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起勇气,向女仆咖啡厅的高挑美人要联系方式。
对方嗓音低哑,「我比您大。」
「我成年了。」我喃喃。
「说的不是年龄。」
他掀起裙子,轻勾唇角,一字一顿。
「明、白、了、吗?」
1
我已经连续半个月到新开的咖啡店报到了。
勤勤恳恳按时出现,比店员更像打卡上班。
每次都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今天也不例外。
「您想喝点什么?」
穿着长裙的店员走近,纤细挺拔的身姿像一支白鸢尾,兀自盛开着。
我惊慌失措,用菜单遮住脸上升起的红晕。
奇怪。
明明平时不负责我这张桌子。
「小林休班,所以我替她。」对方仿佛会读心,回答了我的疑问。
「和往常一样,要卡布奇诺对吗?」
「是,是的。」
我被迷到晕头转向,只顾着点头了。
等人家离开后,才遗憾地猛掐大腿。
可恶。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忘记问名字。
我沮丧无比,没注意到店员脸上转瞬即逝的笑意。
2
「请慢用。」
「谢谢。」
咖啡送来时,我正在苦着脸狂敲键盘,和朋友吐槽:漫画该更新了,可是新来的编辑让我反复改稿,还删掉我最喜欢的片段。
我很焦躁,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片刻后,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桌沿轻叩。
「打扰一下。」
以为是自己打字的声音太吵,我猛地抬起头,想道歉,却瞬间噤声。
近在咫尺的距离,我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隐隐浮动的咖啡香气。眼角微微下垂,灵透而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我。鬈发垂落,如同一道道漩涡,轻而易举地将我俘获。
是刚才的店员去而复返,还端着冰淇淋。
原来有在胸前佩戴名牌,可能是我之前不敢直视才没看见。
我按下心头的雀跃,暗中记住:席郁。
「可是,我没有点冰淇淋。」
「赠送的,」席郁颔首,利索地将托盘收走,「摄入糖分能让心情变好。」
咦?
难道我的表情很明显?
「非常感谢。」
我呐呐道谢,又怔住了。
咖啡厅制服裙摆有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像是华丽的奶油蛋糕,布料颤动着,摇曳着。随着席郁的动作,无意间拂过我的脚踝。
痒痒的触感,让热度迅速蔓延开。
席郁见我走神,眉梢轻挑,「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喜欢。」
我面红耳赤,在心中唾弃自己:
真是恬不知耻!
被特意关照,居然还胡思乱想。
3
熬了两个通宵,我终于赶在截止日期前交稿。
脚步匆匆,拖着疲惫的身体冲向咖啡厅。
却在店门口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我踉跄后退,但被及时扶住肩。
熟悉的香气。
我愣愣抬眼。
是席郁。
「抱歉,您没事吧?」
「对不起,都怪我不看路。」
两个人异口同声。
我拼命压下嘴角,才能避免露出不值钱的傻笑。
嘿嘿,四舍五入就是拥抱。
贴贴,好耶。
偏偏站稳之前身后有人用力推我,「真碍事,别挡道。」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急切的提醒。
「小心!」
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真的被席郁搂进怀。
我大脑宕机,感到整颗头都在冒热气。
4
咖啡ŧû₊店里,我呆坐着,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毕竟被抱住的瞬间,丘比特并不是用箭射中我。而是拿起箭,毫不留情地将我捅了个对穿。
我默默发誓,今天一定要鼓起勇气要到席郁的联系方式。
傍晚时分,咖啡厅里只有寥寥几位客人。
吧台后面,席郁静静擦拭着杯子,相当投入。
夕阳成为了天然追光灯,席郁沐浴在光芒中。鬈发蓬松,金灿灿的边缘被照耀得毛茸茸。
不过额前有一缕翘起,晃晃悠悠,顽强地不肯落下去。
可爱的反差。
我注视着席郁认真工作的样子,感觉到许久未曾体会到的平和。
而这平和转瞬之间就被打破。
玻璃杯落在地上,清脆地响。
「先生,对不起。」
「赔礼道歉,是不是得有点诚意?」
我望向声源。
刚才在店门口撞我的男人怪笑着,对他面前频频鞠躬的店员指指点点。
店员满脸委屈,「我会赔你干洗费,但你不能摸我的腿。」
被四面八方的鄙夷目光戳中脊梁,男人恼羞成怒,「胡说八道!」
说完就端起咖啡,看样子要向她身上泼ṭù₅。
我离得最近,身体比脑子先行动了。
扭住男人的手,让它转过一个角度。
店员毫发无伤,但是担忧地看向我身旁,「店长…」
糟糕。
我扭过头,发现咖啡全泼在了席郁身上。
5
