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死人文学里的真千金。
舅舅们都说她是撒谎精，只会装病卖惨博同情。
假千金抢了妈妈的未婚夫，害她和外面的男人生了孩子，最后苦笑着求舅舅们原谅妈妈。
妈妈抱紧了怀中的我，沉默地应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真假千金已经是过去式。
直到我八岁那年，妈妈崩溃的爬上天台，一跃而下。
而我平静地站在她身后，喃喃道。
「如果这是你要的，可以。」
1
妈妈是真千金，从小我就知道。
她不如小姨漂亮优雅，会唱歌还会跳舞，身旁总是围着一群人。
五岁那年，我懵懂地问大舅舅。
「为什么小姨的手又白又软，妈妈的手硬邦邦的。」
像是地上掉落的枯枝。
大舅舅抱着我，嗤笑一声，瞥了妈妈一眼。
「因为你妈是天生的劳碌命，有福不会享，反倒害了别人。」
妈妈听了这话就红了眼眶。
后来我才知道，当初在沈家做事的保姆出于嫉妒，换了小姨和妈妈。
妈妈被保姆带走，被迫在农村照顾混账的弟弟和赌博的爹。
成年后，她差点被养父强奸，卖给五十岁的老头做老婆。
妈妈打破了养父的头，带着偷听来的秘密找到了沈家。
可她没想到，转身又是另一个地狱。
因为妈妈的电话，外公外婆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两个舅舅几乎恨死了妈妈。
六岁那年，我从兜里掏出一沓零钱，一本正经地妈妈。
「拿着这些，我们离开这里。」
妈妈愣了，眼尾一点一点变红。
我压下心中涌起的慌乱，连忙补充。
「这是我帮同学写作业买东西赚的，不是他们的钱。」
「妈妈，我不会花他们的钱。」
可妈妈没有带我走，她只是用力抱住了我，带着哭腔。ťù₀
「听妈妈的话，你不能离开这里。」
她每天按时送我上学，接我放学，神情总是那样温柔。
我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等到我长大了，就带妈妈离开这里。
再也不会因为这些人流眼泪。
直到那天妈妈送我上学，顾景粗暴地推开了沈家的门，眼底混沌，带着不正常的红。
我挡在妈妈身前，却被他一下推开。
妈妈吓得连忙喊司机送我去上学。
为了安抚我，她努力露出苍白的笑。
「别怕，妈妈晚上去接你。」
可我没有等到妈妈。
再回去时，我看见小姨脆弱地站着，笑得凄凉又委屈。
顾景面色阴沉地堵在门口。
「你这种人，给你一百次机会都不会改，亏我信了挽宁的话，放了你一码。」
「沈柔，你怎么不去死呢？」
大舅舅失望地看着她。
「沈柔，念念有你这样的妈，真是晦气。」
妈妈衣衫不整，眼中闪着绝望。
我又心疼又愤怒，朝着妈妈跑过去。
妈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扭头看见了门口的我，眼泪决堤一样冒了出来。
可她没有像以前一样伸出手抱我。
而是痛苦地摇了摇头，眼底带着愧疚和决绝。
下一秒，妈妈跌跌撞撞地朝阳台跑去，推开玻璃窗一跃而下。
我看清了妈妈的口型。
她说：「对不起，念念。」
2
我的世界好像骤然天旋地转。
尖叫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我和妈妈住在别墅最顶层，四层。
妈妈落下去的瞬间溅起了血花，她像一只破碎的蝴蝶，走向既定的结局。
等到大舅舅反应过来，上来抱我时，我仍然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以为我吓坏了，冰冷的手抱起了我。
安慰我，也试图掩饰自己的恐慌。
「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已经送去医院了。」
「从前做错了那么多事，也没见她寻死，怎么这次演过了？」
我没开口。
只是怔怔地看着妈妈跳下去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出现了很多东西。
有些事豁然开朗。
原来我妈妈是死人文学里的真千金。
我看着不远处，喃喃开口：「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可以。」
舅舅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你在看什么？」
对上我面无表情的脸，却顿了顿，别开了眼神，甚至有些心虚。
「这几天让保姆看着你，好好念书，别乱跑。」
「好啊。」
他不知道，我看的是他的身后。
妈妈站在那里，泪流满面。
她还穿着那身白裙子，只是染了红，似乎想说什么。
回到房间，我看着妈妈，莞尔一笑。
「妈妈放心，我会好好上学的。」
「你也要好好看着，他们的下场。」
你不动他们没关系。
