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灭南晋后,让我姐姐做了他的奴婢。
身边人对我说:「她曾折辱陛下,陛下是不想她死得太容易。」
我笑了笑。
她们不知道,我夫君早就对她情根深种。
当夜他与我欢好时,让我姐姐跪在外间侍奉。
他以为,这样就是对她的报复。
我装作瞧不透,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戏码。
后来他疯了一样问我为什么宁死也要离开他。
我抚着他的眼:「因为,你不像他了。」
1
魏元恪来我的寝宫时,身后跟着李昭宁。
她低眉垂眼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温顺。
昨日魏元恪进城时她还闹着要从城墙跳下,要以身殉国,宁死不屈。
可今日,她却成了他贴身伺候的宫奴。
死,总是可怕的。
我没有多言,与魏元恪一起用晚膳。
李昭宁为他试毒布菜,这些以前都是太监做的活计,如今由她一国公主来做,无疑是折辱。
魏元恪不看她,只一味地让我多吃,还说我现在太瘦了,腰肢细得他一只手都能握住。
他很少与我说这么多的话。
这些话,他是故意说给李昭宁听的。
他用对我的关心,报复她曾经对他的轻视和折辱。
李昭宁的睫毛轻颤,筷子上的白玉丸子也掉落在地上,立刻引来魏元恪身边大太监的呵斥。
魏元恪也不阻拦,甚至还亲手盛了一碗汤给我。
侍寝之时,他更是几乎将我吞吃进去,抵着我迫我说着求饶的情话。
「姝月,求朕。」他咬着我的脖颈,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他以前只叫我「晋妃」,意乱情迷时,会叫我「昭宁」。
我和李昭宁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所以五年前李昭宁不愿去北周和亲时,父皇让我替了她。
北周不是傻子,他们要的是嫡出的公主,可我不是。
南晋违了契约,当天我就被扔到了军营里。
那天军帐外排起了长队,军士都想尝尝南晋公主的滋味。
然而第一个进来的却是魏元恪,五年未见,他不再如在南晋为质时般瘦弱,他是北周矫健凶狠的虎狼。
但他不记得我了。
他看着我脸,捂住我的眼睛。
因为我的眼睛,不像李昭宁。
2
我看着头顶的锦帐,顺了魏元恪的意,啜泣着哀求:「陛下,请怜惜些。」
可他觉得不够,捏着我的下巴让我一遍遍求他,直到他满意为止。
此时李昭宁就跪在外间,她能听得清清楚楚。
以前,我也这样跪在外面看李昭宁责罚魏元恪。
魏元恪是北周皇室的长子,七岁就被送来南晋做质子。
李昭宁常把他们这些质子聚在一起,她有一个斗兽场,这些质子就是她的兽,每个月她都要举行一次斗兽会。
赢的可以与她一起吃饭,输的就要挨打罚跪。
十五岁之前,魏元恪总是输,然后被罚得遍体鳞伤。
可突然有一天他场场赢,再无败绩。
穆南河小声告诉我:「他以前是都是故意输的,就是为了不和公主一起吃饭。」
我那时候好奇:「那他现在为什么要一直赢?」
穆南河笑眼明净地看着我:「因为他喜欢上了公主。」
「皇姐总是责罚他,这样他也能喜欢上?」我不解。
穆南河依旧在笑:「喜欢本就没有缘由的,就像你见到我就躲,可我还是想见到你。」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这一幕正好被李昭宁看见,我被打了耳光,赢了斗兽会的魏元恪也被她用鞭子抽。
那天我和魏元恪一起在雨中罚跪,此后再也没见过他。
3
魏元恪与我缠绵了一夜,直至卯时才起身。
我精疲力竭地蜷缩在锦被下,而他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
离开的时候他吩咐宫人们好好侍奉我,晚上他再来与我用膳。
他从李昭宁身边走过时,李昭宁起身要跟着,他冷冷道:「你今日在贵妃身边伺候,不用跟着朕。」
我与他成婚五年,如今他却也只封我为贵妃。
中宫之位空悬,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留给别人的。
李昭宁应该也知道了。
南晋举国之力供养出来的公主,怎么会看不穿魏元恪的内心。
所以魏元恪一走,她立刻站了起来,如以前一样高傲地走到我身边:「下贱胚子,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伺候你吧?」
她是中宫嫡出的公主,而我是吴越献给南晋的贡女所生,她一向瞧不起我。
我慢慢品了一口茶:「你昨晚在外间跪了一夜,精神不济,就算你想伺候本宫,本宫还怕你伺候不好。」
我轻视她,她也不恼:「你知不知道陛下其实……」
她欲言又止,故作高深。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想说魏元恪喜欢的还是他,而我只是她的替身罢了。
所以她昨天装作要跳城墙,让南晋百姓都知晓她的大义。
如此,将来她和魏元恪重续姻缘,百姓也会以为她是身不由己,不会像我一般,落得个叛国贼的骂名。
我没有接她的话题,只问了她:「我娘和南河的尸身,如今在哪?」
她怔了怔,神色愤恨起来:「别给我提穆南河。」
4
我十七岁时,南河成了我过了婚书的驸马。
父皇选定我替嫁后,便取消了我与他的婚约。
我北上那日,他从府里逃出来追上了车队。
我们近在咫尺之时,他被禁卫死死按住。
