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妈妈是贱骨头命,越打家里越旺。
醉酒的爸爸用酒瓶爆了妈妈的头,第二天打牌赢了一万。
奶奶掐得妈妈浑身青紫,转头就被隔壁老头疯狂追求。
高考前夕,姐姐犹犹豫豫,还是禁不住诱惑,用针扎了妈妈一整晚。
妈妈的惨叫声换回的,是大专水平的姐姐考上了 985。
所有人都在虐待妈妈后,获得了奖励。
他们不把妈妈当人,只理直气壮说她贱骨头,天生该挨打。
只有我,轻轻吹着妈妈的伤口,为她上药,愿她无病无灾。
只有我知道,妈妈不是贱骨头,也不是人。
他们每打妈妈一顿,就会被吸走相应寿命。
至于好运,不过是妈妈吸命的饵。
1
房间里抽泣声和木棍抽在皮肉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但我充耳不闻写着作业,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
妈妈是我们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扫把星,奶奶说她是贱骨头。
越打家里越旺,越骂日子越红火。
这些日子又到了家里大棚丰收的季节,为了能保佑这几千公斤的菜卖个好价钱。
奶奶连祠堂里供着的观音都不拜了,只是将妈妈锁在屋里,使劲地打。
「你个扫把星,赶紧保佑我们明天的菜卖个好价钱,不然我回来打死你!」
妈妈痛苦地呻吟声都小了许多。
奶奶拽着她的头发扇她的脸,她的脸上常年青青紫紫没一块好地。
爸爸坐在躺椅上抽着烟,丝毫不关心。
在他们眼里,妈妈每一声痛苦地嚎叫,都仿佛财神开门的声音。
「张岩,去给你奶ṭû⁷奶端碗水进去,别累着你奶奶,没眼力见的臭小子。」
我从暖壶里倒了一碗热水,想了想还是换成了凉水。
毕竟上一次我进去送水,奶奶将一碗烫手的热水就这么灌进了妈妈嘴里。
妈妈喉咙和口腔整个烫伤,险些没了命。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爸爸和奶奶为了妈妈着急。
「妈!你下次下手轻点,万一打死了,我们家就缺个招财的了。」
奶奶也有些懊恼:
「哎呀,我真是糊涂了,下次一定注意。」
那时的我就站在病房外,看着躺在床上的妈妈,心中复杂。
后来,医生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爸爸奶奶喜笑颜开。
只有我眼里满是悲哀。
可能妈妈自己都不愿醒来吧。
看到奶奶打妈妈的架势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我偷偷来了后院打开了羊圈。
过了一会,就听见隔壁三婶的喊叫:
「张勇家的!你们家羊跑出来了!」
奶奶和爸爸出去追羊,妈妈暂时逃过了一劫。
我沉默地进了房间,将妈妈扶到床上,她的血沾了我满手,我有些不知所措。
以前妈妈挨打时,我曾经舍命挡在她面前。
但我发现,我越是护着,他们打得越凶。
最让我动摇的是,妈妈自己不需要我的维护。
她总是表情冰冷地推开我,骂我是贱种: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儿子,滚!」
后来我就不护着妈妈了,因为我知道这没什么用。
我护着她的下场就是,她被打得越来越惨,甚至连我也要挨打。
看着妈妈麻木的样子,我给她擦着碘伏。
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等奶奶和爸爸追了羊回来已经晚上了,他们碎碎念明天的菜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陪着妈妈在冰冷又背阳的西屋里,伴着房梁上老鼠蹿过的声音入眠。
2
第二天下午,奶奶和爸爸一脸喜色地回了家。
「哎呀真是菩萨保佑,没想到老李竟然出车祸了。」
老李是跟爸爸抢生意的菜贩子。
我伸头望去,临走前拉的满满一车菜已经卖完了,爸爸腰包都鼓了起来。
奶奶眉飞色舞地跟三婶说:
「老李半路出了车祸,菜滚了一地,合作商就都要了我们家的菜哈哈哈哈,今年真是供不应求啊!」
三婶神色羡艳羡:
「你们老张家有福气!」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一瘸一拐在地里浇水的妈妈,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奶奶将昨天吃剩的馊饭给妈妈端过去,扔在床边。
