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牙齿掉了要献给牙仙。
我婶婶不信，用一颗假牙糊弄了过去。
直到晚上，门外传来敲门声。
我奶抱着我，不安道：「牙仙来了。」
1
我堂弟在吃饭的时候，把牙给磕掉了。
这可不得了了，我堂弟才七岁，头一回换牙。
见到血的那一刻，哭得惊天动地。
我奶见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安慰，反而着急叮嘱道：「哎呀，牙掉了，赶紧扔到屋顶上。」
婶婶不赞同地瞥了一眼，嫌弃道：「妈，都什么年代了，还扔屋顶。
「这可是我儿子掉的第一颗牙，得留着纪念。」
说完，她捡起地上的乳牙，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不行！」我奶一下子就急了，音量也不自觉地拔高。
「牙掉了要献给牙仙，这是村里的规矩。」
婶婶被我奶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吐了一句：「迷信。」
她捅了捅身边的小叔，示意他帮自己说句话。
2
小叔有些不耐烦道：「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什么牙仙不牙仙的，一颗牙齿而已，蓉蓉想要就让她带回去。」
小叔和婶婶一直在城里生活。
在他们看来，我奶这就是农村人的封建迷信。
我奶听后，气得拍桌大喊：「我看你是出去了几年，把村里的规矩都给忘光了！」
我奶脾气一向很好，这次发火成功把所有人都给唬住了。
就连刚才一直在哭闹的堂弟，也被吓得不敢吱声。
眼见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我连忙上前安抚奶奶。
「大过年的，奶奶别生气。」
我奶看了我一眼，嘴唇嚅动了几下，终究没再说话。
「呵呵。」婶婶冷哼道。
「许丰年，我就不该陪你回来过年，白白受这气。」
说完，婶婶直接撂下碗筷，扯着小侄子离开了。
3
「哎！」小叔一下子左右为难。
婶婶原本就不乐意回农村过年。
这下好了，以后要想回老家就更难了。
小叔没忍住埋怨道：「妈，你说你也是的，这大过年的非得整这出。」
我奶没理会他说的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婶婶离去的背影。
「丰年，你赶紧去把那颗牙拿回来，在天黑之前扔到屋顶上。」
见小叔没反应，我奶又重复了一遍。
「你听见了没？」
小叔耷拉着脸，良久，他轻轻地点了几下头。
4
晚上，我被一股尿意憋醒。
正打算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屋顶上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被吓得身子一僵，猛地抬头往上看。
什么也没瞧见。
估摸着是山里的动物跑下来了吧，毕竟这在农村很常见。
上完厕所回来时，我正好经过院子。
月光投下一大片银光，地上倒映着一个黑影。
我下意识地慢慢往上瞧。
正好看见一个人在我家屋顶上走来走去。
5
那人四肢纤长，比平常人多了一截关节。
他弯腰低头，来回走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赶紧跑回房间里躲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顶上渐渐没了声。
我也受不住困乏，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奶在厨房里烧菜。
她看到我蔫蔫的模样，蹙眉道：「昨晚干啥了？黑眼圈这么重。」
我仰头打了个哈欠，把昨晚看到的事说了出来。
谁知道我奶听后，脸色愈发难看。
「是牙仙来找牙了，我得去问问你小叔，昨晚有没有把牙齿扔到屋顶上。」
说完，她撂下锅铲，着急忙慌地快步朝外走去。
6
我奶直奔小叔的房间，不打声招呼就直接推门进去。
婶婶在换衣服，看到我奶后，她捂着身子大叫：
「你怎么进来了？会不会敲门啊？」
我奶像是没看见她，直接将小叔从被窝里揪出来。
小叔疼得龇牙咧嘴：「妈，你干嘛？」
我奶阴恻恻地问道：「你昨晚有没有把牙齿扔到屋顶上？」
小叔闻言，眼睛提溜地转。
嘴里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看他这副模样，我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直接瘫坐在地上，哭着闹着：「真是要被你给害死了！」
7
婶婶原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听到我奶为了一颗牙，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她张嘴就骂：「我儿子的牙，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我奶气得捂住胸口大喘：「好，好，叶子，你来告诉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奶抓着我的肩膀，火辣辣地疼。
