸的法子,让安平的呼吸平稳下来。

现在有了牛乳,我便把安平抱起来,用勺子一点一点撬开她的嘴巴,喂了进去。

「刚喝完奶,孩子不要忙着放下,抱起来拍拍嗝。」

「睡觉的时候,把孩子身体往一边侧躺,脑袋要稍稍垫高一点哦,防止呛奶。」

我看着弹幕手忙脚乱,再没想到养一个孩子这么费事,光喂奶不行,还得给她拍嗝。

弹幕上的宝妈很多,热情善良不说还严格,但凡看我手法哪里不对劲,就启动刷屏大军,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纠正我。

好不容易把奶嗝拍出来,安平喝足了奶,又有力气哭起来。

我抱着她到处走动晃悠,可她还是哭个不停,哭得我都想哭了。

弹幕也跟着我着急,一会儿让我做蹲起,一会儿又说我抱的姿势不对,终于有个宝妈提了别的建议。

「会不会是拉了尿了?皇后,你把公主的襁褓解开,摸摸看她衣服是不是尿湿了?」

我依言把安平放到窄小的床上,解开她的衣服摸了摸,果然湿了一片。

「那还得给她换尿不湿。」

「拜托,古代哪有尿不湿,换尿布吧。」

「皇后,还得多剪几块尿布,小孩子一天拉尿要好多遍呢,尿布少了不够用。」

尿布是什么东西?怎么剪啊?

我都忙昏了头,好不容易掀开衣服,从里衣上头撕了一块下来,给安平临时换了个尿布,又用外裳把她包裹起来。

五月的天气,还是有点冷,我攥着剩下的几个玉坠珠,再次找到了那个抬水的小太监。

「麻烦公公,再给我找个被褥来,还要几块棉布。」

小太监挠了挠头,不大好意思:「御膳房里只能偷点吃的东西出来,我不知道棉布在哪里,浣衣局里好像有棉布。」」

浣衣局就在掖庭宫里头,那是罪没入宫的女眷和犯事宫娥发配受罚浆洗衣物的地方。

闻言,我赶紧把孩子哄睡放下,抬头看了一眼弹幕。

弹幕上的宝妈们忙都示意我快去。

「孩子我们给你看着。」

「有坏人来,我们就告诉你。」

「我天啊,我是赶上什么隐藏剧情了?在冷宫云养娃吗,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既然有人帮我看着孩子,我放下心来,拿了一颗玉坠珠跑到浣衣局。

浣衣局的掌印太监是认识我的,看到我来,有一瞬间膝盖软了下,还想给我跪着请安,或许是想到了我如今的身份,他的脊背又直了起来,鼻孔朝天,斜睨着我道:「你不在冷宫里呆着,到这儿乱跑什么?」

我不敢同他说安平的存在,只求他能给我一点被褥和棉布。

我知道浣衣局每年浆洗坏了的衣裳多不胜数,还有宫人背地里偷拆了衣服的料子,拿到外面去卖,要一点被褥和棉布,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那掌印太监一听我说完,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竟连说没有,挥动着拂尘驱赶我走。

我扯过他的衣袖,把珠子强塞到他手里:「我虽被废,徐家却并未受到牵连,你帮我一回,他日我们徐家定有重谢!」

「徐家?」掌印太监阴恻恻笑了两声,掂着珠子道,「娘娘哎,不是小人看不起你,而是你们徐家早在御前表过忠心了,毒害皇女皆你一人所为,与徐家无关。若非惠妃娘娘作保,如今哪里还有徐家?徐家又怎会想起来搭救你?」

可我是冤枉的啊!

父亲母亲明知道我不可能做出毒害皇女之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就因为我现在对徐家无用?

「那咱家就不知道你们徐家是怎么想的了,或许是想保住一个是一个?谁不想长久荣华富贵呢?」

世家大族中为了利益,可抛弃之物那么多,其中不乏不成器的子孙。

哪怕我是徐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也不例外。

我失魂落魄地从浣衣局回来,头顶的字幕似箭雨一般,刷刷飞落。

我本已没什么心情去细看,忽而想到落在冷宫里的安平,一时顾不得伤春悲秋,忙就撒开腿往回跑。

弹幕上的字体也变得硕大起来。

「看得见吗,皇后娘娘?有人来抢公主了!」

「疯婆子在抢小公主,皇后娘娘快回来!」

疯婆子?

