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岁那年,我准备辞职了,这场无人知晓的暗恋也到了尽头。
我花了五年时间,从助理做到陆斯年的首席秘书,又花了三年时间让他离不开我。
最后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写完了我的辞职报告,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提交。
1
交上辞职报告时,陆斯年微皱眉头,抬眼静而缓地盯着我:
「给我一个理由。」
我低头避开了他的眼神,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尽可能真诚的笑容:
「陆总,我今年 30 岁了,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
我想了想,又说道:
「前不久男朋友向我求了婚。」
为了能够顺利辞职,我撒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谎。
陆斯年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这代表他极度烦躁。
或许我该庆幸,至少对于我的离开,他也没有那么无动于衷。
许久,陆斯年将辞职报告递给我:
「我可以给你批婚假,辞职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
有那么一瞬间,我动摇了,脑子里有一个近乎蛊惑的声音在喋喋不休地说:
「答应吧,答应吧,至少你可以一直看见他。」
另一道声音则在告诫我:
「江余,他要订婚了,暗恋一个有妇之夫是不道德的事情。」
那双手悬在半空许久,我终究没有接过:
「这个工作太忙,结婚以后,我希望能够更多地回归家庭。」
「我会把我手上有关的事务都交接完毕,不好意思,陆总。」
话说到这个地步,陆斯年不再说话了,淡淡说道:
「我知道了,新婚快乐。」
离开办公室前,陆斯年已经重新埋首在工作中了。
毕竟对于他来说,我不过只是一个下属,顶多是最好用的那个。
2
那天我坐在位置上,看着桌上那盆绿植,难得地发了会儿呆。
我很少有这样发呆的时间,我日常的工作很繁忙,既要协调日常工作上的安排,又兼陆斯年的生活助理。
手机 24 小时待机,只要陆斯年需要我,我就得立刻赶到,一个人当好几个人用。
当然陆斯ţü⁼年也给了我足够高的年薪,几年的时间让我实现了经济自由。
小孟一连叫了我好几下,我才缓过神来。
「江姐,陆总让我告诉你,晚上的聚会你先过去安排。」
晚上的聚会是为了迎接刚留学回来的沈白,参加的人也都是陆斯年小圈子的那几个。
几大世家的年轻一代,既富且贵,眼光比天高。
照理说他们那个圈子是不欢迎外人的,但没办法,我实在太好用了。
一个可以照顾所有人的情绪喜好,将宴会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出一点差错的人太少了。
赶到场子时,我马不停蹄地安排起来。
从菜品到饮品到点心,以及各个少爷的忌口,喜恶一一嘱托。
「宴会里的百ťṻₚ合花都拿走,江少过敏。」
「灯光暗一些,秦少的眼睛刚做了手术。」
「沈三少喜欢喝的猴魁,记得备上。」
太阳完全落山,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慢慢有人进来。
最先进来的是秦时,望见我冲我打了声招呼:
「斯年什么时候到?」
我看了眼手表,谨慎地答道:
「他今晚还有个会,估摸着再有一个小时。」
他瘫在沙发上,神情恹恹,眼下一片青黑,几多疲惫。
我嘱托人将音乐声开得少了些,又找了条毯子递给他:
「秋夜寒凉,莫要冻着了,他们到还有段时间,你休息会儿。」
他笑着接过毯子,揶揄道:
「话说,你真的不考虑踹了陆斯年,跳槽到我这儿,我给你两倍工资。」
像他们这样的人,上赶着上去溜须拍马的人太多,所以我显得格外特别。
因为我对他们无所求,所以相处起来便坦坦荡荡,反倒赢得了他们的几分尊重。
顺着他的话,我笑着回道:
「那我可真记在心上了,到时候没地方去了,还请秦少收留我。」
3
夜色稍深,晚间路灯亮起,灯火渐明时,人渐渐到齐了。
陆斯年穿着黑色大衣,夹带进一缕秋意的萧瑟。
我接过他手上的大衣,想着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行人酒酣兴浓时,我寻了个时机,说了自己准备离职的事情。
这些年来也蒙了大家的照顾,起身敬了大家一杯酒:
「我要离职了,从前什么都不懂,出了不少的娄子,谢谢大家这些年的包容!」
「以后山水遥遥,希望还有见面的机会。」
或许是秋意萧瑟,多添了几分离别之感,饭桌上一时有些沉静。
还是秦明端起酒杯冲我遥遥应了下,打破了尴尬的场面:
「刚开始的时候,一直觉得你对斯年别有用心,直到现在,我才算真正信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秦明话里的意思,毕竟陆斯年前几任的秘书都是因为对他表白而被开除的。
后来陆斯年索性只招男秘书,没承想又被告白了,至此得了万人迷的称号。
有人拍了下陆斯年的肩,笑着揶揄道:
「没想到吧?还真的有人能逃过你的魅力。」
陆斯年漫不经心地点了根雪茄,笑骂道:
「滚。」
饭后,几个人凑了个牌局,随意地打发时间。
