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蒋越挤在出租屋的第三年,暴雨淹了家。

和蒋越挤在出租屋的第三年,暴雨淹了家。

我难受地趴在他肩头。

他说心疼,转头捐了一个亿,眼也不眨。

新闻里,出身显赫,挥金如土,是我不认识的蒋越。

一群京圈少爷开玩笑:

「那么多千金小姐上赶着,就非得玩个穷鬼?」

蒋越眯起漂亮的桃花眼,轻笑:

「我宝贝能为了攒钱买戒指,一天打三份工,她们能?」

又有人突然问:

「那姑娘要真求婚呢,不是跟丁家要订婚了?」

「玩玩而已,还真能娶回家?」

顿了顿,蒋越语气笃定:

「再说,温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他不知道,我就在门外。

1

我是赶了一路暴雨来找蒋越的。

实验室的白大褂湿透贴在身上,像是坚冰一样刺骨。

却都不及那话,冰锥一样戳进心脏,疼得人浑身恶寒。

包厢里,对话还在继续。

「那是,人要是知道了,不得气疯。」

「包养了三年的小白脸,随便出手就是捐一个亿,电视剧都不带这么演的哈哈。」

「蒋少意思是,到时候直接拒了?」

蒋越抬手示意侍应生开酒,漫不经心开口 wenh:

「拒什么拒?没玩够。」

说完,他捏着下巴垂眸思索。

过了会,玩世不恭地眯眼笑起来,眼尾的红痣愈发鲜艳:

「你们说,要不提个分手吓吓她,毕竟我月薪三千,可不能耽误人家不是?」

「蒋少这么玩,真不怕人跑了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啊,哥提了多少次分手,哪次不是温槐哭着求复合。」

蒋越显然很受用这话,懒洋洋地朝那方向微抬酒杯。

被敬的人受宠若惊地回敬。

这时,有人啧了一声:

「这么贱啊,跟没人要的狗一样,这不上赶着让人白嫖……」

包厢外,我再听不下去了,拖着灌铅一样的腿,失魂离开。

手揣进衣兜,在摸到戒指盒时,像被烫了一样抽出来。

而身后,热闹的包厢渐渐安静下来。

蒋越Ţū́₎一手搭着椅背,一手转着酒杯,面无表情地斜着眼睨刚才说话那人。

所有人都悄悄地觑他神色。

都是京圈公子哥,但也分三六九等。

蒋家在京市横跨政商军三界,蒋越又是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继承人,谁都不敢惹这位祖宗。

「蒋少,我喝酒喝懵了,不该说嫂子的不是!」

刚说话那人抬手,狠狠扇着自己巴掌,不停道歉。

周围人解围:

「蠢货,不知道咱们嫂子是京北大学的研究员啊?高知人士,你Ŧúₒ也配说?」

等那人脸上肿起包,蒋越才淡淡出声:

「行了。

「王家的?开制药的?」

王翎猛猛点头。

蒋越躬身,漫不经心地一手拖着侧脸,一手抬了抬酒杯:

「京北最近的研究……」

「蒋少,我懂我懂,谢蒋少给个机会孝敬嫂子!」

不等他说完,王翎飞速接话。

2

我魂不守舍地回家。

脑海又回荡起刚才听到的话:

「这姑娘是真傻,被骗也算活该。

「三年前那会,蒋少大冒险输了,在 KTV 装男公关。

「前几个女人进来,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她,真信。」

是太傻了。

看不出来满是破洞的毛衣,是巴黎世家最新款。

不知道随便的一块银链表,是顶级奢侈品理查德米勒的千万名表。

听人一说,好赌的爸,生病的妈,以为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对着那张酷似日剧男主的美少年的脸,满眼柔情。

却不知道对方掂量着。

【啧,蠢货,这么离谱的话也能信?】

废了百般力气劝人从良。

又陪着找正经工作。

明明刚做了研究助理,一个月也就几千块。

却舍得掏出来两千,给他买像样的正装。

而自己,一件风衣,穿了三年。

他呢,总是眯起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笑着:

「漂亮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可要好好报答。」

说着便抱着纠缠在一起。

二十岁的青年,一身使不完的蛮力,没完没了。

租的老房子隔音差,我越是咬着唇不出声,他越是要使出浑身解数。

每回都要被逼得小声求饶,一次又一次,他才肯偃旗息鼓。

他漂亮,爱撒娇,喜欢做饭。

我真以为,我们会黏腻一辈子。

甚至在打算求婚后,多打了两份工,攒钱买戒指。

3

回家路上,路过了蒋越平时回家的地铁站。

站口聚集了很多人。

消防员、医护人员、刚被救出来的人……

我停下脚步。

手机收到消息。

【姐姐,我手机掉水里了,刚修好。】

【给你带了小蛋糕,马上到家~】

消息后跟着的表情包,是线条小狗举着爱心。

配文:【小狗最喜欢你啦】

我有一瞬恍惚。

过了很久,抬手打字:

【我在地铁站,黄庄 A 口。】

没过多久,蒋越出现在转角。

青年身形颀长,唇红齿白,皮肤白得泛光。

简单的白 T,灰色兜帽外套,深蓝色牛仔裤,硬是被他穿出了明星的气场。

很惹眼,周围不少人悄悄地看。

「不是说在家好好待着吗ţů₄?」

他责怪道,解下外套罩在我身上。

「明知道自己容易生病,还跑出来淋雨。」

熟悉的青绿松针般的淡淡气息,一瞬间笼罩了我,激得我鼻腔酸涩。

「我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我伸手指了指地铁口。

我以为我会歇斯底里,但实际上,喉咙像是坏掉的吹风管。

沙哑、哽咽、疲倦。

「你说刚上地铁,接着就没了消息。

「新闻里说地铁被淹了。

「我很害怕,冒着雨走了很久,才走到这里。

「有人拦着我,不让我下去。

「我说不行,我男朋友还在里面,要死也要死一块。

「蒋小越——」

我抬头,泛红的眼眶直直盯着他。

「我担心你,担心得差点丢了命的时候,你在哪?」

他垂下长长的鸦睫,遮住了那双总是笑眯眯的桃花眼,遮住了眼里翻涌着的波涛。

或许是游戏的份量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

又或者他在心里嘲笑,这傻女人,连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

他只是别开脸,轻飘飘地笑着回:

「当然是在给姐姐买蛋糕的路上啊。」

不是的,你和一群公子哥聚会,纵情声色。

把我的真心,放在地上践踏,毫不留情地嘲笑。

没等我继续追问,他背过去蹲下。

「上来,先回家,别真生病了。」

蒋越就这样背着我,淌过及腰深的泥水。

耳边是我轻飘飘的陈述。

「回什么家?蒋小越,我们家,没了。」

4

我们租的房子在老小区的一楼。

九十年代的板房,排水稀烂。

推开房门,一地狼藉。

一米深的浑水里,飘着蒋越买的情侣牙杯,情侣拖鞋,还有精心制作的照片墙……

那些照片里,我们在生日时笑着糊对方满脸奶油,过年时一起放仙女棒比心……

好多浪漫的时刻,都因为泡水变得模糊扭曲。

「完了,都不能看了。」

蒋越把我放到鞋柜上,捞起一张张照片,眉骨越皱越深。

我张了张嘴,很想问——

【玩玩而已,也值Ţú₌得为这些片刻遗憾吗?】

但最后只是简单开口:

「没了就没了吧,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不重要?这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蒋越纳闷地盯着我看,眼神有些委屈巴巴。

因为是你骗一个姑娘三年感情的战利品,所以格外重要吗?

我捏了捏手心,抿着唇,到底没问出口。

5

房子淹了住不了人。

附近的酒店要么人满为患,要么价格奇高。

又一次,我们被告知一晚上四千。

于是只能挤在大厅的人群里,靠着墙角坐下,想下一步去哪。

隔壁有年轻姑娘闲聊:

「他爹的,能不能突然来个富二代,莫名其妙地爱上我,再打我一百万。」

「别说了,你看热搜了吗?我真的羡慕死丁璐了。

「顶流女星就算了,京圈格格就算了,未婚夫还随手就捐了一亿,壕无人性啊。

「这一亿,还是未婚夫顶着两个人的名字捐的,真别太爱了。」

身后,蒋越肌肉突然绷紧,接着贴在我耳边黏腻地撒娇:

「姐姐,四千就四千,要不住了吧。」

身后青年温热的身体,微微发抖。

已是深秋,他把外套给了我,自己只穿了 T 恤。

从前,我一定会心疼他,拿出三分之一的工资,就为了宠着他。

可现在,我拧了把他大腿,语气淡淡:

「自作自受,该的你。」

我顿了顿,用开玩笑的语气,不屑地说:

「你要是跟人未婚夫一样,捐个一亿跟玩似的,我至于过这样的苦日子吗?」

说完,我就猛地咳嗽个不停。

蒋越轻拍着我的背。

等我缓过来之后,才低下头,轻咬着我耳朵,夹着嗓子说:

「懂了,姐姐嫌人家穷了。

「是我不好,没能力让姐姐住上大别墅,害得姐姐生着病,吹着冷风,找不到住处,都怪我……」

我以为,我不会掉眼泪了。

可听着他那么情真意切地说,说没法给我更好的生活。

我还是眼眶一阵酸涩。

他同过去一千个日子一样,眼睁睁看着我被生活磋磨,为了他甘愿受苦。

再随便说上几句虚情假意的漂亮话。

甚至心里,还以此为乐吧。

「对,都怪你。」

我打断了他。

蒋越停下絮叨,脸上一片空白。

是了,以前听他这么说,我一定会哄他:

「不许怪自己,我心疼,我会心疼,知道不?」

而现在,我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不然呢?你月薪三千,连京市一个卫生间都买不起,难道要耽误我一辈子?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想跟你在出租屋过一辈子吧?」

蒋越愣怔住,好半天才僵硬地笑着举手:

「我……我可以加班——」

我不想再听谎话,推开他。

「逗你玩呢。」

余光里,蒋越紧绷的肩膀骤然垂下。

6

最终,我们打算去学校的办公室将就。

好几个同僚被困在这里,没回家。

大家凑了一桌火锅。

见我带人进来,一个个都瞪大眼睛:

「哇去,师妹,这就是你家小娇夫,没说长得跟明星似的啊。」

「哈哈哈,师兄是不是彻底死心了。」

「师姐,师姐夫,快坐,筷子没了,拿试管凑合吧。」

我们一坐下,一双双八卦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从我们怎么相识开始问。

我一直很沉默。

倒是蒋越,亲昵地揽着我的肩,大大方方地「秀恩爱」。

「嗯对,槐槐不喜欢做饭,家里都我做,她可爱吃了。」

……

「你小子真行,咱们的高冷校花,这么多人追都没成,被你一个编外人士勾了魂。」

「师姐为了你,连去 NCI 深造的机会都放弃了,那可是全球顶级研究所啊!」

蒋越有一瞬诧异,偏头看我:

「是吗?她没说……」

我淡淡点头。

思衬着一会火速写个邮件,看看还能不能挽回。

氛围一直很融洽,直到有人问起:

「师姐夫,你们两口子啥时候结婚啊?」

一直健谈的蒋越,突然变得沉默。

我默了会,也笑着开口:

「蒋小越,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所有人的目光聚ṱṻₑ焦于他。

蒋越笑得云淡风轻,揽着我肩膀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

一周后就要跟别人订婚的你。

打算在我求婚时提分手的你。

要怎么回答?

他喉结滚动:

「自然是——」

不等他说完,门猛地被人踹开。

「还不快来接着,看我冒着雨都要回来给你们送吃的!」

骆怡,同为研究员,家境很好。

之前也是她发朋友圈的照片,让我发现蒋越。

她抬头的一瞬间,明显愣住。

张嘴刚想说什么,被蒋越一阵咳嗽止住。

7

当晚,街上积水消了些。

大家陆陆续续散去,最后只留下我们两人。

我的个人办公室里。

蒋越单手插兜,踱步看来看去。

最终,在那面摆满奖杯的墙前停留很久,轻声开口:

「你不该拒绝那什么 NCI 的机会……」

我坐在办公桌后,看电脑邮件。

NCI 很快回信,表示任何时候都欢迎我的到来。

我一边回复感谢信,一边冷静地回他:

「你不需要为此心存愧疚,我没告诉你,是因为那是我个人选择。

「人生须臾百年,比起在陌生的国度度过三年,我宁愿和爱人日夜相伴。

「倒是你——」

我抬起头,不咸不淡地问:

「这么说,难道你也觉得不值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无论回答如何,都是一把刺向我的利刃。