冷宫之中的女人,待得久了,哪个不疯?

可不论是谁,都不能抢走安平,她是我如今唯一的希望了,有了她,我才有离开冷宫的机会。

6

紧赶慢赶回到了我那个破落的住所,果不其然,一个披头散发、衣裳陈旧的女人,正抱着安平嘿嘿傻笑,还把手指伸到了她嘴里吮吸。

「快把孩子给我放下!」

我怒上心头,疾跑两步到她面前,伸手就要抢回孩子。

疯女人正抱着公主逗弄得开心,一见我上手来抢,忙不迭就把公主紧紧搂在了怀中,一脸戒备地瞪着我。

「这是我的孩子,我的!不要抢我的孩子,不要抢我的孩子!」

荒谬!安平是惠妃的孩子,怎么就成她的了?

「疯子!你快点把孩子给我,这样抱着再把孩子闷死了!」

「我孩子没有死,你看她还活着,我孩子没有死,不要抢我的孩子!」

疯女人一个劲儿地说着疯话,眼见她不松手,没法子,我也只好上手硬抢了。

谁知,我越抢,她抱得越紧。

我手伸进她怀中,只摸到湿漉漉的一团,一时恼火,不禁对着那疯女人斥责起来:「孩子都被你吓尿了,你还不快放手!放手啊,你想把她憋死吗?」

或许是听到了死字,疯女人有些害怕了,忙把安平往外抱着看了一眼,又摸了摸她身上的襁褓,倏尔一笑:「她没尿,你骗我,你想抢我的孩子,你骗我!」

没尿怎么湿湿的?

如今天光正好,屋子里也比方才亮堂了许多,我盯着疯女人的胸前看了一眼,正看见两团濡湿现在她身上。

我下意识闻了下手指,是香甜的奶味,不是尿骚味。

「你……你怎么会和乳母一样有奶水呢?」

不是说只有刚生过孩子的女人,才会产奶吗?

我愣愣看着疯女人,她抱着孩子,嘻嘻笑着,从散落的头发之间露出的眼眸晶莹湛亮。

竟是去年因得罪了惠妃而失宠的丽嫔。

刹那间,一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我抓住丽嫔,极力稳住她的身子:「丽嫔,你看着我,看着我!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徐兰漪啊,是皇后!去年你不是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是怀孕了对不对?」

丽嫔和惠妃是前后脚进宫的,进宫没多久,丽嫔就告了假,说是得了风疹,不宜见人。

我怜她刚得君王宠幸,就得了病,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哪知她这一病,就病了月余,再见丽嫔是在中秋宫宴上。

她去给皇上献酒,路过惠妃时,却不小心将酒盏摔在了惠妃身上。

那时惠妃已经怀了身孕,正是金贵无比的时候,皇帝大怒之下,就褫夺了丽嫔的封号,把她打入了冷宫。

犹记得我还给她求过情,无奈惠妃正得盛宠,龙种又是重中之重,到底没能留住她。

万没料到,她居然也怀孕了,那她为什么不说呢?

要是说出来,皇上看在子嗣的份上,定然会网开一面。

还有,她既是怀孕了,估算日子,孩子也该生下了,如今孩子又去哪了?

「原来这个疯女人是丽嫔,天哪,冷宫待一年,这么摧残人吗?那么漂亮的大美人儿,都变成大妈了。」

「她说有人抢她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惠妃抢了她的孩子吧?」

「不可能吧?惠妃大着肚子的样子,大家可是都见过的。丽嫔疯疯傻傻的,她说的话,你们也信?」

弹幕吵成了一片,我看看丽嫔的眉眼,又看了看安平的眉眼。

一个极为大胆的、不可思议的想法慢慢涌现上来。

7

惠妃当初是顶着皇后娘娘表妹的名头,进宫陪伴我的。

我那时是中宫之主,又颇多疼爱她,阖宫上下见她如见我一般。

她又是个善使小恩小惠的人,寻常宫娥太监犯了错,只要求到她面前,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

对于她这样的本事,我不仅佩服,还曾想着有她替我招揽人情,收服侍婢,也算是一件好事。

却没想到,既是惠妃求的情,那些宫娥太监心里惦念感激的自然也会是她。

她想要从丽嫔怀孕的事上动手脚,收买太医,瞒住丽嫔怀孕的消息,简直易如反掌。

至于她自己,不过是在肚子里多塞点东西遮掩罢了。

横竖她怀了皇家第一胎,为保子嗣,皇帝不会碰她。

兼之有丽嫔这个前车之鉴在,六宫妃嫔都不敢沾她分毫。

她究竟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谁都说不清楚。

如此想来,丽嫔从怀孕的那刻起,就落入了她的圈套里。

怪不得她要设计丽嫔失宠,怪不得她毫不手软就杀了安平来陷害我,怪不得丽嫔说有人抢了她的孩子。

原来,我们都是惠妃手中的棋子!