曾经快意恩仇的少年将军狼狈地跪在地上,但一双眼睛依旧坚定:「姝月,好好活着,我一定会来接你回家。」
他也对那随我一起北上的一千贡女声嘶力竭:「你们都要好好活着,我穆南河一定会来接你们回家。」
我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眼泪夺眶而出:「好,我等你。」
第一年,没消息。
第二年,也没有。
第三年,他死了。
南晋来的人说,在我和亲半年后他就成了李昭宁的驸马。
和亲第三年,我父皇驾崩,他帮着主战的四皇兄争夺皇位,结果失败,两人都被凌迟处死。
我娘因为在新皇面前替他们求情,被金瓜击顶,惨死殿前。
他们的尸骨至今都不知道在何处。
他们从未入过我的梦,想来是南晋和北周离得太远太远了,远到魂魄也无法至。
那年之后我成了妖妃,不但让魏元恪给了我名分,还让他连出征都要带上我。
李昭宁愤恨过后又突然笑了起来:「昨日我见到魏元恪,发现他竟然和穆南河有些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李姝月,昨晚听你承欢时一点羞耻都没有,你不会是把魏元恪当作穆南河了吧?」
我淡淡一声:「你告诉我他们尸身在哪,我就告诉你我有没有把陛下当作南河。」
现在宫里全是北周人,我只能先从李昭宁这里打听消息。
李昭宁最终没有告诉我尸身的位置,她说她不知道。
她说:「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穆南河是我的驸马,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我点了点头,让她一个人把殿中内外都打扫干净。
魏元恪将她留在我身边,就是想借我的手磨她的性子,我便顺水推舟吧。
5
晚上魏元恪准时来了,还是昨晚一样的戏码。
他与我帐中欢,李昭宁跪在外间。
白日里他让她做各种粗活,她一双白玉般的手很快就变得粗粝。
两人都将欲擒故纵演绎到了极致,就等着谁先服软。
最后,还是李昭宁先给了魏元恪台阶。
她打碎了一个玉盏,自罚跪于雪中,任宫人怎么劝都不起身,魏元恪来的时候,她晕了过去。
魏元恪慌了,立刻将她抱到床上,宫中值守的御医也全数被招来。
宫人们也渐渐看出端倪。
我听见她们在议论:「我原以为陛下是在折辱南晋公主,现在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不懂了吧,陛下前几日是在让南晋公主吃味呢,听说陛下在这里为质时就喜欢她。」
「啊?那晋妃娘娘怎办?她们可是亲姐妹。」
「要是晋妃娘娘有个一儿半女就好了,可惜专宠之下肚子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娘娘怕是要失宠了。」
我的贴身宫女秋念听不下去了,出言训斥:「胆敢议论贵妃娘娘,你们是不想活了?」
的确,这五年我可谓是专宠,却没有一儿半女。
我也曾两次有孕,但都小产了。
北周的御医说是因为我体寒所致,让我好好调理身体。
我知道这是魏元恪不想我生下他的孩子,就像这皇后之位也不能给我一样。
不过没关系,我求之不得。
否则将来见了娘和南河,若是有一个仇人的孩子,我也不知道如何交代。
6
李昭宁高烧了一夜,也乱语了一夜。
她一会儿说父皇来接她了,一会儿又爬起来说要出去放风筝。
还说年少时欺负魏元恪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说没去北周和亲是因为那时生了痘症,怕吓到人。
魏元恪的神色渐渐柔和,亲自端了药去喂。
李昭宁咽不下吐了出来,药碗也被打翻。
浓烈的药味让我觉得难受,匆忙走到外间便干呕起来。
秋念立刻拿了狐裘为我披上,又为我搭脉:「娘娘您可别也染了风寒。」
她是为数不多我能救下来的贡女,会些医术,对我也忠心。
她切了一下脉,脸色欣喜起来:「娘娘,您……您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了。」
我立刻捂住她的嘴。
两个月的身孕,那就是在拿下玉楼关那一夜怀上的。
玉楼关是南晋的最后一道防线,魏元恪那夜情欲滔天。
这孩子也是顽强,行军路上没有落下来,这些时日我连续侍寝ẗṻₔ竟也没有让他有事。
我嘱咐秋念:「这事谁也不要告诉,你帮我准备落子药吧。」
秋念不忍:「娘娘,若是这胎也没了,怕是以后您很难再有孕。」
魏元恪这时走了出来,问我:「怎么了?」
我回道:「无事,殿里炭火重,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他不相信,伸手要探我的脉。
南晋为质时,他和身边的人被苛待,只能自病自医,所以也懂医术。
但殿内李昭宁在哭闹。
他让秋念好好照顾我,转身去了李昭宁身边。
几日后李昭宁被封了美人,住在她母后曾经的昭阳殿。
她说她从小在那儿长大,都是回忆,求魏元恪恩准。
魏元恪同意了。
宫人都是会察言观色的,都清楚李昭宁住进昭阳殿意味着什么。
魏元恪半月不踏足我的宫中,便有传言我失了宠。
于是我的吃穿用度都紧缺起来,好东西都往李昭宁那儿送。
秋念原本想用桂花帮我落胎,竟也拿不到,甚至还被李昭宁的人羞辱。
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前朝南北朝臣破天荒的统一,一致让魏元恪处死我。
对于南晋,我是叛国之人。
对于北周,我是妖妃。
我必须死。
但我不能死。
7
面对前朝百官的请求,魏元恪犹豫了。
