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个恋爱脑。

我的爸爸是个恋爱脑。



他只爱自己的青梅竹马,不爱我和妈妈。



成长道路上。



我被同学霸凌,被佣人欺辱。



爸爸视若无睹。



一直到十八岁,爸爸破天荒在妈妈忌日这天回了家陪我吃饭。



饭后。



他拿出断亲协议。



「供你到十八岁,我仁至义尽。」



我没哭没闹,平静签下名字,开始新生活。



后来我的生日,他带着草莓蛋糕找到我,轻声恳求,「穗穗,和爸爸回家好不好?」



我摇头,「不好。」



1



我对爸爸的印象是模糊陌生的。



四五岁时我拉过他的衣角,要他抱我,他没抱。



后来妈妈去世。



我哭天抢地,他要保姆捂住我的嘴。



再长大一点,爸爸不再管我,将我丢给保姆和佣人。



我想他,偷偷去公司找他,跟踪着他到了一幢小洋房。



洋房里住着一对母女。



照ṱũ₀顾我的保姆说。



她们才是爸爸的真爱和家人。



而我,什么都不是。



从小到大需要家长出面的场合,他通通没有出现过,在外人眼里我和孤儿没什么大区别。



他今天会来陪我一起看望母亲,给她扫墓,是我没想到的。



2



我从小便听说妈妈只是个在酒店打工的农村姑娘,她粗鄙无知,没有文化,意外有了我,成了言太太。



婚后却因为丈夫的冷落郁郁寡欢,生下我后患了产后抑郁,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爸爸对她,也只有结婚和她死亡那天稍微多了些情绪。



其余时候。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他的心思,一辈子都在他的真爱苏雯身上。



我见过苏雯阿姨很多次,她温柔知性,美丽大方,年轻时是高官独女,后来家道败落成为贪官之女。



爸爸娶不了她。



只能放在心尖护着,疼惜着。



苏雯阿姨是月亮,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天边月色。



我和妈妈是养在土里的一棵草,任其风吹雨打,死活都和他无关。



所以他知道妈妈患病,后来也察觉我被佣人保姆欺凌,但他永远不会伸出援手。



因为我是意外的产物,更不应该流着和他相同的血。



我的存在,永远象征着他对苏雯的背叛。



3



在爸爸拿出那份断亲协议时,我们刚在家里吃完晚餐。



吃的披萨和西餐。



这是苏雯阿姨的女儿秦茉喜欢的。



爸爸潜意识里以为所有同龄女孩儿都喜欢披萨。



我其实不喜欢,但为了让他高兴,还是吃掉了三分之二,抹抹嘴上的油说好吃。



断亲协议放在面前,我仿佛又成了阴沟里偷油吃的老鼠,一下子便被打回了原形。



「言穗,你十八岁成人了,我养你到今天算是仁至义尽。」



是的。



爸爸没说错。



他有钱。



有花不完的钱,他雇了佣人照顾我,接我上下学,给我准备一日三餐,拨零花钱让她们每天给我。



这是他对不爱的女儿的照顾方式。



他给秦茉准备了一间房装玩偶,过年过节不管多忙都会在她身边,不到十四岁,他们游遍了世界,旅行的照片被放在他的皮夹里、车里。



这是他真正爱的方式。



「我知道你会怪我,可你能体谅爸爸的,对吗?」他叹了口气,我抬头才发现这个英俊洒脱的男人鬓角有了一两根白发。



言语里也充满苦楚。



「我自问这十八年没有在吃穿住上亏待过你。」



「倒是你苏雯阿姨无名无分跟了我半辈子,我不想她再孤苦无依了,我应该负起责任,给她一个家,一个名分。」



4



笔很顺滑,纸也很好写。



不到一分钟,我签署完了一式两份,递给爸爸时,他木着面庞,不知道是不是高兴坏了。



「你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他垂眸看了眼,又看我,眼神奇异又古怪,「你不提些要求吗?」



「在您面前,我从来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言家的继承权,房子,还有钱。



我都要不起。



但凡我起了贪欲,爸爸的另一个女儿秦茉是会不高兴的。



就算她和爸爸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她获得的爱和关心,是我永远都遥不可及的。



识相点,也是给自己留体面。



「也是。」爸爸松了口气,「你爷爷去世的时候应该留了不少钱给你,拿着这些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我没有反驳,平静道:「我之后会住在学校宿舍,家里没什么我的东西,以后我就不回来了。」