「丽嫔,你来坐下,我不抢你孩子,你抱着她坐在这里。」

我把丽嫔轻轻扶到床边坐下,用手指做梳子,替她梳笼好头发。

又打了点水来,撕了里衣上的一块布,给她擦洗干净手和脸。

安平许是闻到了丽嫔身上香甜的气息,原是睡不安稳的她,此刻正安静地窝在丽嫔怀里。

丽嫔嘴角含着笑,一声声唱着舒缓愉悦的歌谣。

安顿好了她,还有安平的尿布要解决。

我等着抬水太监小安子来,极力地劝说:「你机灵,嘴又甜,替我跑一趟浣衣局取几件旧衣服来,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颗玉坠珠。」

小安子摆着手说不敢:「叫师父知道我乱跑偷东西,肯定会打死我的。」

这怎么办?

我咬着唇,忽而看那弹幕滚动起来,有人给我出了主意。

「我看超前点播了,惠妃斗倒了皇后,又准备去斗贤贵妃了,皇后娘娘快和贵妃联手啊!有了贵妃,何愁弄不到尿布?」

对,惠妃之上还有贵妃。

如今她二人皆无子,即便皇帝因公主之死对惠妃有些愧疚,可贵妃毕竟没有错处,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我为何不同贵妃联手?

弹幕说惠妃要对贵妃下手,陷害贵妃在宫中施行巫蛊之术。

我想了想,招手唤过小太监:「小安子,你想不想像你师父那样,做个总管太监?」

8

要不说小安子就是聪明机警呢。

听了我的话,果真趁着去贵妃宫中送膳的机会,把有人要陷害她的事偷偷说了。

贤贵妃虽说平日里以贤出名,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闻言当机立断就锁好了甘露殿的大门,除了自己的贴身侍女,一个宫婢太监都不许进来,从寝殿一点点搜,直搜到床底下带着八字扎满了银针的布偶小人才罢休。

小安子凭此,一跃成为了甘露殿的总管太监。

他欢天喜地来给我送了些被褥、布匹和乳酪,磕头谢我的大恩:「若非娘娘提点,奴才还不知要在御膳房苦熬多少年。」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他于我落难时伸出援助之手,我帮他也等于是帮自己。

弹幕也在撒花庆贺。

「恭喜皇后和贵妃联盟成功!」

「天哪,这下惠妃要一打二了,刺激,刺激!」

「超前点播也太厉害了,我也要点,皇后娘娘,等着我来给你当军师。」

「太好了,小公主有衣服穿,有尿布换,还有丽嫔当奶娘,再不怕冻怕饿了。」

我无声失笑,自己心里也高兴万分。

只是惠妃心狠手辣,这次谋害不成贵妃,必还有下一次。

我提醒小安子要多加注意,小安子笑了笑:「娘娘说的,奴才都记着呢。贵妃娘娘也甚是聪慧,当即就把布偶烧了。惠妃头痛难眠,陛下使人搜宫的时候,什么都没搜到,只搜到了昔年写给贵妃娘娘的情诗,闹了个好大没脸。」

噗嗤。

我和丽嫔都笑起来,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最是痴情,但他的痴情同别人不一般。

别人是只痴情一个,他则是见一个痴情一个,好的时候什么情话都说,什么情诗都写。

不好的时候,翻脸就把人打进了冷宫里。

我和丽嫔,当初哪个不曾被他宠到天上去?如今哪个不落在尘埃里?