宫人说他的心里有我,就算是替身,毕竟五Ṭũₛ年情爱,他肯定还是舍不得。
魏元恪终于来见我,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行床笫之事时,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李昭宁说得没错,他的眼睛的确像极了南河。
那天他第一个进了军帐后,正准备咬舌自尽的我放弃了。
南河说让我好好活着,他会来接我回家。
我以为魏元恪还记得我,我同他说我是李姝月,求他救救我。
但他看我的眼神漠然,他并不记得我,毕竟李昭宁那样耀眼。
他问我:「李昭宁为什么不愿意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气氛很压抑。
半晌后他又问:「是不是……她怕冷?」
我忙顺着他的话:「嗯,她最怕冷。」
那晚他将我带回他的帐中,用手遮住我的眼睛,他说:「我会带你回家。」
如今,南河没做到的事他做到了,以最残忍的方式。
「在看什么?」他不满我的走神。
我从记忆里出来,伸手抚着他的眼睛,情意绵绵:「你的眼睛真好看,像天上的星星。」
可他不知道南河星,只以为是我在讨好他。他吻了吻我:「如果你有听到什么,不要放在心里,朕会处理。」
我应了一声。
最后他的手滑到我的腰腹:「你丰腴了些,朕的一只手已经握不住了。
「把身子调养好,给朕生个孩子吧。」
他在说谎。
李昭宁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我尚且不能生下他的孩子,又怎会正主回来了突然对我开恩?
他应该是要给我一颗甜枣再给我一巴掌。
果然,他又说为了平息前朝,要将我从贵妃降为更衣。
更衣仅高于奴婢。
我想,这是李昭宁要求的。
她做过奴婢,那我也必须做奴婢。
魏元恪可能真的舍不得我,但也没那么舍不得。
下一次前朝要我死时,怕是我就要活不了了。
8
第二天,我主动去找了太后:「奴婢愿死,为太后和陛下分忧。」
太后自然不会拒绝,我主动求死,魏元恪就不会为难了,也对朝臣有个交代。
我提了两个条件:
为了体面,我只服毒。
我死后必须和我娘葬在一起。
我要借太后之手,完成我离开的计划。
太后点了点头:「好,哀家都应你,只是自戕这件事哀家觉得不宜提前告诉陛下。」
我恭顺回道:「是。」
为了让我早点死,太后立刻派人手去找我娘的尸骨。
只要找到我娘,找南河也就容易了。
9
降为更衣后,我被安排住在我娘曾经住的海棠馆。
馆不大,但听说海棠还活着,那株海棠是我娘来南晋的第一年亲手种下的。
小时候我就窝在娘怀里听她讲她母国吴越的故事。
她说那边有广阔无边的大海,海通九州,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曾经她的梦想就是随着父亲出海,去见那传说中碧眼金发的异乡人。
可惜,吴越亡了国。
我进了海棠馆,那棵刚抽芽的海棠树被砍成了几节。
我去找了李昭宁,她正在宴请南朝的贵女,殿中花团锦簇,暖风熏得人醉。
面对我的质问,她大方承认:「是本宫让人砍的,那棵树克本宫,不就是一棵树吗?又不是你亲娘。」
贵女们也娇笑着附和。
我也没多说什么,端了热茶就扣到李昭宁的头上。
她尖叫地跳起,让宫人将我就地打死。
「你们现在杀了她就是帮陛下分忧,前朝百官也会支持你们的。」
我拔出匕首直接抵在她的脖子上:「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拉上你垫背。」
匕首是魏元恪送给我的,削铁如泥,只贴上去她的脖颈就破了一层皮。
我和她是亲姐妹,本应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
可我们最后却成了仇人。
魏元恪很快就被惊动过来,他冷声命令:「放下匕首。」
我摇了摇头:「她毁了我娘的海棠,我要她认错道歉。」
魏元恪一步一步向我靠近:「不过是一棵树,李姝月,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我笑了笑,「陛下看来是真的忘了,陛下那年因风寒差点丢了性命,可是这株海棠的根救了陛下的命呢。」
他十五岁那年染了奇怪的风寒,竟连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策。
南晋虽然苛待他,但也不能让他真的死了。
父皇便广招名医为他治病,我娘为了让我在父皇面前有印象,便自告奋勇地前去。
她挖了海棠树根,煎了汤药给魏元恪服下,又煮了水让他泡澡。
当时他昏迷得喝不下药,我娘让我捏着他的鼻子,说这样他就会自己张嘴。
我照做了,结果他半途睁开了眼,一把将我按在床上,张嘴就狼一般地要咬我的喉咙。
我娘忙拉住他,和他解释说我们是来给他治病的,他才又昏睡过去。
娘说:「这孩子也是可怜,病成这样都还这般警惕,以前定是遭了不少罪。」
后来他病愈,我娘因有功被封为美人,父皇也终于记起还有我这个女儿。
现在我期待魏元恪不要拦着我,可他却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直接出手打掉我的匕首,将李昭宁护在怀里,罚我禁足一个月。
就在这时,太后来了。
10
太后来了,带着我娘和四哥以及南河的骨灰。
我和李昭宁俱是一惊。
我惊的是太后明明说过这件事不要让魏元恪知道,为什么她还堂而皇之地找上来?
