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将军,和丞相谢谨安是政敌。
没人知道,下朝后,车辇里。
丞相冰冷的脚踩着我的小腹,口吐狂言:「火这么旺,烧死我了。」
不检点的东西,烧死他算了。
1
前朝刚吵完,谢谨安就敢把我薅上马车。
踢了鞋就伸着脚往我怀里钻。
说:「火药罐子,给我暖暖脚。」
直把前襟挑开,冰冷的脚心贴上我的小腹才罢休。
他向来不会老实。
脚心贴着我火热的皮子慢慢地蹭。
无视我冷若冰霜的神色,舒服的叹了一声:「瞧把我们大将军气成什么样儿了。火气这么旺,烧死我了。」
骚东西,烧死他倒好了。
谢谨安一手抱着火炉子,一手支着头,看着我轻笑:「多年未见,你倒是一点儿没变。」
脚下重重一踩,他咬圆了字音:
「还是这么……热。」
一个热字,比勾栏院里的姐儿念得还勾人。
年轻的时候我给谢谨安做过马夫。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让我跪在他的榻侧,赤着脚挑开我的衣服,把一双千金足塞进我怀里,叫我给他暖脚。
暖脚也不安生,捂热了就磨着我的皮子在衣服里乱踩。
那时候我才十七岁,刚懂事。
直叫他踩得面红耳赤,吞着口水,闷闷地喘粗气。
谢谨安倚在榻上,一边在我腰窝上蹭,一边故作惊讶地问:「昀奴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热了?我给你叫个医师来看看吗?」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用。
看什么?
血清方刚的小伙子,医师来了也没辙。
谢谨安就是纯坏,撩火玩儿而已。
每次撩得我红着脸,遮着丑,仓皇又局促地逃跑,他就跟在后面朗声大笑。
那时候我没出息,白天给他当马夫,晚上给他暖床。
谢谨安身体不好,畏寒。
整个人跟块儿玉一样,精致,白皙,又冰冷。
他说我是个汤婆子,外头热,里头也热。
顶着一张谪仙的脸,一本正经地咬着我的耳朵说荤话:「昀奴要把三爷烫死了。」
从后面搂着我,亲亲我的耳朵,低声玩笑:「烫点儿好,爷喜欢烫的。」
那时候,谢谨安什么都不用做。
一声「昀奴」我就软了。
给亲,给摸,还给玩儿。
他把我当马,当狗,当汤婆子。
唯独不把我当人。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老子也是个人物了。
再玩儿我。
老子弄死这狗娘养的小浪蹄子。
2
谢谨安的脚越蹭越没体统,刻意撩人。
我扣住了他的脚踝,说:「谢大人,别蹭了,再蹭我今儿得去勾栏院叫姑娘。」
谢谨安靠在车壁上,也不挣扎,垂着眸子,目光顺着我大开的衣襟,往深处流,半真半假地说:「去什么勾栏院?勾栏院还得花钱。去三爷家,三爷不要钱。」
我扔开他的脚,冷笑一声:「你是不要钱,你他娘的要命。我命薄,玩儿不起。」
谢谨安浮在脸上轻薄的笑意淡了。
凝了我片刻,凉凉地勾起唇。
「厉昀,你怨我。」
不怨。
以前是我贱。
我拢上衣服说:「谢大人要是没正事,在下就告辞了。」
不欲多言。
我和谢谨安之间,旧情早就尽了。
再相见,我不杀他,都是我善。
撩开车帘,听见谢谨安慢吞吞地说:「银子不要了?」
我放下车帘,又坐了回去。
钱得要。
我和谢谨安今天在前朝吵架,说白了就是为了钱的事儿。
仗是打完了,将士们的工资和抚恤金开不下来。
谢谨安说国库空虚,没银子。
他就是在放屁,工部要银子他批得痛快,皇帝没修完的承和宫拨了三百两。
到我这儿没银子了。
针对我呢?
我张开五指:「五百两,一分不能少。」
谢谨安修长的手指敲着几案:「国库一分都拨不出来,别说军中的俸禄,京畿二品以下的官员,已经半年未发俸禄了。」
我讥讽道:「干活儿的不给钱,工部要修大殿,你给钱倒是痛快。」
「大殿延工,圣人会不高兴。那三百两便是省出来,也落不到兵部头上。」
「没钱你说个屁。」
我准备走人。
谢谨安说:「国库没钱,但是我有。」
我再次落座。
谢谨安笑了一声,估计是笑我没骨气。
他支着头,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抚摸:
「厉将军陪我睡一觉,我给你一百两。能拿走多少,单看你的。」
我气笑了,真想抽谢谨安一个大嘴巴子。
「谢谨安,你看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马上要过冬了,你手底下的将士,可是等着这笔钱制寒衣,过新年呢。」谢谨安不紧不慢地为我分析局势,「这京城中,除了我,没人会拿出这么多钱去解你的难。」
「厉昀,你想好了再说话。」他恰到好处地停了一下,「跟我不跟我睡,要不要这笔钱。」
我抓起案上的茶杯砸他脸上:「死断袖,身上痒了去南风馆,少跟老子发骚!」
我很有骨气地下了车辇。
被北风吹得一激灵。
百步之后又折回来。
谢谨安的车辇还停在那儿。
我撩开车帘,谢谨安拿着帕子压额上的伤口,缓缓抬眼,望着我。
不说话,又仿佛说了无数话。
他料定了我走不掉。
我说:「谢谨安,一次一百两,你若骗我,我扒了你的皮。」
谢谨安笑了一声,扔下帕子,突然探身,揪住我的衣领,磕上我的唇。
我怔了一瞬,用力把他推倒,踩上马车,扣住他的后颈,拼命吻咬。
我听到他渐重的呼吸。
揉按着我的后腰,唤我:「昀奴。」
「我的昀奴。」
冰冷的手被我暖热了。
仿佛那颗千年不化的心也热了一般,在我耳边颤声说:
「叫三爷好想……」
有什么好想的?
