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出征前,借酒发疯夺走了我初次。
荒唐三天三夜,他咬着我脖颈,发狠承诺:
「给我留个后,正妻之位便是你的。」
可等他得胜归来,怀中却抱着当初逃婚的嫡姐。
嫡姐倚进他胸膛,眼尾泛红:
「将军那夜不过借妹妹应急……定亲的,本就是我……」
小将军心疼不已,蹙眉安慰:
「给她个妾打发便是,本将军正妻之位只有你配。」
我如遭雷击,瞬间清醒。
是了,怪我,妄想那天上月。
低头抚了抚微隆的肚子,转身离开了上京。
五年后再遇,我牵着个小团子。
一生狂放肆意的小将军却猩红了眼,半步不敢上前。
不是,他不会以为,我女儿是他的吧。
1
裴铮率轻骑深入敌巢,杳无音讯足足两月。
无人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
更想不到。
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即刻迎娶我嫡姐沈流苏。
烈日当头。
裴铮的话如尖刀般,猝不及防刺进我心口。
人声鼎沸中,我强压下反胃想吐的冲动。
艰难开口确认:
「裴将军,可我已经有……那晚你明明亲口说……」
若能归来,无论残病,都会娶我进门为妻。
裴铮神情有片刻恍惚,似想起那三个日夜的荒唐。
嫡姐拭了下眼角,幽幽开口:
「妹妹,便是你再心急想嫁进将军府,为妾的,也不能穿我的正红色凤冠霞帔啊。」
她的话,让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我。
我一下慌乱无措。
周遭议论纷纷,视线里皆是嘲笑。
我只觉身上红嫁衣如烙铁般烫人,恨不能当即脱掉。
原是我误会了。
七日前,裴铮一封急信。
语气强硬,吩咐我今日带着嫁衣到城门迎接。
我以为他要履行承诺,满心欢喜。
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的屈辱。
仿佛被人当众甩了一巴掌,我的狼狈无处可躲。
裴铮像是终于注意到了我,语气极不耐烦。
「阿苏已同我有了肌肤之亲,正室之位理当还她。
「你虽失贞,若安分些,纳为妾也无妨。」
2
窘迫和难过交织。
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疼。
我晃了晃身形,险些站不住。
侍女忙上前扶我。
嫡姐也过来虚扶了我一把。
「妹妹小心!」
说完,她笑意盈盈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嘲讽:
「泄欲的玩意儿罢了,也敢肖想小将军。」
我羞愤难当。
正欲辩解,嫡姐转而又拉着裴铮撒娇:
「阿铮,嫁衣已被玷污,我可不会穿这种二手腌臜货。
「婚期改日吧,免得晦气。」
裴铮宠溺地看着嫡姐,眼中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
哪怕那几日里,他动情失神时……
心底黯然。
却也终于死心。
我默默转身,抚了抚肚子,泪终于没忍住滴落到手上。
只听见身后裴铮无可奈何的声音传来。
「都依你。
「阿苏日后是将军府主母,自然万事听你的。」
众人起哄恭喜声不绝于耳。
我却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坐上轿辗,才敢让泪水肆意流淌。
3
此番边境危机,凶险万分。
裴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裴铮一个独苗。
出征前,皇上命裴铮,务必为裴家留个后。
裴铮自己也有此想法。
原本同他定亲的我那嫡姐,是最佳人选。
但得知裴铮想上战场,嫡姐担心守寡,死活不愿。
她闹着退婚,一气之下跑去了江南。
时间仓促,裴铮已来不及定别的人家。
机缘巧合下,那个人竟成了我。
我本也不愿。
无媒无聘,必然为世人不齿。
况且世人皆知,沈流苏救过裴铮的命。
裴铮深爱沈流苏,至死不渝。
可那夜下雨,他在嫡姐闺房门口失魂落魄。
我鼓起勇气,好心递了把伞。
他却紧紧抓住我手,满脸欣喜。
「阿苏,你肯回来了?」
待看清是我,他有些失落,但也没放开手。
「你是……阿苏的五妹妹,沈流汐?」
我呆呆点头。
心却跳得厉害。
4
鲜衣怒马少年将军,军功赫赫,意气灼灼。
不知是多少京中闺秀的梦中人。
我对裴铮的心思,其实也算不上清白。
更何况,他曾于花朝宴救起过落水的我。
万想不到三年过去,他竟还能叫出我这个不受宠庶女的名字。
所以当他放下身段,俯身朝我低声诱哄时。
我没有拒绝。
也无法拒绝。
再反应过来,已被他强势抱到榻上。
浓醇的酒气,很快随着急不可耐的吻遍布周身。
酥酥麻麻的感觉袭来,我才终于有些怕了。
但想到他此去九死一生,能为裴家留后,也算件好事。
索性心一横,闭上眼任他肆意。
次日他酒醒,本以为他会后悔。
没想到他却没生气,反而食髓知味,要得更凶。
从榻上,到书案……
嫡姐闺房每个角落,都没放过。
5
这一沉沦,便连着三日。
最后一日清晨,裴铮在我熟睡时离开。
只留下一只裴家祖传玉镯。
世代皆由将军府主母保管的。
当时我满怀信心,裴铮他,定会守信来娶我。
两月里,我日日吃斋念佛,祈求他平安归来。
可如今……
裴铮立功归来,但嫡姐也收心回了京。
一切回到正轨。
为妾,我是宁死也不肯的。
这是我娘亲临终唯一交待。
我抚摸着肚子,越发难过。
罢了,只当我和这个孩子没缘分吧。
下定决心,唤来贴身侍女春杏收拾细软。
裴铮当是一日也等不及要迎嫡姐进门的。
我必须尽快离开上京。
6
将军府住的时日短,行李不多。
本就是浮萍。
从沈府出门时,也只带了包随身衣物而已。
当日皇帝已知晓内情,命我住进将军府,为裴铮守住后方。
有圣上旨意,再加上嫡姐逃婚理亏在先,沈家本也该给裴家交待。
我那父亲和嫡母,才不敢对此事多加置喙。
但庶女与男子无媒苟合,到底丢尽了沈府的脸面。
父亲让家丁带信给我。
无论裴铮此去是否能回来,我都不必再回沈府。
失去贞洁,如今又有身孕,我注定也会被天下人白眼。
所以,从裴铮抱我上榻那一刻起。
我早已没有退路。
正恍惚间,另一侍女匆匆进屋急道:
「流汐姑娘,不好了,流苏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带着沈夫人朝这院来了。」
7
话音刚落,身后便冲进来怒火滔天的沈流苏。
『啪——』
她一进来,就朝我狠狠扇了一巴掌。
「下贱胚子偷姐夫,勾栏娼妓都比你懂廉耻!
