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高中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与我解除婚约。

未婚夫高中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与我解除婚约。



「我同你并无感情,不过是看你孤身一人可怜,你母亲又有恩于我,才勉强同你缔结婚约。



如今我遇上心爱之人,不愿辜负她一番情意,你我婚约只好作罢。



这一百两银子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往后,你切莫纠缠。」



我麻溜地收下银子:「好咧,尊重,祝福,锁死。」



1



李循生得一副好容貌,殿上问答时被皇上钦点为探花郎。



公主亦相中了他,私下赠送锦囊香帕。



他这才迫不及待回来同我退亲。



许是我过分麻溜,他一时有些怔然,好一会儿才迟疑着,不知是不忍还是不舍道 :「你若是不愿,我也可以……养你在外头。」



「不不不,」我依旧麻溜地拒绝,「李公子说笑了,你我并无感情。」



李循尴尬,脸色微红。



笑话,看上他的是公主,我是多不怕死,敢和公主抢男人?



我娘早和我讲过《陈世美》、《聊斋画皮》、《墨雨云间》这些故事,男人变心就变心,咱要识时务,别不识趣,也别意难平,保命要紧。



我只是小县城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我拿什么和探花郎,和公主斗?



负我就负我,别弄死我就行。



我娘葬在花果山。



其实就是一座小土丘,原来没名字,后来我娘给起了一个奇怪的名字:花果山。



但这山没花也没果。



我把和李循的婚约在她坟前烧了,又给她倒了一杯酒,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我还是有些难过的。



李循说和我并无感情。



他或许忘了,我们也曾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憧憬过白头偕老。



那年杏花微雨,我十八岁生辰,他亲手雕了一枚白玉簪子插在我鬓间,红着脸说,等他高中他就回来娶我。



可是现在,他说我们并无感情。



他只是可怜我。



2



我娘是青竹县唯一的女大夫,医术算不上高超,但在青竹县也算头一份,又因为女子身份,时常被官吏、富户请去后宅看诊。



我既是我娘的女儿,也是我娘的徒弟,三岁起就被她抱在怀里认草药,七岁就扮作小药童随她出入各家。



认识李循的时候我还不满十二岁,他娘得了风寒,被主母丢在外头漏风的破屋里自生自灭。快死的时候,他跪在我家门口,求我娘去救他娘一命。



他娘是青竹县县令的小妾,他是县令唯一的儿子。县令夫人努力了十多年没能生出儿子,不得已将他记到名下,他娘就成了碍眼的存在。



我娘救活了他娘,又替她租了一间小屋——我娘对这世间的女子总是格外心软。



李循每日下学都会来偷偷瞧他娘一眼,怕被主母知晓,不敢说话,只远远地瞧着。



母子两人经常隔空对视,默默垂泪。



我看不过去,主动去做他们的传声筒。



那时候的李循才十四岁,已经成长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加上出身,是青竹县很多姑娘的梦中情人。我与他说话,互赠礼物,并不突兀。



每次他给他娘带东西,都会在里面夹点给我的小玩意,有时候是一串糖葫芦、一包点心,有时候是一个泥娃娃、一盒胭脂,也有我最讨厌的字帖。



他娘记着我和我娘的情,也会给我们母女做点针线活,袜子啊手帕啊香囊什么的。



我娘不会这些,也不拘着我学,我试过给李循绣香囊,绣到一半决定改成帕子,帕子绣到一半,我觉得还是纯色的简约大方。



李循收到帕子的时候震惊了许久。



李循十六岁的时候考中了秀才第一名,县令高兴极了,在衙门外大摆流水席,与民同乐。



但也就在那一天,李循的娘死了,一根白绫挂在房梁上,把自己吊死了。



县令夫人来找过她。



我娘说:「无非是告诉她李循大好前途,有她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亲娘会被人瞧不起之类。」



她叹息摇头,郑重告诫我:「平安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自轻自贱,放弃自己的生命。任何人,哪怕是用娘来威胁你,你都不能自寻短见。」



我在府衙门外见到李循,他低眉顺眼站在县令身旁,和他一起给百姓敬酒。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上挂着面具般僵硬的笑,眼角通红,眼神悲恸。



他喝了很多酒,晚上我在她娘的住所见到他,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仿佛一个一吹就破的泡泡。



他说:「我已经很听话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娘?」



3



我娘的死看起来是个意外。



那时候我和李循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我娘经常打趣我们,说我们早恋。



县令夫人来提亲的时候,我娘考虑了两天才答应,但她有个条件,必须等我年满十八岁才能完婚。



县令夫人答应了。她不见得多喜欢我,只是恰好我得了李循的喜欢,出身又不好,娘家无权无势,既好拿捏,又无法给李循提供助力,是她完美的儿媳人选。



这本是一件喜事,但两天后,我娘进山采药,被山里的疯狗咬了一口。虽然用了药,但她还是低烧不退,恐水怕风。



我娘知道好不了了,一有清醒的时候就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叮嘱。



「你很有天赋,如今也算是个小大夫,马上就能超过娘了。嫁给李循后,医术也不可荒废,这世道女子艰难,你有一技之长也算是立身之本。



李循虽然现在喜欢你,但将来不一定,这个世界的男人,心和身是分开的,他可以既爱你又和别人睡……如果将来这样的事发生,不要和他吵,情爱虚妄,要么及时收心,以后就当打一份工,要么就同他和离……