当初我跪在国公府门前,把头磕烂了,他也没出来看我一眼。
我埋在谢谨安的颈窝,咬他的脖颈,直到鲜血淋漓。
有一瞬间,我想咬死他。
我恨谢谨安。
曾经有多爱,就有多恨。
3
我十六岁那年,在国公府当马夫。
那日,有客送来了一匹西域烈马。
宾客散尽后,谢谨安出现在马场。
彼时刚过暮秋,我蹲在地上给马洗澡,热出了一身汗,干脆脱了上衣打赤膀。
谢谨安裹了厚重紫貂披风,手上揣了个暖炉,懒懒地倚在栏杆上看。
刚开始是看马,后来是看我。
晚上,我就被小厮领到了谢谨安面前。
跪在他的榻前叫:「郎君。」
谢谨安倚在榻上,用脚抬起我的脸,皱眉道:「去把你那一身马味儿洗干净。」
我一身的汗腥,谢谨安却是香的。
连那双脚,都是香的。
不仅香,还白。
我盯着谢谨安看了好一会儿,吞了口口水。
想把这一身汗臭蹭那玉白矜贵的公子一身,叫他再也嫌不起来。
但我也就想想,乖乖跟着小厮去洗澡。
谢谨安让给我他暖床。
我心ţű₅甘情愿。
头开始,是我暖热了被窝,谢谨安才去睡。
后来入了冬,谢谨安便留了我在床上,抱着我睡。
挨得紧了。
谢谨安越凉,我就越热。
同一张床上,那点儿动静,很快就被谢谨安发现了。
他装作不知道,一个劲儿的逗我:「昀奴身上揣了火炉子吗?给我摸摸,我冷得厉害。」
谢谨安到处找「火炉子」。
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摁住他的腕子说,哑声说:「郎君,别作弄我了,要了命了。」
谢谨安就笑,说:「不要你的命,郎君救你的命。」
他一双千金堆出来的玉手,抚琴,作画,执笔,握简。
也下作的「救我的命」。
但是谢谨安却喜欢我的手,他说我的手糙。
在我耳边低语:「糙的才爽。」
说实话,我爱死谢谨安那副顶着禁欲的脸悄悄跟我发浪的样子了。
我原以为他是个矜贵公子,后头才发现,他只是面上端方,私底下,离经叛道得厉害。
他让我一个低贱的马夫骑那匹西域的烈马。
晚上,扣着我的脸问:「爽吗?」
亲亲我,抵着我汗津津的额头,轻声再问:「昀奴,告诉三爷,爽吗?」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骑马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西域那匹马,确实很爽。
当然,谢谨安也很爽。
和那匹千金的名马一样爽。
我看出来谢谨安也很想骑马,问他:「郎君也想骑马吗?我可以教你。」
谢谨安呵呵一笑,将我的脑袋揽在怀里:「三爷不想骑马。三爷有昀奴,昀奴骑了,就是三爷骑了。」
那匹马,谢谨安连碰都没碰过一下。
就像他的书房摆了百策剑谱,兵法。
但他从不看,他让我看。
让我练剑给他看,读兵法给他听。
他甚至给我找了武师父。
跟一个马夫在榻上厮混,教他读书武术和兵法,断不是一个世家公子应该做的。
但谢谨安做了。
我以为他和我是一条心。
我爱他,愿意纵容他,趴着给他当马。
他也爱我,所以,给我一份殊宠。
但我错了。
谢谨安是贵人,手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儿,对我来说就是泼天的富贵。
我以为的殊宠,其实只是他无聊时的逗乐而已。
安庆二十八年的冬天,国公夫人丢了一块玉,从我的身上搜出来了。
国公问谢谨安怎么处置。
谢谨安未看我一眼,捧着火炉子说:「打出去吧。」
国公问:「打多少?」
谢谨安说:「六十仗,留一口气。扔出去,生死看天。」
没有辩解的机会。
六十仗,皮开肉绽。
谢谨安倚在门框上,都看瞌睡了。
我像抹布一样被扔到国公府外。
我人轴,不肯认。
一厢情愿地认为,谢谨安是因为误会我偷东西才这么对我的。
只要我解释清楚,我就还能见他,还能待在他身边。
我不想走,我是真不想走。
身上的疼我能忍。
但想到离开谢谨安,我的心就像被人给生剜了一块儿。
才刚入冬呢,谢谨安晚上睡觉会冷。
没我他不行的。
他不爱喝药,每次都叫人好一会儿哄。
那些小厮斗不过他,我不看着,他会偷偷把药倒了。
他总忘记穿鞋袜,这么冷的天,寒气入体就遭了。
我在国公府磕头,求谢谨安再见我一面。
谢谨安没出来,倒是出来了一队护院,奉他谢三郎的命令,打我十仗。
一个时辰不走便再加十仗,直到打死为止。
我还是不死心,藏在国公府外等了二十天,终于等到谢谨安出府办事。