可他们欠你的，一定要还。
顾景和两个舅舅爆发了巨大的争吵。
「挽宁和沈柔都是沈家的女儿，你为什么逼她去死？」
痛心疾首的是大舅舅。
他好像忘了他当初让妈妈去死的事情。
顾景眼神微动，冷声开口。
「如果不是她勾引我，怎么会发生后来的事？她死了是她咎由自取。」
沈挽宁红着眼眶出来，挽起顾景的手。
「当时的情况我们都看见了，如果不是姐姐……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事？家里的佣人也说了，明明是姐姐拉着阿景上楼。」
二舅舅神情松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拿着一个日记本从楼上跑下来，狠狠推了沈挽宁一把，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不是妈妈，我看见了，是他拉着妈妈不松手。」
沈挽宁一踉跄，差点没绷住面上的神情。
「你懂什么？！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小孩子别在这里乱说。」
说着，她又攥着我的手腕扔给保姆。
我奋力挣扎，手中的日记本砸在顾景的脚上，一边踹沈挽宁，一边呜呜咽咽地喊着。
「我要妈妈，你还我妈妈……」
沈挽宁在沈家是团宠，从没受过这样的气，正要朝着我伸手。
一双手却拦住了她。
顾景随手翻开一页，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似是不解似是恐慌。
「你是……我的女儿？」
3
我被顾景从保姆手中夺了下来。
两条腿沾地后，我迅速上前抢顾景手中的日记本。
「那是妈妈的东西，给我。」
顾景没有松手。
沈挽宁红着眼睛，难以置信道：「阿景，你在说什么？」
「这个野种的身世，我们不是都清楚得很吗？沈柔给你下药进错了房间，不知道和哪里的男人一夜春宵，你疯了吧！」
顾景攥紧了拳，咬牙切齿。
「死了都要玩这种把戏？」
沈柔的手伸过来，似乎要拿我怀里的日记本。
我毫不客气地打了她一下。
妈妈的东西，凭什么让她碰？
我抱着日记本上楼，身后传来顾景的呢喃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进门，床边那抹白色的身影包容地看着我。
我听不见妈妈说话，只能看着她死水一般的面容，安安静静地陪在我身边。
后来顾景好几天没来沈家。
舅舅们和小姨整天因为怎么办妈妈的葬礼吵架。
他们找了一个新保姆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她看着我的目光总是带着怜悯。
家长会上，老师问我：「妈妈怎么没来？」
「妈妈在天上。」
老师沉默了很久，刚要拨打舅舅的电话，顾景忽然出现在门口。
「我来给她开家长会。」
老师ťú₊好奇地看着顾景，「你是孩子的爸爸吗？」
没等他说话，我冷冷地道。
「不是，他是我小姨夫。」
顾景哑然。
他似乎想和我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
我不在乎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出神地盯着前面的某处。
回过神来时，老师已经略带斥责地看着顾景。
「念念最近状态很不好，她妈妈在的时候每天都会来接她。」
顾景抿起了唇，「她……沈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忽然想笑。
人就是这么奇怪，从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只相信别人说的。
我听见老师说：「沈柔是一个很善良温柔的妈妈。」
顾景愣了，古怪地笑了一下。
「善良？温柔？」
「还真是个善于伪装的女人。」
4
家长会开了一个上午，下午我上了顾景的车。
他要送我回沈家。
我第一次无视了妈妈的摇头和拒绝，淡淡开口：「不去那里。」
顾景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但还是让司机顺着我指的方向开。
我们去超市买了许多生活用品，用的是妈妈给我的卡。
最后停在了一家福利院。
院长笑眯眯地迎上来。
「念念，你妈妈今天怎么没来？」
没等我说话，顾景先开了口，「她今天有事，我陪念念来。」
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误会了什么。
拉着顾景滔滔不绝地聊妈妈的事情。
「小柔是个好孩子，每个月都要带着念念来这边看孩子们。」
「这里的孩子和她一样，都是孤儿。」
顾景厌恶地皱了皱眉，「她说自己是孤儿？明明是她嫌贫爱富，养父母都不要，偏要回沈家。」