中途的时候,秦时不经意地问道:
「陆斯年,你家老太太给你订的苏家那姑娘,你见过人没?」
我的心跳一瞬间漏了半拍,倒水的手一时置在了半空。
过了一会儿,陆斯年随意地答道:
「没,老太太高兴就行,娶谁不是娶。」
他们这帮人的婚姻向来是掺杂了各种利益,万般考量过后的结果。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获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资源,付出一些代价也很公平。
看起来,陆斯年也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规则。
我见过ṱű̂ⁿ苏婉一面,江南的女子,温婉可人,是个不错的姑娘。
如果可能的话,我期望陆斯年会有个和别人不一样的结局的。
4
饭局一直持续到夜深,司机一直等在屋外,这边散了后,便及时地接走了。
只有陆斯年的司机路上出了些事故,所以来迟了些。
于是出现了我最不愿意的两人独处的场景,我们并排立在路灯下,灯光将我们的声音拉得很长。
每到这个时候,心里的那些不甘与阴暗的想法就会甚嚣尘上。
只是陆斯年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因酒意而比平时少了一分锐利。
没过一会儿,司机总算赶了过来。
陆斯年转头望了我一眼,很有绅士风度地问道:
「一起么?」
我摇了摇头,适时地露出一个感激却不失距离的微笑:
「多谢陆总了,只是我未婚夫已经在路上了。」
于是陆斯年不再说什么了,微微点头示意,俯身进了车。
天地间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了,白日里层层叠叠戴上的面具,在这一刻终于可以摘了。
我将脚上的高跟鞋随意踹了出去,席地坐在了花坛上,难得地有了几分茫然。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没过多久,天上竟然飘起了雨丝,立秋后的第一场秋雨,打在身上阴冷阴冷的。
我光着脚沿着路往外走,这片是富人区,走了许久才找到打车的点。
……
今晚常走的那条路正在维修中,司机不知道,于是只能绕回来重新开出去。
陆斯年没想到会再看见江余,冒着雨等在马路边,一只手提着只鞋悠悠地晃。
他有些许的诧异,没想到向来端庄严谨的江秘书也会有这样,额,不拘小节的一面。
毕竟往日里公司里见她,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一身利落的西装,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
他见过很多解开扣子,状似无意地在他面前俯下身子的女人,而江秘书是个例外。
所以他重用了她,一方面是因为她的专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的懂分寸。
快要掠过她的时候,司机在前面问道:
「要不要搭江秘书长一程?」
陆斯年的眼神未起波澜,简单地答道:
「不用。」
他对她的未婚夫有了不好的看法,江秘书是个聪明人,只是如今看起来眼神却不太好。
不过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总不好多插手。
5
我不确定是不是看到了陆斯年的车,不过一闪而过,兴许是我看错了吧。
富人区可能很少有像我这样打车的,司机是从很远的地方往这里赶。
一直站到腿有些发麻时,才终于等到我的车。
等到家后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整个房子一片寂静。
对外我告诉大家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爱我的未婚夫,很多的朋友。
大家常看着我艳羡地说:人生如此,足够圆满。
但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
我初中那年,我妈得了乳腺癌,中晚期。
割了乳房后,没过半年又复发了。
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我爸出门上班,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留下生病的我妈和未成年的我。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妈异常平静,她沉默地化疗、住院,偶尔状态好时还会给我做饭。
有一天傍晚放学回家,我妈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她坐在对面笑盈盈地望着我。
不知道为何,我感到一股莫名的害怕,桌上的菜凑近鼻尖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想到了卫生间那瓶我妈新买的老鼠药,那天我第一次知道我妈的手劲那么大,大到我怎么也挣不开。
强烈的求生欲,让我趁着我妈不备从她手中挣脱开来,我慌不择路地不知怎么跑到了天台。
我妈一边哭一边朝我张开怀抱,语无伦次地说:
「囡囡,这世界那么坏,妈妈不放心丢你一个人在这儿。」
「跟妈妈一起走吧,下辈子我们还做母女。」
我也哭了,我好累好累,也好想念我妈怀里洗衣粉的味道。