我推开侍卫拦在他面前,说我没偷东西。
谢谨安看了我半晌,笑了一声:「我知道,所以呢?」
「你死缠着不走,就是为了说这个?」谢谨安叹了口气,「不重要,昀奴,偷东西只是个由头。我腻了,你也朝前看吧。」
府内追出来一个小厮,急急地为他披上斗篷,嗔道:「郎君怎么连衣服也不穿好就出来了?」
又瞧着我,捏着鼻子问:「郎君,这个乞丐是做什么的?」
彼时我伤口溃烂,满身脏污,腥臭难忍,确实像个乞丐。
谢谨安瞌目说:「以前我拿来逗趣儿的玩意儿,偷了母亲的东西,被赶出府,来求情的。」
又笑着看那小厮:「你可别学他。」
谢谨安扶着那小厮上了马车。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回不了神。
马车里的声音传出来。
「嘶,郎君,你的脚好凉。」
又说:「郎君,该喝药了,奴婢喂您吧。」
我被冷风呛了,捂着肚子咳得直掉眼泪。
他娘的。
老子上次掉眼泪,还是老爹死的那阵儿。
我脱了鞋,狠狠砸到马车上,大声喊:「谢谨安,你他娘的去死吧!」
4
唇齿间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
谢谨安抱着我,不再动了。
良久,我松开他。
真咬死了,明儿皇帝老儿就得要我的命。
谢谨安倒是笑了:「不咬了?解恨了?」
我去解他的衣衫:「要睡就快点儿。」
恨不恨的有机会再算账,现在银子重要。
谢谨安握住我的手,说:「不在马车上,去我府上。」
我说:「我不去国公府。」
「放心,我也不住在国公府。」
是了,他现在是丞相,自然是开了府的。
不等马车启动,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声。
「让开,我要见将军!」
「将军!」
是我的副将。
正待起身,谢谨安却摁住了我的腰,朗声问:「何事?」
副将声音洪亮如钟:「禀将ṭṻ₃军,范先生旧病发作了……」
范惑,我的病秧子军师。
脑子很好用,身子不太行。
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
平日里我都是捧着,生怕哪天人不行了。
我推开谢谨安,匆匆整好衣衫,就要跳下马车,被谢谨安扣住了手腕。
他凝着我,问:「生病了叫医师就是,叫你做什么?」
「你答应了今晚陪我睡,不能不作数。」
我甩开他,说:「谢谨安,范惑比你重要。」
谢谨安的手指骤然蜷起:「银子呢?银子也不要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我见过。
当年我在国公府门口求他时,也是这么狼狈可怜。
分明魂儿都被撕碎了,却偏偏撑着一具空壳拼了命地求一个由头挽留。
我冷嗤一声:「别说睡一觉一百两了,就是一万两,今儿我也非走不可。」
5
范惑的病是三年前落下的。
三年前战场上,他替我挡过一箭。
自那之后,身体便不好了。
七步一咳血,尽访名医,无人能治。
说是中了毒,却不知道是什么毒。
每次听到他犯病,我的心都是抖的。
我架马回府,见到范惑时,他正散着发,披着外袍坐在窗边对棋。
我快步上前,问:「医师呢?」
范惑盯着棋局说:「走了。」
落了棋,抬眼冲我笑:「只是有些发热而已,没什么大碍。」
我把手贴在他额上探了探。
垂眸看着他,半晌没动。
范惑镇静地坦白Ṱṻₐ:「骗你的。没发热,没犯病,没医师。」
垂着眼,轻声说:
「听说你在谢谨安的马车上待了两个时辰,我不踏实。」
我舒了口气:「要我回来,直说就行了,别拿这种事骗我。」
「直说了怕你不回来。」
他拉下我的手,似是无意,双唇略过我的掌心。
「我的心思,还用再摊得明白些吗?」
我能偿范惑一条性命。
但有些东西,我给不了。
「范惑……」
「不必说,我没有让你回应我,只是见不得你再被谢谨安诓骗。」范惑轻笑,「你这个脑子,再长十个都不够谢谨安玩儿的。」
七年前我浑身疮脓,躺在国公府外,是范惑把我捡了回去。
我和谢谨安的事,只有他最清楚。
范惑问ƭŭ̀⁼:「谢谨安今日与你说了些什么?」
说睡一觉一百两。
银子的事儿,任凭范惑有十个聪明脑袋,也解决不了。
况且,医师叫他少操,思多伤神。
我瞒了他,说:「没说什么。」
范惑的目光凝在我的脖颈上。
半晌,探手来揉。
力道越来越重。
我皱眉扣住他的手:「做什么?」