我从来没有看过奶奶被气成这样，有些担心道：「奶奶，你没事吧？」
我奶摇头，固执地要我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的眼睛扫了一圈众人，磕磕巴巴地把昨晚的事又复述了一遍。
8
「听到了没？牙仙昨晚来过了，他没找到牙齿，肯定会报复我们的。」
我奶的样子有点像是魔怔了。
「不会吧？」小叔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点怂了。
婶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我说，不会是半夜遭小偷了吧？」
这大半夜的，爬到别人家的屋顶。
不是小偷，是什么？
我奶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都怪ƭû²你，这是要把我们害死了，你才满意？」
说完，她扭头又看向小叔：「看你娶的好媳妇！」
这句话算是彻底把婶婶点着了。
「你这老太婆，我忍你很久了，我们大过年的跑来乡下过年就算了，你还这么不领情。」
说完，她恶狠狠地瞪着小叔：「赶紧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家！」
9
我奶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你觉得你走得掉吗？」
婶婶的身子一顿，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奶没再搭理她，而是转身朝大门外走去。
我连忙追上去，拦住我奶：「奶奶，你这是要去哪？」
我奶象征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去找陈老三，你乖乖待在家里。」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陈老三我知道，我们村里出了名的神棍。
平日里我奶都不让我靠近他。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我奶竟然还主动找他。
10
回到屋里，婶婶还在喋喋不休地埋怨小叔：「要不是你，我都不用受这气。」
小叔坐在床上，愁眉苦脸的。
眼见婶婶已经把行李收拾好。
我怕我奶回来后，见不着人影，又得生气。
于是赶紧拦下她：「婶婶，要不再多待会儿吧。」
婶婶合上行李箱的手一顿，开始上下打量起我。
这是我第二次见婶婶，第一次还是在几年前的婚礼上。
那时我年纪还小，加上坐的位置比较远，所以只是匆匆地打了个照面。
婶婶她肯定不记得我了。
想到这里，我尴尬地低下了头。
11
好在婶婶没说什么，她转头看向床上的小叔。
「你还打算坐多久？」
小叔身子一哆嗦，连忙翻身下了床。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有些内疚：「叶子，抱歉啊，小叔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他跑到院子里洗漱去了。
婶婶起身走到床边叫醒堂弟：「元宝，起来了。」
堂弟没好气地翻了个身，动作太大，圆滚滚的肚皮都露了出来。
最后她实在没辙，干脆撒手不管了。
小叔进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个大白馒头。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递给婶婶：「吃不？锅里热乎的。」
这是奶奶热的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她就出去了。
12
婶婶不情愿地塞进了嘴里，估计是怕路途太远，路上饿着。
小叔三口干完了手里的馒头。
他拍了拍手，看了眼地上的行李箱：「走吧？」
婶婶点头附和：「趁你妈没回来，赶紧走。」
她示意小叔抱堂弟，自己则是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
我怯生生地跟在后面。
眼看着他们都坐进了车里，我张了张嘴，始终说不出挽留的话。
小叔匆匆对我说了句：「走了。」
话音刚落，车子突然「咯噔」一声。
婶婶皱眉，烦躁地问：「怎么回事？」
13
小叔也不太清楚，只能下车查看。
绕车一圈后，发现是车子的左前轮扁了，明显是车胎爆了。
他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后来还觉得不解气，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婶婶这时也觉察出不对劲了。
她看着车轮，怀疑道：「怎么会漏气呢？」
就在众人不解时，我奶回来了。
几人四目相对，婶婶突然恍然大悟，指着我奶问：「是不是你扎我们轮胎了？」
她想起我奶临走前放下的狠话。
越想越觉得是我奶不愿意让他们走，才把轮胎扎了。
14