在口袋里掏了掏,我把钥匙放在桌上,「门锁指纹我会告诉阿姨删掉。」



或许是我对这件事的冷静程度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的态度有所松动。



「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反正我不会再回来的。」



我站起来背上书包,拒绝了他最后的施舍。



「叔叔,我得回学校了。」



叔叔二字我叫得很顺口。



小时候在外人面前,他不许我叫他爸爸,和别人介绍,也只说我是朋友家的孩子。



这份断亲协议签不签,差别不大。



「我送你。」他像是又有些不忍了,「这里离学校很远。」



「不用了。」



我笑着婉拒:「我坐地铁很方便,已经习惯了。」



5



其实地铁需要两小时,上下学并不方便。



但秦茉很早就住进了学校附近的学区房,苏雯阿姨陪读,高中三年,我不止一次在学校附近看到过他们的身影。



我偷偷跟到过小区里,安保很严格,我缩在一位阿姨后面才溜进去。



那天我在楼下坐了很久。



看着楼上窗户中走动的身影,脑海里刻画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和他们一起吃饭,饭后一起看电视吃水果的画面。



爸爸会记住我的口味,亲昵地叫我穗穗,提醒我明天下雨多穿衣,记得带伞,会关心我的功课有没有偏科,会给我请家教。



可灯光忽然熄灭。



窗帘被拉上。



全世界好像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近乎自虐地想要得到爸爸的爱,小时候拉着他要他别走。



长大一点学电视里把自己弄受伤弄生病,学不良少女想要获得他的关心。



后来我去讨好爷爷,讨好保姆,想他们替我说说好话。



可不管我怎么折腾,爸爸的态度都没有过任何变化。



只有在断绝关系时。



他才生出了这一点的内疚。



但也只是一点。



第二天,我便在校门口看到了他的车子,是来接秦茉的。



他意气风发,打着漂亮的领带,半点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脸上洋溢着这些年来都没有过的释怀笑意。



在看到我时。



又凝固了那么一瞬。



6



我想要转身走开。



毕竟我的存在会影响他的幸福值。



走出放学的人潮,我埋着头,不想去看周围那些团聚的景象。



可秦茉并不想放过这个向我炫耀的机会。



她冲过来,将我拉住,问道:「你的家人都不来接你吗?」



我知道她想看我难过,平静点头,如她所愿:「我没有家人了,一个也没有了。」



妈妈去世了。



爸爸不要我了。



她啊了一声,像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然后大声当着我的面,叫我的亲生父亲「爸爸」。



「爸爸,今天让言穗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她一个人好可怜。」



「可怜什么?」



爸爸冷眼扫过我,「她有钱不缺这一顿饭,走吧,你妈妈还在等我们。」



他会这样说,我不意外。



毕竟不是第一次了。



爷爷说,我出生时除护士外爸爸是第一个抱我的人,我开口叫的第一个人也是爸爸,都说血浓于水,可对他而言,爱情要大过亲情太多。



或许在我的婴儿时期,爸爸也曾爱过我,可当我逐渐长大成人,变得懂事会独自生活,他的爱和责任也就随之减淡了。



我想那份断亲协议,就是这么来的。



「没关系的爸爸,言穗也是你女儿啊。」



「她不是。」



牵过秦茉的手,他一眼不看我,彻底否认了我这个女儿的存在,「爸爸以后只有小茉一个女儿,走吧,再晚要迟到了。」



被爸爸拉着离开。



秦茉回过头,冲我吐舌眨眼,那是挑衅的表情,仿佛在说:「看啊,就算你是他的亲女儿又怎么样,他为了我可以不要你呢。」



秦茉最知道怎么往人心窝上扎刀子。



从初中到高中我都和她一个班。



她看不惯我。



很大原因是我们拥有同一个爸爸。



她有人疼,有人爱,成长环境积极向上,为人țüₕ开朗外向,可唯独对我敌意太强。



六年间,所有和我玩的同学最后都会成了她的好朋友。



秦茉不许班上的人和我说话,不准他们和我交流,将我视为透明人,忽视我的存在。



长大后我知道,这是孤立。



没有身体伤害,可对心灵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但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为这种小事伤心难过了,度过最后的三个月,永远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才是我真正要做的。