「一个爬床贱婢,竟有脸住进将军府!」
我被打蒙了。
还没反应过来,沈流苏不解气又挥起了手。
『啪——』
春杏眼疾手快扑过来,生替我挨了这一巴掌。
「不要脸就算了,还故意在本小姐的闺房媾和,恶心挑衅我是吧?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狐媚手段,勾得男人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沈流苏边骂边砸。
周遭一切都被她砸了个干净。
我和春杏抱团缩在一边,半句话不敢吭。
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
嫡姐在外是知书识礼相府大小姐,回到府里却任性跋扈,无人敢惹。
折磨我们这些庶女和下人,有的是手段。
嫡母只这一个独女,如珠似宝宠着,从不管我们死活。
仓皇间,几个婆子把我从地上抓起来,立刻有大夫上前替我把脉。
我手一抖,心提到了嗓子眼。
两人死Ṫûₔ死盯着我,直到大夫摇了摇头。
「脉象太虚,尚看不出喜脉。」
嫡母放心点点头,又对沈流苏道:
「丫鬟也说了,她这两月都来了葵水,肚子里应当没孽种。」
沈流苏嗤笑:
「还想给将军留后,别说没怀,就算怀了我也能让她没了。」
我有些庆幸,除了春杏外,有孕的事我没对任何人说过。
幸好时日不多,脉象不稳。
否则以嫡母的手段,怕是被打掉这胎的同时,我这条小命也会连带搭进去。
我外祖家世代行医,遭人陷害才家道中落。
娘亲精湛的医术都传给了我,我对自身状况十分了解。
嫡母笑容冰冷,顺着沈流苏的话嘲讽:
「你娘就是个男人堆里打转的瘦马,勾人的本事倒是给你学到了。
「可惜你一只破鞋,连给小将军做妾都不配。」
我死咬着牙忍受屈辱,一声不敢吭。
幼时唯一为了我娘顶嘴嫡姐那次。
被关进马棚三天三夜不给一口水的教训,实在太深刻。
嫡母还要继续发难,沈流苏却突然尖叫起来。
8
沈流苏冲过来一把抓起我胳膊,声音阴沉得可怕。
「小贱蹄子,裴铮家祖传的玉镯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背脊一凉,立刻往旁边躲去。
可已经晚了。
沈流苏气极,拽着我头发就往院里拖。
我又痛又怕,尤其要顾着腹中骨肉。
只能护着肚子,任她往外拉。
待拖到院中,她狠狠把我推倒在地。
紧接着,一桶脏水朝我兜头淋下。
「好好洗洗你这身窑姐儿味,别脏了将军府!