「为了能往上爬，她什么做不出来？更别提，爬上男人的床。」
院长的笑容淡了下来。
「不知全貌，不予置评，没人教过顾先生吗？」
她的态度称得上咄咄逼人，目光死死盯着顾景，语气也有些激动。
「要不是八年前小柔为了这些孩子去谈资助，怎么会遇到那样的事？」
顾景敏锐地抓住重点，颤着唇。
「八年前？」
我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贱人，八年里没有问过一句，现在在演什么？
「小柔是个好孩子，念念也是，当初的事都怪那个喝醉的男人！虽然我不明白小柔为什么不报警。」
「但顾先生，你如果这么诋毁她，就离开这里，我们不欢迎你。」
说着，里面偷听的小不点们和中不点们纷纷跑出来。
你一下我一下推搡着顾景。
「滚啊，小柔阿姨最好了，你是大坏蛋，我们不欢迎你！」
「挽宁亲眼看见的，怎么会有问题？」
羞愧在顾景脸上一闪而过。
但很快，他接了一通电话，惊诧地看着我。
把我放在后座后，冷着脸上了车，开得又快又猛。
我知道，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我忍不住期待。
5
顾景一路飙车。
我坐在后座差点吐出来。
大概明白了电视上的法外狂徒是什么意思。
他拉着我的手有些颤抖，推开了沈家的门，冲进我的卧室拿出了妈妈的笔记本。
【3.24 哥哥们讨厌我，他们说爸妈的车祸是我造成的，我没有沈挽宁大方得体，像一个真正的富家千金，幸好还有阿景陪着我。】
【4.3 阿景和我表白了……沈柔和哥哥们看上去很不开心，是我又抢了沈柔的东西吗？可明明，我才是沈家的女儿。】
【7.2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没有嫉妒沈柔，更没有给阿景下药！】
【8.10 我怀孕了，他们不相信这是我和阿景的孩子。】
【……】
顾景一页一页地翻开，眼泪吧嗒掉在了本子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想。
果真是鳄鱼的眼泪。
「小柔那么相信我，我却轻信了别人的话，那样对她……」
顾景捧着日记本失声痛哭。
这动静惊动了楼上的人。
大舅舅沈铭和二舅舅沈霆围在沈挽宁身边。
她看见顾景，楚楚可怜地开口。
「阿景，真没想到，念念竟然是你的女儿，这些年姐姐为什么不说呢？」
沈铭神情厌恶。
「从前她就想嫁给阿景，如果说了，这孩子留不下来。」
顾景红着眼眶怒吼：「够了，人都死了，你们还要这么编排她吗？你们到底是不是她的家人？」
沈柔想上前拉他，却被顾景一把推开。
「即使妈妈说了，你们会信吗？」
话音落，我愣了愣。
从小到大，只要我想为妈妈说话，就会像失了声一样。
我只能看着她被所谓的家人误会。
可这次，我竟然说出来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沈挽宁身后。
她打了个哆嗦，狐疑地扭头，但什么都没看到。
舅舅们沉默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妈妈说过的。
我在剧情中看到了这一段。
那天妈妈本想找人捐款，却被沈挽宁设计，进了顾景的房间。
无论她怎么反抗，推拒，可剧情像Ṫů⁺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死死按在顾景的床上。
恢复行动能力后，妈妈立刻颤抖着跑了出去，吃了事后药。
但她还是有了我。
顾景醒来，身边就躺着衣衫不整的沈挽宁。
他从沈挽宁口中得知自己被妈妈算计，阴差阳错和她发生了关系，面色铁青。
沈挽宁哭得像个泪人，声声质问她为什么要算计自己和顾景？
「如果不是姐姐算计阿景，我们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我不想抢姐姐的未婚夫。」
舅舅们将沈挽宁护在身后。
顾景厌恶地看着妈妈，「你也不用装了，我醒来看见是挽宁。」
「解除婚约，是你咎由自取。」
妈妈站在原地，一脸绝望。
6
此刻，顾景张了张嘴，颓败地低下头。
当初妈妈回了沈家，是他看上了温柔善良的妈妈，对追求他的沈挽宁视而不见，一心要和妈妈订婚。
可后来，也是他说妈妈心机深沉，只会装可怜。
沈挽宁见他这副模样，慌了。
「阿景，你听一个小孩子的片面之词有什么用，当初发生这件事时，念念还没出生呢。」
「况且我到那个房间时，里面只有你一个人，姐姐她很会编故事，谁知道她和念念说了什么？」
顾景抿着唇，冷声开口。
「小柔已经死了，怎么编故事？」
「如果不是你从中挑拨离间，她早就是我的妻子，念念也不用过这么多年被你喊野种的日子。」
沈挽宁面色发白。
顾景没有理会她，扭头对着舅舅们说道。
「念念是我的孩子，我要带她回顾家。」
沈铭最先反应过来，皱着眉头。