性教育娘早就跟你科普过了,其实十八岁成婚还是有点早……但是没办法……生孩子可以再晚一点,别听他们的……



嫁了人以后也别全指望李循,要给自己留后路,钱财比男人可靠多了。



还有你一定要记住,任何东西都没有你的生命重要,包括所谓的贞洁。」



最后,她摸着我的脸,流着泪说:「我的平安啊,你才十五岁,娘走了你要怎么办啊?娘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我把眼泪擦干,冲她露出笑,我说:「娘,你放心走吧,我已经长大了,我懂医术,我会赚钱,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李循跪在我娘床前,发誓一定会好好待我。



我娘终于阖上双眼,我隐忍多日,发疯般边哭边吼:「我娘一辈子行善积德,治病救人,为什么偏偏是她?那山中素来安稳,人人去得,何时多了一条疯狗,为什么偏偏就咬了我娘?」



我恨:「老天不公,老天瞎眼!」



李循死死抱住我:「平安,平安!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一定会高中,一定会当大官,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后来,李循亲自带着衙役上山捕杀疯狗,搜捕了整整四天天,都没有发现疯狗的踪迹。



我不甘心,偷偷溜上山,在我娘被疯狗袭击的地方,在满地的碎石里,我发现了藏在石堆里的一块狗牌,银制的,沾着我娘的血。一面刻着我不认识的纹路,一面刻着一个「章」字。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那个我不认识的纹路,是京城皇后母家,承恩公府章家的族徽。



这件事我谁也没说。



我默默等待着,等着李循高中,带我去京城。



后来,李循中了举人,进京参加会试。



他离开的前两天是我十八岁的生辰,他把亲手雕好的白玉簪子插在我鬓间,红着脸说:「等我高中我就回来娶你,你等我。」



再后来,他高中探花,回来同我退亲。



4



没关系,我会找到另外的法子进京。



不知道是我娘在天上保佑我,还是我本就有些运道在身上,还没等我想出法子,我那失踪多年的亲爹就找上门来了。



亲爹叫许建章,大有来头。



是我朝大名鼎鼎的镇国大将军,对外能驱除蛮夷,对内能镇压叛乱,多年来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胜仗,上至三岁小儿,下至八十老妪,没有不知道他名号的。



据他说,他和我娘两情相悦,私定终身。



但我娘身份低微,和他门不当户不对,他家里不同意我娘做正妻,我娘又不愿做妾,所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开了他,他那时并不知道我娘已经怀了我,多番寻找之下没能找到我娘就放弃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未曾娶妻,在我心底你娘才是我的妻子。」许爹饱经风沙磨砺,但依旧能看出英俊轮廓的脸上,露出伤感、怀念的神色。



我动容,为一个女人终生不娶,真可谓有情有义。



我带他去花果山祭拜我娘。



他给我娘上了一炷香,摩挲着墓碑上的字,嘴唇颤抖。看得出很想流两行热泪,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挤了几次都没能挤出来。



我随他入京,入住镇国大将军府。



镇国大将军府是当今圣上赐给许将军的府邸,宽广雄伟,足足占了半条街。



另半条街是公主府,住着当今皇上和皇后的嫡长女——德宁公主,不知道是不是看上李循的那位。



我到将军府那天,将军府的管家在大门口放了两挂鞭炮,霹雳吧啦响了半天,完事后,一群下人呼啦啦涌出来跪在我面前,高呼:「恭迎大小姐回府!」



我:「……」



莫名觉得羞耻是怎么回事?



进府之后又有两位美艳妇人迎上来,许爹介绍,年长那位是阮姨娘,年轻一点的是绿姨娘。



我一下就笑了。



原来一直未曾娶妻,只是未曾娶「妻」,妾是一个没少。



5



镇国大将军找到女儿的事,没几天就传得到处都是。



将军府的邻居,那位德宁公主立刻就遣人来邀我过府一叙。



许爹道:「你别怕,德宁公主人很好,她就是无聊找你说说话,没什么事。你同她交好,对你在京城的名声也有好处。」又提醒一句,「公主守寡多年,对驸马情深意重,这里面别说错了话。」