就这样吧,我想,活着也没什么好的。
那晚天台的风好大,而我妈的怀抱好温暖,我妈牵着我的手,一步步向边缘走去。
将要落下去的那一瞬间,我被一双痩而有力的双手拉住了。
他死死地拽住了我,无论我怎么挣扎。
风中飘荡时,我只看清了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
后来我活了下来,我妈却死了。
那人便是陆斯年,他不仅救了我,而且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报恩。
我觉得自己背叛了我妈,那时我像是个即将溺水的人,急于抓住一根浮木。
而陆斯年就是那根浮木。
后来消防车、警车、救护车都来了,人潮涌动中,我抓住了他的手,仰头望他:
「我要怎么报答你?」
我还记得 16 岁的陆斯年低着头望向我,很认真地告诉我:
「那你记得来找我。」
我的人生好像被困死在我妈死的那个晚上,而陆斯年是唯一的那个盼头。
6
这晚我像往常一样被梦吞噬,梦里全是些过往的事。
我看到我妈在尽头质问我为什么不和她一起走,又看到我爸离开家前那一个沉默的眼神。
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嗓子已经说不出话了。
一量体温,38 度 8。
若是按照我以往的性子,估计吃颗退烧片拉倒,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去上班。
这次却难得地请了假,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自己未来的道路。
……
陆斯年到公司时,发现江秘书没来,问了才知道,生病请假了。
他皱了皱眉头,对她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彻底败了印象。
秘书助理小孟暂时代替了江余的工作,她端上一杯咖啡。
陆斯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表情不变。
糖多放了一颗,他没说话,只是喝了一口便没有再喝了。
上午的会议资料准备时又出了差错,好在他早已清楚此次谈判重点,这才没有出大事。
办公室的温度低了一度,加湿器没开,嗓子也有些发干。
一天下来,说不上哪里有问题,只是处处都透着不妥帖的感觉。
陆斯年第一次想到江余,他好像很少会想起她,因为她好像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江余的妥帖是那种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妥帖。
你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但一切就是刚刚好。
他皱了皱眉头,这是他今天皱的第二次眉头了。
为江余那个倒霉催的未婚夫,抢走了他的首席秘书长。
……
躺了一天,想了一天,我还是没有想到自己要何去何从。
像是一只迷失在汪洋的船,辨不清东西南北。
于是第二天一早,又老老实实地去上了班。
到了办公室时,小孟小心翼翼看着我,悄悄说:
「陆总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昨天早上的咖啡也只喝了一口。」
昨晚的咖啡还放在桌上,我拿手蘸了一点,抿了抿,嘱咐道:
「糖多放了一颗,三块方糖,多一块,少一块都不行。」
我又仔细地演示了一遍咖啡的做法,小孟在一旁细细看着。
咖啡沏好时,陆斯年到了公司。
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他望着我的唇角较平日里往上上扬了几分,以及眼神中藏了几分幽怨。
7
交接工作比我想象中的更麻烦,我担任的工作太多,想要一下子交接,没有那么容易。
况且陆斯年从来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生活上的大小事情都要细心嘱咐。
于是索性拿了个本子,从小事到大事,想到什么就往上写上些什么。
这样一耽误,原计划一个月交接好的工作只能延期,于是便撞上了我最不想干的事情。
去机场接苏婉去老宅,我对陆斯年有不轨之心,虽然我什么都没做,但见到正主总有几分愧疚。
苏婉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脖间挂着一块翠绿色的玉,一看便价值不菲,头发用根簪子盘起,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贵气。
我扬起笑容,迎上前去:
「苏小姐,陆总让我来接你。」
一路上苏婉向我询问了一些有关陆斯年的事情,要和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成婚,难免忐忑。
我看出她心中的不安,于是温声安慰道:
「陆总是个很好的人,苏小姐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
她闻言,抬头感激地望向我。
一路絮絮叨叨地答话到老宅,原是将人带到准备离开的。
陆老爷子叫住了我。他是早些年商场出了名的铁血手腕,如今七十多岁了,依旧精神矍铄,尤其一双眼睛锐利逼人。
「苏秘书,斯年人呢?」
陆斯年没到老宅?