「不行！你和小柔马上要结婚了，这时候让念念认祖归宗，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她？」
沈霆也点头，目光沉沉。
「这孩子在沈家受不了委屈，你只要照顾好挽宁。」
顾景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上前一步，攥紧了我的手，讽刺地开口。
「婚约，她也配？念念是我的女儿，不可能让给你们。」
顿了顿，他眼眶泛了红，哑着嗓子对我说。
「念念，我是你爸爸，跟我走好不好？」
我充耳不闻。
抽出了手，一字一顿道：「不、好。」
「我没有爸爸，只有妈妈，你是她的未婚夫，不是我爸爸！」
这句话像是扎在顾景心口的刀子。
他满脸受伤，声音有些哽咽。
可我心里却痛快无比。
凭什么伤害了我妈妈还能过得这么好？
凭什么人死了所有的错就一笔勾销。
他只用认个错，道个歉，忏悔地享受余生的荣华富贵。
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挽宁白着脸，在一旁小声开口。
「阿景，虽然不知道念念为什么是你和姐姐的孩子，但如果姐姐在，也不想你就这么带走念念吧。」
她是懂阴阳怪气的。
我当即回骂：「要你多管闲事？为什么我爸爸是你的未婚夫，抢自己姐姐的男人，你很光荣？」
沈铭脸色一变，怒喝了一声。
「沈念！你怎么和小姨说话的？」
沈挽宁张着嘴，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来，看起来格外可怜。
若是放在原来，顾景早就忙不迭上前安慰她。
可这次，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沈挽宁，低头开口。
「念念，现在不愿意走没关系，我会经常来看你。」
「有什么事给爸爸打电话。」
7
顾景走后，沈挽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哥，二哥，你们也不相信我吗？」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醒来就躺在阿景身边。」
她弯腰看着我，眼底的受伤恰到好处。
「念念，你妈妈死了，以后你就只能跟着舅舅们和小姨。」
「别和小姨置气好不好？」
沈挽宁这几年似乎没怎么变，她长得没有妈妈漂亮，却比妈妈开朗明媚很多。
我抬起头看她，忽然开口。
「小姨，你很漂亮。」
沈挽宁笑开了，舅舅们也很开心。
他们说，我们是一家人，以后要好好相处。
不像顾景，嘴上说是我的爸爸，可这些年他对妈妈一点也不好。
我摇头，费解地盯着沈挽宁。
「你很漂亮，妈妈原本比你还漂亮，为什么这些年越来越憔悴了？」
「妈妈才是沈家的女儿，为什么你光鲜亮丽地活着，她却死了。」
「小姨，该死的明明应该是你。」
舅舅们倒吸一口冷气。
沈挽宁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我，细看眼底还有一点惊恐。
我却并不看她。
扭头对着舅舅们开口。
「是因为顾家的公司吗？」
沈铭没有反应过来，上前试图牵我的手。
我侧身避开，补充道。
「想让我留在沈家，是因为和顾家的生意吧？」
外公外婆是很厉害的人。
年轻时打拼了一身家底。
但舅舅们整天只知道围着沈挽宁转，这几年为了沈挽宁的面子，早就把公司挥霍了大半。
全靠顾家在背后支持。
没了顾景，他们优渥的日子几乎要看到头。
听我这样说，二舅舅沈霆脸色大变，颤巍巍地指着我。
「沈念才八岁，怎么会懂这些？一定是她！是她回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慌张地拿着沙发上的衣服，跌跌撞撞地跑出门。
比起沈铭对沈挽宁疯狂的偏心，沈霆似乎没有那么在乎她。
他只在乎自己手头有没有钱花。
沈挽宁能给他钱，就是他的好妹妹。
有点风吹草动，他跑得比谁都快。
我看向剩下的沈铭。
他才是沈家现在的当事人。
「你乱说什么？看在你是沈家血脉的份上，我才留你在这，不然你以为谁会要你这个拖油瓶？」
我「哦」了一声，歪头看他。
「那我现在跟顾叔叔回去，看他要不要我这个拖油瓶？」
沈铭顿时软了语气。
「念念，想要什么，舅舅给你买。」
可我不在乎这些。
我说：「我可以留下来，但我有个条件。」
「我要沈挽宁来照顾我。」
8
沈铭松了一口气，眼底闪过庆幸。
「挽宁本来就是你小姨，既然你想让她照顾你，没问题。」
沈挽宁收起了眼泪，应了下来。
我一直在观察她，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觉得这个要求没什么。
又或许她想通过我再和顾景重归于好。
可惜，要让她失望了。
顾景很快送来几个女佣。
说是照顾我的保姆，但被我拒绝了。
「我想让小姨照顾我。」