我奶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胡乱说什么？」
顺着几人的视线，她很快发现了漏气的车胎。
「呵。」我奶冷笑道。
「我就说了，你们走不了。」
婶婶气不打一处来：「你故意扎我们轮胎，肯定走不了。」
我奶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辩解的模样。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我奶转身，客客气气地将身后的人请了出来。
这变脸的速度令我咋舌。
15
陈老三双手背后，施施然地从奶奶身后走了出来。
他蹲在车胎前，猛地用鼻子嗅了几下。
这个怪异的举动，实在是令人费解。
很快，陈老三站起身，语气笃定道：「牙仙来过了。」
说起这个，我奶也是一脸愁容：「昨晚元宝的乳牙掉了，没献给牙仙，不会出什么事吧？」
陈老三听后，脸色大变，呵斥道：「胡闹，为什么不给他？」
我奶看了一眼婶婶，没说话。
婶婶明白，这是怪自己了。
她冷笑：「你们这个村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什么牙仙，没听过，不会是胡诌的吧？」
16
陈老三大概猜到事情的始末。
他耐心解释道：「妹子，我们村是真的有牙仙，你可别不信。」
婶婶懒得Ṭųₖ听他解释，直接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打起了电话。
小叔站在原地，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帮谁说话。
最后，还是坐在车里的堂弟打破沉默：「爸爸，我们还走吗？」
小叔赶紧安抚道：「先等会儿。」
这时，婶婶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她吐槽道：「这大过年的，没人愿意上门修车，人家最快也得初五才上班。」
这意思是，他们暂时是走不了了。
小叔松了口气，连忙打圆场：「那就多住几天。」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车上卸下行李。
婶婶在一旁抿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行李又搬了回去。
17
几人回到屋内，屁股还没坐热。
陈老三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黄符，对着我奶说：「等我走后，你们把符纸贴门上，可以暂时迷惑牙仙，让他找不着大门。」
我奶点头，慎重地双手接过。
接着，陈老三继续叮嘱：「今晚你们一定要把牙扔屋顶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说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看向了婶婶。
而当事人毫无察觉，低着头玩手机。
最后还是小叔识趣地接话：「一定，一定，不就是颗牙么？」
听小叔这么说，陈老三满意地点头。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奶看到陈老三起身要离开，赶紧去厨房拿了一条腊肉。
「我这平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腊肉是我年前熏的，你拿回去尝尝。」
18
陈老三没好意思拿，推脱了好几下。
最后见我奶真生气了，他才讪讪接过。
「那就谢谢了。」
我奶摆摆手：「谢什么谢，我才要谢你，今天大年初一的，还得麻烦你走一趟。」
送走陈老三后，我奶给每个人都发了符纸。
「刚刚陈老三说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待会儿都回自己屋里贴吧。」
婶婶扭头没搭理，最后是小叔笑着接过。
我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下了最后的通牒：「今晚你必须把牙扔上去。」
小叔这回不敢推脱了，连忙应下。
19
后来我奶实在不放心。
亲眼看着小叔把牙齿扔上屋顶，她才回了房间。
到了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惦记着陈老三白天说的话。
牙仙今晚真的会来吗？
想到那晚看到的人影，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突然，头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我呼吸一滞，视Ťû⁻线不自觉地随着脚步声移动。
这声音听着，像是有人在屋顶上来回踱步。
牙仙真的来了！
想到这里，我不安地攥紧被子。
大概过了半小时，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
我松了口气，猜测应该是牙仙找到了堂弟的牙，然后离开了。
20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在厨房里做早饭。