她要做什么?
至于李昭宁,她现在浑身颤抖,显然是在害怕。
我强行镇定下来,静观其变。
太后说骨灰是在天都城荒山上的一口镇魂井里找到的。
怪不得我打听不到一点消息,原来是在镇魂井里。
「李更衣,这是你的母亲。」太后交给我一个画满符文的瓷瓶。
我颤抖地接过,紧紧地捧在手心。
太后又将另一个交给李昭宁:「李美人,这是你的前夫君,穆南河。」
李昭宁的脸色苍白:「太后您……您这是做什么,人……人死债消,夫妻关系自然也不存在了。」
太后笑了笑:「一日夫妻百日恩,听说他的家族都被满门抄斩,毕竟也是曾经的世家大族,他的骨灰由你来处置也无妨。」
我明白了,太后不是来出尔反尔的,她是来收拾李昭宁的。
看来在她心里,李昭宁才是最大的威胁。
是啊,宁死不屈的南晋公主,这样得民心的公主,要是将来想要对北周不利,一呼百应可就遭了。
李昭宁啊,你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李昭宁立刻在魏元恪面前跪下:「陛下,臣妾与穆南河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臣妾还是完璧之身,臣妾现在就可让人验身。
「臣妾也是受害者,他们谋反失败后,臣妾也差点受牵连。」
说完她直接用手指着我:「而且穆南河并不是真心想与臣妾做夫妻,他只是为了利用臣妾结交朝臣攻打北周救李姝月,他和李姝月也有婚约,骨灰要给也是给她。」
魏元恪抬眼看着我:「是吗?你们也有过婚约?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我回道:「因为都是过去的事了。」
太后还是把南河和四哥的骨灰给了我。
最后她看了一眼我的肚子,念了声「罪过」。
11
魏元恪拉着李昭宁走了。
整整五年了,我终于能和我娘、兄长、喜欢的人安静地坐在一起。
我抚摸着装着他们的小小瓷瓶,轻声道:「还以为是路途遥远你们不能来看我,原来是你们来不了。
「你们是不是也怪我现在才找到你们?」
他们不说话,只有微微的风拂过我的面,带走我脸上的泪珠。
秋念一边收拾房间一边说魏元恪大度,要是换了咱们南晋从前,男人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子有瓜葛。
正说着,魏元恪身边的内官赵久来了,魏元恪让他将我四哥和南河的骨灰拿走。
赵久说:「娘娘,他们是前朝臣子,还是交给朝廷处理吧。」
我点了点头:「赵公公,能不能让我取一点他们的骨灰,毕竟是我的亲人和故人,逢年过节我还能祭拜一二。」
赵久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我取了锦袋将他们的骨灰装好放进我娘的骨灰瓶中。
秋念对着他们恭敬地跪拜,我看着她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我要金蝉脱壳的计划告诉她。
她是个实诚的性子,不会演戏,一旦我「死后」她表演得不真切就麻烦了。
我给了她一个锦囊,让她下个月十五挂在宫里寺庙祈福。
她没有任何怀疑地收下了。
等她睡着后,我拿出了太后给的毒药服下,然后抱着骨灰盒躺下。
太后的毒药叫相思子,服下后会麻痹人的身体,直到最后停止呼吸。
不会有痛苦,就像是睡觉一样。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娘站在海棠花下开心地笑,她脱下南晋的宫服,换上一身干净利索的男装。
「姝月,娘要去海外看看。」
「娘,带我走。」我向她跑去,却不小心摔倒。
一只有力的手将我扶起,是我那每天都皱着眉头的四哥:「姝月,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是没给你饭吃吗?走路都跌倒。」
又有少年的声音传来,是穆南河。
他勾住四哥的肩膀:「没吃饭和走路有什么关系?」
四哥说:「城里那些乞丐你没见过吗?没吃饭就会腿软,腿软就会摔跟头。」
南河想了想:「是哦,四殿下果然忧国忧民,观察入微。」
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地往前走。
我拼命地向他们伸出手:「带我走,带我走,哥哥,南河……」
可他们不应我。
最后,我被抱了起来,扭头看见了魏元恪。
他打下了玉楼关,他捂着我的眼睛,他说:「我们以后就在南晋安家,你再也不会冷了。」
我用力地推拒他,我说我不要这样回去。
「公主,公主……」好多熟悉的声音在叫我。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春瑶的脸。
「公主醒了,终于醒了。」春瑶喜极而泣。
春瑶,也是我救下来的贡女。
12
我活了过来,在我「死后」的第七天。
春瑶带着其他六个贡女紧张地看着我。
我们此刻在一间客栈里,我的身体原本在寺庙停灵,她们放了一把火烧了停灵的地方。
春瑶将我娘的骨灰瓶递给我,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公主放心,我们找的那具女尸和公主您几乎一致。」