「妈妈不在了，我很害怕，昨天那些都是气话，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保姆们怜悯地看着我。
我刚刚没了妈妈，面色苍白，怯生生地拉着沈挽宁的手。
她弯了弯唇角，温柔开口。
「平时我和念念相处得多，还是让我来照顾她吧。」
「如果阿景想见念念，我可以带她去顾家。」
我没说话。
几个保姆交换眼神，只冷淡地说要问顾景。
沈挽宁的笑容僵在脸上。
想来顾景吩咐了什么，不然她们也不敢这副态度。
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我很快松开了沈挽宁的手，不露痕迹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小姨，你陪我看动画片吧。」
沈挽宁点点头。
但一集下来，她心不在焉地四处看。
时不时问我想不想见顾景。
「念念想不想要爸爸妈妈？小姨可以和爸爸一起照顾你。」
「到时候学校里的小朋友们都不敢欺负你，怎么样？」
沈挽宁笑眯眯地端来一碟桃子。
我手指顿了顿，拿起签子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狠狠推了她一把。
「想嫁给顾景，你自己和他说啊，你们两个贱人我看配得很，叫你们爸妈都脏了我的嘴！」
沈挽宁惊呆了。
这些年在沈家，我比妈妈更加沉默，因为我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我冷笑着看她。
「一个冒牌货，一群眼盲心瞎的烂货。」
沈挽宁再也忍不住，尖叫着推了我一把。
我狠狠摔在茶几上，哭着喊着要妈妈。
保姆们一进门就慌了。
沈挽宁反应过来，紧张地摇头。
「不是，是她先骂我的。」
为首的王妈镇定下来，连忙来看我。
我嗓子越来越痒，眼前越来越晕，小声开口。
「我想要妈妈。」
王妈慌慌张张地抱起我，连忙送去医院。
我对桃子过敏，差点死了。
医生痛骂了顾景一顿。
他冷冷地看着沈挽宁，「念念只是一个孩子，你逼死小柔还不够，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沈挽宁百口莫辩。
她的眼泪不再是万能的解药。
曾经无数次，她作为「弱者」，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
可现在出现了比她更弱势的人。
沈挽宁擅长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好用。
顾景背对着我，一句一句扎在沈挽宁身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微微勾唇，无声地开口。
「贱人。」
沈挽宁愤怒地叫了起来。
9
没人相信她。
正如当初妈妈刚回沈家，沈挽宁陷害妈妈弄坏她的裙子，害她出丑一样。
尽管妈妈没做，可他们都不相信她。
因为沈挽宁没有陷害她的理由。
正如我也没有陷害她的理由一样，这很公平。
沈铭赶来医院。
第一件事是问顾景想怎么办。
不是关心我，也不是安慰他的好妹妹。
他衣领微皱，神情颓废。
看来最近公司的日子不好过。
「挽宁照顾不了念念，我可以换人。」
沈铭揉了揉眉心，疲惫开口。
我小声说：「我要小姨照顾我。」
顾景见我醒了，连忙关心我的身体，斟酌道：「爸爸给你换几个阿姨照顾你好不好？小姨有自己的事。」
我沉默着摇头，艰涩地看着他们。
「妈妈说，小姨会对我好。」
「小姨占了妈妈的位置，妈妈从来不和她抢，她只要小姨对我好。」
顾景眼中闪着泪光，喃喃道。
「小柔一直这么善良，我当初为什么不相信她呢？」
提到妈妈，沈铭的神情没什么变化。
我看向他，「舅舅有胃病，要按时吃饭。」
见他看过来，我躺在床上，露出苍白的笑容。
「妈妈说的。」
「她说舅舅总是照顾不好自己，总是会亲自熬粥交给李阿姨，转交给舅舅。」
沈铭眸中微动，张了张嘴，一时无声。
一种名为愧疚的东西流转在空气中。
我又轻轻问：「妈妈呢？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她在，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
沈挽宁受不了了。
「够了！」
「我给她道歉，是我没有照顾好沈念，换人照顾她，你们满意了吗？」
我静静地看着她。
沈铭最先回过神来，「不行，念念就要你照顾。」
「况且……她说得没错，是你占了本该属于小柔的位置，你应该帮忙照顾念念。」
沈挽宁快哭了。
她满目怒火，却无从发泄。
我叹了口气。
什么破小说，等到人死了才能争得过旁人呢。
顾景警告沈挽宁。
「念念再出事，我要你陪葬。」
沈挽宁说累了：「不是我。」
顾景恍若未闻。
果然还是当初那个聋子。
我心底暗叹。