背过身。



我逆着人群离开。



背后是秦茉的娇嗔:「爸爸,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走吧。」



7



从别墅搬出来后,我住到了宿舍。



宿舍不大,但干净,单人床很窄小,却是真正属于我的。



不像我从小住到大的那幢房子,它很大,很高,我站在里面,砖是冷的,空气是静的。



好多个深夜噩梦醒来。



我看着周遭不见底的漆黑,甚至希望房子里有个鬼能陪陪我,和我说说话。



可就算是鬼都会有同伴,我却只能和镜子里的自己说话。



十点半宿舍准时熄灯。



枕边的手机忽然响起。



我的手机是旧款。



不像秦茉每出新款就会换。



因为内存太小,时常卡顿,我点开新消息费了一些时间。



入目是一条陌生的号码:「言穗,你怎么不回别墅?」



这个口吻。



我猜到了是爸爸。



说来好笑,长这么大,我没有过爸爸的任何联系方式。



我曾经偷偷打开爷爷的手机上翻出他的号码背下了来,也怀着忐忑的心打去过,那时我八岁,没有私人手机,跑到公用电话亭。



亭外下着雨。



亭内的电话里是苏雯阿姨的声音,她问:「哪位?」



模糊的背景音里是爸爸的笑声。



「上来,给小公主骑大马。」



我挂了电话。



后来一次打是因为保姆的欺凌,我哭着打去,却只换来爸爸一句:「言穗,你哪里来的我的电话?」



再后来,他换了号码。



每一次无助时,我总会打过去,对着一串永远接不通的号码诉苦。



可现在,爸爸主动发了短信过来。



我却一点也激动不起来了。



「是。」



我回复他。



爸爸像是不开心了,「虽然断亲了,但你也没必要离家出走。」



那我要去哪里呢?



不要我。



不准我离开。



难道要我一辈ẗũₜ子困在那座冰冷的,没有亲人,没有爱的牢笼里吗?



我应该去哪里,才不碍他的眼?



「言穗,不要再赌气下去了,这么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你觉得这样能获得我的同情,那你就太幼稚了。」



真难得。



爸爸还会教育我。



在保姆把我扒光拿衣架子抽我,我为了求一口吃的磨破指尖,抓得门上道道血痕时。



在我差点被保姆带回家的男朋友强奸,事后她扇我巴掌,骂我和妈妈一样是勾引人的浪货时。



在这些痛不欲生,无助崩溃的时刻,我多希望他能回来看我一眼。



哪怕是骂我懦弱,骂我胆小。



只要他能在我身边。



可是没有。



我的诉求,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回应。



生而不养,却要求我和秦茉一样活得骄傲健康,爸爸有点贪心了。



「您Ṭü₈的同情对我一文不值,我的事也与你无关。」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决心在精神上割舍了这段本就没什么温度的亲情,「您的同情对我一文不值,我的事也与你无关。」



发送信息后。



我顺手将电话号码拖入了黑名单。



已经断了亲的人,没必要再有任何联系。



8



上一次在爸爸面前让我吃了瘪,秦茉很高兴。



她有意无意地针对已经渗透我的生活。



尤其在学校,更是变本加厉。



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孤零零的,没有人愿意和我当同桌,抬起头就可以看到秦茉的背影。



她的身旁总是围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她举起手腕,炫耀着家里新买给她的手链,「怎么样,漂亮吧?我爸爸特意出国给我买回来的呢。」



「我知道这个牌子,特别贵。」



「好羡慕啊,什么时候我爸爸也能这么大方。」



「秦茉,你爸爸对你真好。」



签下那份断亲协议后,我开始对爸爸彻底没了妄想,爸爸又买了什么新衣服新首饰给秦茉,我提不起丝毫兴趣了。



可秦茉还是不想放过我。



我不知道她的新手链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包里。



她哭着指责我是小偷时,我有些想笑。



她还是这么幼稚。



幼稚到同样的手段从小到大都用不腻的。



因为秦茉的眼泪,班主任几乎下意识就给我定了罪。



「言穗,偷盗是恶劣行为,你做出这种事来,我只能叫你家长过来了。」



9



我没有家长。



我唯一还在世的爸爸,此时此刻站在秦茉身边。



听完老师的叙述,他便开始替秦茉伸张正义。



「所以言穗同学不仅偷了秦茉的手链,还把手链弄坏了?」重复叙述了一遍,他再度质问,「是这样吗?」



看似是问句。



实则和老师一样,已经在心中给我定了罪。



我没有回答,转过身,看向秦茉,「秦茉同学,你爸爸在问你,是这样吗?」



「我在问你!」



爸爸被我的态度激怒,声量都跟着忽然拔高。



是因为这件事涉及了秦茉吗?



一个从来不曾失态的人竟然也有这么激动的一面,不管是妈妈还是爷爷去世,他都死气沉沉,像座怎么努力都移不动的大山。



原来他也有七情六欲。



「为什么要问我,既然秦茉说是我偷了她的手链,就该拿出证据来,她的东西是什么时候丢的,一直戴在手上的东西我要怎么偷?」



我死死盯着爸爸的眼睛,那是一双和我六分相像的眸。



很小的时候。



妈妈思念爸爸,便会摸着我的眼睛流眼泪,我继承了她的脆弱,但现实教会了我要坚强。



「教室里有监控,今天一整天我连她人都没有靠近过,我要怎么偷她的手链,难不成我会隔空取物吗?」



说着。



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个愚蠢的谎言根本瞒不住大人,但老师和爸爸都选择相信了秦茉。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