她边翻动着锅里的油条，边对我说：「叶子，去叫你小叔和婶婶起床。」
奶奶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我笑着应下。
我小跑到小叔屋外时，里面传来激烈的吵闹声。
婶婶喊了一句：「许丰年，你也怪我？」
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小叔无奈地说：「我已经听你的话，把假牙扔了上去，待会儿你可别在我妈面前惹事。」
「假牙怎么了？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我看啊，就是你们村太封建迷信了。」
假牙？
我心头一慌，突然产生了一股不安感。
21
就在我思考时，面前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
婶婶皱眉看我：「你怎么在这儿？」
我突然感到莫名的羞耻，生怕她误会我刚才在偷听。
「奶奶让我来叫你们吃饭。」我怯生生地回道。
婶婶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但也没再说什么。
饭桌上，我奶直勾勾地看着婶婶。
婶婶被她盯得不自在，觉得莫名其妙：「你看我做什么？」
我奶指着她的嘴，问道：「你的牙怎么缺了一颗？」
我心头猛地一跳，连忙看向婶婶。
婶婶还没来得及咽下食物，在她张嘴咀嚼的一瞬间，我看到右排牙少了一颗。
小叔赶紧打圆场：「蓉蓉的牙齿做过牙冠，应该是那医生做得不好，昨天她咬东西的时候被硌掉了。」
我奶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22
傍晚，太阳刚下山。
大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我奶还以为是串门的邻居，想也不想就使唤我：「叶子，去开门。」
「欸，好。」
我听我奶的话，把门打开了。
可门口站着的人，我却不认识。
这人长得很高，我估摸着，得有两米。
他的头发很长，几乎盖住了半张脸，我看不清模样。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有点犯怵。
「请问你是？」我犹豫着开口问道。
男人没说话，伸长了脖子，想要往院里瞧。
23
「你找谁？」我再次拔高音量，仿佛这样就能壮胆似的。
这回男人有反应了，他慢慢弯下身子，和我平视。
在我错愕的目光下，男人缓慢张开了嘴。
「你们家，骗我。」
他的声音浑浊黏稠，让人听着不舒服。
但更吓人的是，他的嘴里长着无数颗牙齿，密密麻麻的。
说话时，牙齿还随着口腔一起抖动。
我被吓得瘫坐在地。
这时我奶在背后叫我名字：「叶子，是谁在敲门？」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等我回过神时，男人已经跨过我，走进了院子里。
24
我突然惊醒，朝我奶大喊：「奶，是牙仙来了！」
我奶被吓得一激灵，手里的簸箕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牙仙越过我奶，径直地朝小叔屋里走去。
好在昨晚我小叔在门口贴了黄符。
牙仙在门口晃悠了好一会儿，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
我奶见此情形，猛地朝我冲过来。
她用力地把我从地上拽起，然后朝她屋里跑去。
关上门后，我奶扶着门框，瘫坐在地。
嘴里念叨着：「千万别出来，千万别出来。」
我奶在祈祷小叔一家千万别出门。
25
我不安地蹲在我ẗū́₉奶旁边，学着她一起祈祷。
天色逐渐变黑了，外头传来小叔纳闷的声音。
「妈，饭还没做好吗？」
平常这个点，早就该吃饭了。
听到小叔的声音，我奶突然变得惊恐。
她扒着门缝朝外喊：「别出来，牙仙来了，快回去！」
我奶喊得嗓子都破了，生怕小叔听不见。
话刚说完，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变得凌乱。
婶婶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妈又犯病了。」
26
接着，她又催促小叔：「饿死了，快去厨房给我们找点吃的。」
我奶用力地趴在门边上，手指的关节都泛了白。
她的声音里带着恳求：「丰年，牙仙就在咱家院子里，你可别做傻事，忍一晚上也不会饿死。」
我附和道：「是啊，小叔，牙仙真的来了。」
忽然，门缝外传来一股粗喘的气息。
我奶吓得拉远了距离。
只见门缝外，一只大眼正往里瞧。
我吓得扑进我奶怀里，耳边传来剧烈的心脏跳动声。
27
「奶奶。」我颤抖着声音喊她。
我奶猛地按住我的脑袋：「嘘，别说话。」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门缝，生怕牙仙下一秒开门进来。
好在牙仙只是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
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他又走了。