男人被轰走。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席郁身后。
「对不起,让我赔干洗费吧。」
「您见义勇为,我感谢都来不及呢。」
「是我应该做的。」我后知后觉在两个人独处,紧张到心跳加速。
那双眼睛的形状像两颗甜杏仁,含着笑意弯下去时,无辜的天真感极为强烈。
日落余晖被窗外的栏杆整齐分割后再洒进来,于是光的竖琴出现在我们中间。
席郁的低语,宛若天使在唱圣歌,缓缓流淌着,「您没休息好吗?看起来很疲惫。」
「是的…」
我欲哭无泪。
熬过大夜之后肯定是一脸颓废的衰样,但太想见席郁,还是到店里来了。
我转动昏昏沉沉的大脑,突然想起原本的目标。
「请问,可不可以给我联系方式?」我鼓起勇气,红着脸双手递出手机,姿势像在鞠躬。
「干吗这么郑重?」席郁笑得肩膀都在颤,又没头没脑地问,「我比您大,不要紧吗?」
嗓音好像比平时哑。
「我成年了。」我知道自己傻里傻气的,可除此之外想不出别的回答。
「说的不是年龄。」
席郁轻勾唇角,倾身向前,等到我缩到墙角、无路可退之后,掀起裙子,一字一顿地说,「明、白、了、吗?」
我目瞪口呆,震惊到一言不发就浑浑噩噩地准备离开。
却被他伸出长腿,勾回身边。
「想去哪?」
6
「店员还没有招够,我作为店长只好亲自上阵喽。当然,我本来也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三言两语解释完,席郁便缄口不言,似乎是打算等我独自消化。
他哼着歌放下裙摆,步伐轻盈地转起圈。
长裙上繁复的刺绣是花朵图案,像是随着旋转活了过来,热烈盛开着,拂过我的腿。
我的脑袋很混乱,仿佛在跟他一起转。
对哦。
席郁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是男人啊,是我先入为主了。
「原,原来,如此。」
我不想让他感到冒犯,但还未完全从灵魂出窍的状态恢复过来,讲话磕磕绊绊。
「真伤人,」席郁偏过头,端详着我的表情,「好冷淡的反应。」
话虽如此,可他依然笑嘻嘻的。
「抱,抱歉。」
可恶,这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手机,」他对着我摊开掌心,「我把号码留给您。」
「还是说…已经不需要了?」席郁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又故意拉长声音。
「不是的!」
我顺从地交给他,手机却在关键时刻没电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尴尬又提升到新的量级,我垂下头装作很忙,不知所措地抠着手指,「不好意思。」
「自从见面以来,元先生似乎就总在道歉,」席郁若有所思,「真的很不擅长社交。」
我无话可说,毕竟早就被嘲笑过像人机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等等。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还没来得及将疑惑问出口,身上传来凉润的触感。
我浑身一颤。
因为席郁从他胸前的口袋抽出荧光笔,咬掉笔帽,在我锁骨边写着什么。
「我的电话号。」他迎上我的视线,解释道。
笔尖与皮肤直接相贴,慢悠悠地滑动着。
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蜷起指尖,整个人绷紧。
摩擦声窸窸窣窣,席郁迫近的气息落向颈侧,我肯定红温了。
写字需要靠这么近吗,难不成他视力不好么?
而且时间…
也太久了点。
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距离被重新拉开。
「好了。」
席郁后撤,上下打量我,欣赏着他的杰作。
「您还会来的吧?」
我胡乱点头,并祈祷他没有注意到我发烫的脸。
他的笑容愈发愉悦,「明天见。」
我离去时依旧心如抨鼓。
至于席郁紧盯着我的背影、低语的那句「好期待啊」,转瞬便在晚风之间飘散,了无痕迹。
7
翌日。
我起床后一直心神不宁。
先是把糖当成盐撒在煎蛋上面;又不小心被扫地机器人绊倒;出门前还想试着做发型,结果搞得满头都是发胶的味道,不得不洗掉。
即将抵达咖啡店,我下意识整理衣领,最上面的纽扣却不知为何掉了下来,向前逃窜。
真是一团糟。
我哭丧着脸去追。
纽扣咕噜噜滚动着,停在一双皮鞋旁边。
皮鞋的主人拾起后,轻轻抛起,又接住。
「…席郁?」
「是我。」
他似乎总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穿男装也好帅,我情不自禁盯着看。
「元先生在和纽扣赛跑吗?我拦住它了。」
他含着笑,边说边摊开掌心,扣子在正中央闪闪发亮。
「还给你。」
「谢谢。」
可是我还没拿到,他就合拢手指。
「进来吧,我帮你缝上。」
乐于助人,心灵手巧,席郁人可真好。
但是我的手还被他紧紧握着。
我过度震惊,连道谢也忘了,「那个…手。」
话音未落,我的注意力被席郁的另一个举动转移。
他翻转了店门口「欢迎光临」的牌子,「暂停营业」赫然入目。
为什么?