我不怕,相反,我还有点激动。



德宁公主是皇后亲女,也就是说,承恩公府是她的外家。



公主比我想象中年轻,二十四五岁,脸若银盘,五官明艳大气。懒洋洋卧在贵妃榻上,赤足,气质介于妇人和女孩之间,大气雍容又娇俏灵动。



她果真是闲得无聊找我聊天来打发时间,问了我娘和许将军的事,又问了我在青竹县的生活。



我说:「我娘是被疯狗咬死的,我到现在都怕狗,一见狗就慌神,殿下不养狗吧?」



公主说:「我也不喜欢狗,不过我有一位表兄很喜欢狗,养了三条大黑猎犬,我每回见了他都要绕道走,母后倒是挺喜欢,还给那三条狗赐了名字。」



这个话题没持续多久,得知我懂Ťű̂⁹医术,公主雪白的脚往前一伸,道:「你替我瞧瞧,我这脚伤了一个月了,太医院的那帮废物什么药都使了,总不见好,害得我都没心情出门。」



我一看,那伤在大脚指头上,头顶那块破了皮,不大,也没出血,也没伤疤,就是一层一层像竹笋那样,厚厚的白色死皮,当中露出一小块红红的嫩肉。



公主说:「也不知道是怎么伤的,不疼不痒,就是瞧着恶心,像是有什么怪病似的。」



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要来了公主的起居注和太医院的医案细细翻看。公主见我挺认真的样子,也不敢打扰了,拿了一本书在旁边看。



小半个时辰后,我有了结论。



「殿下,您脚伤迟迟未愈乃是气虚导致……」



话没说完,有小宫娥轻手轻脚进来禀报:「殿下,李大人求见。」



公主点点头,示意将人领进来。



我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顿了顿。



公主看向我,和气地说:「无碍,你继续。」



「殿下脚伤迟迟未愈乃是气虚所致,体质出了问题,所以身体无法自愈伤口。太医们开的大多是活血化腐毒的药,但殿下并未出血,不必用此类药物。只需让人去药铺买点补中益气丸,吃上一个月,伤口就能好了……」



李循自进来便垂首立在公主下首,除了刚进门时脸色变了一下,一直都是低眉顺眼、恭顺万分的摸样,瞧不出半点异常。



这会儿却忍不住开口训斥:「胡闹,殿下明明是脚伤,你却开补气的药,小小年纪医术不精,竟敢行骗到公主府!」



我低头冷笑,呵,好大一顶帽子,他难道不知,这样空口白牙污蔑我,若公主当真,我会是什么下场吗?







他当然知道。



所以他才如此迫不及待。



我抬眼同他对视,他眉眼依旧,眸光却冰冷、陌生,和我退婚那一日浅藏的不忍和不舍也消失殆尽。



6



公主看他一眼,蹙眉:「谁教你这样跟贵客说话的?道歉!」



不怒自威,尽显皇家威仪。



李循露出错愕的神情,好一会儿才弯下腰,冲我鞠躬道歉。



我心安理得地受了他的大礼,大人有大量地摆摆手:「不碍事。」



他又重新站好,面色恢复如常,藏在袖子下的手却紧紧捏成了拳。



公主忽然想起什么,看看我又看看李循:「说起来李大人也是青竹县的,和平安是老乡,你们……认识吗?」



李循脸色一白,下意识抬头看我。



我笑得温婉:「自然是认识的……」



李循又一次打断我:「认识是认识,但不熟。平安姑娘的娘亲是青竹县有名的大夫,一心想要平安姑娘继承衣钵,奈何平安姑娘年纪小贪玩,只将她娘的本领学了个皮毛……



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得知殿下脚上有伤,竟巴巴从青竹县赶到了京城……



殿下金尊玉贵,还是小心为妙。」



公主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李循,直看得他脸色变了又变,才说:「李大人似乎,对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很有意见?」



李循脸色大变,霍然抬头,震惊又茫然地看向我。



「原来你不知道她是镇国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啊。」公主颇有些可惜地说。



7



公主差人去买了补中益气丸,她是死马当活马医 ,总归补中益气丸吃着也没什么不好。



她留了我和李循用午膳——当然,身份不同,位置不同。



我是贵客,和公主共坐一桌。



李循算是公主的……心上人?下属?准驸马?



反正现阶段他是没资格和公主一同用膳的,只能站着伺候公主,给公主布菜。



大约是经常做,动作利落、娴熟,公主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公主想吃什么菜。只是面无表情,眼神躲闪,像被人羞辱了一样。



公主放下筷子,叹口气:「李循,你知道的,本宫不喜欢强迫人,你要是不愿意,本宫大可以换一个人。」



李循立刻跪下请罪,公主也没心情吃饭了,让我一个人吃着,吃好了她让人送我回去。



恭送公主离开后,我又吃了好一会儿。



公主府的厨师是御厨的标准,吃食比大将军府讲究得不是一点两点,我每样尝几口,吃得心满意足。



期间李循一直跪着,脊背挺直,脖颈高昂,像一只高傲得被折断翅膀的天鹅。



用完膳,经过李循身边,我脚步微停,轻声道:「心爱之人?一番情意?呵!」



说完,我没看李循的脸色,扬长而去。



我还是有很多疑惑的。



许爹说公主对死去的驸马一往情深,既然如此,又怎会看上李循?且她对李循的态度,也称不上多喜欢。



「李探花啊,」许爹不以为意,「他和先驸马有些相似,公主拿他当替身而已……说起来公主和先驸马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只是可惜先驸马身体不好……」



当替身没什么不好,替身当得好也是能转正的。



想当年,我娘给我讲的追妻火葬场的故事里,哪个替身最后不是成为了霸道王爷的真爱?