「其他人眼睛都给我睁大了,看看谁才是这个将军府的女主人!」
我浑身湿透,狼狈至极。
春杏扑过来护我,也被婆子踹了几脚。
「怎么回事?」
裴铮突然出现。
他看着我,神情有些复杂。
沈流苏瞬间变了脸,上前挽住裴铮。
「阿铮,没什么。
「不过是母亲来看望妹妹,却被她顶撞,教训下她罢了。」
沈流苏边说边眼神警告我。
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心。
即便裴铮知道,也只会帮她。
许是见我实在太惨,裴铮难得说了句情。
「既教训完便算了,无非是个妾,将来你再慢慢规训便是。」
我心底一片凄凉。
在他们眼里,我这样的人,无非一个物件罢了。
需要时用一下,不用时,一脚踢开就行。
「阿铮,你心疼她?」沈流苏不悦皱眉。
裴铮无奈,笑着捏了下她鼻子柔声哄:
「怕你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沈流苏这才笑了。
「阿铮,带我去看看我们成亲后的正房吧,我想亲自布置。」
沈流苏拉着裴铮出了院门。
嫡母一伙人,也随着离开。
只剩满地狼藉。
9
被沈流苏一闹。
收好的包袱也散乱了,连娘亲留给我的首饰,大半也被她摔坏。
我擦掉眼泪,叹口气,和春杏重新收拾起来。
得尽快离开才行。
一忙便到了晚上。
肚子叫起来才发现没吃晚饭。
以往将军府后厨送饭,最是准时。
如今,快被扫地出门了,便也没人记得这个小院了。
春杏不服,正要去后厨要吃食。
裴铮却突然又来了。
房内虽恢复了整洁,但坏了不少家具物件。
裴铮打量两眼,又看了眼我红肿的脸,轻咳一声:
「阿苏脾气是有些不好,你身为妹妹,多担待些。」
我没说话。
裴铮继续道:「皇上方才派人送来封赏,公公还问了你一句近况……」
我低头苦笑。
原来是皇上过问,难怪他会亲自来这一趟。
「将军放心,若宫里问起,我会告知一切都很好。」
我低眉敛目,并不看他。
裴铮却好久没说话,半晌突然哑声开口。
「只我二人时,不必叫我将军,太过生疏。」
我猛地想起。
那些荒唐时刻,他用尽手段逼我唤他『裴郎』。
夜风袭来,吹得我眼睛有些生疼。
也清醒了不少。
「流汐不敢,嫡姐听见,恐怕又会生气。」
裴铮无奈一笑,不置可否。
「你也知当时情急,皇命不得已,才……那几夜……辛苦你了。
「待阿苏进门,我会说服她同意纳你为妾。
「幸好你也未曾有孕,不急着进门。」
我心里忍不住又泛起酸涩。
一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念头,便脱口而出。
「倘若,倘若我已经有孕,那将军又当如何……」
问完我便后悔了。
裴铮也愣了。
目光下移,盯着我腹部看了片刻,哑然失笑。
「你嫡姐心眼小,想必又会闹得不可开交。
「若真有孕了便先打掉吧,待阿苏生下嫡长子,你再怀一个便是了。」
我再说不出话。
不自主摸了下肚子,低下头不让他看见眼里的泪。
话已说完,裴铮转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件事。
「既然阿苏马上要进门,那只镯子就物归原主吧,方才为这事阿苏又同我闹了一场。」
「好。」
我没有片刻犹豫,便要拔下玉镯。
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想要。
但玉镯圈口有些小,越着急越取不下来。
春杏连忙过来帮我,两人折腾好半天,裴铮却等得不耐烦了。
他唇角讥诮,淡淡开口警告。
「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该肖想。」
说完,冷冷拂袖而去。
10
我百口莫辩。
终于取下时,手腕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
疼得眼泪止不住,仿佛终于找到了合理的出口。
春杏忙把玉镯递给一旁等着的管家。
管家没说什么,便拿走交差了。
夜色已深,后厨空无一人。
春杏心疼我双身子,找了些糕点给我。
我们分食完,她很快累得倒在软榻上便睡沉了。
我替她盖上毯子,留下几件值钱的首饰和她的身契在一旁。
独自一人挎上包袱,便悄悄出了门。
我这样名声糟透又无处可去的人,今后前路艰难,没必要再连累春杏。
离开时,天刚破晓。
将军府却已人来人往忙碌。
下人们正加急准备三日后和嫡姐的婚礼。
那样隆重繁复的喜庆装饰,处处显示裴铮对婚礼的在意上心。
我在心里对腹中孩子重重叹息了句。
「下辈子投胎时千万要看清,托生到嫡女肚子里,再不要找我这样的苦命人做娘。」
无人注意穿着素净的我。
我很顺利便混入人群,走出了将军府大门。
再没回头。
11
裴铮上朝回来,被门口的吵闹声留住了脚步。
「何事喧哗?」
他走进发现,是沈流苏在教训沈流汐那个贴身丫鬟。
看来得让沈流汐先搬去庄子。
流苏喜欢闹小性子,婚礼前万不能再出岔子。
「阿铮,你来得正巧,我那庶妹的丫鬟偷了府里的东西,刚才想逃出走正好被我抓住。
「赃物还在那,你瞧。」
沈流苏指了指地上散落的东西告状道。
「不是不是,奴婢没有,首饰是我家小姐给我的,奴婢要出门寻她,真的没偷东西!」
丫鬟拼命哭着辩解。
裴铮扫了眼,地上好几件名贵首饰,还有几件衣物。
不过小事一件。
他正要抬头安抚沈流苏,晃眼间却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熟物件。
裴铮蹲下,从那堆物品里捡起块玉佩。
他脸色瞬间变了,盯着丫鬟逼问:
「哪里来的玉佩?」
丫鬟再次解释:
「真是我家小姐给奴婢的,这是小姐的亲娘传给她的,上面还刻着她外祖当年医馆的名号。」
医馆?
当年他在庙中毒醒来,身边副将说多亏有位沈小姐送来了救命神药。
他服下后三日,竟真的好了。
他猜想那药定然珍贵无比。
那时他慌忙寻找恩人,只看见在殿中上香的沈流苏。
他殷切问询下,沈流苏很快便承认了救了他。
可她也从来说不清那神药的由来。
他只以为这是沈家的机密,便也没再追问,只当她是救命恩人,一心一意爱护着。
可那药瓶上的印记,和这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并且这么多年,他都再没见沈流苏周围出现过。
裴铮浑身一凛,追问道:「你家小姐呢?」
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去哪了,醒来她就不见了,还给奴婢留了这些东西。
「奴婢正要去寻她就被大小姐捉住了……
「将军求您帮帮我吧,我家小姐现在是双身子,她一人在外无人照顾不行的,奴婢必须赶紧找到她……」
裴铮手里的玉佩没拿住掉到了地上。
他猛然抬头,脸色一白。
「双身子?」
12
裴铮像是遭到雷击般,瞬间明白了什么。
但他不敢深想。
回头盯着沈流苏,见她正好奇打量玉佩。
刚要开口试探,对方已经好奇问道:
「阿铮,这玉佩可有什么说法?