就在我以为一切相安无事的时候，隔壁的门被拉开了。
婶婶骂骂咧咧：「我倒要看看，这牙仙到底长什么样？」
她走到院子里晃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随即冷嘲道：「哪有牙仙？」
我奶气急败坏，没忍住骂了一句：「这个害人精！」
28
小叔见状，抱着堂弟出来。
他敲了敲我奶的屋门，埋怨道：「妈，你到底怎么回事？」
婶婶在一旁接茬：「估计是想吓唬咱们。」
我奶没回应，反而是攥紧了我的手，叮嘱道：「叶子，待会儿你找准机会跑去找陈老三，告诉他，牙仙找上门来了。」
我听完后，呆呆地看着我奶。
我奶又重复了一遍：「听到没？」
我忙不迭点头：「知道了。」
29
话刚说完，外头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我和我奶循声望去，可惜被大门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我不安道：「奶奶，那好像是婶婶的叫声。」
我奶点头，抓着我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直到我小叔大声呵斥道：「你是谁？」
「你们家，骗我。」
牙仙说话时，还伴随着牙齿磕绊的声音。
「妈的！」小叔骂了一声脏话。
我奶生怕小叔他们出事，下意识地打开了门。
30
院子里。
小叔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根木棍，护在胸前呈防御姿势。
婶婶脸色惨白，抱着堂弟躲在身后。
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只见牙仙的整个身子，都牢牢扒在了墙上。
晃眼一看，还以为是只巨型蜘蛛。
小叔的余光瞥见我奶把门打开了。
他不动声色，慢慢挪动着步子靠了过来。
那牙仙也不是傻的，眼神立刻就扫到了这边。
31
对上视线的瞬间，我吓得腿都在发颤。
小叔目测了一下距离，然后猛地拉着婶婶冲过来。
可惜没走几步，就被牙仙拦住了。
他的动作很快，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的速度。
我奶脸色一白，将我揽在身后。
小叔意识到无处可逃，只能抄起木棍来防身。
婶婶这回知道怕了，一个劲地重复：「怎么办，怎么办……」
我奶也算是见多识广，她脸色变了变，商量道：「你要怎么才能放过我们？」
32
牙仙闻言，伸出食指转了一圈。
最后停在了小叔一家三口面前。
「要命。」
堂弟憋得脸色涨红，最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我奶自然是不肯答应：「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牙仙摇摇头：「就要命，选一个。」
小叔朝身后看了看，然后咬牙切齿道：「放什么屁，因为一颗牙就要我们的命。」
牙仙微微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句道：「不给，就、全、部、死。」
33
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利爪朝小叔扑去。
我奶慌乱地推开我：「叶子，快走。」
我谨记奶奶刚才说的话。
在场面最混乱的时候，溜了出去。
我跑得飞快，鞋子跑丢了都顾不得回头。
陈老三家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平时走着过去，怎么着也得十几分钟。
现在我拼尽全力跑，五分钟就跑到了。
只是我人到陈老三家的时候，傻眼了。
面前的大门紧锁，看起来像是没人在家。
34
我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用力地拍响陈老三家的门。
「有人在家吗？」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回应：「谁啊？」
我一惊，陈老三在家！
「是我，我是叶子，快开门啊！」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我砸门越来越用力。
陈老三很快把门打开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边哭边喘气，说：「牙仙，又来我家了，要出人命了。」
陈老三瞪大了眼睛：「你们昨晚没把假牙扔屋顶上？」
35
我摇了摇头：「我婶婶把假牙扔上去了。」
陈老三听后，皱眉拍了拍大腿：「欸呀！这是在作什么孽啊！」
我急得不行，伸手拽住他就想走。
生怕晚一步，我家就出事了。
「等等。」
陈老三站着没动。
「我得拿点东西过去防身。」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又回到了屋子里。
36
我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只见陈老三在柴房里拿了几根火棍。
他递给我一根说：「牙仙怕火，我们用这个来防身。」