许爹又感慨了一遍公主对先驸马的情深似海,联想到自己,又把自己也夸了一遍。



我:「……」



8



不用一个月,十天左右德宁公主的脚伤就有了好转,虽还没彻底痊愈,但这是迟早的事。



她差人送来了谢礼。



一匣子鸽子蛋大小的南珠和两本世面上买不到的医书。



我很欣喜,公主是用了心的。



更妙的是,公主差的这个人是李循。



比起上次在公主府,李循的话少了很多,除了传达公主的谢意,半句废话没有。脊背依旧挺直,目光却故意回避我,脸色算不上好,甚至有些憔悴。



他本是清冷雅正少年,如今金榜题名得公主青睐,却显出阴郁颓败。



离开走至影壁处,他忽然回头看我,隔着大半个院落,依稀能见眼底细碎浮光。



我知道他后悔了。



9



皇上是在半个月后召我面圣的。



彼时德宁公主的脚伤已经彻底痊愈,她报复性四处赴宴,把我吹得天花乱坠。



作为镇国大将军的女儿,我本已万众瞩目,加上德宁公主,越发惹人注目。



但除了德宁公主,无人敢给我下请帖。



因为我爹是镇国大将军,手握我朝大半兵权。



历来狡兔死,走狗烹,帝王多疑又无情,虽然表面上他和许爹还是哥俩好,但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对于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他又有什么打算?



众人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不敢轻举妄动。



我进宫那日,许爹比我还激动。



衣裳、首饰是一早准备好的,梳了京城里流行的飞天髻,抹脂涂粉后,和那些世家贵女也没什么差别了。



许爹大力拍我的肩膀,酝酿半天,只说:「别怕,就当皇上是寻常长辈,问什么答什么。」ŧṻ₄



他心态真好。



皇上在皇后的长春宫见我,引路的是皇后身边的得力景嬷嬷,从内宫门一路疾行,专挑没有遮挡的宫道。六月日头正盛,我紧跟景嬷嬷步伐,发髻也散了,妆也花了,哼哧哼哧轻喘气,形象全无。



快到长春宫时,我忽然身子一软,晕了。



太医来时我才醒,我被安置在长春宫偏殿的暖阁内,皇上和皇后都在,见我醒来,皇上松一口气,难掩关怀之色。



太医说我是中暑,不打紧,开了点藿香正气丸。



我不好意思:「臣女在乡下长大,还以为体力好,竟跟不上嬷嬷步伐,日头毒辣,嬷嬷一把年纪一点事也没有,也是我太娇弱了些……」



景嬷嬷面皮子一抖,迅速低下头。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皇后脸色微变,强笑道:「景嬷嬷幼时习武,的确比常人健壮些……」



皇上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待我很慈爱,准我躺在床上回话。



一开始问的是我的基本情况,年纪、喜好、才艺、是否婚配等,知道我懂医术治好了公主脚伤,还夸我能干。



然后话题转到我娘身上。



「你爹是大英雄,你娘……可有跟你说起过他?」



我摇头。



皇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但她给我起了个小名,」我说,「我的小名叫不悔。」



皇上大为震撼,我看到他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湿了。



10



我没有小名,我骗皇上的。



我娘早和我说过,我亲爹是皇上。



许爹是奉了皇命替皇上背锅。



「杀千刀的,我都怀上你了,他才告诉我他是皇上。ťū⁽他说封我做贵妃,还不是妾?我不稀罕,带球跑了。本来不想要你的……」



「但感受到了胎动,想到我与你血肉相连,不忍心打掉我?」



「不是,」我娘说,「这边堕胎药副作用大,我怕一尸两命。」



我娘还怕将来皇上的皇子们也学他微服私访,和我上演《蓝色生死恋》,所以把我的身世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回将军府后没跟许爹告状,但他还是知道了我在宫里晕倒的事。



进宫不能带刀,他就揣了条马鞭,一路骂到长春宫,没进去,就杵在门口,把景嬷嬷从祖宗十八代骂到子孙十八代。



长春宫的人一声都不敢吭。



骂完之后,他又去养心殿卖惨:「可怜臣没爹没娘,无妻无子,就这么一个刚认回来的女儿,结果头一回进宫就被人欺负,可怜臣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命苦的人哇?」



又哭又嚎,眼泪鼻涕糊了皇上一龙袍。



皇上没办法,只好给了我一个县主的封号作为补偿,许爹这才罢休。



当然隔日就有好几个言官弹劾许爹,说他以下犯上,不守规矩,仗着军功肆无忌惮等等。许爹跟他们当廷对骂,他虽然不如言官嘴皮子利索,但他骂得很脏,有一个言官差点被他气哭。



最后这事以许爹被罚半个月俸禄作为结束。



京城的世家贵族都是人精,镇国大将军都这样了,才罚俸半个月,这算什么惩罚?