「难不成也是你送给我那好妹妹的定情信物?」
裴铮没回答,反又问:
「你仔细看看,这玉佩的符号,可眼熟?」
沈流苏拿过玉佩,看了又看。
摸不着头脑,随口嗤道:
「看着挺奇怪的,没见过,玉质也一般。」
裴铮愣住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当初救他的竟然不是沈流苏。
并且很可能是,沈流汐。
可他却一直……还辜负了沈流汐。
更可怕的是。
沈流汐还怀着他的骨肉,眼下却不知所踪。
裴铮身形晃了晃,只觉头晕目眩。
沈流苏担心忙过来扶他,却被他反手一把挥开跌落在地。
「副将,封锁四面城门,全力寻找沈流汐姑娘。
「切记不可伤害她,少了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裴铮几乎是颤抖着下完令。
随即自己也匆匆往大门外走去。
「阿铮!」
沈流苏慌了,想喊住他。
可裴铮却像听不见任何人般。
一步也没停。
13
离开上京五年后。
我辗转过好多地方,最后还是回到了娘亲的家乡定居。
这座叫春临的边境小城,四季如春。
不算发达,但乡风淳朴,生活很安逸。
我也算没辜负娘亲的培养。
化名为秦汐,在一家医馆帮忙。
后来自己也开了家小医铺。
没敢打着外祖的行医旗号,只以娘亲小名『蓉』为名,称『蓉安堂』。
这年月很多妇女身体不适,但碍于成见,她们也不好意思去医馆找男大夫看病。
我便专门收治女科病人,慢慢也算小有名气。
这天看完最后一位老人家,女儿呦呦非吵着让我带她去买糖人儿。
想着天色还早,她昨日又乖乖背完一首长诗,便应下了。
牵着她刚走到桥头的糖人摊,呦呦便笑眯眯冲了过去。
「伯伯,我想要孙悟空的糖人儿!」
小女孩童音甜美,天真烂漫得逗人喜欢。
小摊儿老板立马笑得合不拢嘴。
「小姑娘你又来啦,这回又怎么对你娘耍赖的?当心回家你爹打板子。」
老板开玩笑调侃,呦呦却不依。
气鼓鼓大声反驳:
「我爹爹才不会打我呢,爹爹最疼呦呦了,再说我娘亲说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打不到我呀。」
周围人哈哈笑了起来,我也跟着乐不可支。
拿到她想要的糖人儿,我牵起她正往回走。
一转身,却冷不丁下了一跳。
真是不巧。
不远处竟站了位故人。
14
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不是心动,是惧怕。
我第一个念头是。
莫不是当年不告而别,沈流苏没出够气,让裴铮追杀到了这里吧。
边忐忑着边不自觉打量眼前人。
五年光阴流转,物是人非。
眼前巨大的蓝花楹下,裴铮依旧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但又比当年我离开时,更成熟稳重了些。
只眉宇间的锋利,还能看出曾经那个肆意桀骜的少年将军影子。
就是不知为何。
裴铮的脸色有些惨白,眼睛也猩红得吓人。
对视了片刻,裴铮又把目光移到了我身边的矮小身影上。
实在过于突然,我一时也拿不准,该假装不认识,还是该跑。
紧张下,不自觉捏紧了呦呦的小手。
她一下疼得叫出了声。
「娘亲!捏疼呦呦了!」
我连忙松开,蹲下查看呦呦的小手。
替她揉了揉,又呼了呼气哄她。
呦呦很快恢复笑脸:
「骗你的,娘亲呼呼呦呦就好了,一点儿也不疼啦。」
我苦笑了下,满心只想快点带她回家,别被这活阎王缠上。
转头却发现裴铮还在原地,良久了,半步都没动。
我更奇怪了。
默默抱起呦呦,准备从另一边绕路离开。
但刚走没两步,却被裴铮挡住了去路。
「沈流汐,我找了你五年。」
15
裴铮俯身盯着我,一字一句。
声音沙哑得可怕。
这话太过突然。
我吓了很大一跳,抱着呦呦的手都差点松开。
裴铮眼疾手快,一下上前托住了呦呦。
呦呦却吓得踢开他的手,反身抱紧我。
「娘亲,这个叔叔看着好凶,呦呦害怕。」
裴铮有些尴尬,默默收回了手。
我正要安慰呦呦,裴铮却挤出微笑,对她开口道:
「小姑娘,别怕,叔叔是打仗保护你们的大将军。
「你叫『呦呦』,『呦呦鹿鸣』对吗?」
裴铮从来杀伐果断,除了沈流苏,对旁人从不会柔声细语。
从他嘴里,我第一次听到这么温柔的语气。
呦呦本就胆大,刚才被他一身盔甲吓到了。
现在听他说是大将军,立马不怕了。
「对!你怎么知道我叫呦呦?
「小时候我爹爹给我讲过很多打仗的话本子,你也是大英雄吗?」
呦呦扎着大眼睛,眼神瞬间亮起。
裴铮眼神却有些黯然。
甚至还有些……愧疚?