范惑执拗地盯着我:「这儿脏了。」
我怔了怔。
明了了。
谢谨安那狗东西,定是亲出了印子。
门外有通传:「禀将军,谢丞相带了僧医,在府外侯见。」
范惑冷笑:「我哪儿用得起谢相的医师?」
我便让侍卫回绝了谢谨安,坐在窗边陪范惑下棋。
半个时辰后,侍卫再次通传:「禀将军,谢丞相府外侯见,不肯离去。」
夜半初雪,落地无声。
我又输了一局。
范惑断断续续地咳了一阵,咬牙说:「厉乘风,你莫不是把心落在他谢谨安的马车上了?」
乘风,是范惑给我取的字。
范惑会错意了。
我心乱不是为谢谨安,是为了驻守北境的数万将士。
京城落雪了,北境只会更冷。
无银便意味着,无衣无粮。
若是戎狄再度来袭,便是雪上加霜。
银子,等不得。
不等我说话,范惑扬手掀翻了棋盘。
「那还抻着他做甚?想见便见!」
扣住桌脚,手背青筋蹦起,嘶声大喊:「请谢相。」
喊完,伏在桌子上大咳不止。
我将他扶起,摁在怀里,死死捂住他的嘴。
范惑抓着我的手臂,在我怀中急喘,良久才止住咳。
口水和汗水沾了我一手。
护卫通传,谢谨安请进来了。
我用帕子擦去手上的濡湿,给范惑喂了温水,说:「起来吧,你请的人到了。一会儿见到他不高兴了,可别拿我撒气。」
「谢谨安人不怎么样,但是身边的医师都不错。既然人都请进来了,一会儿就让他那医师好好给你瞧瞧。」
6
我扶着范惑立在门口,他坚持要站着见礼。
「七年前,我听乘风提过谢丞相。今日得见,果然好风姿。」
谢谨安的肩上落了一层雪,裹着厚厚的披风也掩不住脸上的苍白。
他寡淡一笑,睨着我揽在范惑腰间的手,眸光道不分明。
「厉昀他不会说我好话的,怕是骂我居多。」
这倒是真的,我还咒他不得好死。
谢谨安食指勾开披风,交给身后的小厮,侧身请僧医:「劳烦大师,给范先生瞧一瞧。」
这么一动,便漏出颈间被我咬出的伤痕。
还丝丝渗着血。
范惑死死盯着谢谨安颈间的伤口,扣紧了我的手腕。
竟把我给捏疼了。
……
我就说,不该让这两只千年的狐狸对上。
僧医给了一剂药方,熬了一副喂给范惑,哄着他睡下,我才出了居室。
谢谨安一身单衣站在廊下,身旁的小厮抱着他的披风,面色焦急。
他那副破烂身子,比范惑好不了多少。
这般受冻,来日有的苦头吃。
若是七年前,我必然比那小厮还急。
如今,我只是向他道谢:「你的医师不错,能看出些门道。我为范惑求医那么久,都不及你今天带来这个ťū²。此番,多谢了。」
谢谨安笑了。
ẗûₗ先是低笑,而后大笑。
呛了一口冷气,咳红了眼。
「厉昀,你为他谢我?」
不等我回话,又转了话头:「夜还剩一半,我说得话还作数。」
冷眼看我:「厉昀,你还要银子吗?」
我看了谢谨安半晌,突然乐了。
瞧这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巴巴跟到这里,不过是为了跟我睡一觉。
谢谨安何时也变得如此……下贱。
「要啊,为什么不要?谢丞相千里迢迢,风雪无阻,花钱也要往我床上爬,比窑姐儿还殷勤,我为什么不要?」
谢谨安睫毛轻颤,半晌,哑然失笑:「厉昀,我谢谨安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这么上赶着受辱了。」
我觉得好笑:「谢相是受辱少了才这么清高,一两句戏言都受不得。像我这种被践踏惯的,谢相拿了银子来砸,我不也忍着恶心,笑呵呵地跟你上床。」
「恶心?」谢谨安好似被这两个字蛰到了,眼角飞红,口不择言,「七年前,你亲我一身口水的时候,怎么不嫌恶心?」
谢谨安这副几乎要被击碎的模样叫我身心舒畅。
变本加厉地刺他:「彼时谢相还是新鲜的。如今,也旧了不是?」
「那时候我年轻,没见过几个青年才俊,便被你谢谨安迷了眼。」我捏住他的下巴,眯眼看了半晌,松开手,残忍开口,「如今看来,郎君你也,不过如此。」
谢谨安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来一块巾帕压在唇上。
那丝白的帕子瞬间就浸红了。
好家伙,给人气吐血了。
谢谨安身后的小厮恶狠狠地瞪着我,瞧着有些眼熟。
谢谨安把唇角的血擦干净,连带情绪也一一收拢。
过来牵我的手,低声说:「厉昀,别气我了。我身体不好,若是今儿死在你府上了,也不好看。」
「我累了,安生陪我睡一会儿吧。」
7
谢谨安咬牙咽了那番侮辱,搂着我睡了一晚。
他倒是睡安生了,我一夜没合眼。