众人窥见了圣心。



我的日子变得热闹,各家的请帖似雪花般飞到将军府。我也很合群,各处都走一遍,各家都结交几个小姐妹。



我懂医术,随手就能治好她们的小毛小病,再聊点美容养颜方面的话题,轻易收拢了人心。



11



我真正声名鹊起是在我治好了承恩公老夫人的耳闭后。



承恩公老夫人是皇后的亲娘,耳ƭṻ₃闭的毛病有一年多了,还伴随着头晕,吃药、按摩、针灸都试过了,总不见好。



老夫人在府里发脾气,德宁公主去看她,提起了我。



我懂医术,承恩公府众人是知道的,但一直以为是小打小闹只学了点皮毛,就算是德宁公主推荐,他们也还是不信我。



是老夫人受够了耳聋头晕的折磨,又听许多人提起我医术高明,非要把我请过来。



结果我三剂药把她治好了。



太医院院判特地到将军府讨教,连来五天,对我刮目相看。我趁机问他借太医院的医典和诊籍。医典他借了,但诊籍按规定是不能带出宫的,他让我进宫的时候来看。



承恩公老夫人感激我,要给我做媒。



她有一个排行第五的孙子,比我大七岁,是个纨绔子弟,贪玩不肯成亲。但我出入承恩公府,偶然与他碰到时,他看了我好几次。老夫人觉得我们有戏。



章五就是德宁公主说的那位喜欢养狗的表兄。长相俊俏,性格恶劣,手底下养了三条恶犬,每一条都有半人高。看谁不顺眼,他就放狗咬人,承恩公府一年有半年的时间是在为他的事跟别人赔礼道歉。



老夫人只知道他看了我好几次,却不知道他的眼神冰冷阴寒,好像野狼看见了自己的猎物。



她安排我们单独相处。



章五在荷花池边等我。



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了凉意,满池荷花剩了残枝,实在算不上好风景。



「章五公子。」我同他见礼。



「你就是乐安县主许平安?」他上下打量我,目光很不友好,「挺有本事啊,晕一次就捞了个县主,就是可怜了景嬷嬷,听说她被姑母罚去了浣衣局,乐安县主你不会觉得良心难安吗?」



我笑了起来,我说:「章五公子,我觉得你挺搞笑的,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看着我,眼中杀意浮现,而后忽然发难。



一声口哨,三道黑色的影子由远极近向我扑来。落入荷花池的瞬间,我拽住了章五的衣袖,他带着错愕的神情和我一齐掉入水里。



我会水,章五也会水,他抓着我的手臂把我往水下拉,往湖心拉。我乖乖配合,省了他不少力气。但还未到湖心,他忽然觉察出不对劲,回头,一根银针飞快地在他脖子上扎了一下又收回。



那银针淬了麻醉散,泡了水,功效没有那么强,那足够让章五短暂昏迷。



在水里短暂昏迷,没人救,就会长久地死去。



章五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大概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死在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手上。



他的眼里有了恐惧,眼神慢慢涣散。



我看着他,无声说了四个字。



杀人偿命。



章五那三条恶犬脖子上挂的狗牌,和当初我捡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就是杀害我娘的凶手。



从我踏进承恩公府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怎么弄死他。



12



章五捞上来就没气了。



我吊着一口气昏迷了三天三夜。



皇上每天都派人来问我的情况,第四天的时候我醒了,许爹带着人去承恩公府,把公府的大门和匾额砸了。



承恩公死了孙子,坏了门面,但还是得来跟我道歉。



等我好点,皇后也召我进宫安抚。



我很识趣,虽说这事因章五而已,但到底他死了我还活着。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拉五公子的。只是我娘是被狗咬死的,我一看到狗就失了方寸。」我红着眼睛,一副很内疚的样子。



皇后有瞬间的怔愣,然后说:「不关你的事,是小五顽劣。」



她的眼睛红了,脸色也很憔悴。看着我的眼神虽然极力掩藏,但控制不住的憎恶和愤恨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章五自幼丧母,是在皇后跟前长大的,皇后很喜欢这个侄子,也是仗着皇后的恩宠,章五才如此放肆。



但这只是表面。



暗地里,章五是皇后的一把刀,皇后想让谁死,这把刀就插进谁的胸腹。他迟迟不肯成婚,也是为了更好地替皇后办事。



想要我娘死的是皇后。



本来我只是猜测,现在我确定了。



13



回去的时候在宫门口碰到李循。



应当是特地等着我的,甫一见我便迎了上来:「县主。」



面色算不上好,眼底有青黑,看着我时,关心担忧溢于言表。



我略略点头,他递过来一个狭长的锦盒,声音温柔带着一点沙哑:「好些没?这是三十年的人参,你拿回去补补身子,以后……别这么莽撞了。」



我微微扬眉,没动,身边的丫鬟察言观色,颔首解释道:「李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县主只吃五十年以上的人参,且太医也吩咐了,五十年以下的人参没什么效果,没必要吃。」