王妈出去拿药时，沈挽宁忽然冷冷问我。
「陷害我，你满意了吗？」
我眨眨眼，忽然哽咽了。
「小姨，你又怎么了？我又惹你不开心了吗？」
沈挽宁急了，「人都走了，你装什么？！」
我装什么？
自然是防着你录音啊。
「小姨，你想和顾叔叔生孩子，就去和妈妈说，给我换个爸爸。她向来善良，不会和你计较的。」
王妈回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黑了脸。
沈挽宁不再说话，颓败地垂着头。
10
夜里，沈挽宁回了沈家。
沈铭来医院陪我。
我躺在床上翻着死人文学的小说，试图从中寻找有用的信息。
但我认不全字，看得磕磕绊绊，也十分头痛。
那些小说的前半部分几乎就是妈妈的前半生。
沈铭忽然开口：「你在看什么？」
「《我们仨》。」
我随口回他。
「妈妈很喜欢看。」
沈铭有些意外，脱口而出。
「你妈妈还识字？」
说完他意识到不对，又努力想着东西找补。
我淡淡道：「妈妈有很多爱看的书，也有很多兴趣爱好，舅舅不怎么和她说话，不知道也正常。」
妈妈喜欢做手工。
她是网上的手工博主，有几万个粉丝。
她会做漂亮的簪子，会串珠，还会做棉花娃娃。
她喜欢紫色，喜欢抹茶口味，她很漂亮，比小姨漂亮。
可惜，他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是我的目光刺激到了沈铭。
他努力回忆。
「你妈妈刚回沈家时，外公外婆就去世了，我们无暇顾及她，如果不是她打了那通电话……」
我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妈妈打了电话，外公外婆就死了？」
舅舅深深地看着我。
「外公外婆原本是去谈生意的，因为知道了你妈妈的事紧急换了方向，和路边的货车相撞，出了车祸。」
我还是不明白。
「那也是货车司机的失误，或者说，外公的司机也没有注意到所有危险的情况，你不怪他们，偏偏要怪外公外婆最疼的小女儿，为什么？」
「舅舅，你找不到人怪了吗？」
沈铭哑然。
他不敢看我。
我不理会他，只是喃喃道。
「顾叔叔和小姨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结婚，是因为真的喜欢妈妈吗？」
「如果妈妈还在就好了，有人照顾我，公司也有顾叔叔照看。」
这种人很会自己脑补。
脑补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滋长心底的不甘。
天一亮，沈铭好像解放了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
11
之后的日子，都是王妈在照顾我。
她人很好，经常盯着沈挽宁，看她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沈挽宁自然不敢的。
她只会担心，我会不会对她做什么。
恨不得离我远远地。
像刚到沈家的妈妈一样。
意识到没人会帮助她，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
可沈挽宁没有放过她。
五岁那年，妈妈本想带着我离开。
我看到她悄悄收拾好了行李，里面放了我的衣服，玩具，还有喜欢的玩偶。
可我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烧。
我没有出声，任由妈妈拉着我出门。
到最后实在挺不住，倒在了路边。
醒来时，我们又回到沈家，妈妈在我床前掉眼泪。
舅舅责备地看着他，沈铭甚至甩了妈妈一巴掌。
他说妈妈失手将有幽闭恐惧症的沈挽宁关进了地下室，还想带着我逃走。
妈妈没有反驳，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那之后，她会刻意避开这几个人。
谈到舅舅们，她的神情也是淡淡的。
想到这，我看着王妈。
她的眼神很温柔，有点像妈妈。
她会哄着我吃药，还会给我讲故事。
「王妈，爸爸会喜欢我吗？」
我眨眨眼。
王ẗŭ̀³妈笑开了。
「当然了，如果你想爸爸，就țū́₍要告诉他。」
「顾先生很喜欢你，不出意外，还会有新妈妈来照顾你。」
这是顾家在给顾景相亲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我要见爸爸。」
王妈摸了摸我的头，「好。」
沈挽宁自然也要跟着，毕竟我离不开小姨。
再见到顾景，她楚楚可怜，拘谨地牵着我。
「阿景。」
顾景淡淡点头，神情没什么变化。
我松开沈挽宁，拉住顾景的手，神情依恋。
「爸爸，我好想你。」
顾景惊愕了一瞬，很快激动地看着我，奈何他不怎么会和小孩子相处，只会说喜欢什么，他给我买。
「王妈说你也很想我，真的吗？」
ṱū́₆我瞪大了眼睛。
顾景目光温柔，轻轻点头，赞赏地看了王妈一眼。