注意到我的疑惑,席郁的脚步丝毫没有放缓。
「可能会花很长时间。」
他粲然一笑,话止于此,不再进一步解释。
…奇怪。
我明明只是来赴约,此刻却产生羊入虎口的错觉。
8
席郁家就在咖啡店楼上。
门口的光线有些暗。
「玄关的灯前天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如果看不清的话可以扶着我。」
「好的。」
我不疑有他,牵住席郁的衣袖。
他微微一怔,随后引领我走向客厅,示意我坐在沙发上。
「脱了吧。」他找出针线,开门见山。
这是理所当然的,总不能穿着衣服让席郁缝扣子吧,那岂不是要被他圈在怀里、或者我面对面坐在他身上吗?
等等…
坐在身上?
我暗骂自己像变态,尽力控制住不去想象旖旎的画面,可是它们冒着粉红色泡泡往我脑子里钻。
在他的注视下解扣子的感觉十分微妙,我想加快动作,可是越着急越容易出错。
「不好意思,系得有点紧。」
都怪我为见席郁特意穿了新衬衣,还忘记提前把扣眼的缝隙剪大一点,导致现在落入这种尴尬的局面。
全神贯注地Ṫű₊和扣子搏斗,我没再关注席郁视线的落点。
解到第三颗的时候,他咳嗽一声,别过脸。
「慢慢来,我没有在催你。」
我感激地望向他,却发现席郁从耳尖红到脖颈。
咦?
怎么是这个反应?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以为你会穿一件打底什么的,所以才直接叫你脱…抱歉,我去找件衣服给你穿。」
他匆匆走向卧室,背影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原来如此,我欲哭无泪。
那我刚才脱得毫不犹豫,肯定会让他觉得很轻浮。
人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我是什么全自动闯祸机吗?
呜呜。
9
出乎意料的是,席郁拿来一条裙子。
「给我穿么,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想ẗű̂₌试,」他挑挑眉毛,「因为我之前在店里穿那天,你好像很喜欢,多看了几眼。」
糟糕。
原来他有察觉到啊,我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呢。
可我偷看的对象不是裙子,是席郁。
事到如今,如果再不承认,也太厚颜无耻了。
「其实…」
我紧张地措着词,节奏又被他突如其来的提问打乱。
席郁身上散发出咖啡醇苦的香,混着奶泡打发之后淡淡的甜味,丝丝缕缕在我鼻尖萦绕,唇瓣一开一合,像新鲜润泽的花朵。
「如果不是在看裙子的话,难道是喜欢我…」
他边说边倾身向前,探究的目光向Ţū́⁴我扫,魅力四射的笑简直让人神魂颠倒。
「是!我喜欢你!」
「…的脸么?」
我们异口同声。
又在对方眼中看到彼此惊愕不已。
天啊。
这和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何况刚才想着应该一鼓作气,喊的声音相当大,跟宣誓似的。
我根本没有抬头的勇气,只想咬舌自尽。
震耳欲聋的寂静入侵。
唯一活跃的是心跳声,吵得我阵阵发晕。
但是片刻沉默之后,阴影从头顶笼罩过来。
「看着我,元离。」
我的下巴被轻轻抬起。
之前席郁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成熟、优雅、风度翩翩,微笑像按比例调配好的魔法药水,有令人如沐春风的神奇功能。
但他现在的表情过分愉悦,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些崩坏,近乎于恐怖的狂热在一呼一吸之间弥漫开。
联想到原始丛林中伺机而动的蟒蛇,我蓦地后背发寒。
「再说一遍好吗?」席郁目光痴痴的,用指腹摩挲过我的嘴唇。
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硬着头皮重复,「我喜欢你…唔!」
未尽的话语被吞入唇齿间,反复咀嚼。
席郁捧着我的脸,小心翼翼地啜吻着,很快不满足于浅尝辄止,进行更深入的探索。
我感到不可置信,瞳仁地震,想要开口询问,但是口腔中受到压迫的感觉更甚。
他抓住机会长驱直入,邀我共舞。
目光在我们的双眼之间架起一座桥,迷乱的快感在桥上纵情奔跑。