「赶紧把饭吃了,然后去把碗洗了。」
「忙了一天累死了,你倒是不用去卖菜,体会不到辛苦。」
奶奶哼着小曲去了隔壁的王大爷家,爸爸已经拿着刚赚的钱出去打牌了。
我悄悄拿着没舍得吃的馒头和咸菜偷偷递给妈妈。
妈妈伸出满是裂痕的手轻轻捧着馒头。
半晌,我轻声道:
「妈妈,今天是我生日。」
今天是我十四岁生日,但全家没有人记得。
我吹了吹她额头上的伤口,内心虔诚道:
「希望妈妈无病无灾。」
妈妈内心仿佛有感应一般,抬起头来看向我的眼。
她的眼眸深不见底,没有了挨打时的绝望与怯懦。
我知道,妈妈不是贱骨头。
她也不是人。
她是来报复这个家的。
3
妈妈是隔壁镇上嫁过来的。
说是嫁过来,其实就是卖过来的。
因为姥爷需要彩礼给小舅舅娶媳妇,所以就把妈妈卖给了爸爸。
刚开始奶奶和爸爸对妈妈还是挺好的。
毕竟也是花大价钱娶的媳妇,想要踏踏实实过日子。
直到生出了我这个男孩,奶奶和爸爸传宗接代的目标达成,就原形毕露了。
他们开始打骂妈妈。
「你这个扫把星,才给我生了一个男孩,让我抬不起头来!」
「要老大那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还不如听我娘的摁尿桶里溺死!」
生了我后,爸爸嫌弃多养一个姐姐费钱,想要把姐姐送人。
是妈妈拼命阻拦,才保住了姐姐。
后来,爸爸奶奶经常打骂妈妈姐姐。
每次爸爸打牌输了必拿妈妈姐姐撒气。
姐姐 16 岁那年,勉强考上了我们镇上的一所高中。
奶奶当天晚上拍桌子:
「一个丫头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更何况招娣成绩又不好,高中读了也是白读。」
「我给招娣找了个好人家,还是早早嫁出去的好!」
奶奶相中了隔壁村的癞子,收了癞子十万块钱,要把 16 岁的姐姐卖给他做媳妇。
姐姐哭着要喝药自杀,被奶奶狠狠打了一顿,撕了升学证明。
那是妈妈第一次反抗爸爸和奶奶。
她拿着刀,说要是不让姐姐去上学,就要去镇上派出所告他们家暴!
我跟姐姐被妈妈护在身后,眼睁睁看着爸爸将妈妈拖进房间,和奶奶进行混合双打。
直到妈妈晕过去,没了哭喊才收手。
他们将房门锁住,说要给妈妈一点教训,这一Ťũ̂⁷锁就是三天。
任凭我跟姐姐怎么哭闹,他们都不开门,妈妈在里面也没有动静。
七月的天气,家里隐隐有了臭味,但奶奶骂骂咧咧找不到臭味源头。
关着妈妈的房间却有了动静,轻微的敲门声让奶奶想起来还关了个人。
一开门,那股臭味扑面而来,奶奶一Ťű̂₊顿干呕。
「臭死了!原来是你这个扫把星发出来的怪味!」
妈妈被打得面目狰狞,但眼神里却无悲无喜。
那天开始,我好像不认识我的妈妈了。
4
从那以后,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爸爸和奶奶偶然间发现,每次拿妈妈撒完气,家里都会走好运。
醉酒的爸爸用酒瓶爆了妈妈的头,第二天打牌赢了一万。
奶奶偷妈妈嫁妆还污蔑她顶撞长辈,转头就被隔壁老头追求上了。
奶奶花着妈妈自己攒的嫁妆开始了第二春。
我跟姐姐想保护妈妈,但妈妈却不再跟我们亲近。
奶奶冷哼:
「你们两个傻子还不信呢,这婆娘就是个贱骨头,越打越旺。」
「今天晚上做红烧鲤鱼,只要你们谁把她的头打破,谁就能上桌吃饭!」
奶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跟姐姐,妄图用一条红烧鲤鱼来打破我们的底线。
我摸了摸自己饥饿的肚子,摇了摇头,但是却没有错过姐姐眼中的一丝动摇。
她上了高中后成绩不好,又因为家里穷被校园霸凌,四处碰壁。
爸爸和奶奶多次诱哄:
「只要你打你妈妈,这些不顺心的事都会迎刃而解。」
毕竟这些日子爸爸奶奶靠打妈妈发财走好运的事,姐姐都看在眼里。
高考前一天,姐姐拿着一包针走进了妈妈的房间。
妈妈的惨叫响了一晚上,我在门口拍ƭű̂₆着门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晚上没睡的姐姐却精神抖擞地去考试了。
最终成绩出来,只有大专水平的姐姐考上了 985,一跃成了黑马,被全校表扬。
从她捧着录取通知书骄傲的眼神中,我看不到她对妈妈的爱了。