面上神情不变,我谨慎地答道:
「今天公司的事有点多,陆总可能要晚一些。」
陆老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大发慈悲地让我将陆斯年带回来。
我是亲眼看过陆老爷子对陆斯年行家法的,六道鞭刑,血痕累累,如今陆斯年的背上还有印记。
出了门我开始迅速拨陆斯年的电话,谢天谢地,拨到第三遍时,他终于接了电话。
8
我着急忙慌地问他在哪里,他却没有答,许久喊了我的名字:
「江余。」
语气混沌,像是喝了酒,耳边有很大的海风声音。
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了,匆匆赶到那边时——
看到陆斯年靠在海岸的礁石上,身旁放着几罐超市里卖的白酒,头发在夜风里凌乱。
听到动静,他抬眼望我一眼,眼神里像蒙了一层雾,但依旧锐利,像是醉了,又好像没醉。
「你来了?稍等,我马上就好。」
陆斯年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过去:
「聊聊。」
陆宅坐落在海崖不远处,夜间看着灯火通明,却又因其亭台楼阁的设计而不失古韵Ŧųⁿ。
陆斯年突然问道:
「好看么?」
我的眼神还停留在他漂亮的下颌线上,下意识答道:
「好看。」
一下子脸暴红,好在他并没有注意,只是接着说道:
「但其实里面是座坟墓,白玉为堂金作马又如何,里面葬着的不过是枯骨无数。」
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话语中却都是认真。
传言中,陆氏的发家并不干净,多少涉及一些灰色地带,这些年正在转型阶段。
我跟了他七年的时间,看着他是如何一步步掌握了陆氏集团大权。
其中多少血雨腥风,明枪暗箭,不足为外人道。
所以他也会累么?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你开心么?」
「开心」两个字在他的舌尖上转了一圈,他忽然笑了,却没回ṭűₓ答我的问题。
却看着我说道:
「你那个未婚夫不行。」
我一愣,他却没有再说,只是颔首道歉:
「抱歉,我越界了。」
陆斯年喝完手上最后一口酒后,然后起身,抬眼间又是那个矜贵无比的陆总。
9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陆斯年那话是什么意思。
想了很久也得不出答案,就像我也一直想不清为什么十几年前他会孤身出现在那栋破旧楼房的天台。
不过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因为我要离职了。
从此山高水长,怕是再不得见了。
离职的那天是个下雨天,南方的雨总是这样细而密,淅淅沥沥地,好似永没个尽头。
我坐在位置上,沉默着收拾着东西。
这个位置我待了将近十年的时光,从二十出头的什么都不懂到如今的独当一面。
我知道每天早上九点,阳光会斜射在我养的那盆仙人掌上。
我还知道只要我悄悄踮起脚,就能透过缝隙看到陆斯年的轮廓。
我一度凭借着这些踉踉跄跄地在这世间活着,可是如今我要走了。
一命之恩,我报了八年,余下的岁月该由苏婉陪他继续走下去了。
小孟眼睛中含着泪水,望着我。我擦去她的眼泪,笑着说:
「傻,又不是再见不到了。」
心里却知,以后不会再见了。
这座城市,留下了我太多的痛苦,所以我该离开了。
转身离去的时候,还是有些遗憾,遗憾的是,我故意耽误了那么久,却都不曾再见到陆斯年最后一面。
离职后,我在家睡了个昏天黑地,像是把这些年缺的觉一次性都补回来。
我还买了酒,电视声音开到最大。
电视里正在放一部喜剧片,我大笑,笑得像个傻子。
笑完后,又愣愣地坐在地上,望着四周黑黢黢的一片,茫茫然不知所措。
小时候我最大的愿望是好好读书,只要成绩好,我爸妈就不会吵架了。
后来我爸走了,我的愿望是赚好多的钱,让我妈活下去。
再后来我妈死了,我的愿望便是成为陆斯年最得力的助手,他幸福我便也幸福。
可是现在我忽然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
发呆间,门铃突然响了,透过猫眼看去,竟然是陆斯年。
仓皇间开了门,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粉色的兔子睡衣。
再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将人请了回来,努力露出一个还算职业的微笑。
10
比起我的无措来,陆斯年显得冷静,他解释道:
「我给你打了电话。」
「今日这份文件太紧急,留的备稿一时找不到,我刚好开车到附近。」
那脸上的红意只是一瞬,很快我依旧换上那副职业的微笑:
「好的,陆总,你请坐,我需要查找一下。」
我在查询文件的时候,陆斯年坐在沙发上,教养让他并不往四处乱看,于是只是盯着我看。
弄得我如坐针毡,只是越是慌张,反倒怎么都找不到。
陆斯年笑了下,安慰道:「慢慢来。」
接着他又问道:「江秘书的未婚夫不住这儿么?」
我下意识撒了个谎:
「他晚上才回来。」
一直找了半个小时,我才整理好所有需要的文件,并打印完毕交给陆斯年。