也是贵妃有胆识,敢把那情诗塞在里头,亲自打皇帝的脸。

让皇帝从惠妃的迷惑中清醒了几分,连着数日没再去惠妃的飞鸾宫,也没有提立惠妃为后的事。

我松了口气。

有了小安子的帮助,我在住所里给丽嫔也铺了一床被褥,和安平一起,娘仨儿住在了一块。

她每天要给安平哺乳喂养,缺不了吃喝。

幸好小安子出息了,在御膳房能说上几句话,便有两个小太监每日过来给我们送些汤饭。

丽嫔有了孩子,精神好了许多,不犯病的时候,就像个正常人一样。

会和我说说话,一起给安平撕尿布、洗澡、换衣裳。

她说得最多的,就是为我打抱不平。

「皇后娘娘,您这么好,不该到这里来的。」

我笑了,冷宫里的妃嫔,哪个不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哪个不曾在云英未嫁的时候,期盼得一良人,生一二儿女,尽享天伦,白头到老呢?

不说别的,就是丽嫔自己,当年以美艳光动京城的时候,多么恣意快活。

她难道就不好吗?

「说实在的,若有来生,就是死,我也不会再进宫来了,自己受苦不说,还累得她也跟着我受苦。」

丽嫔长叹口气,摸着安平的小脸,有些宽慰又有些难过。

她当时怀安平的时候,一个多月没来月事,脸上还突兀长了痘子,人也困倦疲乏。

小姑娘家没有经验,深以为自己得了恶疾,想要找个太医偷偷给瞧瞧。

不知怎的,就被惠妃发现了行迹,还买通太医,胡诌她是染了风寒,还得了风疹,不宜见人。

直等到打入冷宫,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时候,她才恍悟,自己是怀孕了。

起初,她也想找人去给陛下送个口信儿,让陛下把她从冷宫放出来。

可是遍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送口信的人,一日三餐都是从天窗里吊过来的。

就这么着熬到了生产的时候,她模糊记得自己痛晕过去之前,分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可是醒来的时候,身边除了一滩血,什么都没有。

从那以后,她就疯魔了,日日在冷宫里哭着找孩子。

「那天臣妾路过这里,听到孩子的哭声,还以为又和从前一样幻听了,哪知一进门就看到孩子睡在床上。娘娘,您不知道,臣妾那个时候简直都要激动得昏死过去了。」

「谁不是呢?」

我握着丽嫔的手,微微地笑:「我也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她还活着。」

安平活着,日子就有了盼头。

9

在冷宫里养活一个孩子不容易。

好在有弹幕从旁指点着我和丽嫔,又有浣衣局几个罪没入宫的官眷之女,从前蒙受过我赏赐,这回见我落难,也帮着我打了不少掩护。

安平一天天长大,满百天的时候,我和丽嫔偷偷地给她庆祝了一番,还让小安子替我们弄了香油烛火,对天供奉祷告,祈求她健康平安。

小安子成了我和丽嫔的对外联络人,宫里有什么大小事,他有机会都会来告诉我们。

相应的,我也会将弹幕上看到的消息,委婉地告诉他。

譬如,惠妃有心要和贵妃争夺执掌六宫之权。

又譬如,秋狩围猎,有马惊于猎场,冲撞陛下,惠妃会以身挡马,执剑杀之。

诸如此类。

小安子聪慧,从来不问我为何会未卜先知,只管在关键时候提点贵妃一二。

贵妃几次拆穿了惠妃的诡计,越发得陛下爱重,便也越发看重小安子了。

这日,连绵下了多日大雪的天气,忽而转晴。

我和丽嫔正窝居在冷宫里,围着一个小火炉烤火,给安平做新冬夹棉的衣服和袜子。

外面明火执仗要包围冷宫的时候,我刚刚缝完衣服的下摆。

小安子就带着一身伤急匆匆跑过来:「糟了,外面传言说娘娘与人有染,私自在冷宫生了孩子,惠妃遣人来搜宫了。」

惠妃?

执掌六宫的不是贵妃吗,为何会是惠妃遣人搜宫?

「听闻陛下吃了贵妃娘娘送的羹汤之后,便吐血不止。眼下贵妃被禁足,阖宫上下都等着发落,现如今掌管六宫的是惠妃娘娘。」

这该死的吴英若,真是大胆!

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能防住她在陛下的饮食上动了手脚。

只是这样大的事,弹幕怎么没告诉我?

「是不是你们故意瞒着我?」我指着弹幕,分外气愤。

弹幕齐刷刷滚动着喊冤。

「冤枉啊,超前点播也没看见惠妃毒害皇帝啊。」

「那会不会是更超前的剧情?」

「惠妃不是还没有生皇子吗?干嘛这么早谋害皇帝,没了皇帝,她上哪里找靠山去?」

也有不好意思的。

「对不起啊,皇后娘娘,我只顾着云养小公主了,这两天惠妃情节都是快进的,没有细看。」

这么重要的戏份,居然不细看?