陈老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透着一股无奈。
「牙仙最记仇，你们要是一开始把牙齿给他，也不至于遭到报复。」
陈老三说得对，现在落到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想到这里，我难堪地低下头。
「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你就是一个孩子，和你没关系。」
37
等我们赶到家时，院子里一片狼藉。
地上还有一些难以忽略的血迹。
我赶紧跑过去抱住奶奶：「奶奶，你没事吧？」
我奶头发凌乱，身子颤巍巍地安慰我：「没事。」
陈老三脸色铁青，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指着地上的血迹问：「哪来的？」
小叔刚刚结束了一场斗争，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说：「是那牙仙的，我把他打跑了。」
说完他还挥了挥手里的木棍。
陈老三听完，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完了，你们家是彻底被牙仙记恨上了。」
38
我奶不解：「可也不能眼睁睁地让他弄死我们啊。」
陈老三叹气：「我估摸着也不是真想要你们的命，你们的命对他来说也没用。」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婶婶在一旁适时出声。
「还能要什么？牙仙当然想要牙！」
陈老三心里有点气。
明明昨晚已经交代好了，谁知道竟然出了岔子。
「他明晚肯定还会再来。」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陈老三提议：「还是得把牙给他。」
39
婶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乳牙，问：「给他这个就能放过ṱŭ²我们么？」
陈老三遗憾地摇了摇头：「你们已经彻底得罪他了，一颗不够。」
小叔犯起了嘀咕：「元宝就掉了一颗牙，难道还要拔光了给他不成？」
原本我小叔只是开个玩笑。
但当他看到陈老三严肃的Ţṻ⁾表情时，肉眼可见地慌了：「不会真要拔光元宝的牙吧？」
婶婶听后，立马紧张地揽过元宝。
陈老三无奈地说：「最少十颗。」
「不行。」婶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元宝还是个孩子，怎么能一下子拔十颗牙？」
40
陈老三闻言，抬眼看向婶婶：「那拔你的也行。」
婶婶惊讶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
陈老三继续道：「不管是谁的牙，给他十颗就行。」
我奶皱了皱眉头，确认道：「十颗就能放过我们？」
「不确定。」
陈老三烦躁地点了一根烟。
「五成把握，毕竟你们今天把他打跑了，我不确定这个牙仙报复心有多强。」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了我们每个人的表情。
「不过，我劝你们不要和他硬碰硬。」
41
陈老三交代完后就独自离开了。
婶婶打量着周围人的脸色，提议道：「我们收拾东西回城里吧，虽然现在是春节，但只要加钱，还是会有人愿意上门修车的。」
小叔觉得这个办法好。
「行，我去打电话，你去收拾行李。」
说完，他还不忘叫上奶奶：「妈，你和叶子也上我们那住一段时间。」
我奶没反驳，仅思考了一瞬就答应了。
直到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小叔才打通修车的电话。
对方语气不是很好，可能是被吵醒了，还有些起床气。
但听到小叔愿意加三倍的价格，他乐呵呵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42
我们一晚上没敢睡。
好不容易等到早上十点。
修车的师傅告诉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可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修车师傅没忍住飙了一句脏话：「卧槽！」
小叔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修车师傅的嗓门很大：「真倒霉，我车胎爆了。」
「那怎么办？」婶婶在一旁不安道。
修车师傅也很无奈：「没办法啊，我爆胎的位置离你们还有几公里，我得把自己的车修好，才能开过去找你们。」
43
小叔问：「那大概要多久？」
修车师傅估摸了一下：「我就换个轮胎，很快的，一个小时就能到你们那了。」
「行。」
听到他这么说，大伙的心稍微安定了不少。
只是我奶的表情并没有缓和下来，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个小时后，师傅又打来了电话。
小叔眉眼舒展开，以为是师傅到了。
他接起电话，激动道：「你到了？」