老师态度有所松动,可爸爸还是被秦茉的一声抽噎给模糊了理智,「言穗,我知道你嫉妒我有爸爸妈妈你没有,你喜欢我的手链可以跟我说,用不着偷……」



爸爸目光阴寒,「言穗,你现在和秦茉道歉,我可以既往不咎。」



血缘控制着我的情感。



从小到大,我无数次想要和爸爸靠近。



哪怕他冷血,不近人情。



但这一刻我明白。



他糟糕的那一面是独独给我的,对待秦茉,他护到了心坎里,爱到了是非不分。



收起眼泪,我昂起头,盯着这个和我有血缘至亲却冷漠无情的男人,「我是嫉妒秦茉,我嫉妒她从小就夺走了我的父亲,你给她买的那些东西我都想要,但不是你亲手给我的,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不过从今往后就算你给我,我也不会要了。」



说完。



我看向老师。



「要么报警,要么查看教室监控,您来抉择。」



10



那条手链价值上万块,被损坏偷盗,数额高到足以立案。



秦茉到底是个小姑娘,且是温室里的花朵,从来只敢恶作剧,哪里敢真的闹大,何况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嫁祸我了。



从前我并不想和她计较,因为她是爸爸爱的人。



我甚至试过要和她做好朋友,可她将我推倒在地,指着我的鼻子骂。



「就是你妈妈抢了我的爸爸,Ťũ⁾要不是你们母女,我妈妈根本不会受欺负。」



我信了她的话,真的以为妈妈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而我只是她嫁入豪门的筹码。



我跑到她墓前哭,靠在冰凉的墓碑上问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但没有人回答我。



所以我让着秦茉。



她欺负我,我受着,她嫁祸我,我承认。



渐渐地。



我成了老师同学眼中那个不爱说话却有着坏心眼的孩子。



可我不是这样的。



我从来不偷东西,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每一分都是靠我自己得来的,从没作过弊,更没有欺负过任何人。



秦茉的眼泪很多,她哭了很久,哭得声音沙哑,让人心疼,「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坏的,怕爸爸骂我,所以才……」



这是假的。



一条手链,爸爸怎么可能舍得骂她?



但他们都相信了。



没有人记得我被诬陷的委屈,纷纷去安慰起秦茉这个始作俑者。



这样的不公平对待,我习惯了。



背上书包。



我平静地看过去,「秦茉同学,周一希望你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和我道歉,否则我会直接报警告你污蔑名誉。」



离开学校。



爸爸追了上来。



「言穗,这样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原来爱一个人是可以无底线包容的。



天平也会不公平地倾斜。



「这样算是小题大做吗?」我反问他,「这不是秦茉第一次污蔑我了。」



「秦茉污蔑我偷她的作业,作弊,甚至欺负我弄伤我,过去我都忍了Ŧú₂,但以后我不会忍下去了。」



「如果今天我没有报警,我被定性为小偷,以后我在学校要面对什么,你知道吗?」



爸爸张了张口想要说话。



「你不知道,你从来也不想知道。」



像是被揭露了心事,他下意识想要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



「言穗,这些事,我不知道,你受了委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回过头。



又一次在爸爸脸上看到了和签订协议那天同样的表情,像是愧疚,又像是不得不处理我这个累赘麻烦。



「我真的没有告诉过你吗?」



他避而不答,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还可以回别墅里住,虽然我不能当你父亲了,但这些权力你还是有的。」



我不懂爸爸。



分明不爱我,却执着于要将我困在那幢房子里。



在那个地方,没有爱,没有温度。



有的只是无止境的谩骂殴打。



想起这些,我不知要哭还是笑,「那个地方我永远不会再回去,不管怎么样,还是感谢您的断亲协议,让我真正死了心。」



11



迫于压力。



秦茉当着全班的面向我道了歉。



一直以来她都是同学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做出栽赃同学的事情等同于人设崩塌。



原先围在她身边吹捧的人纷纷散去。



她每天都要接受异样的目光打量。



那天在老师面前的争执被传了出去,所有人这才知道原来一直来接秦茉上下学的男人名义上是我的亲生父亲,撑死最多算是秦茉的继父。



谣言越传越难听。



秦茉变成了曾经的我。



被孤立,不被理会,再也没有人和她结伴。



最心疼女儿的还是苏雯阿姨。



她亲自找到我,坐在我对面向我道歉时,也比秦茉诚恳太多。



「我不知道小茉会做出那种事情,真的很抱歉,是阿姨的教育出了问题。」



「她已经向我道过歉了。」



苏雯有些激动,「可是她以前那些朋友都不和她来往了,小茉受不了这种打击的……」



「所以呢,这是我造成的吗?」



我和这个女人不算熟悉。



但以往的会面,我都是乖巧的,懂事的,突然冒出锋芒,令她措手不及。



「阿姨,秦茉有告诉过你,初高中三年,她都不许同学们和我说话交流吗?」



对秦茉来说。



这种情况只维持了一周。



而我过了六年。



苏雯唇色惨白下来,我猜她是知道的。



「马上就要高考了,您不用冠冕堂皇来和我说这些,三个月后,我和你们不会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你爸爸呢?」