从那以后,我在这个家里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在这个家里,仿佛打妈妈已经成了可以提升等级的事情,姐姐也瞬间高人一等了。
她高考完的假期想要出去旅游,但爸爸和奶奶不给她钱。
她暴力地将妈妈的头发扯下来大半,第二天出门就捡到了五千块钱。
她买了新的手机,又出去旅了游。
我用碎了屏的十八手手机刷着姐姐的朋友圈,看到她发的旅行朋友圈。
九张自由又随性的照片,我第一次看到姐姐笑得那么开心,配着新潮的文案:
「可是妈妈,人生是旷野。」
妈妈,人生是旷野……
我窝在昏暗的房间里,细细揣摩着这几个字。
可是姐姐,你到达的旷野,是踩在妈妈血肉模糊的肩膀上看到的。
5
爸爸和奶奶赚了一大笔钱,又在村里张扬起来。
其实我们家这点烂事,整个村的人心照不宣。
甚至有些人求到爸爸面前:
「张勇哥,你出个价,让我打你婆娘一顿转转运,行不行?」
看着递到面前的钱,爸爸眼中全是贪婪。
我立马把爸爸拽到一旁,有些紧张:
「不行,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打妈妈会转运,但是万一让别人打破,坏了这个转运机会怎么办,得不偿失。」
爸爸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看到爸爸婉拒了别人,我才松了口气。
我真怕他为了钱不顾妈妈的死活,将妈妈变成彻头彻尾的赚钱工具。
上了高中后,我学习压力愈发大。
我学习成绩也不是很好,经常挑灯夜读到深夜。
姐姐回家看到我后,不住冷笑:
「死学习有什么用,你这样的一辈子也成功不了。」
「她本来就是贱骨头,能为这个家做点贡献已经是她的福气了,你在假清高些什么。」
她笑得讽刺。
甚至连奶奶和爸爸也多次唆使我:
「岩岩,大孙子啊,别那么辛苦,像招娣一样只要打那个扫把星一顿,你也能考好大学!」
爸爸把棍子抵在我手里。
我握着沉甸甸的棍子,已经有些变形,是长时间抽打妈妈形成的弧度。
看着坐在墙角里低着头的妈妈,好像我们在讨论的不是她。
我死死攥着棍子,直接抬手将棍子折断,声音冰冷:
「能不能考上是我的事,我不会跟你们一样。」
我ṱũₓ摔门离去,身后传来姐姐的不屑声:
「不用管他,他不打拉倒,也省得分走了财运。」
村里有个新媳妇上吊了。
这个新媳妇才刚成年,也是被卖到这里来的。
结婚当晚就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吊死了,发现时脖子都勒断了一半。
没想到自从出了这桩命案后,村里玄幻的事频繁。
短短三个月,已经有好几家养的鸡离奇死亡!
村里老一辈人说,鸡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恐怕是死人的冤魂还在村子里没有走。
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但大家发现,全村只有我们家养的鸡安好无事没有死。
奶奶在门口抽着旱烟,得意道:
「一定是那天我打了那个贱骨头的原因,直接把不干净的东西挡了!」
「这个扫把星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
爸爸也颇为赞同:
「为了保险一点,明天再打那婆娘一顿。」
最终为了安抚村民,村长和大家商议后决定请大师来做法驱邪,送走冤魂,保村子平安。
事关性命,大家都赞同筹钱。
第三天,有名的驱邪大师来了后,大家纷纷赶去凑热闹。
爸爸刚打完妈妈,放下手里的棍子,也赶了过去。
听说这个大师可以超度冤魂,让魂魄平安进入轮回。
看着妈妈紧闭的房间,我也前去凑这个热闹,想看看这个大师是何方神圣。
我赶到时,现场已经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
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到前面。
大师确实仙风道骨,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做法。
我看着他面前摆放着新娘穿着嫁衣,内心有些发毛。
大师突然睁开眼,看着人群道:
「需要童男童女的尿液来帮助完成超度,哪位小友可以帮忙?」
我转头看了看,家里大人都避讳这个,不让家里孩子来看。
现场竟唯有我一个人是童男!