「而且秋念拼了命地去救火,哭得也是伤心欲绝,没有人怀疑。」
「陛下也在,还好那时候房子塌了,他才没能进去。」
「好端端地提不相干的人干什么?」春瑶打断了她们,端了粥喂我。
我喝了一口就觉得喉咙都是痛的。
毕竟是太后让我必死的毒药,即便我提前服了解药,还是对身体有损伤。
解药是五年前我去北周和亲前南河给我的,他说是他们西陵城的秘药,可解百毒,但用量过重便会处于濒死状态。
那时他让我服下,然后悄悄将我带回西陵城。
我们会远离一切纷争,幸福地过一辈子。
我答应了他,却又转头将他的计划告诉了他的父亲,将他关在府中。
西陵城太干净了,养出来的孩子不知道这南晋天城的可怕。
那颗药我用蜡封好一直带在身Ťū́²边,当作一个念想。
我看着这群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她们有的断了手,有的瞎了眼,有的毁了容。
我们去北周的时候,以为北周会善待我们,因为南晋从未折磨虐待过贡女。
我们以为,大家要么是去做宫女要么是赏赐给大臣做妾室。
直到所有人被赶去北周大营,我们才知道进了豺狼的嘴。
穆南河让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他说会来接我们回家。
不仅我听进去了,少女们也听进去了。
我们等啊等,熬啊熬,却没等来他。
我也问过她们:「恨他吗?如果不是他,或许你们不用坚持这么久。」
她们笑了笑:「为什么要恨一个为我们粉身碎骨的人?」
我亲手为她们中的很多人合上眼睛。
后来魏元恪做了皇帝,我立刻求他下旨放这些贡女离开大营。
只是人已经不多了,到现在,算上秋念,也只有八个人活下来。
春瑶领了一对六岁左右的龙凤胎来见我,我将他们搂在怀里,他们小声地叫我「姑姑」。
这是我四哥的孩子,是当年他手下的一个谋士拼尽全力救出来的。
魏元恪打下玉楼关的那段时间,这个谋士找到我,也是在那时我拟定了离开的计划。
我摸了摸小腹,我不知道这个不该来的孩子还在不在。
13
第二天我们启程去吴越,我娘说吴越出海往东数百里有个东琉岛,那里虽是南晋国土,但山高皇帝远,几乎被遗忘。
我要带着大家去那里生活。
我们到了吴越后就停下来等秋念,她看到锦囊里的内容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虽北周已经统一天下,但吴越在最东边,此刻这里还没多少北周的势力。
我娘教过我吴越语,平日出去采买都是我,没人知道我是从天城来的。
不过我的肚子也越来越显,这个孩子竟然还顽强地活着。
我去医馆买落子药,医馆却不卖。
他们说连年征战,十室九空,官中已经不让落胎了。
「夫人,以你现在的脉象来看,强行落胎怕是会有血崩之症。」为我诊脉的老大夫提醒道。
我又去买桂花,桂花也被饥民吃尽了。
似乎,都在阻止我落掉这个孩子。
我只能等秋念来了再计划。
又过了十几天,秋念终于到了。
她在我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公主,您真的还活着。」
我安慰着她,让她不要叫我「公主」了,以后叫我「苏小合」,这是我娘曾经为我取的名字。
她哭了一会儿说:「公主……小合,幸好你逃了,你死后陛下一滴眼泪都没掉,要是留在那里朝臣再让他杀你,他肯定不会犹豫了。
「大家都说你是和陛下置气才自尽的。
「李昭宁可高兴了,我真恨不得毒死她,她才是享尽天下供养的公主,苦却都让咱们吃了。
「只有太后娘娘对你还算好,是她给你和你娘做的法事。」
太后并不喜欢我,她不是为我做法事,她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也不重要了。
14
我花大价钱包了船去东琉岛。
当船离开港口的时候,我回头看着这片广袤的土地。
我以为,衰境日匆匆,浮生一梦中。
永不会再见了。
15
再见魏元恪是我们到东琉岛的第三年。
这时我们一行人已经在东琉岛安好了家,我们开了布庄,生活还算稳定。
虽然这里风景宜人、物产丰富,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我们这些外乡人也是谨慎地过着日子。
我肚子里的孩子最终还是生了下来,秋念也说和老大夫一样的话,这胎终究没落成。
孩子是个男孩,模样起初像我,越长大却越像魏元恪。
我不怎么看他,都是秋念在照顾,秋念给他取名叫小飞,说是自由翱翔的意思。
他看起来有些不聪明,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玩,最近才学会说话,秋念说这是贵人语迟。
魏元恪来得猝不及防。
那时我正在布庄和城里的大户张家小公子说话,他说他喜欢了一个姑娘,想送一身好看的衣裳给对方,让我帮着挑。
我正在向他推荐,余光看见秋念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旁的春瑶则是害怕得后退。