卯时起来练剑,辰时去看范惑。
走到窗前,便听到室内有人声。
是清朗的少年音:「范先生,你因何背叛郎君?」
范惑低嗤:「背叛?谢谨安当年只交给了我两件事。一是护厉昀性命,二是扶他立功业。如今,我哪件没做到?」
我握紧了佩剑,一时间,不知道该有什么情绪。
范惑,是谢谨安派来的。
「若你没有背叛郎君,三年前为何私断音讯。」那少年声音低了些,「郎君每月都盼着北境来信。北境来了信,他才会高兴一点。」
「他既然那么喜欢,当初为什么不把人留下?既然没能力把人留在身边,就该尝一尝分离的苦。总不能只有厉昀一个人在受罪!」
「什么时候成了他厉昀一个人在受罪了?当初事情败露,郎君咬定是自己强迫厉昀,在祠堂跪了一天,被老国公打到昏厥。你以为后来郎君为何要赶厉昀?偷窃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何处置,单看老国公一句话。郎君不赶他,老国公就要杀他。国公府就剩郎君这一颗独苗了,怎会任由郎君胡来?」
范惑不为所动:「既然护不住,当初就不该招惹。」
那少年音怒了:「你懂个屁!」
眼看里面就要打起来,我朝门外丢了颗石子。
里面静了一瞬,良久,走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
我倒是认出来了。
那人是昨日谢谨安带过来的小厮,也是七年前当着我的面上了谢谨安马车的那个。
我跟在他身后,绕过几条回廊。
他突然停住了,转身时,我也并未回避。
「想把话说给我听,不用耍这种心眼。还有什么没说的,当面说便是。」
那小厮看了我半晌,指责我:「你昨日不应该那么说郎君。」
「郎君会很伤心。」
「当初国公府门前演那场戏,郎君和我在后院练了很久。与你说那两句狠心话,练了七八次,次次都说不全。」
他幽怨地看着我:「都怪你不肯走,才叫郎君那么难办。」
「郎君上了马车,便咳血了,他压着,连咳嗽都不敢出声。叫我把那两句事先练好的话说完。」
「郎君说,我把那两句话说了,你就恨透他了。恨透了,你就能走了。」
「你以为七年前你伤口溃烂,日日发热,是范惑救了你的命?那是郎君安排的!若不是郎君,谁会去救你一个马夫?!」
我觉得好笑:「怎么?我是不是得感激涕零,三叩九拜,谢他隆恩?」
「我谢谢他替我选这条坦途。不过厉昀志短,宁愿清清白白,轰轰烈烈死在七年前。」
小厮脸都气红了:「你倒是不惧死,郎君便成了恶人。你可知他为了保你的命,吃了多少苦?!」
我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义愤填膺的小厮,问:「你叫什么名儿?」
小厮挺了挺胸脯:「暗卫谢小七!」
……
没问你什么工作。
我有点想笑,故意逗他:
「谢小七,你家郎君就是个懦夫,连个解释都不坦荡,还要耍心眼,哄你一个脑子不灵光的来讲。」
谢小七不服:「郎君没有哄我来讲!是我自己要讲的!郎君太委屈了,你都不理解他!」
我叹了口气。
这傻孩子。
「你一个暗卫,怎么干起了小厮的活儿?」
谢小七挠挠头:「我也没有一直干,我就七年前干过一次,昨天干了一次。」
谢谨安就是有这本事,把人卖了,还让人帮着他数钱。
「回去告诉谢谨安,睡醒了就赶紧滚,将军府不养臭狐狸。」
8
谢谨安走时巴巴送上来了一百两纹银。
他的钱倒是好挣。
只是不等我挣到五百两,北境便又开战了。
戎狄来犯,诏书下到将军府,即刻启程,半分不得延误。
启程时,谢谨安又送来二百两,跟我说:「带着吧,本来就是给你存的。」
「往后再想从我这里拿钱,可没那么容易了。」
谢谨安为我系上披风,轻声说:「将军,早日凯旋。不要拖,仗要尽早打完。我替你算过了,这五百两,只能撑到明年六月。六月之后,举步维艰。」
说完,目光变得混沌,冰冷的手指想要来碰我的脸。
范惑立在风雪中,咳得肺都要碎了。
我听得心焦,解开披风,裹在他身上,对谢谨安抱拳:「谢过了。」
谢谨安揣起手看着范惑,冷冷一笑:「范先生,病好了就别装了,怪难看的。」
范惑又咳了两声,往我身上一倒,低声说:「乘风,我没力气了,你抱我上马车。」
我睨了他一眼,把人抱起来,放到马车上。
回头看见谢谨安黑沉的眸子,他迈步走过来,抬手,一把将我从马车上拉下来,将我摁到车壁上咬吻。
摩擦着我的唇,低声说:「厉昀,你敢背着我给别人暖床,我就阉了你。」
怎么会有人这么欠揍?