全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奶奶冲过来:
「这童子尿多值钱!我们可不能白白帮忙!」
村长赔着笑脸:
「张勇娘,你看这关系着大伙的性命,你们张岩贡献一点童子尿就是全村的救命恩人啊!」
爸爸也跑过来,拦在我面前,眼冒精光:
「都说了是救命恩人了,哪能白白救大家的命。」
大伙脸色都有点难堪,没想到同为村民,奶奶和爸爸在这种事上都不忘赚大家一笔。
最终,村长和村民商量好给了爸爸五千块钱,让大师带我去接童子尿。
没想到刚进房间,大师面色突然严肃起来:
「这位小友,快带着你奶奶和爸爸离开!」
「你们家现在正养着一只厉鬼!」
6
我看着大师,神色并无慌张,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奶奶和爸爸已经快被厉鬼吸干精气了,眼瞧着就是个活死人。」
「奇怪……你身上倒是干干净净……」
大师思索一会:
「小友,你们家可是出过什么事?」
看来大师并不知道我家的事,我目光坦荡,摇摇头:
「没有,那大师,有什么保命的方法吗?」
大师凝视我片刻,给了我两个香囊,叮嘱道:
「两个香囊中装有不同的香灰,红色香囊里的香灰掺有朱砂,洒在厉鬼附身的人身上,便可逼她显出灵体,让其魂飞魄散。」
「青色香囊里面的香灰沾水服下,便可阻止厉鬼掠夺你们的精气。」
他脸色严肃:
「但切记,青色香囊里的香灰只能洒在你们身上,切不能洒在鬼身上!否则反倒会助鬼成事了!」
我抖着手接过香灰,继续问道:
「那要是我撒了红色香灰,那厉鬼还可以投胎转世吗?」
我的眼睛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才是我今天见这位大师的目的。
大师脸色凝重:
「这个厉鬼幻化不久,还没有沾染人命,尚有转世可能。」
「一旦害人性命,便难为地府所容,要么魂飞魄散,要么就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撞上了在家门口等待的奶奶。
「死小子怎么那么久!还算有点用,没白养你!」
我抬起头看着奶奶,她面色蜡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
我家这几年靠着虐待妈妈转运,家里越来越有钱,奶奶劳累的日子也少了。
但是奶奶和爸爸却总是小病不断,精神时常萎靡。
「那大师跟你一起待了那么久,有没有给你什么宝贝?」
她打量着我,脸色狐疑。
「听说这种神棍身上的东西可值钱了。」
我攥紧藏在袖子里的香囊,摇摇头,矢口否认:
「没有,大师说我没有发财的命,要想过好日子只能靠读书高考。」
我推开她,回房间继续写作业,只听奶奶在外面大骂:
「呸,什么劳什子大师胡说八道,读书有个屁用!」
「等你这臭小子想通了,把屋里那个扫把星往死里打一顿,自然就能发财了。」
我充耳不闻,掏出大师给的两个香囊凝视良久,最终,藏在了柜子的最深处。
有些人,不配让我救。
多行不义必自毙。
厉鬼索命,也是索她们欠下的债。
7
随着时间的推移,奶奶和爸爸身体越发不好,动不动喊累。
「哎哟我这腰怎么那么疼。」
奶奶锤着腰,疼得龇牙咧嘴,眼中充满戾气:
「等会我得再去打那贱骨头一顿,这样一定能治好我的腰疼。」
每次打完妈妈,他们身上的疼痛都有好转,但下一次,却会更严重地复发。
两个月没有回家的姐姐也突然回来了,年纪轻轻,头发已经如枯草一般。
刚一进家门,她就开始抹眼泪:
「爸,奶奶,赵立要跟我分手!」
赵立是姐姐大学时认识的高富帅男朋友。
姐姐上大学后,一直羡慕其他同学拥有甜甜的恋爱,但她相貌平平,气质平平,并不是很吸引异性。
所以,她回了一趟家。
冲进妈妈房间,将辣椒水灌进了妈妈眼睛里,怒吼:
「为什么把我生得相貌那么普通,都怪你都怪你!」
虐待了妈妈一顿,姐姐回学校后就被高富帅赵立追求,并成功谈上了恋爱。
她打电话回来炫耀那天。
奶奶和爸爸笑眯了眼。
叫嚣着将来非得要一百万彩礼不可。
如今听说姐姐要分手,奶奶惊得瞪大眼睛,不满道:
「怎么好端端地要分手!」
「哎哟我们张家的金龟婿啊!招娣你可得好好把握住!」
姐姐一脸委屈:
「赵立又看上了同专业的学妹,人家年轻漂亮还有钱,我也没办法啊!」
说完,她开始抹泪。
在一旁跪在地上擦地的妈妈突然冷不丁开口:
「招娣,别跟他在一起。」
她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生锈的电锯摩擦在墙壁上。