接吻声充斥着耳朵,衣料的摩擦声令人面红耳热。舌尖之间的津液,形成细细的暧昧连结。
「呃。」
我换不过气,想别过头,可是被席郁的胳膊桎梏在方寸之间,无处可躲。
身旁的沙发下陷,是他也坐过来,又抱起我,面对面安置在他腿上。
突然意识到之前的幻想实现了,我被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淹没。
而且这种跨坐的姿势,会产生一个我在幻想中没有出现的问题。
某个部位…时不时会碰到。
我想把自已撑起来,试图遮掩,可他的手按在我腰间,掌心灼热,抚摸的方式让我浑身打颤。
「等等。」我担心会暴露,情急之下揪住他的头发。
「嗯?」
席郁茫然地望向我,颊边泛起迷醉的红晕。
他唇瓣微张,气息不匀,眼中翻涌着的欲念几乎要变成实质性的潮水,漫溢而出。
向来梳理的整齐的发丝散乱开,和他本人同样动摇,有一缕摇摇晃晃,顺着他呼吸的频率,在我锁骨上一下一下勾着。
我被美到有片刻失语,仿佛是被海妖蛊惑的愣头愣脑的船员,却不是为歌声,而是为美貌所俘获,就心甘情愿地丢盔弃甲了。
等到回过神,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才意识到有多么难以启齿。
「席郁,你为什么…」
为什么亲我?为什么摸我?
我内心挣扎着,却觉得无论哪个问题都不对劲。
可是他却会错了意,指尖向下滑动,若即若离地抚弄。
「是不是闷着很难受?」
席郁解开我的腰带,在耳边用气声说话。
我的耳朵很敏感,差点没整个人弹起来。
席郁显然有注意到,笑着靠得更近了,再次询问时唇瓣直接贴在我耳垂上。
他探出手,嗓音满是蛊惑。
「我来帮你,男朋友。」
什么?
男朋友?!
在我愣神的短短时间里,席郁已经用那双灵巧的手探入私人领域。
我握住他的手腕,却使不出多少力气阻拦,「所以…我们是两情相悦?」
席郁似乎无言以对,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直视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可能对恋人之外的人做这样的事,元离,我也喜欢你。」
可是他的动作却与严肃的表情毫无相关。
「请和我交往。」他一边揉捏、碾动我,一边发出诚恳的邀请。
实在是过于怪异的场景。
「慢一点,啊。」
席郁兴奋得眼尾微微泛红,深邃双眸一片水光迷蒙,在我耳边不断亲着,「答应我,好么?」
被别人触碰和平时的自我纾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我实在是难以应付,除了不规律地喘息顾不上其他。
恍惚间感到天旋地转,抓紧他衣袖的手指蜷紧又松开,「我愿意,呃,我答应你,快松开!」
央求却只让欢愉之风刮得更急,我被裹挟着,在漩涡中无法脱身。
执着的攻势终于完全摧毁意志力构筑而成的、摇摇欲坠的堡垒。
耳朵被席郁咬住。
「呜。」
我不受控制地战栗着,气喘吁吁,倒进他怀里。
10
和席郁确定了恋人关系,我却恍惚不已。
如果不是领口被缝好的纽扣,静静见证发生的一切,我会怀疑顺利和喜欢的人交往只不过是大梦一场。
见他那天穿着的衬衣被熨烫整齐,挂在门边最显眼的位置,我一瞥见就会傻笑。
「嘿嘿。」
正偷着乐,桌面上的的手机嗡嗡震动。
我蹦起来查看,备注的一串爱心映入眼帘。
是席郁的消息:
「店里的新品有樱桃蛋糕,要不要来尝尝?」
我的心雀跃得像要飞入云端。
但「我来啦」还没有输入完,编辑一个电话打过来:
「小元,别忘了十一点的签售会。我给你约的造型师马上就到。」
振翅欲飞的心直直向下跌去,我手足无措,「这和之前商量的不一样,您明明答应过我可以不去的。」
我社恐,为了争取到不用出席,这个月还拼命完成了双倍的更新,截稿时和助理们都累瘫了。
「必须去。我早就替你答应过主办方了,」编辑嗤笑,「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完成,看来还是你以前不够努力。年轻人,不能太贪图安逸。至于你的工作量,签售会过后我们要重新商议。」
说完,他把电话挂断,不留给我丝毫争取的空间。
我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造型师已经在按门铃了,我只能失魂落魄地拒绝席郁,「对不起,工作上突然有些问题需要处理,可不可以改天去?」