陆斯年接过文件,不知为何忽然定定地看着我,盯得人发毛。
我刚想开口,他却忽然笑了,依然是那种让人如沐春风但又有距离的笑:
「我马上要结婚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负责,不知江秘书可否帮我个忙?工资我照付。」
我没有拒绝陆斯年的经验,身体已经比心理先给出了答案。
莫名其妙点了头,然后看着眼前的男人浅浅一笑,到口的话不知怎么又咽了下去。
那天之后,我又回到陆斯年身边,负责他的订婚仪式。
我想或许这样也好,Ṱŭₑ亲眼看着他成婚,才能真的死心。
11
因为我对苏婉有愧,所以凡事都亲力亲为,希望她能有一个完美的订婚仪式。
只是陆斯年这段时间不知道忙些什么,很少过来,有什么事情也只联系我一个人,然后由我说明他的要求。
好像这不是他的订婚宴,而是旁人的一样。
苏婉的神情一天比一天落寞,那天试礼服的时候,她有些哀求地看向我:
「江秘书,帮我问一下他今天过不过来。」
按照职业素养我不该打这个电话的,但是我还是打了,电话接通后,陆斯年的声音传来:
「喂?」
背景很嘈杂,陆斯年的声音带着一点酒后的沙哑,他在酒局。
本来是想挂掉电话的,又想起苏婉凄婉的神情,我斟酌着小心说道:
「今天礼服到了,你要来老宅么?」
对面很久没有发出声音,我刚想道歉自己僭越时,陆斯年说话了:
「可以,你过来接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过去接他,但还是照样做了。
紧赶慢赶到了后,酒局已经散了,只有陆斯年一个人醉意朦胧地躺在沙发上。
我半蹲在地上,轻轻拍了拍他,唤道:
「陆总,陆总。」
他忽然抬起头,直直地望着我,眼神锐利如锋刃,我有些发愣。
但只一秒,很快他又换回被酒气萦绕的朦胧的眼神,好似刚才只是我一时眼花。
我扶着他,踉踉跄跄地上了车,一到车上他便睡了过去。
透过反光镜,我刚好能看到他的脸,我很少有机会能够正大光明地看他,于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心里对于苏婉的愧疚又深了几分,我收回眼神,念了好几遍清心咒。
不知怎的,心突然隐隐不安起来,我一向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脑子迅速开始转动起来。
不对,后面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一直跟在我的后面,从刚才到现在有半个小时了。
「陆总,陆总。」
我尝试着将陆斯年叫醒,但后排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没办法,我只能加速,后方的车也开始加速,两辆车在环海公路上飞驰。
很显然后面的车是经过改装的,无论我再怎么加速,依旧被他游刃有余地跟着,最后眼睁睁看着它朝我撞了过来,然后自己扬长而去。
砰地一下,车子被撞得侧翻,好在最后我打了一把方向盘,才没直接坠入海中。
眼前一片血雾,脑子昏沉得厉害,我挣扎着从座位的缝隙里爬了出来。
陆斯年被压在车座后面,这时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尝试自救,只是被车架给压住了。
我从车的后备箱找到一根撬棍,运用各种物理知识,试图撬开车门,但车门依旧纹丝不动。
油箱倾倒,油不断地蔓延,后座有隐隐的烟熏火燎的味道。
越是紧急的情况,我的头脑就越是清醒,害怕恐慌等无用的情绪都被我排除在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陆斯年救出来。
火焰继续蔓延,车子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性,陆斯年抬眼望我:
「我发给你的工资,还不至于让你用命来救我。」
「江秘书,你走吧,车子就要爆炸了。」
本来就烦,陆斯年嘴里还一直念叨,我恶狠狠打断他的话:
「闭嘴!」
陆斯年不知发什么神经忽然笑了,我无暇去推敲他笑中的含义,火焰依旧在蔓延。
手不知何时划了一道口子,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将陆斯年从车里弄出来了。
然后扶着他,一步一步有些吃力地往外走去。
陆斯年和我走后不久,车子就爆炸了,红通通的,把整个夜幕都烧红了。
我庆幸自己没有被白瘦幼的审美给洗脑,我足够强壮,足够有耐力,才救了我和陆斯年一命。
远处有救护车的声音传来,后知后觉的疲惫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
眼前一片漆黑。
12
陆斯年醒得比江余早,车子被撞的最后一刻,江秘书的方向盘打向了她自己这儿。
他坐在江余的身边,似乎第一次好好瞧清眼前的女人。
陆斯年被很多人丢下过,小时候曾经有一次他和父亲被绑架,船只能上一个人,于是他被毫不犹豫地丢下。
无论他怎么哭,怎么喊,只是眼睁睁看着那条船逐渐远去。
他妈也曾向他承诺过,永远不会离开他,可是依旧一根绳子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命。