爸爸眉头一皱,一脚踹在她胸口:
「你懂什么!」
「赵家可是市首富!要是招娣能嫁给赵立,我们张家还愁下半辈子吗!」
「都怪你这个扫把星,我看你就是欠修理了!」
姐姐也扑上去用贴满了水钻的指甲挠妈妈的脸:
「就是,你懂什么!」
「赵立家里有钱,长得也帅,跟他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呢!」
「不能分手!我必须要跟他在一起!」
姐姐说得咬牙切齿,眼里透着一股狠劲。
说着,她转身从包里掏出一把钢针,将妈妈拖进房间。
「妈,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没把我生成白富美吧!」
妈妈沙哑的惨叫再次回荡在家里。
爸爸拍了拍奶奶的背:
「放心吧,招娣把那个扫把星打一顿,过两天就能转运,跟赵立复合。」
我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
恨恨地离开。
报应啊报应,快快降临吧。
果然过了两天,姐姐就传回了好消息,说已经跟赵立复合了。
电话里,姐姐声音雀跃:
「赵立还跟我求婚了,希望我们毕了业就结婚。」
「他家还说要给我们一百万的彩礼,还要把我们全家接进城里去,买大别墅给咱们住。」
奶奶和爸爸乐得合不拢嘴: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果然是我们老张家的福气啊!」
欢喜完后,姐姐话锋一转,语气不悦:
「到时候订婚宴就别让我妈去了,我跟赵立家说我年幼丧母,没有妈妈。」
「那扫把星要是去了,也是给我丢脸!」
缩在角落里的妈妈整个人一僵,随后肩膀塌了下来,头低垂下去,看不到表情。
爸爸却只当没看到,笑着附和:
「招娣说得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到时候就把你妈锁在家里,可不能给我们老张家丢脸!」
他们三个人笑了起来。
任由妈妈躲在阴暗里。
我,则躲在了阴暗的另一面。
8
为了庆祝姐姐即将与首富订婚,爸爸在镇上买了新房子,我们搬了进去。
「到时候怎么能让赵家去村里接你呢,肯定要在镇上。」
奶奶亲自洗好水果,给姐姐端到桌子上。
姐姐拨弄了一下亮闪闪的美甲,美滋滋地吃着葡萄。
她从小就不受爸爸和奶奶关心,现在苦尽甘来,终于受到了奶奶和爸爸的重视,好似无比满足,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可我看过去,却觉得她像只气球,整个人轻飘飘的,看似飘在空中华丽轻盈,其实却被那一根细细的线绑着,永远挣脱不开。
那根线,叫做利益。
爸爸抽着烟,突然道:
「张岩马上十六岁了,过几天就在家里给他办个宴席吧。」
「到时候招娣带小赵来一趟啊!」
我眼神闪了闪。
说是给我举办生日宴,其实他们更想看看赵家的财力,和对我姐的重视程度。
姐姐得意一笑:
「这是自然,赵立肯定给一份大礼。」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那么受重视。
这些年我一直不肯同流合污虐待妈妈,他们一直觉得我跟他们不是一条心。
仿佛我是什么异端。
一方面觉得我好歹是个儿子是条根,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我像是喉咙里的刺。
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如今,拿我作筏子测试未来女婿,他们倒是不嫌膈应。
但很遗憾,赵立没有来,只是托姐姐带回了礼物。
姐姐语气抱怨:
「赵立公司有点事,今天来不了了。」
爸爸虽然有些不满,但看到礼物还是乐开了花:
「不急这一时,以后都是一家人哈哈哈……」
赵立不来,我这个生日宴也就没了重头戏。
爸爸和奶奶也懒得应付,只是让切了蛋糕。
我给每个人分了蛋糕,说了几句体面话。
他们都在拉着姐姐商议什么时候订婚,我自己端了一块带着草莓和蓝莓的蛋糕来到了妈妈的房间。
她蜷缩在角落,露出的胳膊上新伤叠旧伤。
「妈妈,今天是我生日,儿子就快长大了,能保护你了。」
我将蛋糕塞到她手里,她愣了愣,嘴唇嗫嚅。
最后,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许愿,小岩,许愿。」
我看着她澄澈的眼眸,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妈妈还没有被全家虐待的时候。