我照着他面门,给了他一拳。
谢谨安舔了舔唇角的血,笑:「等着我,我会去找你的。还有两次没睡呢,三爷不做亏本的买卖。」
9
范惑三年来没有治好的病,被谢谨安那位僧医治好了。
或者说,范惑得的根本就不是病,是被人下了毒。
下毒的人也好猜,谢谨安。
他能把范惑放到我身边,肯定不是单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范惑是三年前开始生病的。
三年前,除了为我挡过一箭外,范惑还断了和谢谨安的书信往来。
那就说明,范惑跟在我身边那几年,一直在用我的消息跟谢谨安换解药。
三年前,他不再给谢谨安传信后。
解药,便也断了。
如今我安全回京,谢谨安才解了他身上的毒。
范惑身体无碍,我才勉强答应他跟我一同去北境。
但若我知道范惑会被俘,打死我也不会把他从京城带过来。
安庆三十六年春,魏师大捷,俘获敌军五万余部。
同时,敌军擒了范惑。
范惑在军中早有名望,戎狄请求议和,与魏军交换俘虏。
朝廷派谢谨安来主持议和,和谢谨安一同来的,还有一道密旨。
密旨上只有五个字——【凡所俘者,杀】
我对着那张密旨坐了一晚上。
把旨烧了。
所谓密旨,独下给我一个人。
我若不从,便就没有ţű̂⁹这道旨。
我欠范惑一条命。
要还上。
且,向来两军对战,不杀降俘。
议和前一晚,谢谨安带了酒来。
我心中烦躁,闷声不吭。
谢谨安给我倒我就喝。
酒过三巡,谢谨安也似醉了一般,靠在我身上,慢吞吞地说着话。
「我大哥战死沙场,二哥也在征战中断了一双腿。父亲把谢家的门楣压在我身上,从小便不许我骑马,练武,读兵法。他怕我也到战场上去送死。」
「他多虑了。我这副身子,也上不了战场。」
「谋国不一定在兵刃之上,也可以在唇舌之间,我适合当个文臣。」
「而你。」谢谨安侧头看过来,「我的昀奴,你是个天生的武将。」
「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的池子不在马厩,在沙场。」
「这仗断断续续打了数十年,再打下去,魏国就空了。」
谢谨安拨了拨我额前的碎发,抬起我醉醺醺的脸,轻声说:「我的昀奴,你该回来了,回到我的身边。」
10
我醒时,士兵都不在营帐中。
东南方的郊地,火光闪烁。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原野空旷,谢谨安的披风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将士围着原野圈出一大片空地,往中间的大坑里填土。
坑已经快被填平了,隐约能看到几颗人头,几根手臂。
我脑子白了一瞬,拼命往那坑前扑。
谢谨安的暗卫来拦,我一脚将人踹飞:「滚开!」
「停下,都他娘的给我停下!」
停下也无济于事。
坑底的人,早就没有了呼吸。
我站了坑前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谢谨安走过去,一脚把他踹翻,揪着他的领子,目眦欲裂:「五万人,你都给我埋了?谁给你的胆子?!」
「谢谨安,你到底是来议和的还是来宣战的?!」
谢谨安嗤笑:「议和?回望百年,戎狄议和共有三次,两年之内必定撕毁盟约,卷土重来。他们,也配和谈?」
压低了声音:「厉昀,圣人密旨,为何不从?」
那密旨上的内容,谢谨安竟也知道?
「什么狗屁内容我都要从?戎狄议和要的是这五万战俘。你杀了他们,我们被俘的两千人,就换不回来了!」
谢谨安却说:「两千换五万,值了。」
「值你祖宗!」
我一拳捣在他小腹上,直把谢谨安打弯了腰。
却不解恨。
「谢谨安,你把人命当什么?两千人,你金口一开,说换就换了?!」
谢谨安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戎狄善战,人人皆兵,但好在人口不多。这五万人埋了,便会兵力大损,至少二十年之内,不敢进犯。若放了这些战俘,达成议和,戎狄可以随时毁约打回来。人不死则战不休。」
「那就打,北境将士,何曾怯战!」
「我们是可以再打,但打一次仗,百姓头上的税便要再加一重。打仗是个好由头,多少人盼着这场仗不要打完,从涸井里汲水。但,民已无粮可征。国库年底就已经空了,你打仗用的银子怎么来的,心里没数吗?」
「我不把人命当命?你想过再打下去,后继无银无粮,战场上魏国又要死多少将士吗?战死沙场还能搏个英雄名,若是守不住天峪关,敌军入城,便是屠杀,届时别说两千,两万,二十万,他们也杀得。」
「厉昀,你没吃过败仗,你没见过尸横遍野,没见过将军退守,失城被屠。我见过,我七岁便见过!这辈子,不想再见第二次。」
我双目赤红,死死揪着谢谨安的衣领:「朱门酒肉,歌舞升平,他皇帝修个宫殿便是黄金百两。然则在野,民无粮,军无备。谢谨安,谢丞相,你到底是怎么当的官?!」