李循尴尬地收回手,一脸受伤。



我抬腿要走,他哀伤地望着我:「你就这么狠心?」



我和他对视:「有你否定我们六年的感情狠心吗?」



他脸色一僵,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走向更高处,我能理解。但你不该用那样荒谬的理由。李循,你说过的,我们只是没说过几句话的,不熟的同乡。请你务必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别让我瞧不起你!」



14



章五的死没能掀起任何波浪,有许爹和皇上在,章家一丝污水都泼不到我身上。



反而是许爹又去御前哭了一次:「我闺女都是县主了,还是有那等狗仗人势地欺负她,这样我还怎么放心外出带兵打仗?皇上,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于是皇上龙爪一挥,封我做了郡主。



听说皇后在长春宫气得吐血。



我有点担心许爹,他这样仗着军功胡来,早晚会被皇上忌惮。



许爹趁没人的时候悄悄告诉我:「没事,皇上信任我。」



我娘给我讲过《琅琊榜》的故事,再好的兄弟,一旦有了君臣之分,怀疑猜忌就会滋生。皇上乃一国之主,他不会容忍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功高震主。



狡兔死走狗烹。



每一个字都是血泪教训。



许爹的神情变得奇怪,好一会儿小声扭捏道:「皇上以为我喜欢他……」



我震惊地望着他。



「这主意还是你娘给我出的……她说男人通常认为女人爱上自己就会死心塌地,没有二心,哪怕付出生命。女人换成男人也一样。真爱超越一切情感,没人会觉得一个爱自己的人会伤害自己。我听了她的话,去跟皇上表白。皇上结合我多年不成婚,连个子嗣也没有,就信了。」



许爹虽是个粗人,但功高震主的道理也懂。除了嘴上表忠心外,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成亲,不生孩子。如果皇上仍不放心,怪罪下来他也是光棍一条,往上三代死绝了,往下三代还没出生。



「更上了战场就是在刀尖上讨生活,我又何苦去祸害别人家的女儿?」许爹的声音难得透了凄凉。



我想起了他后院的两位姨娘,一个是从青楼赎回来的,一个是从战场上救回来的。



男人把妻和妾分得很清楚,但却忘了,不管是妻还是妾,她们都是别人家的女儿。



当然,这么伤感的时刻,我没提这个问题煞风景。



我问:「皇上接受你的表白了吗?」



许爹:「……」



15



兔走鸟飞,窗间过马。



我把太医院的典籍和诊籍看了大半的时候,年关缓缓而至。



除夕那日,皇上在宫里宴请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



李循本是没资格去的,但公主带上了他,还赐了座,他像模像样地同公主并排而坐,倒有点驸马的做派。



许多人讨论,皇上恐怕是要借着除夕给公主赐婚了。



席间皇上果然说起了这事,他挺满意李循——长得好,有真才实学,又肯吃苦下功夫,即便是尚了公主,也能重用。



谁知道公主笑一笑,娇嗔道:「父皇,儿臣不是和你说好了不再嫁人的吗?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皇上奇怪:「朕看你挺喜欢李探花,还以为……」



公主:「在儿臣心里,谁都比不上先驸马。」



明晃晃的打脸,所有人都同情地看向李循。



李循还算冷静,笑容不变,依旧温柔体贴地替公主布着菜,只偶尔微抬的眼眸,泄露了一丝情绪。



皇上的目光又转向我:「乐安郡主可有许人?」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乐安郡主就是我。



「回皇上,不曾。」



李循的眼光望过来,一掠即过。



「可有中意的儿郎?」皇上又问。



「没有。」



皇后忽然笑了声:「陛下真是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哪有你这样明晃晃问的?郡主就是有也不好意思说呀。」



「是吗?」皇上挺有兴趣。



「前些天臣妾还听宫人说,郡主和周院判家的公子走的挺近,周公子家学渊源,想来和郡主能说到一块儿。」



皇上想了一会儿:「周文清啊,还行。」



周文清也是这届的考生,二甲中游,在翰林院当差。我统共就和他说过一句话,连他的样子都没能记得特别清楚。



我望着皇后,眼睛一眨,泫然欲泣:「不知道皇后娘娘听哪个宫人说的?可否叫出来跟臣女对质?看看她是不是跟臣女有仇,要在背后这样败坏臣女的名声?」



皇后慌了一下,她以为姑娘家脸皮薄,即便不是我ťù⁾也不好意思大力反驳,害羞地说一下是误会,她正好可以再做文章。反正硬扣上我和周文清有情,我就只能嫁他了,如果能忽悠地皇上当场赐婚,就更好了。



谁知道我脸皮这么厚,直接就要对质。



皇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就是无意间听了一耳朵,也不知道是哪个宫女,看来是本宫误会了。」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眉头蹙着,神情不悦,但到底给她脸面,没说什么。



许爹却扯着嗓门大声道:「皇后娘娘怎么跟市井长舌妇似的,这样治理陛下的后宫,可是要被人诟病的。」



皇后满面通红。



皇上无奈地看了许爹一眼,怎么说呢,我甚至读到了一点宠溺,皇上该不会觉得许爹是在和皇后争风吃醋吧?