很多人走进他生命中,又毫不犹豫地丢弃他而走,他一向是被丢弃的那一个。
而眼前的女人,她最有理由丢弃他,可是她却没有。
他一向自诩能够看透人心,但这一次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他想。
13
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醒来之后,陆斯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陆斯年他是否已经看出我对他有不轨之心了么?
陆斯年静静地看着我,四目相对,我的手心不断地冒汗,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为什么要救我?」
脑子一瞬间飞速地转动,下一秒我笑着回道:
「江总,我是一个赌徒。」
「江氏集团总裁的救命之恩,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得到的机会。」
陆斯年皱着眉头,静而沉地审视着我,像是在评估我话中的可信程度:
「你想要什么?」
他们这个阶级所奉行的道理是,什么都不要的才是要得最多的,而利益交换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我仔细思考要些什么才能值得我以命冒险,一个足够让陆斯年放心的要求:
「我要陆氏集团 1% 的股份,换我一辈子衣食无忧。」
陆斯年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我知道这步棋我走对了,他笑了笑:
「股份这种不靠谱的东西,不如繁华地区的一套店面房,你觉得呢?江秘书。」
我也笑了:
「几千万的店面,那就谢谢陆总了。」
大家各取所需,陆斯年也就不必对我有愧疚之意了,所以他起身淡淡道:
「那江秘书好好休息,订婚的事情就不必你费心了。」
我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星期,出院的那天也是陆斯年订婚的大好日子。
手机上铺天盖地都是陆苏两家联姻的相关报道,玫瑰花装扮得现场如梦似幻。
挺好的,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还完了我的因,得到应得的果,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有点难过?
我一个人无所事事地走在大街上,阴差阳错地走到一个酒吧。
这些年我一般是作为替所有人收场的人,所以我很少喝酒,也不喜欢喝酒。
都说一醉解千愁,可是酒真的好苦,苦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落在酒里,混成一杯又苦又咸的液体。
意识快要消失前,我下了个跑腿的单,嘱咐他将我安全送回家。
14
订婚宴上,陆斯年接了个电话,不是他事先安排好的电话,而是江秘书的电话。
不过也无所谓,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离开订婚宴罢了,至于理由是什么并不重要。
开车到达酒吧后,穿着蓝色马甲的小哥急忙迎上前:
「她让我将她送回家,又没告诉我她家在哪里,我实在没办法才打通了她置顶的号码。」
他看了陆斯年一眼,有些害怕地说道:
「你该不会是她老板吧?她明天醒了不会给我差评吧?」
陆斯年接过他手中的江秘书,安慰了下受伤的小哥:
「放心,不会的,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他扶着江余往外走去,怀里的女人并不安分,一会儿戳戳他的脸,一会儿揪揪他的头发。
她似乎真的醉了,都说酒后吐真言,陆斯年有心试探一番:
「你来我身边是干什么的?」
女人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然后傻乎乎地笑了:
Ṱú₂「报恩。」
陆斯年又皱起了眉头:
「报什么恩?」
「救命之恩。」
陆斯年又问:
「那你准备怎么报这个恩?ţū́₆」
「给他世界上一切最好的。」
「为什么要给他世界上一切最好的?」
「因为我爱他。」
陆斯年大学的时候选修过一门询问学,要点就在于顺着对方的逻辑层层深入下去,然后将对方引到自己的问题中。
本来他以为可以问出些什么,不承想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她爱他,江秘书爱他。
陆斯年又反反复复看了江余很多眼,她笑得很傻,醉得很深,不像是在装。
很多人说过爱他,他也看过很多不同的爱,浓烈有之,涓涓细流有之。
但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爱,藏在心底数年,无人知晓的爱。
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得到了解释——为什么江秘书家没有一点男人的东西?