「他?」



说起爸爸。



我只差没笑出声,「他已经不是我爸爸了,他是你的丈夫,是秦茉的爸爸,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我起身要走,转过头,和一直站在背后的男人对视。



他眼里流露出些许伤心难过。



是在为我说他不再是我爸爸伤心吗,他又有什么好伤心的呢?在他对我不闻不问的这些年里,不应该早想到会有今天了吗?



12



半月后秦茉重新回来读书。



轮到我和秦茉值日时,老师本想换人将我们隔开。



是她主动找到老师留下,理由是想和我好好道个歉,好争取我的原谅。



秦茉没做过苦力,值日向来都是别人替她。



第一次做。



频频出错。



「言穗,这个拖把怎么弄干啊?」



她拿着湿淋淋的拖把,水往地上滴了大片,一脸窘迫,看上去仿佛真的很需要帮助。



我埋头打扫,没有理会。



或许是多日的冷落使得她心理防线被击溃,站在原地,她毫无预兆哭了出来,「言穗,我都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你难道要我向你下跪吗?」



「……还是说要我把爸爸还给你吗?」



她的情绪愈发激动,指甲几乎快掐进了我的肉里,我想要甩开她,她瞪大眼睛将我推到课桌上。



「可是爸爸本来就是我的啊,是你妈妈抢走了爸爸……」



又是这句话。



我已经听到耳朵起茧,「秦茉你听好了,你的爸爸我已经不稀罕了!但你没有资格对我妈妈评头论足,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妈妈又是什么好东西?」



「你凭什么骂我妈妈?」



这么多年来都是秦茉骂我的妈妈。



她骂妈妈是小三。



是乡巴佬。



是农村妇女。



可我记忆里的妈妈很温柔,她夸爸爸是英雄,安慰我爸爸不回家是因为要照顾朋友,她从来不嫉妒苏雯阿姨。



反而每一次爸爸回家,她都要问一问:「苏雯最近好吗?」



她知道自己只是爸爸的挡箭牌,也从没奢求过爸爸的爱,可最后却落了个潦草收场的结局。



倒是苏雯。



每逢节假日,妈妈的生日,我的生日,都会想方设法将爸爸叫走,后来甚至不择手段弄来了秦茉这个孩子留住爸爸。



我一点都不喜欢苏雯阿姨,因为我知道,妈妈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



「你妈妈所享受的富裕生活是靠贪来的,她穿在身上的漂亮衣服,吃的昂贵食物,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凭什么不能骂?!」



「……还有,你不知道吧?」



我一步步走向秦茉,提起她的衣领,直勾勾盯着她,「是你妈妈逼死了我妈妈,她是杀人犯!」



「言穗……」



这一声,不是秦茉发出的。



声音的来源是教室门口,我应声看去,爸爸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两份草莓味甜品,神情空洞无光,嘴里喃喃着:「言穗,你刚才说什么,谁……逼死了谁?」



没想到他会来,最先慌了神的是秦茉,「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别信言穗的话,她是胡说八道……」



「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吼出了秦茉的眼泪。



我不以为意,背上包就要走,爸爸冲上来按住我的肩,疑惑与惊愕占据了他的面孔,「言穗,你说谁是杀人犯,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是不是你妈妈去世前和你说了什么?」



他的手臂嗓音都在发颤。



「好孩子……你告诉爸爸好不好?」



「再说一百遍一千遍又有什么用,你不会相信我的话,我说多少遍都没用。」



肩膀被捏得有些疼。



我挥臂扬开爸爸的手,草莓蛋糕掉在地上,奶油糊成了一团,他垂眸看着地上坏掉的蛋糕,怔怔地,眼里尽是碎意。



「穗穗……那是买给你的。」



谁稀罕呢?