我憋着口气,指着弹幕吩咐:「你,回去细看。」

「你,去超前再探再报。」

「嗻,小的遵命!」

我不知那些弹幕后的观众都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那些自称宝妈的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我只知道她们严苛起来,丝毫不顾及我曾贵为皇后的身份和地位。

一个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学多识得如同天外来客。

淘气起来的时候,却又气得人跳脚。

但认真起来也是真的认真,过不多时,弹幕就传回了消息。

「惠妃有意劝说皇帝过继永王之子到她膝下,说是民间有传闻,收养一个儿子,就能生下亲儿子。可如果永王之子过继到惠妃膝下,便也成了皇ťű̂⁰子,惠妃便算是和永王结了盟,陛下就是死了也无所谓。」

永王之子如今才刚满五岁,倘若陛下真的死了,永王之子登基,子弱母强,惠妃完全可以凭此垂帘听政。

她还未掌权的时候,就容不下六宫妃嫔和皇嗣。

到她掌权的那日,我和贵妃、丽嫔、安平焉能有活路?

「皇后娘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丽嫔惊慌失措,我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安平,匆忙带她出了门:「你带着孩子快走,这里我来应付。」

「走?整个掖庭就这么大,能走去哪儿?」

「走出宫去,出宫找一条活路。」

我带着丽嫔,急急推开掖庭宫掌印太监休憩之所的大门:「高公公,求你再救这孩子一次。」

「你……你胡说些什么,救什么孩子?冷宫里哪来的孩子?」

高云海抵死不认。

我来不及同他多说,只道:「若不是公公把孩子放我那里,这些时日如何会对孩子的哭声睁只眼闭只眼,丝毫不闻不问?如今惠妃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还活着,派人搜宫来了,若是找到了必然不会放过她,求公公再救救她吧。」

高云海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半晌从椅子上起身,一拂衣袖:「把孩子给我!」

我欣喜得忙推了丽嫔一把:「快把孩子给他,你跟着他走,走得越远越好,千万别让惠妃的人发现了。」

「那娘娘你呢,你不走吗?」

「我不走。」

惠妃只是要找孩子,她大权尚未攥稳,暂时还不会对我如何。

况且,我留下来,多少也能拖延点时间。

「快走!」

我冲丽嫔摆摆手,耳听已经有脚步声过来了,慌忙往我所在的冷宫跑去。

10

带头搜宫的是御林军统领韩风,他与我虽无甚交情,却也在宫廷来往间有过数面之缘,算是个熟人。

我收拾妥了屋子里的东西,稳当当坐在冷宫中央,看着他佩剑而入,领着一群御林军浩浩荡荡在屋子里搜寻了几圈,忽而嗤笑了一声:「韩统领,惠妃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动用如此大的阵仗?」

韩风让我说得脸色一僵,片刻才拱手抱拳:「臣受命于陛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非惠妃娘娘可指使。」

「那么,是陛下亲口对你说,让你来我这里搜宫的吗?我入冷宫不过六个多月,都说十月怀胎方能生子,六个多月生下来的孩子,韩统领你说,他会是谁的?」

韩统领愕然愣在当场。

照我说的推算,孩子只可能是我为皇后时怀上的,是陛下的孩子。

「陛下如今日夜忧心的无非是膝下无子,江山社稷后继无人。听闻陛下病重,惠妃要抱养永王之子为己子,他日陛下驾崩,永王之子登基为帝,惠妃垂帘听政,韩统领以为那时你还会同如今这般风光吗?」

惠妃得位不正,为控制皇权,上位之后必会大肆清洗先皇旧人,首当其冲就是御林军统领。

韩风闻言,默然片刻,才挥手屏退了御林军,单膝跪下拜道:「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在何处?臣等誓死护卫太子殿下,护卫皇后娘娘!」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我含笑看着面前的弹幕,她们说得对,凭什么要让永王之子登基为帝,凭什么公主不能登基?