魏元恪就这么走进布庄里,一袭玄衣,冷冷地看着我。
三年不见,他的模样倒没怎么变,疏离矜贵,更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跨海而来的,也不知道他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但我知道,今天应该就是我的死期。
门外是乌压压的持剑军士,逃是不可能逃了。
「阿娘。」小飞从里间走了出来,拉住我的手,「这个叔叔是谁?」
我下意识地想捂住小飞的脸,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魏元恪的神色动了动,蹲下问小飞:「你叫什么名字?」
小飞说:「我叫小飞。」
「大名呢?」
小飞仰着头问我:「阿娘,什么是大名?」
我不说话,秋念立刻跪了过来:「回陛下,小飞还没有取正式的名字。」
魏元恪哦了一声:「是没给取,还是不愿取?」
秋念不敢回答。
魏元恪冷笑一声,让赵久把小飞抱了出去,军士们把秋念和春瑶她们也全都带到外面。
布庄里只剩下他和我,他在店里走了一圈,然后上了二楼。
在他推开我卧房门的前一刻,我跪了下来:「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任你处置,只求放过秋念和春瑶她们。」
他半蹲在我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问我:「所以我做错了什么,你要骗我?」
我抬起头:「你是北人,我是南人,我们生来就是错。」
我与他的错,不是他把我当替身,也不是我骗他死遁。
而是,我们之间隔着国与国,仇与恨。
虽然这一切并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却成了背负后果的人。
「北人?南人?」他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你在撒谎,这根本就不是理由,太后的毒药你是真的服下过,你究竟为什么宁死也要离开我?」
说完他一掌击打在门上,门倒了下去。
他看到我摆在案上的三个灵位。
我娘的,四哥的,南河的。
这便是国与国,仇与恨。
魏元恪愣了一下,要砸了南河的灵位和骨灰台,我拼命去抢,我们撕扯在一块。
南河的灵位被他砸裂,我一口咬在他虎口,反正我是将死之人,我不怕了。
他用力推开我,我扯着他一起倒在床上,他眼神一暗,伸手扯我的衣裳。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肌肤的时候,我告诉他:「因为你不像他了。」
他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抚着他的眉眼:「难道以前没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像穆南河?
「可后来你的眉骨这里多了一道疤,就不像了。」
看着他震惊的眼神,我心里有得逞的快感。
我的手探入他的衣衫里,顺着他的胸膛到腰腹再向下……
如同我以前做妖妃那会儿取悦他。
我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陛下想对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放了秋念她们。」
我在告诉他,我与他的每次亲热,都是有目的的。
他沉沉地看着我,暴戾、审视、猜疑、茫然……直至他用力推开我,起身离去。
我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抹掉脸上的泪,整理好衣衫,将南河的灵位放回原处。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开门走进来,来到我的身边,靠着我安静地坐着。Ṭű̂ₓ
我看着他,我对他并不好,他为什么总是黏着我呢?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为什么你不讨厌我?」我问他。
他抬起头,明净的眼睛看着我:「因为,喜欢娘亲呀。」
16
魏元恪最终没有杀我,我和小飞、秋念,还有四哥的双生子都被带回周朝,春瑶她们被留在当地,永生不准离开东琉岛。
回去的船上,赵久说魏元恪在我死后不久就发现那具女尸不是我。
他第一时间意识到我逃了,立刻让人去找。
可是那些人一部分觉得他疯了,另一部分觉得就算我活着也别回来了,所以并未认真地做事。
直到上个月,他收到一封密信,告诉了他我的位置。
秋念向我跪下,承认密信是她写的:「公主,对不起,奴婢只是太想念陛下了。
「甲之灵药,乙之砒霜,公主视陛下为仇人,可在奴婢心里,他是真正的男子。」
原来,她爱上了魏元恪。
所以她劝我不要落胎,在我面前说魏元恪大度,还把小飞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说他「贵人语迟」。