没想到，迎来的是修车师傅的骂骂咧咧：「你们这道上怎么回事？我刚换好的轮胎又被扎了，真晦气，我不接你们单了！」
44
小叔一愣，错愕的表情中带着茫然：「轮胎又坏了？」
他急忙道：「别啊，师傅，你还是过来吧，我再继续给你加钱，五倍，不，十倍！」
听着小叔卑微恳求的语气，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最后师傅说我们这条道邪门，说什么都不愿意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小叔强撑着打气：「没事，我们再叫其他人。」
说完，他走到一旁打起了电话。
刚开始，没有人愿意接单。
听说是修车师傅发群里吐槽了。
大过年的，没人会为了这点钱去触霉头。
45
后来还是小叔包了一辆专车，事情才得以解决。
婶婶看了眼门外：「那我们的车……」
小叔叹气：「没办法了，车先放在这里，以后有机会再回来拿吧。」
婶婶无奈地点了点头，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我们又开始等专车司机来接我们。
由于之前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农村不像城市，天黑得比较快。
眼看着光线渐渐暗了，小叔急了。
他掏出手机，想要问问司机到哪了。
46
没想到还没按下拨通键，司机倒先打过来了。
对面的声音带着歉意：「对不起啊，我的车出故障了，要是您很急的话，可以麻烦您取消订单吗？」
小叔人都傻了，这接二连三的事故绝对不是巧合。
挂断电话后，婶婶哽咽地问：「我们今天还能回去吗？」
小叔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发狠道：「去他丫的，昨晚我能打跑他，今晚也能，晚上我就守在这里，要是他还敢来……」
小叔边说着，边低头找木棍。
最后，他捡起地上的木棍，眼神透着一股狠戾：「要是他还敢来，我就叫他有去无回。」
47
我奶没说话，默默地回到厨房，简单做了点吃的。
我们从昨晚开始就没进食了。
再这样下去，牙仙没来，我们倒先饿死了。
饭桌上，我奶叮嘱我：「叶子，待会儿吃完饭，带你堂弟回屋里躲着。」
我奶说这句话的时候，饭桌上的气压很低。
我怯怯地点了点头。
眼看着太阳落山了，天黑了下来。
我奶把我和堂弟藏在了床底下。
不知过了多久，屋顶上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48
堂弟紧张地往我怀里靠了靠。
外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我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我奶的声音。
我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我叮嘱堂弟：「你就躲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找你。」
堂弟紧张地抓住我：「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儿。」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有点犹豫了。
但是我更害怕奶奶出事，所以安慰地拍了拍他：「别怕，我就去看一眼，很快回来。」
49
我躲在门后，谨慎地拉开一条小缝。
只见小院里站着数不清的牙仙。
就连四周的屋顶上，都还在源源不断地蹿出脑袋。
我吓得瘫坐在地上。
我奶注意到这边的异常，赶紧给我使眼色，让我回去。
我不敢轻举妄动，又灰溜溜地爬了回去。
堂弟小声问我：「牙仙来了吗？」
我害怕地点了点头：「来了。」
「那……」
堂弟还想再说什么，被我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警告他：「别说话了，当心被牙仙听到。」
50
他大眼眨巴了几下，泛起了泪花。
最后乖乖地点头了。
外头的打斗声很激烈，我甚至还能听到婶婶和小叔的惨叫声。
每叫一声，堂弟的身子就抖一下。
最后我实在不忍，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奶狼狈地跑了进来。
她把我和堂弟从床底拖了出来。
我问奶奶：「他们走了吗？」
我奶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
她疲惫地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51
堂弟跑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跑回屋里。
他着急地问：「我爸妈呢？」
我奶微微抬眼，眼底满是哀戚：「我们去找陈老三。」
陈老三看到我们时，一点也不意外。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听我的。」