他回复的的表情包是小狗摇着尾巴蹲守:
「好,我等你。」
11
等待似乎无穷无尽。
我被很多事情绊住,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签售会过后,又需要去参加访谈节目。
不知不觉,和席郁已经三周没见面。
好想他。
可每次收到邀请时,我给出的回复,永远是「对不起」「实在走不开」「能不能改个时间」。
而他从来没有一句抱怨。
我愧疚又不安,缩到角落里想打字给他解释,却被一把拽起来,「元老师,原来您在这儿!录制要开始了,快过来。」
最近都睡眠不足,我猛地站起来之后头晕眼花,入场的步伐估计是踉跄的。
观众席间黑压压的人群,让我的耳鸣更严重了。
主持人的问题都比较常规,我露出机械的笑容,勉强应付。
但是等到和观众互动的自由问答环节,我呼吸困难,战战兢兢地祈祷自己的恐惧不要表现出来。
不经意间一瞥,却意外地发觉熟悉的身影:
席郁坐在第一排。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行程、又奇迹般出现的,但我仿佛吞下了一颗定心丸。
席郁笑吟吟地举手示意,首先提问:
「元老师,请问我们有生之年还有机会看到《空心人与蚌》的完结么?」
现场有很少观众都是老粉,听了他的问题会心一笑,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
他提到的是我的出道作,早在我大学期间就以四格漫画的形式连载过,不过最初刊登的杂志停刊后,搁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会的,《空心人与蚌》近期将以单行本的形式重新与大家见面。」
我握紧话筒回复,惊讶之余,非常感动。
台下,欢呼声此起彼伏,老粉在给新粉科普漫画的内容。
望着一张张笑脸,始终冰封在我心头的紧张感渐渐解冻。
接下来的访谈,在欢声笑语中顺利结束。
12
节目录制完成,我被想要签名和合影的粉丝们团团围住。
终于能够脱身,便急匆匆向停车场狂奔。
已经比约定的时间迟了很久。
好不容易能和席郁见面。
要是他等得不耐烦,先走了怎么办?
正焦急地四处张望,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肩膀。
咖啡的香气逸散,我久违地感到心安。
果然是席郁。
「嘘。」
他竖起食指,做出噤声的手势。
然后抱起我,塞进后座,再带上车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不是故意…唔唔?」
席郁捂紧我的嘴,用眼神示意我看向车窗外。
仍有许多粉丝举着漫画在找我。
「我的车贴了防窥膜,但是隔音很一般。」他低语。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可是视线下移,察觉不容忽视的问题。
刚才情况危急,席郁慌慌张张挤进来后,无处安放的膝盖,顶进了我的双腿间。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想挪动,可本就背靠着车门,退路并不多。
上镜所需,我还穿了正装来。
西装裤的平整表面,滑动起来不受到丝毫阻碍。
席郁略微调整姿势,双臂支在我身边,把身体撑高些,只是为了观察外面的动静,甚至没有直接触碰我。
但他每动一下,蹭到的感觉都会更加强烈。
我努力去忽视反复的刺激。
糟糕的是,反应过分诚实,并不受意志力所控制。
偏偏席郁一副无所察觉的样子。
他密切关注着车窗外人群的动向,屏息凝神地等他们全部浩浩荡荡撤退,对我展露笑颜。
「都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进一步侵占我们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空隙。
「麻烦先让一下。」我担心被察觉到异样,请求几乎是挤出来的。
「好伤心,刚见面就要赶人走么?还以为你会想我呢。」席郁委屈巴巴,语气哀怨又可怜,眨着泛起清亮水光的眼,像是弃犬。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的解释被打断。
因为他的指尖,勾住了我的腰带。