我和她一起捧着这块小小的蛋糕,语气轻柔:
「希望妈妈,得偿所愿。」
她怔愣了一下。
我笑着看着她,眼中泪光点点。
作为儿子,我没能保护好她。
我没有祝她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在不幸福的环境中长命百岁,无疑是一种折磨,还不如死了的好。
我希望她得偿所愿,无论什么事,无论她是谁。
妈妈哭了,眼中流下来两道血痕。
9
爸爸和奶奶预想中的好日子还没有来,家里就先出事了。
妈妈生Ṫů⁻了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
看着妈妈被送进 ICU,奶奶道:
「等招娣嫁给赵家,我们也不需要这个扫把星了,死了就死了吧。」
「要手术费三万块钱,我们可拿不出来。」
奶奶满脸不高兴。
我看着她手腕上的金镯子冷笑,这个金镯子都不止三万块钱,但如今给我妈妈治病的三万块钱她却不肯拿。
爸爸和奶奶甚至姐姐没有一个人愿意拿医药费,她们都默认这个家已经不需要妈妈了。
最终是我用了申请下来的助学贷款,又依靠学校里发动的捐款,才堪堪给妈妈交了医疗费。
但妈妈终于脱离危险,被治好回家后,奶奶他们恨恨地发现,再虐待妈妈时,竟不再有好运了!
这个发现,让奶奶和爸爸非常生气。
一场飓风后,地里的菜全没了,大鹏也飞了,家里赔得精光。
爸爸气得对着妈妈拳打脚踢,怒吼:
「不是已经打了你了,怎么还会刮大风!」
「你个贱骨头怎么不管用了!都是你的错!」
「赔了那么多钱,打死你都弥补不了我们的损失!」
奶奶借给相好老头的钱,也全被老头的赌鬼儿子卷走,一分都要不到了。
这一下,奶奶人财两空。
两人气急败坏,发了疯般死命地打妈妈。
直到邻居听到妈妈的声音报了警,说怀疑我们家家暴,他们才住手。
屋漏偏逢连夜雨,与此同时,赵家也打来了电话。
姐姐面目狰狞地回家抱怨:
「他们说要过几年再订婚,赵立要出国读研究生!」
奶奶急得团团转:
「夜长梦多,这可怎么办啊!」
「虐待你妈妈已经不能转运了,招娣啊,你的婚事可不能再出事了。」
姐姐烦躁地摔门而出。
爸爸急得烟一颗一颗地抽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张勇家,我是村长啊,出事了!」
「当初我们请的那个驱邪大师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们家有不干净的东西,你们要留心啊!」
10
原来是当日的大师担心我们应付不了,思来想去还是给村长打了电话,想问问我们家的情况。
爸爸愣住了:
「你说什么?」
村长将大师的话转述了一遍,爸爸听得冒了一头冷汗。
「不干净的东西,那、那不就是……」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妈妈的身上,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奶奶也吓得嘴唇发抖:
「儿子,我们得想想办法,把这个祸害送走啊!」
最终奶奶和爸爸一合计,觉得可以把妈妈送回老房子,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
自从我们全家搬到镇上,老家的房子已经荒了。
把受了重伤的妈妈一个人扔在那里,无异于让她等死。
我唰地站起身来:
「我要去陪着我妈!」
奶奶震惊地看着我:
「你这个死小子,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人是鬼?!」
我语气平静:
「不管她是人是鬼,她都是我妈!」
我跟爸爸和奶奶大吵了一架。
第二天,爸爸就找来了人将妈妈送回去。
而他们也没拦住我,我跳上车,和妈妈一起回到了村子。
这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也是妈妈噩梦开始的地方。
我本以为远离了奶奶和爸爸的打骂,妈妈或许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回到村子后,妈妈身上的伤口开始溃烂流脓。
胳膊上,腿上,背上,额头上,凡是被他们打过的地方,原本愈合的伤口再次绽开。