公主是陛下嫡亲的血脉,她是皇朝正统所在。

与其让惠妃当上太后垂帘听政,不如让安平立为太子,登基为帝。

「人人都说本宫与人有私,在冷宫生了孩子,却不知本宫为惠妃所陷害,累及皇儿都不敢现于人前。韩统领,你们韩家世代忠君,本宫和皇儿身家性命皆系于你一身,万盼你救本宫与皇儿于水火,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11

永王乃先帝第三子,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

他自己当不成皇帝,瞅准了当今陛下无子,便想要自己的儿子当皇帝。

我不知惠妃是如何同永王勾搭到一起的,我只知道有韩统领在,我和安平便有了一线生机。

果不其然,韩统领回去之后,便从城外找了死胎,对惠妃交了差。

没说是我的孩子,只说是我疯魔后不知从哪里抱来的。

惠妃似信非信,但她着手于永王之子入宫和陛下病重之事,无暇顾及我,倒让韩统领有了可乘之机。

当夜便在值守时,通过陛下跟前的御前总管太监,告诉了陛下,我在冷宫诞下了皇子一事。

陛下被毒药所伤,多日缠绵病榻,所虑之事,不过是后继无人。

闻听我在冷宫产子,且惊且喜,慌忙就要人去把皇子带来。

却被韩统领劝住了。

宫中已被惠妃和永王的人监管,若要皇子平安继位,必得从长计议。

口信传回冷宫时,我已在殿中枯坐了两日。

不成功便成仁,我自为皇后以来,恪敬恭俭,贤惠敦良。

一举一动,莫不为皇上考虑,为țůₕ徐家考虑,为这六宫妃嫔考虑,却几乎从未给自己考虑。

我以为,这便是母仪天下,这便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品德。

然而,弹幕却告诉我,不是的,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品德,并非成就他人委屈自己。

而是自尊自爱,独立自主,温柔慈悲又有力量,有开疆拓土的胆识,也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惠妃和永王步步紧逼,安平皇太子的身份亟待落实。

「小安子,我这里还有三颗玉坠珠。一颗,你拿给我父亲,告诉他我已在冷宫诞下皇子之事,让他助我一臂之力。一颗,你拿给御前总管太监,让他在陛下那边盯紧了。还有一颗,拿去给安王。」

安王一样是先帝之子,只是相较于陛下和永王,他生母出身低微,连带着他自己也不受先帝待见,唯在陛下登基之后,困于朝中无人可信,才对这个弟弟重用起来。

陛下若宾天,永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头一个对付的便是他。

从龙之功,还是灭门之祸,相信以安王之聪慧,定能做出选择。

景隆六年三月,彗星守房,天下有丧,戴麻锵锵,天子亡。

惠妃和永王一唱一和,要立过继来的永王之子为太子,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永王的人马重重叠叠围住了前朝后宫,大有谁不答应就血溅当场的架势。

我在冷宫之中穿戴好了大袖翟衣、凤冠霞帔,跟随着韩统领出了掖庭。

「安王殿下已经带兵守在了宫门外,御林军也已做好了准备。朝堂上徐丞相也已联合了百官,陛下秘旨就放在大殿的横梁上,只待娘娘和太子现身,便即刻宣旨。」

大殿之上,惠妃亦是穿戴一新,早早摆足了皇太后的架势。

她似乎才和Ṭù₄百官争辩过一番,面色阴沉,很是不悦。

「陛下无子,过继永王之子到本宫膝下,一笔一划皆有史官记载,陛下驾崩,便该本宫的孩儿登基为帝,尔等百般不愿,难道是想造反吗?」

我笑了起来:「一个过继来的孩子,难道比得过陛下亲生的孩子吗?」

惠妃愕然回头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你一个废后,为陛下殉葬尚且来不及,是谁把你放进来的?」

我招招手,韩统领一个起跳,攀住柱子,跃上了横梁,拿下那道秘旨,掷在御前总管怀中。

「陛下有旨,先皇后徐氏遭人陷害,无辜受过,乃顾皇储,仍因子贵,复为皇后。皇储承乾,实允众望,可以泽天作贰,可以守器承祧,继位为帝,永固百世,以贞万国。钦此!」

御前总管太监一旨宣罢,惠妃和永王刹那都变了脸。

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登基为帝,便可垂帘听政,便可摄政为王。

这让他们如何甘心?