「为了南晋,奴婢已经牺牲了五年,后又侍奉公主三年,奴婢也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忘了陛下,好好侍奉公主,要忠心于公主。可是,奴婢忘不掉,一丁点儿也忘不掉。」她抬着泪眼看着我。
我高高地举起手,最终没有落下。
她其实也没做错什么。
如她所说,她没有享过南晋百姓的供养,可是苦都是她吃了。
可是我啊,又何尝不是。
虽有公主之名,却也只在北上和亲那日享过一日公主的尊荣。
此后半生,水火交融。
17
回北周之后,魏元恪给了我新的身份进宫。
我被封五品良娣,魏元恪给小飞也取了名字,叫魏珩。
朝臣们知道我就是李姝月,但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每天一道谏书要处死我,因为当初那些人已经被魏元恪处理了。
秋念被封为美人,受封那天她跪在我的面前磕了三个头:「妾身谢娘娘成全。」
我去拜见太后,她已经缠绵病榻不久于世。
小飞跪在她面前奶声奶气地叫她「皇奶奶」。
她拉着小飞的手,叹了一声:「罢了罢了,哀家也管不了了。」
回到寝宫的时候,李昭宁早已等着我。
她憔悴了许多,宫人说她这三年也不好过。
我走后她就成了北人攻击的对象,魏元恪虽然护她,但也借此清理了大批反对他的南朝人。
她也成了南朝唾骂的对象。
李昭宁坐在我宫院的秋千上荡啊荡:「说起来,我也瞧不清陛下。
「少年时他恨我入骨,可有一次他风寒病愈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非我不可。
ŧű̂ₘ「后来我真的在他身边了,他却又不碰我。
「他如此,穆南河也如此,都是拼了命地靠近我,却又不珍惜我。」
秋千停了下来,她走到我的身边:「我只是想做一个好吃好喝好玩好睡的公主啊,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我呢?」
我回她:「如果当时你没出卖四哥和南河,你现在也会是个好吃好喝好玩好睡的公主。」
她笑了笑:「我不后悔,命运再来一次,我还会是同样让你替嫁,同样告发四弟和穆南河,因为那是当下我最好的选择。」
最后她抚摸着我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我们姐妹,还真是有些像呢。」
当天傍晚,她穿着最隆重的南晋公主服饰,在夕阳下的城墙上纵身一跃。
我赶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冰冷。
三年前,她在这里闹着要跳墙,最后被劝了下去。
三年后,她独自来到这里,义无反顾,ṭŭ₍再没回头。
18
魏元恪将她以南晋公主的身份厚葬了,入墓那天我们也去送了她。
回程的路上,一位老妇人追着我们的车马大喊:「公主您回来了啊,您看见民妇的小禾、小草了吗?她们和您一起北上的,怎么不见回来?
「民妇做了她们最喜欢吃的槐花饭,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吃啊?」
她疯疯癫癫的,赵久立刻让军士去处理,周围的南人纷纷害怕得后退。
四哥的双生子跪了下来,为老妇人求情。
魏元恪的神色凛了凛。
兄妹俩今年已经十岁,身上有了四哥的影子,都爱皱眉,都爱管闲事。
我的四哥,连乞丐因吃不饱饭走路跌倒都会难过,天生操心的命,连带着我也跟着操心。
我向魏元恪求了情,放过了那个老妇人。
当天晚上,我主动请了魏元恪来用膳。
上次东琉岛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我们几乎没怎么见过。
我最终还是活成了李昭宁,自己找了台阶下。
魏元恪来了,我让所有宫人退下,亲自侍奉他。
我跪下向他道歉,说不该欺骗他。
ẗūₒ我为双生子求情,希望他放他们一条生路。
我请他把小飞送回我身边,我想亲自抚养。
「那你能为朕做什么?」他问我。
我俯下身以额触地:「陛下让臣妾做什么,臣妾就会做什么。」
良久之后我听到他说:「李姝月,有时候我真的想杀了你。」
我起身跨坐在他的腿上,用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解他的衣衫:「那就请陛下,今晚务必杀了臣妾。」
19
一夜之后,我和魏元恪和好了。
世人都说我是最好命的女人,有天子的专宠,孩子也能养在身边。
秋念来看小飞,小飞见到她也很高兴,两人还像从前一样。
宫人们知道她做过贡女,嘲笑她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说她虽然被封为美人,但魏元恪从未临幸过她,甚至都没看过她。
「因为她太脏了,谁会喜欢脏东西。」她们笑着。
我冷冷扫了一眼,她们立刻噤了声。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我亲自教小飞读书识字,为他请了德高望重的南朝、北朝夫子共同教导。