我奶也是没办法，腿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丰年和他媳妇被抓走了，我求求你，就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陈老三面露难色，犹豫几秒后开口：「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我奶有些绝望，垂眸停顿了几秒。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立马起身朝外走。
52
陈老三大声问：「你要去哪？」
我奶脚步匆匆，走得很快。
我和堂弟腿短，跟在她后头实在费劲。
只听见我奶声Ťṻₑ音沙哑道：「去找村长，我就不信找不着人回来。」
陈老三想伸手阻拦，最后想了想，还是叹气跟了上去。
村长听说此事后，也是直接召集了全村的人马。
但出发前，却突然犯了难。
因为没人知道要去哪找牙仙。
最后还是陈老三站出来说话：「牙仙都在后山。」
53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册子。
上面记录了牙仙出现过的位置。
「这是我太爷那一辈传下来的册子。」
说着，陈老三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提议道：「晚上很危险，牙仙怕火，每个人拿火把上山吧。」
村长知道他有两把刷子, 想也没想直接同意了。
就这样，所有人整装待发之后, 浩浩荡荡地上了后山。
然而，队伍刚走到后山的入口处, 就停下了。
后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声朝前面吆喝着：「怎么不走了？」
54
很快, 大家都知道原因了。
只见原本黑漆漆的后山, 突然冒出许多绿光。
那些绿光一眨一眨的, 像是成百上千只眼睛。
我奶以为叫上全村的人已经够多了, 没想到后山是牙仙的老巢。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人, 已经不敢往前走了。
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往后撤退了。
村长作为主持大局的人，他劝我奶道：「你也看见了，不是不想帮你, 只是大家都有家有口, 不能为了你家丰年豁出性命。」
我奶的脸, 在火把的照映下晦暗不明，只是一个劲地闷声说：「我明白, 我明白……」
村长见此情形, 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让大家伙散了。
55
我奶站在原地没动。
每个人临走前，都用同情的眼神看了我奶一眼。
我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堂弟突然上前拽了拽我奶的衣摆：「奶奶, 不救我爸妈了吗？」
我奶突然回过神, 扑通一声跪在石子路上。
她将脑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那样子像是魔怔了般。
我害怕地上前拉住我奶：「ẗŭₛ奶奶，你在干嘛？」
我奶抬头, 脸上都是血, 她说：「叶子，元宝，你们也跪。」
56
我和堂弟对视了一眼。
我奶见我们没反应，她用力拉了我一把, 说：「叶子，跪！」
没办法，我只能照做跪了下来。
一旁的元宝见此情形, 也跟着跪了下来。
我们学着我奶磕头。
细小的石子尖锐，戳在额头上很快就流了血。
不知道磕了多久, 天色都渐渐发白了。
草丛里突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叔和婶婶浑身是血地被扔了出来。
57
我奶激动地从地上站起来。
但因为长时间地跪地, 腿一麻，又跌回了地上。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扶着我奶起来。
她抖着腿来到小叔和婶婶面前，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
「还有气……」
我奶边哭边松了一口气。
但是小叔和婶婶身上的血很多。
我奶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他们是他们的牙齿被拔光了。
58
我奶吩咐我：「叶子，快回村里找人送你小叔他们去医院。」
「好。」
我听后，一刻都不敢耽误，急匆匆地跑回了村里。
这会天色还早，加上昨晚折腾了一宿，村里人都没起床。
我只能跑去村长家。
村长家里有车，应该能送我小叔他们去医院。
我跑到村长家哐哐砸门。
村长才刚睡下，就又被吵醒了。
不过好在他人好，听我说小叔他们没事，就又马不停蹄地开车上去接人了。
小叔和婶婶因为送医院及时，暂时保住了性命。
但因为全口拔牙较为危险, 人还躺在 ICU 里。
村里的人一致商量，把后山的路封起来, 免得有不知情的人误入。
从那以后, 我们村的人都坚信牙仙的存在。
只要牙齿一掉，立马就扔到屋顶上，生怕遭到报复。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