何况爱吃草莓的是秦茉,从来都不是我。



13



爸爸开始像疯了一样给我打电话,想要从我嘴里知道妈妈去世的真相。



我一次也没有接。



他不配知道。



一个不关心妈妈,不爱妈妈的人,没资格打听她的事情。



可他还是找了过来。



他来时,我正抱着流浪猫喂食。



是一只小橘猫。



也是我小时候捡回家过的小猫,那时爷爷刚去世,我彻底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而这只小猫蜷缩在路边,小小的一只。



我将它带回家,喂它吃东西,听到它喵喵叫着,好像再一次有了同伴。



但没过几天。



它就不见了。



我知道是刘阿姨将它丢了出去,但我无力反抗。



后来再看到它,是在学校附近,它长大了很多,但不怎么健康,瘸着腿。



我用省吃俭用下来的钱给它买猫粮,带它治病,它好像知道不能跟我回家,所以每天都在学校外的花坛等我。



看着小橘埋头吃着猫条,我忍不住摸了摸它的皮毛,很温暖。



突然,它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竖起耳朵,紧紧盯着我的身后。



我回头。



黄昏树下,爸爸提着生日蛋糕正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或许是我的错觉,我竟然在他眼底看到了泪花。



14



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太多年没人给我庆祝生日,我自己几乎都要忘记了。



他想要带我去餐厅给我过生日,却连我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打开蛋糕,还是和那天一样草莓口味。



我看着他唇边挤出来的笑,强装镇定要给我插蜡烛许愿,我抱着小橘,开口打断,「我不爱吃草莓,你拿回家给秦茉吧。」



秦茉生日的时候办过派对。



所有同学都去了。



唯独没有邀请我。



第二天,她拿了一块剩下的草莓蛋糕给我,说那是爸爸请了法国高级糕点师做的,要我一定要吃下去。



我吃了。



在一众同学的调侃嬉笑中,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们说:「言穗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吧,还不谢谢秦茉?」



「看你吃的,一点吃相都没有。」



「你爸妈到底怎么教你的啊?」



那之后,只要看到草莓蛋糕,我就会想起那些针尖似的话语,他们扎得我鲜血淋漓。



我的爸爸,也是共犯。



看着面前的蛋糕。



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那你喜欢吃什么,爸爸现在去给你买。」



他没有生气。



换作以前,他早冷着脸离开了。



我一言不发看着他,神色冰冷,渐渐地,他先撑不住垂下了眸子,接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抽噎。



「妈妈的死,您查清楚了吗?」



我相信爸爸的能力,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情,不会弄不清楚。



他点头。



我又问:「那你还要和苏雯阿姨在一起吗?」



他的沉默便是答案。



不奇怪。



「你真的很爱她。」



对苏雯阿姨来说,爸爸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可妈妈呢?她不贪心,不奢求爱,也从不争抢,只想平安将我养大。



但还是被他爱的女人逼死了。



他愧疚,连带着对我也生出了许多的不忍,但这份感情在我眼里,实在过于廉价了。



「以后你不要去看妈妈,更不要去她坟前忏悔,因为你不配。」



我走了。



身后的人忽然踉跄跟上来,挡住我的路。



他血丝布满瞳孔,泪水已经决堤。



这一次哭的是他。



而我再也不会为这个父亲流泪。



「穗穗,之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但你还是爸爸的女儿,和爸爸回家,以后爸爸带着你一起生活。」



他没把话说完。



我笑着补充,「是和秦茉母女一起的那种生活吗?」



不用回答,我也已经在他眼底看到了答案。



「从你拿出断亲协议的那一天开始,你就不是我爸爸了。」我拨开他的手,「回家吧,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回去。」



他不死心,还想再拉住我。



怀里的小橘似乎察觉了我的情绪,忽然炸毛地伸出利爪,朝他的手背狠狠抓出了三条血印子。



爸爸像是察觉不到痛感,仍不死心地跟着我。



为了摆脱他。



我快步走上人行横道,在绿灯落下的最后的几秒小跑起来,心中思绪万千,周遭的声音被屏蔽在身后。



直到尖锐的鸣笛声响起。



紧接着是爸爸的呼喊声,「言穗,躲开。」



等回过神来时,失控的车子已经直直向我冲来,身体瞬间失去了应有的避险反应,千钧一发时,是爸爸朝我扑了过来,替我抵挡了车辆的冲撞。



15



我昏迷了很久。



期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妈妈贴着我的耳边唱儿歌,哄我睡觉,在我问起爸爸时,她总哭,说对不起我。



她去世后。



我喜欢缠着爸爸,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但爸爸不喜欢我。



他不想看到我。



他把我关在别墅里。



这一关,就是十八年。



后来我有了手机,总是给他发短信,打电话,哪怕号码被注销了,我也还是乐此不疲。



十三岁生日,我难得见到了父亲。



他问我想要什么礼物,让助理去买,我摇摇头,指着他的领带夹,「这个就可以。」



我只是想要一个和爸爸有关的物件留在身边。



我想让别人知道,我是有爸爸的人。



可他没有给我。



他说出席活动还要用,等回来后再给我玩,可第二天,我在秦茉手里看到了那枚领带夹。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爸爸求过什么。