他再开口,声音几乎带着哽咽。
「是的。呦呦很聪明。」
说完,他又歉意地看向我,似乎极为艰难开口:
「流汐,这些年,你一个人抚养孩子……着实辛苦了。」
我浑身一凛,蓦然抬头看向他。
十分不解,我养自己的孩子,辛不辛苦跟他有什么关系。
「抱歉,你认错人了。我不姓沈,也不叫流汐。
「可能叙错旧了,告辞。」
我冷冷说完,便抱着呦呦要离开。
谁知裴铮长臂一伸,直接把我们娘俩揽进了怀里。
我挣脱不开,只听他把头埋到我肩膀瓮声瓮气道:
「对不起,流汐,我来迟了……
「我知道你怪我,可我这五年,一直没放弃寻找你们母女……
「你带着女儿,同我回上京,可好?」
16
裴铮的话让我着实大吃一惊!
不是,他不会以为,呦呦是他女儿吧。
我心里着急,他男人家粗心,认不清孩子的年纪也正常。
但呦呦的确不是他的孩子。
想到这,我正打算好好澄清一番,裴铮却被挣扎中的呦呦打了一巴掌。
「你放开我娘亲!放开我娘亲!
「不然我爹爹回来打断你的腿!」
裴铮被打了一巴掌,但也没半分生气。
他退开了些,反而笑着对她耐心道:
「呦呦……我就是你爹爹。
「之前,之前我只是去打仗了,现在回来了。」
我赶紧打断他,冷着脸解释道:
「裴将军,你误会了,呦呦不是你的孩子。」
裴铮却没听进去,他孜孜不倦诱导呦呦:
「呦呦,你和娘亲跟我一起回上京可好?
「上京有很多好看的衣裙,还有好吃的和好玩的物件儿……」
他还没说完,呦呦就失去了耐心,鼓着脸不高兴道:
「不要,我爹爹比你高大比你俊多了!
「呦呦哪里也不去,不然爹爹回来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真的是你爹爹……」
裴铮有些讪讪,正要再劝。
我不想再纠缠,把呦呦抱远了些,当街大声道:
「裴将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不会要抢孩子吧?」
周围本来就几个看热闹的,听我这么说聚拢了更多人。
「这位将士怎么回事,看着高高大大,居然当街抢人孩子。」
「秦娘子,你快抱孩子回去吧,我们帮你拦着。」
「就是,还有没有王法了?」
乡亲们七嘴八舌,堵得裴铮脸色很精彩,ŧű⁻没再坚持拦我们。
带着小厮匆匆离开了。
我跟大家道了谢,便匆匆抱着呦呦回了药铺。
17
药铺后面是一处两进小院,我们一家三口住在这里。
小孩子忘性快,回到家便没事了,但我却忧心忡忡。
虽不知道他为何会误解呦呦的身份,但我害怕会引来沈府的人,惹更多不必要麻烦。
这两天应该做不成生意了。
等裴铮离开春临县,我再开门安全些。
打定主意,第二天Ţū́ₓ我特意没开业。
一连三天都平安无事。
我估计裴铮应当走了。
正好有几位病人等不及来求诊,我便又开了个侧门。
谁知一开门忙起来,呦呦却溜到门外和邻家小孩玩儿去了。
等我忙完去寻她时,她和邻家小孩围在个糖画小摊前叽叽喳喳。
待看清摊主时,我直接黑了脸。
裴铮居然找来了。
「呦呦,糖画可好吃了,叔叔给你画一匹战马好吗?」
裴铮穿着常服,一副货郎老板样,手边拿着一副刚画好的糖画。
呦呦有些动心,但又不好意思道:
「叔叔,娘亲没给我钱。」
裴铮笑了,「叔叔的糖画不用钱,叔叔看你可爱,送你的。」
呦呦脸上瞬间露出警惕:
「叔叔,我娘亲说不要钱的都是骗小孩的,人牙子。二狗,我们快跑吧。」
旁边的邻家小孩也警惕起来。
两人正要跑,又被裴铮一把抓住。
「叔叔不是人牙子,叔叔是你娘亲的……朋友,那天你看见她跟我说话的,你忘了吗?」
小孩子毕竟好哄,加上糖画的诱惑,呦呦这次信了几分,没再动。
「那叔叔,你可以给我画两匹马吗?」
裴铮高兴地答应了,眼里似乎还有些湿润。
随口问道:「呦呦,你当属马吧,你娘属什么?」
呦呦眼神疑惑:「呦呦才不属马,呦呦属羊,羊咩咩!」
裴铮Ṭūₘ顿了下,喃喃道:
「你娘连生肖都……」
我站在不远处,心情颇为复杂。
裴铮不知从何学的手艺,居然真的给呦呦画了两匹战马。
呦呦高兴地接过糖画,裴铮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呦呦真是乖孩子,你自己吃一个,另一个可是给你娘亲留的?」
呦呦摇了摇头,灿烂笑道:
「不是的,娘亲从不吃糖。
「一个糖画给呦呦,另一个留给我爹爹回来吃。
「娘亲说爹爹月底就回来了,他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很多好东西,呦呦也要送他礼物。」
裴铮原本弯着的嘴角,瞬间便耷拉了下来。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睛不眨盯着呦呦。
继续耐心解释:
「呦呦,其实叔叔真的是你爹爹,你把糖画给爹爹吃好吗?」
18
「不要,你不是我爹爹,我把糖画全还你!」
呦呦生气极了,把糖画往裴铮手里一塞。
我快步上前,拉起两个孩子。
「裴将军,那日我说得很清楚了,呦呦真的不是你的孩子。
「有的话当着孩子不好说,请别再来打扰我了。」
裴铮哑然失笑:
「流汐,我知道你还怪我,那时我的确做的不好,但你何苦一人扛下这许多?