他说值得,那是欺骗。

他说不值得,那显得三年的情真意切,也太过廉价。

「我只是可惜——」

蒋越眯起桃花眼,迈着长腿走过来,利落地单手脱下 T 恤。

「可惜我老婆竟然不是 NCI 研究员。」

说完,他坐上我办公桌,拽起我的手往腹肌上放。

嗓音格外低磁,像拖人下水的海妖:

「姐姐,不说这些无聊的。

「难道不想在自己的办公室,玩玩小狗吗?」

平心而论,蒋越实在长得太出挑了,身材也是没得说。

宽肩窄腰,腹肌流畅,牛仔裤腰头勒着皮带,掩下了人鱼线以下的风光。

可我抽回了手,顺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

淡淡评价:「当初就不该劝你从良,你挺适合当鸭。」

蒋越使出浑身解数引诱,没把我的眼神没从电脑上挪开半分。

他不知道,我在看他未婚妻的微博。

8

4 月 1 日,愚人节,我骗蒋小越,「我们去领证好不好啊,就下个月。」

他刚睡醒,把我头往怀里摁了摁,呢喃着反问:「又骗小狗呢?」

那天晚上,他牵着未婚妻的手,带她回老宅见家人。

因为是青梅竹马,一切都很顺利。

未婚妻发帖说:

【JY 先生,我们来日方长~❤️】

4 月 5 日,我去挑了一款婚戒,DR 的,一生只能送一人,很浪漫。

就是有点贵,10 万,多接两份外包的工作吧。

那天,他携未婚妻参加慈善拍卖,三千万拍下翡翠玉镯,只为博她一笑。

4 月 7 日,同时打三份工,还是太累了,还好,蒋小越按摩技术还行。

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和蒋小越结婚。

……

4 月 10 日,他带着未婚妻,坐私人飞机去巴厘岛看海。

……

4 月 15 日,……

……

4 月 18 日,……

……

4 月 25 日,婚戒买好了。

下周一,求婚。

下周一啊,正好是他订婚的前一天。

回过神来,我抬头。

蒋越已经认命地穿好衣服,小媳妇似地展开折叠床,铺床叠被。

到这个时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

那些欺骗,像一把刀子,一片一片地割下我心头肉。

直至鲜血淋漓,直至无法呼吸。

我咽下喉头的艰涩,低头,继续敲键盘回邮件。

【I will arrive in San Francisco on May2nd.】

出国的日子,定在他订婚那日。

蒋越,你的未来没有我。

没关系,我的也没有。

9

夜里,我真发起高烧。

蒋越又是买药,又是烧水,又是测温。

一晚上没合眼。

直到天亮,一个电话打过来。

可能是太累了,本来打算挂电话的他,误触了接通。

【蒋哥哥,你怎么还不来——】

年轻姑娘的声音,矜持中带着恋爱时的撒娇气,戛然而止。

蒋越仓促挂断电话,看了看还熟睡的我,长松了一口气。

俯身吻在我额头。

门关上后,我睁开眼,打开手机。

【今天要见个客户,药在桌子上,水刚热好,姐姐一定记得吃~】

什么事,让他顾不得生病的我,也要走呢?

当天下午,我就知道了。

别墅里,水晶吊灯下,两米高的奢华蛋糕旁。

站着让我陌生的蒋越。

他穿着挺括的铁灰色西装,平时散落的碎发梳到额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褪去了与我相处时的稚气,多了浑身掩不住的矜贵,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身侧,穿着月白色礼裙的精致女生,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

「璐璐生日,蒋少不得亲一个啊?」

「亲一个,亲一个!」

女生的闺蜜起哄。

蒋越垂眸,对上了女生盈盈的水眸。

他微微勾唇,抿了口酒,俯身吻下去。

缠绵悱恻。

分开时,两人的唇瓣牵出一条银丝。

骆怡发来消息。

【师姐,我只是希望你尽快清醒,蒋家可不是好招惹的……】

【你看见视频了吗?看见我得赶紧撤回了。】

我回她:

【看见了,谢谢。冒这么大风险告诉我。】

【没事没事……

【师姐你很好,是蒋越配不上!】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湿纸巾,擦额头。

用力到皮肤传来一阵刺痛。

10

接下来几天,我忙得脚不沾地。

处理学校项目的善后和交接。

准备去旧金山的行程。

蒋越也经常早出晚归。

陪着人姑娘挑婚纱,选订婚戒指……

直到他订婚前一天早上,我睁开眼。

蒋越坐在沙发上,垂眸看着装戒指的丝绒盒子,拧着眉出神。

听到我掀被子的动静,他装作刚从我衣兜里发现盒子。

挑眉,笑盈盈地问:

「姐姐,这是什么?」

今天是我原本打算求婚的日子。

也是他打算假装提分手的日子。

我换下睡衣,吐出两个字。

「垃圾。」

套上衬衫转头,正好对上蒋越极为难看的脸色。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若无其事地把戒指盒放回我风衣衣兜。

接着走过来,熟稔地给我套上。

直到中午 12 点,我都没跟他发一条消息。

倒是收到了蒋越的消息:

【姐姐,下午一起吃饭吗?】

14 点,我还没回消息。

他打电话,我挂断。

【在忙。】

【今天多久下班,我来接你啊,想你了。】

【很晚。】

【小狗委屈.JPG】

收起手机,我把戒指盒推过去。

咖啡桌对面,坐着同校的一个男老师。

「3 万是吗?可以的,微信还是支付宝。」

之后,蒋越的消息一条条发来。

我关上手机,不再看。

到了凌晨,下起了暴雨,我打车回到酒店。

毕竟是订婚当天,我以为蒋越定要回老宅。

但一开门,一只有力的手拽着我进去,猛地把我ƭů²按在门背后。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温槐,你耍我……」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清了蒋越的脸。

散落的碎发下,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着我。

质问跟连珠炮弹一样:

「那男的什么时候勾引你的?

「你把我婚戒送给他是几个意思?

「你特么准备了一个月,天天和我上床,结果是跟别人求婚?

「这几天我碰你一下,你就跟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也是因为他?」

他俯身,把头埋在我肩窝,神经质地笑了。

「合着搁这给人守身如玉呢?」

「温槐,说话。」

我的肩骨都要被捏碎了。

用力推开他,竭力控制多得要溢出的情绪,平静地开口:

「我从来没说,那婚戒是给你买的。」

蒋越从我肩窝抬起头,那双惯常笑眯眯的桃花眼,此时愈发湿红。

像是积蓄的火山突然爆发。

蒋越猛的拽住我的手腕,拉着扔到床上。

膝盖压着我的双腿,俯身下来。

我这才慌神,意识到喝了酒的蒋越,跟平时大不一样。

抬脚踹他,拼命挣扎,可在绝对的力量差异面前,只是蚍蜉撼大树。

那一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疼得浑身痉挛。

过了很久,结束后。

像最原始的动物本能,蒋越神智回笼。

诡异的沉默里,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声。

良久,他抖着手,拉开我盖着眼睛的手背,看见了我眼角不停溢出的泪。

「姐姐,对不起,我……

「姐姐,你疼不疼啊?」

回应他的,是我用尽力气的一巴掌。

蒋越被打得偏过头,像是懵了。

过了会,他抬手抚上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舔了舔嘴角的血,讷讷地开口。

「我活 23 年,还没被人打过。」

我后知后觉地恐惧。

那样的家室,我惹他干嘛。

就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老老实实地求婚。

听他提分手又怎样?

被当傻子一样耍又怎样?

总好过把他逼成疯狗,平白被咬,沾了一身脏。

我摸到手机,想报警。

「只给你打,消气了吗?」

蒋越突然握着我的手腕,贴到另一边脸上。

眼尾耷拉,长睫扇动,嗓音软成水:

「没消气这边也可以。」

他撩起眼皮,试探着看我的神情,接着说:

「你别跟他好行不行?

「那种老男人,戴个黑框眼镜土死了,皮肤也没我嫩,一看就不行。

「我年轻漂亮,不比他好玩?」

「……」

我捏着手机沉默许久,才开口:

「蒋越……你是不是有病?」

我不明白。

明明是京圈少爷,不去过纸醉金迷的生活,偏要来骗我真心,上赶着被扇巴掌。

明明七个小时后,他会同别人许下唯一的承诺,却还能说出这种Ťū́ₗ深情的话。

11

订婚那日,蒋越一早出门,叮嘱我:

「姐姐,今晚我有个惊喜送你。」

我点点头。

「好。」

他换好鞋,拉开门,又不放心地回头强调一遍:

「今晚十点,回来看不到你,我会疯的。」

他顿了顿,总是过分轻佻的桃花眼,很认真地看着我:

「别再耍我,我受不起。」

我继续点点头。

等他一出门,就收拾收拾,正常去了学校。

到了下午,我换了件风衣,带上口罩。

拉上办公室的旅行箱,赶去机场。

出租车驶过长安街,路过京市的地标广场。

突然,车窗外,宽阔的十车道路边,烟花绽放,礼花齐放。

司机操着一口京味儿啧啧称奇:

「这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办喜事呢?阵仗忒大了吧!」

是啊,漫天黑幕亮如白昼,刺目得让我闭上了眼。

12

蒋丁两家的订婚宴。

在蒋家的私家会所举办。

这里本是清朝某王爷的府邸。

在二环寸土寸金的地方,一路先要穿过森立的乔木大道,再经过门禁森严的三堵高墙,才到了古色古香的厅阁。

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都聚集于此。

日暮后,蒋越终于结束了繁琐的仪式。

他抬腿走到幽静的院子,扯松了领带,掏出烟盒。

身后的保镖自然地递上打火机。

尼古丁的气息,没让烦躁的心情,好上一点。

那些人乱说些什么,什么百年好合,什么早生贵子。

什么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你是否都愿意永远爱她。

他隐隐感到,婚姻的分量,比 23 岁的他以为的,要更沉、更重。

沉重到,背上之后,就再甩不掉。

他烦躁地吐了口烟圈。

搞什么啊,跟他每晚睡一个被窝的女人,只能是温槐啊。

「我就说,那女人算他妈哪门子嫂子?还让老子道歉。」

突然有人走近,是当初骂过温槐的王翎。

保镖刚迈出一步,蒋越抬手示意别动。

「都跟丁家订婚了,还拽着人不放。

「说的好听,搞纯爱。

「我呸!一分钱不出,让人姑娘养了三年。

「去你的纯爱,比老子玩女网红还渣,我至少还给钱不是?」

王翎打着电话低声抱怨,接着闷笑起来。

「还好,那姑娘都飞美国了。

「真他妈想看蒋越知道后的样子。」

下一秒,一个身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蒋少……」

王翎呆愣愣地看着那道背影,手机掉到了地上。

那天,所有贵宾都看见。

礼庆的烟花闪耀天空之时。

蒋家那位新继承人,抛下刚订婚的未婚妻。

开着一辆玛莎拉蒂,飞速驶出会所,一路向北。

漫天烟花,没有一点落进他眼里。

13

在 NCI 研究所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这里有我的研究方向最前沿的设备、充裕的研究资金……

我沉浸于做实验,写报告,参加学术会议。

精力有限,我不会放任自己伤感地回忆,那间出租屋里的一切。

只是有天,和骆悦聊天时,她突然问起:

「师姐会后悔吗?如果不是那个混蛋,你早两年就该进 NCI 了。」

出乎她的预料,我说不后悔。

我过分了解自己,理性疏离的外壳下,是对亲密关系的病态渴望。

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对蒋越上头。

人很难改变自小养成的思维模式,我选择接纳。

至于蒋越,我只是遇人不淑。

但他的欺骗和伤害,不会让我从此变得畏惧,进入新的一段亲密关系。

只是,再见蒋越,比想象中更快。

14

到 NCI 四个月后,我做出的一项研究成果,和企业签下合作。

我带着团队抵达谈合作的大楼。

总经理提出投资人想单独见下我,咨询一些技术性问题。

电梯直上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推开门的瞬间,我一时愣住。

巨大的落地窗前,蒋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轮椅上。

回头看过来时,阳光打在那张苍白的漂亮的脸上,微长的细碎刘海散在额前,眼底浮着淡淡的乌青。

保镖和经理很快退下。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姐姐,我好想你……」

一关上门,蒋越瞬间变了脸,耷拉下眼尾,可怜兮兮地叫我。

「我根本没想订婚,那是祖辈定的娃娃亲,我没同意。

「你看——」

他指了指自己打着石膏的小腿。

「老爷子都快把我腿打断了,我都没答应订婚。

「我那时候就想,姐姐还在家里等我。

「我蒋越这辈子,腿可以不要,命可以不要,但姐姐,一定要。」

他一边说,一边推着轮椅靠近。

我抿了抿ťųₜ唇。

人不能在同一个坑,栽两次。

他知道,我最是吃软不吃硬。

我抬腿坐到真皮沙发上,缓缓心神。

「介意抽支烟吗?」

蒋越表情有一瞬间空白,随即乖乖点头。

「姐姐,我真的好想你……」

蒋越推近后,伸手拉住我的西服衣角。

我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淡淡道:

「蒋少,那三年,在我这儿已经翻篇了。」

蒋越眼尾泛红,攥着我衣角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姐姐是不是还生我气?