直到十八岁。



他陪我扫墓,给母亲摆贡品,他用宽阔的大手摸我的头发,笑容慈爱:「言穗,你长大了。」



在我以为自己终于看到了光时,他又再度将我打回地狱。



我醒来时,爸爸还在昏迷。



听说他受了重伤。



我没有去探望过。



他的朋友,包括苏雯阿姨都要我过去。



口口声声,爸爸很想我。



想向我道歉,想弥补对我亏欠。



可太晚了。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



高考前,功课很紧,每天都做不完的测验和上不完的课。



出院后,我的心思全部扑在学习上,分不出半点心神给别人。



可还是有人不肯放过我。



我的不雅照被贴在了布告栏上,我被停课,关于我的谣言传遍了学校。



一个不足十八周岁的女孩儿因为孤苦无依,在校外用身体赚钱,被客人拍下照片,贴到学校。



编得绘声绘色。



目的很明确,无非就是毁掉我。



但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用眼泪示弱的小孩子了,这种事情摧毁不了我的意志。



被老师叫去前我便报了警,并且告诉警察我曾遭人威胁,对方是家中保姆的男朋友。



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联系父母。



爸爸还没出院。



可他还是来了。



他拿着照片的手在颤抖,额角逐渐浮出青筋纹路,一双眼睛赤红到快要滴血。



照片在他手中捏到生出褶皱。



很生气吗?



可这些,他不是都知道吗?



我找过他,我哭着掀开过我的袖子,露出我身上的伤痕,我求他保护我一下,求他换掉刘阿姨。



可他的回答是:「言穗,你撒谎的本事到底和谁学的?」



「身上这些也是自己弄出来的?」



「刘阿姨是我特意请来的,是家政公司评价最好的保姆,她怎么可能打你,你知足点,好吗?」



这下子。



爸爸都想起来了吧?



16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照片上我的身体触目惊心,道道伤痕都在告诉他,是他把魔鬼请到家里虐待自己的女儿。



缺少关心和爱护,让我活在水深火热中,而他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毫无血缘的女孩儿。



他的眼泪流到照片上。



指尖触摸着我冰凉的伤口,回过头看我时,我面无表情,仿佛早已麻木。



也是这一眼。



令他崩溃大哭。



他伤势未愈,强撑着和警察一起找到了刘阿姨,没日没夜地审问,记录。



我所遭受的虐待被全盘托出,每个深夜我的苦苦哀求,我的祈祷和眼泪,迟了这么多年才被揭露。



爸爸回到了别墅里。



看到了我留在门上的指甲印,渗入地板的血迹,还有一支被我遗弃在杂物间的手机。



那支手机里,记录了我所有孤独无助时,给爸爸的留言。



「爸爸,今天是我生日,你可以回来陪我过生日吗?不回来也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忙,你注意身体。」



「爸爸,刘阿姨打了我的手心,好疼。」



「爸爸,父亲节快乐,我给你买了礼物,我还学会煮长寿面了,等你回来,我煮给你吃。」



「爸爸周末回家吗?」



「爸爸我想你。」



「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爸爸,今天我又挨打了,肚子好饿,好渴,你接一下我的电话好不好?」



「……」



他带着手机来找我时,我还在宿舍刷题,我不想错过高考,我要考出去,离这些人远远的。



但那些短信,还是唤醒了我的记忆。



我还记得那天,我因为过度饥饿昏厥。



昏迷前,我一次次打电话,泪沾湿了手机屏幕,可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呼救。



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和揭伤疤没有什么分别。



我手机内存很小。



占比最多的,是给爸爸的短信。



当着爸爸的面。



我将这些短信一条条删除。



他逐渐有些坐不住,想要从我手上抢走手机,我躲开,面无表情看着他。



我们到底是亲父女。



流着一样的血。



连绝情的样子都相差无几。



「爸爸,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亏欠了我,所以想要来补偿我?」



他一直流泪。



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好看。



「我不知道你过得这么不好,我以为给足了钱……穗穗,是爸爸不好,如果我知道你吃了这么多苦,一定不会不管你。」



「不重要了爸爸,什么都不重要了,为什么你要在错误发生后再开始一系列徒劳无功的补偿呢,我不是看到你悔恨的眼泪就会点头原谅的大圣人。」



我攥紧手机苦笑,「你不知道吧,我跟踪过你们,你们一家人去超市,买了满满当当的食材,看上去真幸福。」



「袋子里掉出来一颗葡萄,我捡起来吃了,好甜。」



爸爸抹着眼角的泪,而我太过平静,平静到已经让他察觉,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告别了。