「当然，而且爸爸想给你找个新妈妈去照顾你，你想要吗？」
沈挽宁脸色难看。
她不再躲着我，而是朝我伸手，语气僵硬，但带着不容置疑。
「念念年纪小，接受不了陌生人，还是我带她吧。」
我摇头。
「我想要新妈妈。」
这下轮到沈挽宁惊诧了。
她脸色发白，咬着牙低声问我要做什么。
我眨眨眼，「不做什么，我想要新妈妈，仅此而已。」
她耳朵凑过来时，我微不可察地开口。
「你喜欢他？我偏不想如你的愿。」
12
顾景早就不想我和沈挽宁接触。
如今这种情况，他求之不得。
只是他嘴上怀念我妈妈，却又牵着我的手去见了另一个漂亮女人。
她很美，也很温柔，只是偶尔侧身时眼底闪着精光。
顾景接电话的功夫，我开门见山地看着她。
「你想嫁给我爸爸？」
女人愣了愣，饶有兴致地点头。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生孩子分你的家产，公司需要。」
很好，很真诚。
「我有办法，但你不能嫁给他，会倒霉。」
女人忽然笑了，眉眼弯弯，似乎觉得好笑，但或许为了哄我，她答应了下来。
我没有和她解释，到时候她自然就知道了。
沈挽宁年纪不小了，为了等顾景才迟迟没有结婚。
沈家公司越做越小。
沈铭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她，近来总是躲着她，偶尔说句话也十分不耐烦，只交代沈挽宁照顾好我。
众星捧月的她怎么会受这样的委屈。
我没有和沈挽宁回去。
沈铭急得当场就来找我。
顾景最近看在我的面子上，对沈家留有余地。
「念念，怎么不和舅舅回去了？你不想和小姨生活了吗？」
我身子一颤，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我不要和小姨待在一起。」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沈铭怒极，转过身狠狠打了沈挽宁一巴掌。
「她还是个孩子，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沈挽宁懵了。
「我什么都没做。」
沈铭冷冷地呵斥她，「够了。」
「当初你对小柔那些伎俩，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说，对一个小孩子这样，你真是没救了。」
沈铭失望地看着沈挽宁，她疯了一样忽然尖叫着骂我。
骂我和我妈一样，是个贱人。
我也尖叫，我不骂她，只喊妈妈。
顾景和沈铭惊呆了，他们没想到沈挽宁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抱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让保安把他们赶出去。
那天晚上我发起了烧，浑浑噩噩做了一晚的噩梦。
「妈妈，不要走。」
顾景和王妈陪了我一晚上。
第二天睁眼时，顾景眼里都是红血丝。
他连夜叫人搬走我和妈妈的东西。
从那里，他找到了妈妈八年前的日记本，加上对福利院的调查。
他大概已经明白了，当时发生了什么。
一整夜，顾景几乎流干了泪。
我听见他哑着嗓子说，「不留余地狙击沈氏。」
可我内心毫无波澜。
明明用点心就能查到的事，偏偏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查。
他们都应该去陪我妈妈。
13
住在顾家和沈家没什么区别。
顾景白天很忙，我也不喜欢和他讲话。
只是偶尔在他说到对沈家下手时，才愿意理会他。
「念念，爸爸只有你了。」
「照顾好你，妈妈会愿意回来看看我吗？」
顾景好像疯魔了一样。
我淡淡地看向他身后，那抹白色的身影转了过去。
我替妈妈回答他。
「不愿意。」
顾景神情灰败，拼命给我买了很多好东西，想要补偿我，更想要补偿他破碎的道心。
「妈妈死的时候一定很绝望，如果你为她讨回公道，她或许会开心起来。」
我在顾景耳畔恶魔低语。
顾景喃喃道：「对，他们都对不起小柔，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顾景是个狠人。
他不要命的样子吓坏了顾家父母。
顾景直接架空了他们，拿了半数身家狙击沈家。
沈铭吓坏了，每天都试图来顾家。
但顾景一直闭门不见。
他只有一句话，「我不想死后见到小柔，她还在恨我。」
沈铭又想见我，顾景问过我的意见，我点了头。
见到他，我叹了口气。
「舅舅，妈妈受了太多的苦，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于是沈铭悟了。
他将沈挽宁赶出了沈家，对外承认了妈妈的身份。
可惜，沈氏还是破产了。
顾景虽然收了手，但业内其他公司心底明白，沈家的靠山没了，自然巴不得立刻瓜分了沈家。
沈家人流落街头，沈铭脸色灰白，来找我时已经胡子拉碴。