「甚至骗孩子,连生肖也是编的。」
我叹气,这人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呦呦今年三岁半,不信你问她,小孩子不会撒谎。
Ṫŭ₀「原先……那个,跟我没有缘分,当初离开上京我便买了包红花……」
裴铮双目圆睁,脸色瞬间变了。
连手里的糖画工具,也掉到了地上。
他似乎很难相信这一切。
话说清楚便好,见他呆立着不动,我没再理会,牵起呦呦和二狗便往回走。
身后一直没有动静。
关门时,见他还是死死盯着我们母女。
诶,这两天,恐怕又不能开门看诊了。
罢了,呦呦的爹上月送信回来,估摸着这两日也该到了。
想起夫君谢言凛,我顿时安心下来。
我以为昨日话说清楚,裴铮应当已经连夜离开。
可第二日出门买菜,刚打开门,眼前却又站着裴铮。
19
裴铮抱着一堆孩童玩器,身后还有辆鲜花装点的马车。
门外不远处暗卫蠢蠢欲动,我微微摇头示意他们无事。
「叔叔,你怎么又来了?」
呦呦扬起小脸嘟囔。
「你能不能别总缠着我娘亲,爹爹回来会吃醋的。」
裴铮神情有些尴尬,没接话,只蹲下向她递过去那包小玩意儿。
「呦呦,叔叔给你买的布老虎,泥人,陶响球……」
他献宝般向呦呦讨好介绍。
呦呦眼神被吸引,身体却没动一下。
我头疼开口:
「裴将军,昨日那些话你没听清吗?大可不必还这样。」
裴铮像听不见我的话,起身对我介绍:
「流汐,你看看这马车上有三日跑坏六匹马送来的岭南荔枝,有连夜从上京采购的昂贵绸缎,还有附近珠宝铺里最好看的首饰,我都为你找来了。
「你还想要什么,只要天下有的,我都为你寻来……」
我后退两步,冷冷打断他。
「裴将军!我和呦呦都不需要你做这些。
「我想你还是有误解,呦呦真的不是你的骨肉,请别再来打扰我们。」
裴铮苦笑:
「流汐你不必诓我,我知你最是善良。
「当年在那山庙,你都肯用你外祖留下的唯一一粒神药救我一命。
「这几日在医馆门外,我见你对老弱妇孺,甚至付不起诊费的百姓都很耐心和善。
「你怎会舍得打掉同我的骨肉呢?流汐,别同我置气了。」
「我知你心里恨我……但若你肯给我机会,带呦呦同我回家,我一定用毕生来弥补你们娘俩。」
我突然有些无助。
裴铮从前最是杀伐果断,从不像如今这般死死纠缠勉强。
五年竟让人变化如此之大。
我无奈道:
「呦呦亲爹这两日便要回来,你若不信,等他来了你就死心回去吧。」
裴铮却笑了:
「这种小地方,那等凡夫俗子岂能与你相配。
「流汐,莫要为了气我便委屈了自己。」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娘子,为夫让你委屈了自己?」
20
所有人循声望去。
夫君谢言凛脸沉如水,从马车后信步走出。
呦呦率先反应过来,挣开我就往谢言凛身上扑去。
「爹爹!」
谢言凛立刻春风化雨,露出笑脸一把抱起呦呦。
「爹爹你可回来了,娘亲要被坏叔叔烦死了。」
谢言凛愣了一秒,亲了亲呦呦胖乎乎的小脸蛋。
又把她举到头顶,才走过来和我并肩而立。
父女俩本就感情好,我早已习惯,但裴铮却没见过这般场景。
他好像遭到了重大打击般,在原地动弹不得。
「七皇子?」
裴铮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是了,谢言凛隐姓埋名行事太久,我差点忘了,他们从前应当相识。
裴铮还是不肯相信,喃喃道:「流汐的夫君竟然是,是七皇子?」
谢言凛单手托着呦呦,另一手揽住我肩膀。
「若本王没记错,将军当已娶妻吧?你娘子知道你在外面缠着别人娘子吗?」
裴铮晃了晃身形,连忙看向我拼命解释。
「当年流汐一走了之,我立刻封城追查,但全城搜了七轮都未找到,这些年我也从未放弃寻找她们母女。」
裴铮越说,谢言凛脸色越沉。
但他还不停止。
「但沈流苏那毒妇又以死相逼,皇命压下来,我不得不对她负责,只好先娶进了门。
「不过自沈流苏进门,我从未碰过她一次,至今将军府仍未有后。
「若你不信,可去整个上京打听,沈流苏因此被圣上敲打,又被满京贵妇嘲笑……」
他还在滔滔不绝,突然像感知到什么似的。
猛转头,看见沈流苏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
脸白如纸。
21
裴铮终于收了声。
脸色也有些精彩。
谢言凛淡淡一笑,「娘子,今日想必是良辰吉日,我们家门口好热闹。」
半晌,他嫌弃道:
「沈流苏,你又来追来痴缠,你知不知道这样着实让人心生厌烦!」
沈流苏瞬间飙出了泪,失态控诉:
「阿铮,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贱蹄子,还有这个小贱蹄子,一直不肯碰我。
「你为她守着,那我算什么?既然放不下她,那你娶我做什么?」
话刚说完,谢言凛已迅雷不及掩耳向她膝盖投去一块石子。
沈流苏堪堪朝我这边跪下。
「嘴放干净点,再对我娘子不敬,就不是打你膝盖了。」
谢言凛冷冷道。
沈流苏不认识他,眼泪更加泛滥朝裴铮大喊道:
「裴铮,再如何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如今你便任人这般欺负我也不管吗?」
裴铮一个眼神都懒得递给她。
「你我心知肚明,你是如何逼我娶你的。
「正妻之位你也得了,还要什么?若不是你当年从中作梗,我会和流汐分开这么多年吗?」
沈流苏艰难起身,指着裴铮骂道:
「好,好,好,裴铮,你到现在还怪我?