魏元恪也会教他,还会带他去骑射。
前朝让魏元恪选妃充盈后宫,甚至还直接送了一个美人在魏元恪身边做奴婢。ẗų₃
当晚我就去魏元恪那里闹,让赵久连夜把女子送出宫,并且放言以后送来一个我杀一个。
世人又骂我「妒妇」,说这样下去魏元恪要断子绝孙了。
我在魏元恪的身上上下起伏:「陛下别听他们胡说,陛下还有小飞呢,且臣妾如今也才二十七岁,孩子臣妾可以给陛下生,陛下想要多少,臣妾就为陛下生多少。」
虽然,我早就不能生了。
魏元恪只看着我,不说话。
但我已经不会心虚了。
我主动与他十指相扣,俯下身吻他的唇:「陛下,你一定要相信臣妾。」
他依旧不言语。
没关系,他信也好,不信也好,能让这后宫只有我就够了。
20
小飞十二岁的时候,魏元恪立他为太子。
同年的冬天,魏元恪又得了那奇怪的风寒。
他昏睡着喝不下海棠树根熬的药,我想了想,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像他十五岁那年染风寒时我娘教我的一样。
但他没有张开嘴,却睁开了眼睛。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呼吸急促:「你……你怎么知道这药?」
我回他:「陛下您忘了,您那年生病,是臣妾的娘去为您治疗的,臣妾还给陛下喂过药,陛下那时候还差点咬死臣妾。」
他喃喃道:「原来是你,原来一直都是你,怪不得我怎么都对你狠不下心。」
其实李昭宁死的那天我就知道了,魏元恪认错了人。
他生病那天,李昭宁也去了,他不认识我,便以为是李昭宁和我娘救的他,于是对李昭宁由恨转爱。
李昭宁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选择了自尽。
我没有多言,把药喂到他的嘴边:「陛下别多想了,喝药吧。」
他喝了药,精神果然好了些,还去上了朝。
下朝回来,他陪我和小飞一起吃了饭,我们三人有说有笑。
午膳后他拉住我:「姝月,陪我小睡一会儿吧,我有些累。」
我说好。
我躺在他的怀里,他迷迷糊糊地:「姝月,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我听着他的心跳:「魏元恪。」
他说:「再叫一声。」
「魏元恪。」
他笑了笑:「嗯,我在。」
我感觉他的身体烫得厉害,呼吸也不对。
等御医赶来的时候,他已经永远地睡去。
而他在这天的早朝上任命了四位顾命大臣,北朝两人,南朝两人,让他们要好好辅佐小飞。
甚至,朝中大事,都要有我的手谕才可执行。
他早就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这一次,海棠根也没救下他。
21
我看着床的上魏元恪,他的面容依旧俊美,就像是睡着了。
兵符就在他的枕边, 是他留给我的。
我久久地握着他的手,很久之后才发现我的脸上不知何时有了一滴泪。
秋念听到消息后来看了他, 她神色平静,又给我磕了三个头,回去便自尽随着魏元恪去了。
我原本打算将她葬在魏元恪的陵墓里, 但后来我又改了主意,将她葬在附近。
小飞说我本应这么做,因为皇帝只能和皇后合葬。
「而且父皇喜欢您,他不会喜欢别的女子在他身边。」
他又追封秋念为「万慈道母」,感谢她曾经的照养之恩。
登基之时, 他大赦天下, 减免赋税, 兵上罢归, 还奴婢为庶人, 南北同等,不再有别。
四哥的双生子也被他召回朝廷, 让四哥的儿子在司农任职,管天下耕种,女儿嫁了北人的少年将军, 夫妻和睦。
我看着面前的少帝,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南北相融的人了。
这个连毒药都杀不死的孩子, 有他的天命。
22
我也让使者去了东琉岛接春瑶她们回来。
但春瑶说她们几个已经在岛上生儿育女, 日子幸福,就不回来了, 只让使者带回了南河的骨灰。
那天魏元恪只准我带回我娘和四哥的骨灰,南河的被他扔了, 春瑶又找了回来。
这次我没有将穆南河的骨灰放在身边,我将他和四哥安葬在一起。
若他们有新的一世, 应该依旧是好朋友、好兄弟。
我四十岁这年, 小飞立了皇后, 还封了四个嫔妃。
他说他不会像魏元恪那样只有我一个女人, 后宫是与前朝息息相关的。
我点了点头:「你是皇帝, 你来决断就好。」
他大了, 是自己做主的时候了,我结束了垂帘听政, 每天在宫里看着朝升暮落。
五十岁生日这天我不想在宫中过, 便微服在天城里闲逛。
如今物阜民丰,车水马龙, 已看不出南北,只有天下子民。
我给我的两个孙儿买了些小玩意,夕阳西下的时候, 随侍催着我回宫。
离开时, 我听见一个妇人在叫她的孙子:「宝珠,长安,回来吃饭了。」
「回来了, 回来了。」两个活泼健康的童子从我们身边跑过。
「太后娘娘别羡慕,您如今也是这样儿孙绕膝。」赵久笑着说道。
我说是啊,我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好日子。
回首向来萧瑟处。
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