「可遇见你的时候,我才 20 岁。

「太年轻,什么都不懂。

「现在不一样了,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姐姐看……」

说到最后,他自然地牵住我放在大腿上的手,放缓了语调。

「姐姐,当初是你牵着小狗回家的,是你说要养小狗一辈子——」

「是,我是说过。」

我突然打断他。

蒋越,你怎么能再把我从前的话翻出来,再往我心头扎一刀.

我斜眼上下扫视着他说:

「可我养到一半腻了,一条满肚子坏水的坏狗,我不要了,不行吗?」

蒋越脸色有一瞬变得很难看,很快又变回可怜的模样,不甘心地问:

「那我那三年算什么?

「变着法子研究你家乡菜,眼都不敢合地照顾生病的你,天天在床上卖力地伺候你……

「这三年,在你心里,算什么?」

我也可以,大谈特谈那三年的付出,那三年欺骗受到的伤害。

可我不想说,不想让他爽到,也不想再伤害自己。

我只是勾起唇角,冲他吐了口烟圈,轻描淡写地回他:

「算我牛,把京圈人人高看的蒋少,当条狗一样,玩了三年,然后踹得一干二净。」

我等着蒋越暴露顽劣自私的本性。

但是没有,他脸上闪过痛色, 重重地喘息了几下,握着我的手愈发用力。

「放手。」

「不放……」

我没空跟他玩幼稚的游戏, 冷着脸,把猩红的烟头摁到他青筋凸起的手背。

蒋越抿着唇没吭声。

等手背都烫出血, 才眯起桃花眼, 笑着问:「这样, 姐姐会觉得解气吗?」

他从我西服衣兜里掏出烟盒, 单手开盖, 抽出一支。

「烟都灭了, 不够痛了, 姐姐,我给你点支新的。」

看着递到嘴边的烟,我有一瞬沉默。

我起身, 使劲挣脱开, 往外走。

「别再来烦我, 以后有多远滚多远。」

身后,蒋越推着轮椅追着问:

「你不要我, 那要我的钱吗?

「我有很多很多钱, 只要你想,这栋楼明天就是你的。」

我步履不停,身后他还在念叨:

「你可以开个自己的研究所。

「不用做各种麻烦的申报, 你想做什么研究做什么。

「不用担心什么职级考核, 反正你自己就是老板。」

「够了。」

我打断了他, 一直憋闷的情绪翻涌出来。

到底意难平。

把那些已经愈合的伤口,再翻出来撕给人看:「蒋少这么有钱, 那能抹掉我的记忆吗?

「让我忘记, 有人一边随手送未婚妻千万的手镯,一边嬉笑着看我一天打三份工,只为他买个婚戒。

「忘记有人打算在我求婚的时候,假装分手骗我眼泪, 再欣赏一番我求着复合的可怜样子。

「忘记有人说——

「玩玩而已,还真能娶回家啊?」

说完,我开门走出去。

身后, 蒋越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没了。

15

那之后,我过了很长时间的安稳日子。

甚至, 过分幸运。

申请的项目, 几乎都能很快批准。

租的房子发现下水道反气,一向挺 mean 的房东变得很好说话, 当天就上门解决,还为此减半房租。

运气好到,随便在商场里刮彩票,都能刮中一百万。

三年后,回国。

我坐在出租车上,往窗外望去。

京市已然大变样,老破小被拆除,高楼凸起。

突然,一栋破旧的小楼撞进我视野。

熟悉的铁门、便利店招牌……

司机也讨论起来:

「是奇怪哈,听说是有个富豪以前住过,买下来不让改。

「啧啧,这块地皮卖出去,少说也得一亿了吧。

「这有钱人真是怪, 都住上大别墅了,还搁这怀念住老破小呢。」

我释然地笑笑, 收回眼神, 继续回电脑消息。

低头的瞬间,对向车道一辆宾利擦肩而过,径直驶向破败的小楼。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