「当初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你先同沈流汐那个贱人有了苟且,还拿走我清白,到现在你说我从中作梗?
「只可惜,人家沈流汐已经有了更疼她的男人,你不也不要脸的前来纠缠,还送这么多东西,可惜人家看都不多看你一眼!」
裴铮的伤口就这样被沈流苏揭开,他一时没忍住,反手甩了她一巴掌。
「住口!
「泼妇!」
沈流苏不敢相信,几乎摇摇欲坠。
泪眼婆娑看着他,一言不发。
谢言凛放下呦呦,堵住她耳朵,不让她多听这些污言秽语。
「汐儿,我们带呦呦先归家吧。
「这里留给裴将军夫妇,想必他们有许多家务要处理。」
言毕,谢言凛示意我进屋。
沈流苏却像终于想起了什么,不甘地大喊了句:
「沈流苏男人,这位公子看上去也气度不凡,定不是寻常人家的男子。
「你知不知道你如此心疼宝贝的女儿,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她是这沈流苏和我夫君的孽子!
「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22
刚要迈进门槛的谢言凛脚步一顿。
他缓缓回头,眼神阴沉得可怕。
女儿和我一向是他的逆鳞。
沈流苏骂谁都可以,唯独我们是绝不能碰的存在。
「沈小姐,我念你算是汐儿的姐姐已经手下留情,但你如此不知好歹污蔑我女儿,就别怪我了。」
谢言凛淡淡一句,说完便抱了呦呦进屋。
关门前,沈流苏被谢言凛手下捉住。
杀猪般叫声传来,裴铮却恍若未觉,仍僵在原地定定看着我。
谢言凛手下,多的是不死人却能折磨人的法子。
作为少时便被皇帝发配到敌国做质子的不受宠皇子,他韬光养晦多年,腹黑难测。
有时,我也觉得看不懂他。
进了屋,呦呦迫不及待拉着谢言凛叽叽喳喳起来。
一会儿说最近的新玩意儿,一会儿又抱怨门外的叔叔老是来骚扰我们。
还说些奇怪的话。
「爹爹,门外的叔叔好奇怪,老说是呦呦的爹爹,他是不是脑子不好?」
谢言凛本来脸上很不好看,听到这一句一下开怀笑了。
「呦呦果然聪明,奖励你五个糖人儿!」
「阿凛!」呦呦刚兴奋拍手,我便斥了一句。
谢言凛瞬间摸了摸鼻子,变了口风:
「呦呦,这五个糖人儿,爹爹每十日给你一个,可好?不然娘亲生气了,就不要我们父女了,怎么办?」
呦呦着急点头:
「娘亲不要生气,呦呦听娘亲的话,爹爹也听。」
我哭笑不得,捏了捏她脸。
门外已经安静,想来裴铮他们已经走了。
谢言凛在外忙事,已三月未归。
趁他们父女玩耍,我特意做了好几道他爱吃的菜。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完饭,谢言凛都没问过我关于裴铮的半句话。
天黑不久,谢言凛便很快哄睡了呦呦。
我洗漱完毕,刚迈进里屋,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23
「娘子,哄了一天呦呦,该轮到哄哄为夫了吧?」
我失笑,「你不问问我,裴铮的事吗?」
谢言凛没说话,忙着从耳后开始亲我。
我推开他,想开口先把事情解释清楚,却被他堵住了嘴。
「一些旧人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我都信你。」
谢言凛的话音在唇间含糊带过,又热切贴了上来。
「……」
我来不及说话,便被热情的他带着沉沦。
谢言凛这人,在外冷若冰霜,在床上总是热情似火。
很是让人吃不消。
五年前,他受了重伤,被进山采药的我和师傅救回。
悉心照顾了一个月才能下地,但他却没走。
反而在医馆隔壁住了下来。
在他连续多日没事就来找我看病后,我对他坦陈了过去经历。
只隐瞒了过去真实身份。
以为他会嫌弃离开,但他却也对我坦诚了他惊人的真实身世。
并且当天便找了媒人来提亲。
那日我本拒绝了他。
但他一句话让我不忍心再拒绝。
「你可是嫌弃我这幅残躯,曾在敌国为质,毫无尊严被贵族欺辱。」
当时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无奈下只能答应。
却不曾想,这一松口,就稀里糊涂拖到了嫁了人。
直到洞房才知道,他所谓的『残躯』,竟半点问题也无。
这才恍然自己被骗了……
后来,日子久了,竞也觉得这样的小日子不错。
两个从小受尽白眼和冷落的人,慢慢互相取暖……又因为我们的骨肉紧紧联系在一起。
成为更强大的内心。
一夜劳累,快正午我才苏醒。
外面下起了春雨,那父女俩正在天井中赏雨。
时不时响起春雷,谢言凛便用手堵住呦呦耳朵,怕她吓到。
见我出来,呦呦朝我扑了过来。
「娘亲羞羞,睡懒觉!」
我脸色绯红,白了谢言凛一眼。
呦呦又对着我喊,「娘亲,那个怪叔叔又来我们家了,他脑子是不是真的不好啊,竟在外面淋雨。」
我惊讶不已,看向谢言凛。
他吃味嘲讽道,「跳梁小丑罢了,想动我的人,做梦。」