我手忙脚乱地给妈妈擦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妈妈却愣愣地倚在床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妈,我去找医生,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颤抖着从旧盒子里拿了仅剩的钱打算去镇上请医生,妈妈却喃喃道:
「来不及了,没用的。」
她眼珠转了转,语气轻柔:
「她来了。」
11
我还没出院子,就看到院子门开了。
姐姐惨白着脸,失魂落魄地站在院子门口。
我如临大敌,「你怎么来了?」
看到我,姐姐眼睛迷茫了一瞬,随即看向我身后紧闭的房门,恨声道:
「那个女人在哪?都是她的错!」
她说着就冲进了房间里,迅速反锁了房门。
我反应过来后拼命地拍打房门:
「姐!你开门!你要干什么!」
「出什么事了!」
我从门缝里看到姐姐抓着妈妈的衣领正左右开弓:
「都是你的错,你不是贱骨头吗?你不是可以转运吗?为什么赵立还是跟我分手了!」
「他已经瞒着我跟别的女人订婚了!我的好日子都被你毁了!」
姐姐听不进任何话,泄愤一般伤害着妈妈。
「姐你住手!这关妈什么事!」
「当初你说赵立要跟你分手,妈就劝过你不要跟他复合!」
姐姐怒吼:
「你知道个屁!」
说完,她拿起旁边妈妈喝药的碗狠狠砸碎。
我拼命地撞击木板房门,当撞开房门时,已经来不及了。
姐姐用碎瓷碗片插进了妈妈的额头,划开了一道手掌长的口子。
「妈!」
我扑过去一把推开姐姐,想拿止血带给妈妈止血:
「妈,你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我想抱起妈妈,却发现我竟然抱不动。
皮包骨头的妈妈,那一刻仿佛有千斤重。
妈妈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竟然笑了:
「不用了岩岩,不用去了。」
她满脸是血靠在我怀里,我使尽了全力,竟移动不了她半分。
身后,姐姐丢下碎瓷片,骂骂咧咧地离去。
全然没听到妈妈的话。
她声音嘶哑,却又那么清晰:
「赵立本来就是个骗子,他是假富二代,用这个身份来骗小姑娘的。」
「可是你姐姐不信啊……可是她不信啊……」
我并不纠结妈妈怎么知道赵立是骗子的事儿。
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妈妈不是人。
是我无能,没能护住她。
我低声哽咽:
「妈,我应该怎么做?」
「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泪水滴在妈妈脸上,很快打湿了她的脸颊。
妈妈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擦去我的眼泪,柔声道:
「别哭,不值得为我一个已经死去那么久的人哭。」
12
她的目光变得空洞起来,好像在回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她说她早就死了,死在了那个炎热的七月。
「嫁给张勇,是我没办法决定的事。」
「当初生了你后,他们原形毕露一直虐待我。
「我本想喝了药一死了之,但看着正在上Ṭű̂⁼小学的招娣,还有牙牙学语的你,我又舍不得去死了。」
「我从小没了娘,我不想你们两个也没娘。」
妈妈一直在想,如果姥姥还在,会不会阻止姥爷和舅舅把她嫁给爸爸换彩礼,从而阻止她人生的悲剧。
「我本来以为,我能尽我所能保护好你们姐弟俩。」
「他们不想让招娣上学,可是不上学哪行啊,我不能让招娣重走我的老路。」
说着说着,妈眼睛里又流下了两行血泪。
可是她拼命保护的女儿,最终却对她拳脚相向。
「他们都该死啊!他们都该死!」
妈妈突然发狂,眼睛里全是恨意。
我死死抱着妈妈,泣不成声:
「妈,我带你去找大师,他会救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妈妈突然笑起来:
「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本想放过他们,可是他们不放过我啊!」
妈妈话音刚落,院子大门被人暴力踢开,原本老旧的木门摇摇欲坠。
奶奶尖细的声音传来:
「你个妖精,今天我就让你魂飞魄散,你别想留在这里害人!」
我抬起头,看着凶神恶煞的奶奶和爸爸。
「你们滚出去!」
我话音刚落,奶奶从怀里拿出的东西却让我如雷重击。
13
两个香囊,被奶奶死死攥着,正是当日驱邪大师给我的那两个!
搬家时,我将两个香囊一并带了过去,藏在了我的房间里。
不成想,居然被他们找到了!