永王口口声声圣旨有假,可百官都看着呢,圣旨上清清楚楚盖着玉玺红章。

就连诏书,都是陛下亲自执笔拟的。

「这不可能!你那个孩子分明已经死了!本宫亲眼所见!」

惠妃尖叫着要撕了圣旨,喝令永王的人马将我拿下。

御林军冲了进来,护卫在我左右。

我在刀枪剑戟之中,看着惠妃那张惊惶到扭曲的面庞,一时心下叹息:「谋害皇嗣,亦是重罪!好在韩统领忠心耿耿,没有遵循你矫诏而来的旨意,替大齐和陛下保住了太子。惠妃,你私通永王,妄图以小宗逐大宗,祸乱朝纲,罪不容诛!」

「来人!」

我冷冷地喝令一声,安王那边的人马也已闯进宫来,霎时就把永王的人马缴械在地,将永王和惠妃看押起来。

惠妃犹在挣扎,大声叫嚷着她才是天命之女,是王朝所向,是这个世界的执掌者,是漫画中的大女主。

我笑而不语。

她还不知道,因为弹幕后的观众疯狂请命,刷遍漫画编剧和画手的各个评论区,现如今漫画的大女主已经不是她了。

编剧早已改写了她的篇章,她如今不过是坏事做尽、功亏一篑的失败者。

就如同弹幕所说,真正的大女主,可以手染鲜血,但却不能滥杀无辜。

一个对襁褓中婴儿都没有慈爱之心的人,掌权之后,又怎会博爱天下人?

安平在丽嫔的怀抱里登基当了皇帝。

而我与丽嫔,因对安平有生养之恩,被立为东西两宫太后。

贵妃孟氏则因在冷宫伸出援手,而晋为皇贵太妃。

小安子成了御前总管太监的接班人。

安平年幼,两宫太后并行,垂帘听政。

丽嫔胆怯,不敢坐在哪帘后凤椅上,只说:「若非皇后娘娘救了安平,焉能有我娘俩今日风光?臣妾怎敢与娘娘平起平坐?又何德何能,敢指点江山呢?」

我拉着她的手,稳坐高台。

「怕什么,你我二人既然能合力让安平当了皇帝,自然也能辅佐她成明君!这个位置,唯有我们两个能坐得!」

指点江山虽有难度,可我还有弹幕在,还有数万军师!

她们教给我的那些知识,有很多都是当朝大儒名臣都不知道的。

依靠这些军师, 何愁我大齐江山没有未来?

番外

我和丽嫔顺利养大了安平,她也不负众望,越来越有明君之相。

丽嫔便开始担心起皇嗣。

安平现在还是以皇子之身登基为帝, 朝堂上文武百官在她年满十五的时候, 就不断地上折子请求册立皇后,广选六宫。

丽嫔愁白了头,安平却老神在在, 自觉是个女儿身, 想要孩子, 找个人生一个就是了。

她还在纸上勾画了几个人选, 有少年将军、世家公子、权臣之后。

丽嫔瞠目结舌:「你选这么多, 到底是选夫呢, 还是巩固皇权?」

「有什么区别吗?」

年少的帝王直身而立, 笑看着我和她母亲:「听闻各朝各代的皇帝, 皆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朕如今不过选取寥寥数人而已。何况,朕也没说要把他们全部纳进宫里来, 朕只要一个继承人,至于是谁的孩子, 就让他们猜去吧。」

「这岂不是要暴露你的女儿身?」

按照我的想法, 如今朝堂上下刚刚安稳, 实在不宜再生波澜。

安平失笑问我:「敢问母后, 朕可曾弑君?」

「不曾。」皇帝是被惠妃毒死的。

「朕可曾谋杀手足?」

「不曾。」先皇宾天的时候,除了安平,再没有别的孩子。

「那朕登基亲政这几年来, 可曾愧对天下百姓?」

「更不曾。」

她受我和丽嫔教导, 又有名师大儒进学讲经, 亲政这几年, 她继续推进减免赋税、救济鳏寡孤独、施行惠民政策、大力支持贫民读书求学、鼓励百姓强身健体, 整肃军纪,抵抗外敌入侵。

深得民心, 百官爱戴, 她这个皇帝, 当得比她的父皇都好。

「如此说来,朕之错,不过是错在女儿身?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何男儿能当皇帝, 女儿就不能?朕,不会把难题留给后来人!朕不仅要让男子臣服,还要设立女学, 广选女官,让女子一样可以入仕为官,一样可以登基为帝。朕要在位时, 就告祭四海山川, 朕是天选女皇!」

天选?

我看了一眼弹幕,忽然明白过来,安平为何总是抬头看天了。

弹幕大军还是刷到了她面前, 那些曾助我觉醒、长出血肉的力量,而今又注到了她的身上。

我信,她是天选的女皇!

是会一统天下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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