我走到Ţų⁷外间药铺,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外雨中的裴铮。
24
春雨细细密密落下。
裴铮没打伞,就任凭雨淋着自己。
浑身湿透,狼狈得紧。
「这个人已经在这里淋了一整晚的雨,问他什么也不说,真是怪人,不想要命了吧。」
医馆的小医女跟我嘟囔了句。
见我撑伞站在他跟前,裴铮却笑了,他哑声道:
「流汐,我知道,你终究还是心疼我的。」
我最后一次劝道:
「裴将军,你这又是何苦。我已ŧṻ₇多番同你说清楚,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了,呦呦也真的不是你女儿。
「你若不信,滴血认亲也可。不过你如果睁眼好好看看,他们父女的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你别再骗自己了,从前都已过去。」
裴铮身形晃了晃,恰好谢言凛抱着呦呦站在药铺门口看向这边。
一大一小,几乎一模一样表情下,眉目也如拓印。
裴铮一寸寸失去表情。
整个人脱了力般,脸色白得吓人。
「不,不,不可能,流汐不可能会舍得打掉……」
「就算,就算呦呦不是我的女儿……我也可以,可以照顾你们母女。」
谢言凛撑伞过来,揽住我。
「谢某的夫人便不劳烦将军了,自会照顾好。」
裴铮体力不支,晕倒在了药铺门口。
25
接下来的日子,谢言凛推掉了一切事务,专心在家陪我和呦呦。
因为裴铮并未死心。
即使对他解释一万遍,他还是坚信,呦呦一定是他的女儿。
那日他被淋雨后感染重病,下属把他抬到药铺。
说他死活不肯吃药,只接受我的医治。
我直接让暗卫把他又抬了出去。
『蓉安堂』只接诊女病人。
据他下属来报,他不吃不喝也不吃药,被沈流苏强制灌药。
照顾了小半月才康复。
沈流苏上次被谢言凛的人教训后,不敢再来找我麻烦。
但等裴铮康复后,竟又拖着虚弱的身体来药铺找我。
每日他坐在药铺大堂里,不声不吭,就呆呆看着我。
有时呦呦见他可怜,会跟他讲几句话,他便又开心得要死。
每日都会给她带玩器或吃食,虽然每次呦呦都拒绝了。
药铺有重活要搬,他便第一时间帮手。
我不知道他堂堂一个将军,怎会如此无聊。
谢言凛只当他是个小丑,也不去管他。
毕竟,他在家里,裴铮也翻不起浪。
终于在某天,他又一次给药铺扛了整车药材后。
沈流苏终于受不了,气冲冲冲到了药铺。
彼时,我正在替病人抓药,并未注意周遭变故。
反应过来时, 沈流苏一把匕首直直向我刺来。
我吓得没反应过来,光电火石间裴铮却冲出来挡住了我。
沈流苏的刀正好刺中他腹部。
沈流苏呆住了,裴铮却没放过她。
反手将沈流苏一掌拍出几米远。
沈流苏撞到墙上, 口中吐出了鲜血。
裴铮不顾自己流着血, 慌忙来查看我有无受伤。
沈流苏绝望流泪道:
「阿铮,这些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你全看不见。
「就为了个瘦马养的贱人……你居然伤我至此,你好狠的心!」
裴铮盯着她看了良久,咬牙切齿恨道:
「沈流苏,若非你骗惨了我, 我们何至于今日地步?流汐何至于带着我的孩子出走?」
沈流苏疯癫大笑:
Ťũₐ「到现在了你还认为是你的孩子?别做春秋大梦了,你好好看看人家夫君, 比你有担当多了, 至少会护着自己妻子。
「好在, 我得不到的, 你也得不到。我的刀刃淬了剧毒,既然你愿意替沈流汐去死,那你就死了好了。哈哈哈哈……」
裴铮的下属闻言,惊慌不已上前扶他。
却被他一手挥开。
裴铮一瞬不瞬看着我, 哀求道:
「流汐, 你救救我好吗?
「我真的悔了, 当日不该辜负你……
「即便当时没认对恩人,也该对你负责, 对孩子负责。」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转身回了里间。
或许五年前的沈流汐会动摇,但五年后的秦汐, 已经不会再为过去淘神。
我依旧是过去那个嘴笨不会争取的庶小姐,但内心早已变得更加坚定柔软。
后来, 沈流苏重伤不愈, 当夜就死了。
临死时, 她还念叨,自己一定要进裴家祖坟,世世代代纠缠他。
裴铮中了剧毒,但已经没有我的那颗救命神药。
拉到京中医治时, 已经中毒过深,身体受损严重, 终身乏力, 再举不起刀。
世人除了唏嘘少个将星外, 别无感叹。
刚到京城,我便从街头说书的人嘴里得知此事,没有评价。
呦呦倒是说了句, 「大英雄不能拿刀, 那他好惨啊。」
谢言凛默默抱起呦呦。
我们一家三口准备离开这里,回到上京生活了。
皇帝的几个皇子相继意外去世,现在年龄合适的继位者,只剩谢言凛这个本不受宠的七皇子。
前方等待我们的, 还有万千道关要过。
但幸好,春日燃烬,果实才开始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