我将他扔在地上。
七年前,谢谨安不明是非,冤我偷窃,我未死心。
六十仗,七十仗,一百仗,我不觉得疼。
便是他说,把我当个狗一样玩儿。
我也认了。
在我心中,谢谨安聪明,博学,漂亮,便是有点世家公子的清高狂妄,也没什么不好的。
爱过谢家三郎,便是遍体鳞伤,我也从不后悔。
而现在,我竟如此厌恶失望。
头一次觉得,我看错了人。
当年抱我在怀,与我说「民生多艰」的谢谨安,也不过如此。
「谢谨安,你说谋国,可你究竟为谁谋国?」
「这个千疮百孔,民不聊生的国家,便是你谋出来的?」
我没去看谢谨安惨白的脸,转身就走,命令亲卫:「把谢谨安给我绑了。」
11
那天夜里,我率三千亲兵入敌营,劫俘虏。
救出来包含范惑在内一千五百六十三名士兵。
代价是,我的一条手臂。
骨头碎了,算是废了。
我伤得不轻,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昏迷几天了。
朦胧中,觉得有人在脱我的衣服。
睁开眼,谢谨安正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给我擦身子。
我动了一下,谢谨安用帕子轻轻摁了一下我的小腹:「别动。」
继续往下,一点点地擦拭。
我被他不轻不重的动作搞得连身上的疼都顾不上了。
都擦到小腹了,还准备往哪儿擦呢……
挣扎着要起来,哑声说:「谢谨安,别擦了。」
谢谨安摁住我的肩膀,将我压下去,平声说:「厉昀,我现在很生气,你要是再动。我就在这儿,干死你。」
刚才那一动,疼得我满头大汗。
谢谨安现在,还真有把我干死的本事。
见我老实了。
谢谨安垂眸,慢吞吞地继续给我擦着身体,平声说:「安庆二十八年,你拢共挨了七十板子,我知道死不了人。我在祠堂挨了七十下,没死,还能拖着身子,去看你挨板子,又疼了六十下,倒是快死了。」
「赶你出府,又怕父亲回半路截杀,费尽心思安排了范惑护你性命。安身立命的路,我都替你想好了。剑法,兵法,我都教了。打几年仗,谋了功名,再回京城。到时候,我不是国公府的谢三郎,你不是小马夫。你恨不恨我,都没关系。只是我这辈子不娶妻,你也别想娶。」
「厉昀,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一个马夫。也从来没想过我会把谁的命,看得比自个儿都重要。」
「这七年,你在北境出生入死,我在京城提心吊胆,没睡过一天好觉,我生怕你……」
谢谨安的手抖了起来,紧紧攥住帕子,垂着眼,一滴热泪落在我的腿上。
「厉昀,你那日入敌营救范惑时,可有想过我半点。」
「你若死了,我这七年,算什么?」
「你的命,是我的……」
咬牙切齿,恨怨难平:「你怎么敢?!」
我抬手,拢住谢谨安的脸,用粗粝的拇指抹去他脸上的泪:「谢谨安,我的命不是你的。七年前给你,你没要,到如今,已经没办法给你了。」
「战场上谁都可以死,那两千人可以死,我厉昀,又有什么不能死的?」
谢谨安侧头看我,带着泪朗声大笑:「果然…果然是我谢谨安,打磨出来的一柄宝剑。」
突然将我的腕子摁在榻上,压下来,细细抚摸我的脸。
良久,抖着唇吻我,几番厮磨,轻声说:「本想将你绑了,囚我的房间,日日看着,便不会再因你而惧怕,心慌。」
「可你已不是我谢谨安一个人的昀奴,你还是大魏的将军。壮士不死即已,死则举大名。我的床榻之间,不是将军的埋骨之所。」
「厉昀,去做你要做的事。放手去做,成也罢,败也罢,我撑着你。」
我落进谢谨安一片暗沉的眸中。
从他的眼中,看到我的影。
12
智近多妖。
我要做什么,谢谨安心知肚明。
世家公子,王侯将相。
谢谨安为国为君,便是我身在北境,也听闻朝野动荡三年的改革。
谢谨安的革命,条条框框要剥世家豪绅的皮,保民之利。
可,世家豪绅固然可憎。
大兴土木,贪民之财的,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谢谨安出身世家,一个「忠」字便能把他压死。
变法失败,谢谨安再不忿,心中依旧写着一个「君」。
而如今,他说,成也罢,败也罢,他撑着我。
娘的。
想亲死这个男人。
我抬起右手,摁住谢谨安的后脑勺亲他。
抵着他的额头笑:「谢谨安果然还是那个谢谨安。」
离经叛道。
荒唐狂妄。
叫人,爱恨交织。
目光稍移,瞥见有人撩开了营帐。
范惑一身青白布衣,脸色难看,死死盯着我和谢谨安。
我有些尴尬,松开谢谨安,却被他拿住了手。
谢谨安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我的嘴,是不是被你亲肿了?」
不等我回答,便缓缓直起身子,拉过棉被,盖在我身上,挡住范惑地目光,红肿的唇微启,亲和地问:「范先生醒了,身体好些了吗?」