奶奶眉毛一竖,啐了我一口:
「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小子!当初大师给了你宝贝,你也不跟我们说!」
「要不是我们联系了大师,都不知道他还给过你这个保命的东西!」
爸爸阴沉着脸:
「等我收拾完这个祸害,再来教训你这个臭小子!」
我挡在妈妈面前,面色难看。
眼睁睁看着奶奶将能使魂体魂飞魄散的红色香囊里的香灰倒出来,分给了爸爸一点。
「只要一点香灰,就能让这个孽障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两个人渐渐逼近,在我眼里,他们不是我的爸爸和奶奶,而是两个吃人的恶魔。
爸爸率先扑过来。
我毫不犹豫反扑上去,一把将他的手反剪在身后,打落了他手里的香灰。
「你个畜生!敢对你老子动手!」
爸爸怒吼。
「你跑不了了!」
奶奶狰狞的笑声从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她将手里的香灰,迎面洒在了妈妈脸上。
妈妈就平静地躺在那里,接受着自己的命运。
「去死吧!你孽障!」
「能进我们老张家,也是你的福分!」
奶奶叉腰大笑。
我疯了般地扑过去推开她,想去抹掉妈妈身上的香灰。
但掌心一阵刺痛,我竟然被香灰灼伤了手!
「不要!」
我崩溃地哭出来,忍着疼痛去抹去妈妈身上的香灰。
妈妈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肉体周围竟然出现了一层模糊透明的东西,那应该就是灵体。
爸爸和奶奶一脸得意道:
「祸害这是要魂飞魄散了。」
然而他们话音刚落, 突然脸色一变,僵在原地。
渐渐地, 两人的五官开始痛苦地扭曲,四肢也以一种畸形的姿态开始变化。
爸爸和奶奶张嘴呜呜哑哑想说些什么, 但他们的舌头已经畸变, 什么都说不出来。
妈妈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爸爸和奶奶眼神里除了惊恐之外,还有浓浓的疑惑。
我抱着妈妈,脸上泪痕未干,表情却是异常平静:
「爸,奶奶,这都是你们自找的,别怪我。」
我记得大师的嘱托。
怕有什么意外。
在藏起来之前, 将红绿两个香囊中的香灰调换了一下。
如今, 绿色香灰洒在妈妈身上,不但没让她魂飞魄散,反而加速了她对爸爸和奶奶精气的吸食。
肉眼可见地, 爸爸和奶奶身体变得青白起来, 瞬间像是老了二十岁。
妈妈的脸色却开始红润起来,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慢慢愈合。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爸爸和奶奶,从两个大活人变成两具皮包骨。
14
天理报应。
循环不爽。
「妈妈,你害了人,没法投胎,以后干脆跟着我吧, 好不好?儿子马上高考了, 等以后带你去外头看看大千世界。」
我看向妈妈,朝她露出笑容。țú⁼
妈妈看着我笑。
却摇了摇头。
片刻后。
忽然闭眼倒地。
灵魂再次离体而出。
只是这一次, 却十分清晰。
面容祥和的妈妈飞过来,摸了摸我的脸。
她什么都没说。
我却福灵心至。
明白她这是要去投胎了。
随即, 妈妈走进凭空出现的一道金光中。
「妈妈, 再见。」
我喃喃道, 向她挥手。
事后, 我向大师说了前因后果。
问他:「妈妈害了人,到了下面会不会被罚?」
大师沉默良久。
叹了口气, 摇头道:「那不是害人, 只是讨债,债消了,便能去投胎了。」
讨债,怎么能算害人呢?
更何况——
「你家长辈那般作为,也算不得人了。」
我了然。
拜谢离去。
平静地收拢了爸爸、奶奶和姐姐的尸体, 随意扬了他们的骨灰。
是的。
姐姐死了。
在回去的路上, 浑浑噩噩失足跌下悬崖摔死。
妈妈终究舍不得对这个女儿下手。
安葬完妈妈, 我伫立在她坟前良久。
「妈妈,下辈子你来做我女儿好不好,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夕阳渐落。
我紧了紧背包, 转身大步离开。
我住校了。
打算努力迎战高考。
无论结果如何,我大约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会听妈妈的话,一个人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替她看看, 她前几十年没能看过的世界。
高考前一天,我在日记本上轻轻写下:
【妈妈,人生是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