陆斯年想,他可以相信她么?
只是因为爱,所以生死不论。
15
第二天,我头疼欲裂地从酒醉中清醒过来,依稀记得昨晚好似做了一个梦。
唯一清楚的是陆斯年那双黑黑沉沉的眸子。我怎么又梦到了他?梦到别人的丈夫,这是不道德的,我想。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强迫自己不去关注陆氏集团的消息。
天南海北地跑,坐着火车随意到一个地点下车,然后漫无目的地在不同的城市游荡。
我亲自去探访了一些人,评估了具体情况,然后分等级进行了捐助。
有时候我常想,或许我妈是想要活下去了,如果当时有人拉了我一把,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这世间苦命的人太多,我只能帮助我眼前所能看见的。
再看到陆斯年的消息,竟然是陆氏集团破产的消息。
封面上陆斯年和苏婉的照片被人为分成两半,几个血红的大字写着:
【联姻成空,陆氏集团何去何从?】
我心里焦急,打了电话给苏婉,她语气中似有歉疚之意,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江秘书,你该知道的,我嫁的从来不是人,而是家族,我无能为力。」
最初的惊慌过后,我的大脑开始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对。我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一切都是陆斯年所为。
这些年陆氏集团看似鲜花着锦,涉及各行各业,但尾大不掉,欣欣向荣的下面满是危机。
我试图提醒过陆斯年,都被他不痛不痒地挡回来了,我本以为是他别有打算,却原来从一开始就抱了这样的念头。
忽然想起那天他醉酒时的样子,原来陆家于他而言不过囚笼。
我忽然觉得此刻他身边应该有一个人,就好像我妈拉着我跳楼的那天,陆斯年死死拽住了我的手。
无论那个人是谁,只要握住他的手就好。
想到这里,我不顾一切地往公司赶去。
原本灯火通明的公司,如今大半已是灰暗,公司最后的一些资金,全用在员工的补偿上。
我穿过层层叠叠的工位,推开门,陆斯年整个人被阴影包裹住,帝都的风吹得百叶窗猎猎作响。
他抬眼望我,目光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向前握住了他的手,明明来之前想了千万种的说法,却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
此刻,我只知道我要握住他的手,就好像很多年前他握住我的手一样。
16
他又想到母亲了,嫁入豪门的贫民少女最终成了豪门里一个见不得人的疯子。
人们试图用各种规则将一个山野的孩子塑造为一个合格的大家主母,要虚情假意,要冷静克制,要懂得取舍,所有人都在逼疯我妈的路上添了一把柴。
后来人们说她没有福气,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可是如果规则本来就是错的呢?
陆氏集团私底下依旧经营着一些非法的勾当,他的母亲就是看到一些东西感到不忍,她不忍吃人,于是人便吃了她。
陆斯年本来是准备独自一人去面对一切,让一切罪恶就此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江余来了,因为爱么?
在江余刚来时,他就看到她了,在所有人忙着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她逆着人流,穿过满地的狼藉向他走来。
像是骑士赶来保护她的公主,陆斯年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头号大傻瓜?
她一言不发地上前握住他的手,热量源源不断地自手心向他传递过来。
直到此刻,陆斯年才发现自己的手原来凉得这般厉害啊。
于是他反握住她的手,风也飘,雨也摇,只有她的热量是实实在在的。
17
我陪着陆斯年对陆氏集团进行了最后的清算,陆斯年接受了媒体的采访,有义愤填膺的人将鸡蛋砸在他的身上。
陆氏集团欠了太多人的血债,群众的愤怒需要一个发泄的口,这是它该偿还的。
陆氏集团宣布正式破产的那天,陆老爷子脑梗进了医院,陆斯年叫我和他一起喝酒。
到了地点才发现那是他在市中心的家,我站在门口一时有点进退两难:
「这不太好吧?」
想说我们之间好像并不是可以一起喝酒的关系,而这样又会让我有僭越的心。
陆斯年低垂眼眸,身上几分萧瑟之感,语气中似乎有几分哽咽?
他哭了么?