他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要是小柔在，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他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
不过我不大关心，看到他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值得一提的是，沈霆没有沈铭的颓废平静。
他的富贵生活没了，愤怒地去找沈挽宁，拳打脚踢，怪她害惨了沈家。
沈挽宁不甘示弱，和他对打了起来。
但男人的体力有先天优势。
打架时，沈挽宁被沈霆失手从三楼推了下去。
人没死，但瘫痪了。
顾景抱着我去医院时，我静静地看着她。
「小姨，你说妈妈跳下去的时候疼吗？」
她惊恐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恶魔。
沈霆进了监狱，故意杀人未遂判了三年Ṭŭ̀ₛ。
沈铭在沈挽宁的病床前，似乎准备照顾他。
但他的眼中没有了从前的偏心，只有恨。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沈挽宁剩下的岁月。
14
看完了沈家人。
顾景半夜又魔怔一样站在我的门口，喃喃自语。
「念念，她会原谅我吗？」
「我为她做了这么多，Ṫū́ⁱ那年她刚回沈家时像是逃难一样，虽然有些拘谨，眼睛却格外地亮，是我带她回的沈家。」
「可这些年我们都对不起她，我们都对她不好。」
王妈紧紧抱着我。
顾景总是这样，他的精神似乎出了点问题。
王妈很担心我。
我拍了拍她，努力安抚王妈。
「他是我爸爸，没事的。」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服王妈先出去。
她担忧地看着我，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顾景茫然地抬头。
「我总是感觉, 小柔好像就在我附近，她恨我吗？」
我紧紧盯着他身后，白色的身影摇摇头。
「她不恨你。」
顾景松了口气。
我又纠正他，「没有爱, 也不会恨。」
其实在沈家, 大部分时候顾景漠视了妈妈受到的苦。
从前她在沈家过得不好, 顾景追求她，却并未改变她的处境。
有时候我在想, 对妈妈而言，或许她也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顾景愣住了，眼泪砸在地上。
他的精神状态堪忧，干脆叫来了律师，立好了遗嘱。
把财产都留给我。
我叹了口气。
「捐出去吧, 用妈妈的名义。」
顾景点点头，「也好。」
又过了几个月, 他好像总是幻听幻视。
每当他在我面前谈起妈妈时，我都沉默不言, 包容地看着他。
顾景也明白, 自己疯了。
半年后, 他进了精神病院。
我对担忧的顾家父母说，不如把爸爸送去国外的精神病院, 那里医疗条件更好。
但事实上，那里更容易让他彻底迷失。
顾家父母同意了。
他们好不容易回到公司, 巴不得顾景消失在这。
很快, 顾景也走了。
我不愿意说话, 常常发呆, 王妈陪在我身边。
她的眼神飘过担忧。
我知道，该轮到我了。
可我站在窗户上, 却有一股力量拦住了我。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眼里是温柔地不赞同。
「妈妈, 你会讨厌我吗？」
「我是他的女儿, 如果不是我, 你也不会做这该死的女主。」
15
我都看到了。
五岁那年, 妈妈想带着我离开。
我张了张嘴，想说：妈妈可以自己走，不用管我, 我会照顾好自己。
可我说不出来。
妈妈没有走, 我以为她是没有钱, 努力攒了一年, 但她还是没有走。
妈妈说, 我必须要待在这里。
直到她死, 我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是剧情捆绑她的手段, 是令人讨厌的枷锁。
她死了，走完这该死的剧情, 我才能过自己的人生。
我哭得撕心裂肺。
从妈妈离开的那天, 我就能看到她。
这该死的死人文学。
为什么她死了都不能安宁？
悲伤铺天盖地地涌来。
一双手温柔地抚在我头顶。
我又听到妈妈的声音。
她说：「念念从来不是妈妈的枷锁, 我们念念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儿，加油啊，帮妈妈看看这个世界, 好吗？」
「念念，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泪流满面，「好。」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