我打了个寒颤。



因着这个插曲,皇上后来的兴致一直不高,早早就散了宴席。



许爹和我商议后,去军营陪未归家的将士喝酒吹牛过大年。



我一人回将军府,经过公主府门前时,马车慢下来,车壁被人「咚咚」敲了几下,响起德宁公主慵懒的声音:「乐安郡主,要不要跟本宫一起守夜?」



16



地龙一直烧着,进门就有暖气扑出来,一寒一热我打了个喷嚏,立刻有贴心的宫人递上浸了热水的帕子。



小桌上一早摆好了吃食,炉子上温着酒,旁边还有宫人在熬羊汤,阵阵香气,光闻着就觉得身上暖和了。



公主饮了一杯酒后才道:「你别怪我母后,她是心疼五表兄……」



叹一口气又继续说:「母后虽然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但其实她过得一点都不开心。她深爱父皇,但父皇……哎,他是天子,注定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宫宴上公主已经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又连喝两杯,醉意显出来,话也渐渐多了。



「……母后经常生气,父皇每纳一个妃子她就生一次气,去旁的妃子宫里留宿一次她又生一次气,妃子怀孕她再生一次气,生下孩子她又生气……一年中大半的时间她都在生气。」



是的,皇后的诊籍上记录着,她常年肝气郁结。



「她最气的那次是父皇爱上一个民间姑娘,说是他此生挚爱,要带回来封贵妃。母后能接受他宠别的女人,但接受不了他真的爱上一个女人。她气得吐血,卧床不起,以死相逼,想改变父皇的决定,但父皇不为所动。



搞笑的是,母后在这边要死要活,那位民间姑娘却不屑做劳什子贵妃。她逃走了,父皇找不到她,这才作罢。



但父皇也念了她一辈子,永远都忘不了她。



不过,她好在没进宫,以母后的性子,她若是进了宫,母后不会放过她的。」



我沉默,没进宫皇后也没放过她。倒是放过我了,或许看我只是一个丫头片子,成不了气候,威胁不到她。但现在,我一连折了她两条手臂,她不会再放过我了。



「你看,」公主又叹气,「成亲有什么好?别说父皇了,就是寻常老百姓,手里头宽裕了,也会想着纳几个妾。哦,不是,驸马不纳妾。」



我顺着她的话:「先驸马对公主情深意重。」



她哈哈笑:「屁,是律法规定的,驸马不得纳妾。」



我:「……」



「我不想成亲,但父皇非要我成亲,没有法子,我只好指了驸马,因为他体弱多病,看上去活不长。」



后来驸马果真英年早逝。



「我装着对他情深意重,要替他守节,父皇母后也不忍心逼我再嫁了。再遇着我能看上的男子,我就拿先驸马的替身做幌子,享受情爱,什么都做,就是不成亲。可笑世人还赞我对先驸马忠贞不渝。」



公主笑,与我碰杯,我想起我娘我说的「渣男渣女」,公主非常符合。



「你呢?」公主看着我,「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我替公主把酒满上,微微笑:「公主不是都查到了吗?」