我想不管怎样,总是他的爷爷,心一下子被揪得一塌糊涂。
我接过了酒瓶,看着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算了,舍命陪君子,无非就是再忍耐,忍耐不是我最擅长的么?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陆斯年这个样子,衬衫领带散落,西装上满是褶皱,颓唐,脆弱,像是要融化在这夜色中。
他好像永远是天上的人,无论何时出现总是在众人簇拥之下,一举一动都显矜贵。
而如今——
像是天上的人,忽然降落到了地上。
醉意朦胧中,陆斯年一个劲地唤我的名字,还要我一定要应。
醉后陆斯年的嗓音带了一点点的哑,敲击在耳膜上,一声一声,像是敲击在心脏上。
他猛地靠近我,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有寸余,我可以看见光打在他的睫毛,洒下疏密的影子:
「江秘书,你会一直在么?」
我没有回答,毕竟没有谁会永远陪在谁的身边,何况我以什么身份一直在他身边?
他却一直执着地问,像是不问个答案誓不罢休。
最后我只能无奈答道:
「是的,我会一直在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陆斯年消停了一会儿,皱着眉望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不知怎么忽然喊热,硬生生扯掉了衬衣的两个扣子,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诱惑。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词有一天能够和陆斯年扯到一起,有一瞬间的愣怔,我硬生生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
却不知为何明明一直在喊热,却一个劲地往我这里贴,我感觉脸烫得厉害。
我想今年的冬天,可真热啊!
用了最后一点定力,我拉开了与陆斯年的距离。
他莫名地抬眼望了我一眼,然后又开始喝酒,终于将自己喝到了人事不省的样子。
晕倒最后瞬间,他望了我许久,眼神中流露出类似鼓励的意思。
为什么是鼓励呢?
将陆斯年安顿好,我回到家中,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为什么会是鼓励。
18
第二天陆斯年打了个电话,特地感谢我将他照顾得很好。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客气地说:
「都是我应该做的,陆总。」
电话那边停滞了几秒,然后陆斯年咬牙切齿念了一声我的名字:
「江余,你真是!」
也没告诉我真是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弄得我一头雾水。
陆氏集团已经没了,我和陆斯年好像也没什么理由继续见面了。
说来也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再见到他时, 他醉意朦胧敲响了我家的门。
开门的瞬间,他倒在我的怀里。
我用尽力气将他扶到沙发上, 起身想走的时候,他拽住了我,一个没稳住,我倒在他的怀里。
彼此的距离如此之近,他很认真地看着我, 轻轻唤我:
「江余。」
明明是多余的余,是不受欢迎的余字, 在他的唇齿间滚了一遭,就变得那么好听。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我,我的心忽然无法抑制地开始狂跳。
近一些再近一些,缓缓靠近,终于……
后面一切都是一团乱麻,全部都逃脱了轨道, 我自以为的忍耐都被烧成了一团灰烬。
第二天醒来后,我没出息地跑了。
跑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我的家, 在外面一直待到天色将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灯忽然亮了,陆斯年竟然还没走, 就那样抬眼似笑非笑地望我:
「怎么?不想负责?」
19
我愣在原地, 一时有点进退两难的意思。
「我们谈谈。」
我本来是想劝他不要把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 饮食男女, 一时酒醉情迷也是有的。
他眉眼间有些无奈, 止住了我:
「你这张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所以你先听我说。」
陆斯年的表情很严肃, 陆氏破产那天他都没有今天那么严肃,弄得我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江余, 你将我想得太好, 其实我就是特别普通的一个人, 普通人有的贪恶嗔恨, 我都有。」
我摇头,想说不是的,他却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我明明知道你现在的脑子不是特别清醒,让你现在做决定很不公平。」
「但我怕给了你时间, 你看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不会再那么喜欢我了。」
「不管你对我的感情是感激也好, 尊敬仰望也罢, 你主动招惹的我,惯没有招惹完就跑的道理。」
陆斯年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戒指, 目光灼灼地望向我:
「所以江余, 愿意嫁给我么?」
我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稀里糊涂地不知怎么就点了头,戒指就这样戴了上来。
「身份证拿了么?」
我下意识点头,陆斯年笑着望我:
「那走吧。」
「去哪儿?」
「领证。」
我们成了今天民政局最后一对新人。
出来的时候, 正是黄昏,晚霞艳艳,染红了半个天空
至此所有的妄念与不甘都尘埃落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