「我知道你和妈妈不是自愿结婚,你或许只是需要一个挡箭牌,可你是成年人了,出了意外不去考虑后果和解决方式,生下了孩子又不负责任撒手不管。」



「你不配当一个父亲。」



「……或许逼死妈妈的是苏雯,但你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妈妈因为你丢了性命,苏雯因为你娶妻违背承诺心生嫉妒,变得面目全非。」



「还有我和秦茉。」



「我们,全都是因为你才变成今天这样。」



捂住眼睛,爸爸的泪水从指缝中流淌出来,「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你,穗穗,回到爸爸身边好吗?」



没等他的泪流干。



警察便找了过来,他们拿出苏雯的照片,举到爸爸面前,「请问您和苏雯女士是什么关系?」



爸爸张了张嘴又卡顿。



「……未婚妻。」



「经查明,言同学的照片事件是苏雯女士在背后策划指示,麻烦您也跟Ťŭ⁼我们走一趟吧。」



17



最后三十天冲刺阶段。



我的案件也告一段落,苏雯和刘阿姨被抓,一个被判刑,一个只是刑拘,高考前秦茉转了学。



爸爸取消了和苏雯的婚礼。



推掉了许多工作,一个人回到别墅里,将我和妈妈的东西整理出来。



我经常会收到他的信息。



「穗穗,这是你三岁生日穿的裙子,还记得吗?」



白白的小裙子,有蓬纱。



怎么会不记得,那天我和妈妈一起等到了十二点,蜡烛烧干了,爸爸也没回来。



高考前最紧张的几天。



同学们几乎泡在学校课桌前,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的爸爸亲自给我做菜,我不回去吃,他便拜托老师送给我,从前对我爱答不理的同学各个来夸我有个好爸爸。



我拿起饭盒,丢进了垃圾桶。



有空时,爸爸会帮我喂小橘,再拍照给我,「它好像很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猫粮,穗穗,等你考完试跟它一起和爸爸回家,好不好?」



「只有我们父女,还有小猫。」



我身上的钱不多。



但还是凑出一部分,用来将小橘送到了宠物店照看,等考试结束,我会带它一起离开,没有别人。



这三十天里,爸爸在我生活中出现的频率比以往十八年都要多。



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人。



只是不想。



18



高考后,我报了省外的学校,很远,远到不打算再回来。



我提前带着小橘过去,租房,打工,日子过得平淡却幸福。



只是偶尔会收到成箱成箱的玩偶和新衣服。



我知道是谁寄来的。



持续到大二那年,我即将出国留学。



走之前,我打开那条熟悉的号码,里面几乎每天都有新消息进来, 我没怎么看过,也不值得花时间看。



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我, 而我成长为了不会回头的大人。



他所做的,不过是前几年我的日常。



没什么稀奇的。



看着成箱的礼物, 我编辑信息发送。



「请不要再给我寄衣服玩具了, 还有那些你亲手做的饼干罐头, 我都不需要。」



「我不是七岁小孩子了, 一颗糖一块蛋糕,对我毫无意义。」



「请您尊重我。」



和断亲协议不同, 这是真正的告别,是身心情感的切割。



出国那天。



我再一次在机场看到了他。



不过两年,他好像老了十岁, 头发白了大半, 坐在我面前时, 甚至有些泯灭众人。



他搓着手, 小心翼翼地不知道说什么。



「穗穗, 你长大了。」



这句话。



在他拿出断亲协议那天说过一样的。



我看了眼时间, 离登机没多久了, 我开口提醒:「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一下子慌了神。



「没关系, 爸爸可以去看你……」



「不要。」



我严词拒绝,「请不要打搅我的生活。」



他眉目微垂, 轻吸了口气, 眼泪就那么砸了下来, 砸到掌心里, 仿佛有千万斤重, 「好……穗穗不想见,爸爸就不去,只要你过得好。」



最后的告别在登机前。



人潮涌动的机场, 我走在队伍中, 回过头,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父亲脸上的苍老和伤怀, 他冲我挥手,唇角是笑的弧度, 眼眶里已经挤满了泪。



他的手举得很高。



似乎很怕我看不到。



这一刻,我好像看到了六岁的自己。



那是我第一天上小学, 放学时我背着书包,走在离校的队伍里, 远远地, 我看到爸爸的车。



我踮起脚, 举高了胳膊冲他挥手。



「爸爸, 爸爸我在这儿……」



可他听不见。



他抱起了秦茉, 接过她的书包,牵着她的手驾车离去, 我在后面追, 一直到追不动了, 坐在地上,无助地号啕大哭。



好在,从今以后。



我前途坦荡, 风景明媚,那些眼泪和创伤,只会永远留在过去。



(全文完)



作者:阿银姐姐

ţù₄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