「……」
13
谢谨安犯贱,是有一套的。
把谢谨安赶出去时,他还柔弱地问我:「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我微笑:「你什么都不能听,出去。」
谢谨安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抱着手臂,晃出营帐。
范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才说:「你都知道了。」
「那日你跟谢小七的谈话,我听见了。」
范惑苍凉一笑:「如果当初,我不是奉谢谨安的命,而是真心救你,你会不会……」
「不会。」我看着营帐Ťűₘ顶,轻声说,「君子论迹不论心,你救过我的命,危难之中拉了我一把。不管原因是什么,你都是我的恩人。」
「所以,你遇难百次千次,千回万回,我都会舍身去救你。范惑,我能为你而死,但也仅此而已。」
范惑笑出了泪:「能为我死,却不能为我活。我要一个死人做什么?」
「我和谢谨安比不着是吗?你就是为他肝肠寸断,也不要别人!」
「好好好。」范惑双目赤红,「厉乘风,你活该受那番锥心之苦。」
甩袖而去,轻嗤:「我也活该。」
范惑走了。
走时和营中所有将士告了别,除了我。
我远跟在他后面,送他出关。
因为谢谨安的缘故,他在我身边绑了这么多年。
如今,也该自由了。
走了也好,我以后要做的事,他最好还是不参与。
我要把,魏国掀了。
这百孔千疮,腐朽发臭的旧朝,早该亡了。
七月水旱齐下,民不聊生,揭竿而起,一呼百应。
只是反之前,我将谢谨安绑了,送回了京城。
拍拍他的脸,低声说:「回去做你的谢丞相,老老实实养好身体,等着我。」
纵使谢谨安愿意跟着我反,我也不愿叫他千夫所指,弃国弃家,背千古骂名。
我无所谓。
我只是个马奴。
是个,无君之臣。
造反合理。
谢谨安不一样。
他有父,有君,有祖宗规法,有圣人名贤。
若是胜了,我便冲进丞相府,绑了谢谨安给我做皇后。
若是败了,谢谨安也免得受这番侮辱,千古史书,写他谢谨安一代名相。
谢谨安若是聪明,就该日日佛前祈祷, 求我别胜。
14
但是谢谨安,偏偏糊涂了一次。
他定没有诚心祈祷,才叫我从北境打到京城。
用时三年整。
登基一天, 就感觉到了皇帝难做。
世家大族给我摆脸色, 明面上不敢说,背后戳着脊梁骨骂我乱臣贼子。
还有志向大的, 撺掇前朝皇室子弟,随时准备复国。
每天案上摆的折子堆成山, 最上头的那个写着「谢谨安」三个大字。
展开竹简,上头只有七个字:「陛下何时宠幸臣?」
我一本正经的把竹简合上,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 谢谨安的折子还摆在前头。
「我爹要给我置妾。」
淦!
我连夜闯了丞相府,把人劫进了宫。扒了衣裳,早想弄这小子了。
还没动手, 谢谨安咳得要死要活,轻声说:「陛下可轻着点儿,把臣玩儿死了,可就没得玩儿了。」
……
我揪着他的衣领,深吸了一口气, 趴在了床上:「你来。」
诸事皆尽, 勾着谢谨安的头发问:「你的妾呢?」
谢谨安揽着我闷闷地笑:「陛下不准, 臣不敢置。」
呵, 死狐狸。
15
朝堂乱象扰得我脑袋疼。
每天都有在朝堂上妄图撞柱殉国的。
谢谨安说:「让他们撞。不听话的就杀。」
我没说话。
不听话的都是世家大族,哪里是说杀就杀的?
谢谨安搁笔,冲我招了招手:「过来看看。」
宣纸上,画了一位没穿衣服的将军。
胸肌大得离谱, 一只玉手夹茱萸。
我燥得满面通红:「谢谨安!」
谢谨安揽着我大笑,轻声说:「你不忍心杀,我来替你杀。」
谢谨安不是说笑。
他还真说杀就杀, 半点不手软。
一个月内,朝堂上蹦跶的最欢的大臣都因各种事,获罪下狱。
抄家抄出来了五万两黄金。
谢谨安成了旧朝真心向我称臣的第一人。
气得老国公病了半载。
这千古骂名, 谢谨安背定了。
朝臣被杀空了一半, 前朝是安生下来了, 可官位空缺严重。
谢谨安说:「官位空缺,就行科举吧。」
谢谨安的变法, 在冉冉升起的新朝大放异彩, 把新朝整理得井然有序。
直到两年后的某个晚上, 我才突然开窍,问谢谨安:「你老实说, 我会造反, 是不是也是你算好的?!你他娘的, 是不是就盼着我造反呢。」
谢谨安咬了咬牙,摁着我的后颈,冷笑:「还是我没卖力, 叫你还能在这种时候, 有脑子想那些鸡零狗碎!」
……
我爽大发了。
谢谨安一生气,还真挺带劲。
眯起眼睛,故意说:「谢谨安, 你悠着点儿,别死我床上了。」
第二天上朝,我一个字都没说。
嗓子喊哑了。
以后再刺激谢谨安我就是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