公主笑起来,妩媚多情:「那你还要他吗?要的话本宫就还给你……男人多的是。」



我说:「男人多的是,我又何必死磕一个?」



公主抚掌大笑。



17



年后,公主身边先驸马的替身换成了周文清——就是皇后造谣和我走得近的那位。



周文清和李循有一点不同 ,他不捧着公主。



我有几次去公主府,还看到他俩吵架咧。



李循没有再找过我,偶然碰上了,也只是按照礼仪拜见我。



我们形同陌路。



四月初,蛮夷来犯,许爹挂帅出征。



走之前,他将我托付给皇上。



「臣的女儿就是陛下的女儿,臣此去凶险万分,若有不测,还望陛下善待我儿,护她一世周全。」



皇上很感动,收我做了义女,让我喊他「父皇」,我喊不出来。



「真没想到,你成了我的妹妹。」德宁公主感慨。



我笑眯眯唤她皇姐,她很受用。



因着德宁公主的缘故,我多次出入长春宫,皇后不喜我,但不能表现出来,尤其皇上在的时候,她还要表现出对我万分疼爱。



我终于找到机会。



章五死后,他养的三条恶犬没了去处,章家其他人不愿豢养,皇后做主将三条恶犬送到了御兽园,闲暇时还会去睹物思人。



那一日下着雨,皇后忽然思念起章五。德宁公主不喜这位表兄,不愿去御兽园。



我还未表态,皇后便看向我说:「虽说小五因你而死,你也不必时时内疚,那三条猎犬是小五生前最喜欢的伙伴,你陪我去看一看,就算是尽点心意了。」



我道「是」。



德宁公主冲我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雨势渐大,地面湿滑。



宫人替我和皇后撑着伞,御兽园监正得了消息,急急跑出来。



「这样的天气,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想看看金翅它们。」



监正立刻让人把那三条恶犬牵出来,大约是睡得正香,牵出来的时候它们还有点不情愿,「汪汪汪」烦躁地叫着。



皇后眼圈一红:「可怜,和主人阴阳Ṫű₉两隔。」



往前一步,伸手去摸其中一只的头顶,那狗却忽然发狂,挣脱了狗绳,朝皇后扑过来,狠狠咬在她的腿上。



皇后一声凄厉惨叫,周围的人手忙脚乱去赶狗,也不知怎地,其余两条像是受到了感染,龇着牙,恶狠狠朝着我和皇后乱吠。



御兽园这么多人,这三只恶犬却像是目标明确,只想攻击我和皇后。



皇后身份尊贵,又受了伤,有意无意地,所有宫人都围在她身边,监正急急去喊侍卫,训狗人吹着口哨,但没有用,三只恶犬失控了。



大雨倾盆,天地间一片哗啦啦,掩盖了御兽园的动静。



我被三条恶犬围在中间。



「平安小心。」皇后忍痛叫了一声。



隔着雨幕,我朝她望过去,她满面忧色,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僵住了。



三条恶犬抽搐着相继倒在地上,雨水哗哗,冲刷着它们的皮毛,可它们再也站不起来了。



19



「我娘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得恐水症死掉的,她死后,我变得很怕狗,不官是疯狗还是正常的狗。为了保护自己,我研制了一种能毒死狗但对人无害的药,但一直没用到过,只是放在身上,让自己安心。



章五公子的死我一直很内疚,所以皇后让我陪她去看狗的时候,我忍着惧怕答应了。谁知道那些狗忽然发狂,还咬伤了皇后娘娘……」



我这样跟皇上解释,他一点也没起疑心。反而因为我提到了我娘,又想起了和我娘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皇后的伤不碍事,那狗看着咬得狠,其实只破了一道口子。



谁都没当回事,但是十天后,皇后开始发烧,头晕,恶心,怕水,怕风,易怒……



她得了恐水症。



但那三条狗都不是疯狗。



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得上这病的。



太医院束手无策。



我也没有法子。



谁都知道,恐水症无药可治。



恐水症发作得极快,两天后,皇后已经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地躺在床上等死了。



我去看她,德宁公主双眼红肿,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我替皇后擦了擦脸,轻声在她耳边说:「其实恐水症我能治的。我娘得恐水症死后, 我读她留下来的札记, 研究了许久, 才想出了治疗的法子。」



皇后艰难地转动两颗眼珠子看向我, 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救……救我……」



「救你?」我轻笑, 「你知道你是怎么染上恐水症的吗?」



皇后为了对付我,把那条恶犬训练得会攻击特定的人, 为了摘清自己, 她甚至以身犯险。雨天, 一片混乱, 她又受了伤,我要下毒实在易如反掌。



我不知道她的计划, 我也没有具体的计划。



我只是时刻做着万全准备,找准一切的机会, 为我娘报仇。



「多谢你给了我下手的机会。」我说。



皇后瞪大双眼, 双手无力地拍打床沿, 眼睛里迸射出仇恨的绝望的光。



「贱……贱人……」



20



皇后死了。



我留在京城也没什么意义了。



许爹来信, 九月班师回朝。



我想着亲口Ťû³跟他说一声再走, 谁知道他是抬回来的,就剩了一口气, 一路支撑着要见我最后一面。



将士们双目通红, 还有小声啜泣的。



副将哽咽道:「将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郡主, 一直念叨郡主还小,还没嫁人, 死了娘又没爹,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欺负……郡主有什么要说的赶紧和将军说,将军还要去宫里见皇上一面, 为郡主求个恩典……」



许爹伤了大腿, 伤口感染, 溃烂发脓。军医提议截肢, 又不敢保证截完肢一定能活,几个有话语权的副将意见不统一, 一直拖到回京。



我查看了伤口, 当机立断:「准备截肢。」



许爹从昏迷中醒过来, 看见我, 稍微有了精神。



我一边吩咐军医准备工具药物,一边凑过去听他「交代遗言」。



「十个,」他说, 「给我烧十个美女纸人,要胸大屁股大的……」



我:「……」



许爹没死成,截完肢在床上躺了五天,他的烧退了。



我进去给他送药:「爹, 该喝药了。」



他猛地一愣,片刻之后扭过头去,悄悄用手抹了抹眼角,ṱũ̂⁵ 嘀咕:「可惜了那十个美人……」



许爹没了一条腿, 再也打不了仗了, 兵权理所当然上交。皇上封他做了镇国公,又说愿意入赘镇国公府的,将来和我生的孩子可以继承爵位。



我暂时走不了了, 许爹需要人照顾,我不放心其他人。



至于招夫婿,再说吧。



(完)



作者:陌上大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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