席郁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向下瞥。
「但是,它看起来倒是挺想我的。」
我震惊到无以复加,毕竟从未Ṱű̂⁺设想过席郁会说出这种话。
又后知后觉,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接下来的一幕令我更惊慌,紧紧抓住那双作乱的手。
「你在做什么?」
「让它们见面。」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席郁吞口水的时机都相当奇怪,「一直被束缚着,很可怜。」
「不行!」皮肤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觉让我战栗不已,「会弄到车上。」
他似乎早就有所准备,在口袋里摸索。
眼睁睁地看着他拿出了整整三盒,我脸色一变,想偷偷去拉门把手,却被席郁按住,重新箍进怀中。
「总不能这样出去吧。既然是由我造成的,当然要我来解决了,」他拆着盒子,笑容愉悦,「不会全都用完的,放心。」
…
骗子。
13
热气氤氲。
意识朦胧间,我以为自己在荡秋千。
车窗上,纷乱的指痕和掌印交叠、累积、失序,我渐渐丧失思考能力,连拉扯席郁头发的动作都断断续续。
整个停车场现在除了我们空无一人,他毫无顾忌,让我大幅度起落。
「元老师,我也想要你的签名,」席郁指向自己,「签在身上。」
我精疲力尽,不想再继续被折腾了,于是满口答应着,从挤压到皱巴巴的西服口袋里掏出签字笔。
可是还没写,手被拨到一边。
「不是这样签,我要和其他粉丝不一样的纪念。」
如今我已经能从席郁表情的细微差别中,分辨出哪些笑容是不怀好意了。却根本无从猜测他具体要做什么。
或者说,事到如今,我们还能做什么。
事实证明,席郁总能再一次刷新我的认知。
身体的一部分被他握住,怼在胸前。
想到某种可能,我不禁瑟缩。
可是他毫不留情地揭露答案。
「用这支笔来签,老师。」
…
直到汁水榨尽,再也写不出完整的字迹。
席郁松开我的胳膊,餍足地舔舔唇角,欣赏着胸口处的一塌糊涂,仿佛那是什么宝物。
「这是我得到过最棒的签名。」
我双眼失焦,想抬起手指都做不到。
隐约望见他落下温存的吻,一路向下,去犒赏被他狠狠折磨的对象。
暧昧水声令人脸上发烫。
「不要了,我好累。」
腰再次弓起来,为陌生的触感而颤抖。
我摇着头,想扭过身子爬走,腿却在转身时夹住了席郁的脑袋,反倒为他行了方便。
「啊…」
Ťũ₈他由于窒息感缩紧喉咙的一瞬,我在蛮横到可怕的快感下,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眼前有无数旋转着的星星爆裂开。
极乐,原来是令人眩晕的。
14
席郁的生日即将来临。
自从在停车场见面以来,他意识到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最近有所收敛。
也许是在刻意克制,和我最亲密的接触止步于拥抱。
每逢换季,我的皮肤总是很干燥,但席郁会在牵手时仔仔细细地帮我涂护手霜。
他的鼻尖冻得红红的,嘴巴埋在围巾里,讲话闷声闷气。
「我不想让你勉强自己来配合我,以后不会再那么没有节制了,对不起。」
「元离,你都不生气的吗?怎么不对我发脾气啊?」
「手好凉,很冷吧。」
他一边碎碎念个不停,一边给我戴手套。
我感到心脏中某一个隐秘的角落变得柔软而温暖,接近于在寒冬捧起一杯热可可的瞬间。
「想赔罪吗?可以啊,」我笑着把手插进他的大衣口袋,「店长,我刚好想喝你做的卡布奇诺了。」
「我的荣幸。」席郁假装是戏剧演员,做出浮夸的谢幕手势。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拽起他狂奔。
「快跑,要红灯了!」
黄昏时分,夕阳沉沦。
眼前街景璀璨而辉煌,写字楼鳞次栉比,无数扇玻璃窗倒映出落日,爆发着如火的金光。天边翻涌着的云浪似乎也在热恋,红着脸变成了草莓味。
我和我年轻的爱人一路欢笑,手牵着手奔跑,跌跌撞撞,和熠熠生辉的世界拥抱。
15
一段时间的禁欲后。
我认为席郁应该得到奖励,于是下单了烘焙模具,还提前在家练习。
等到他生日这天,我提着大包小包到他家,打算亲手做蛋糕。
就做樱桃的好了,弥补上次我没能赴约的遗憾。
厨房里,席郁说是给我打下手,却忙前忙后,相当娴熟。
「早知道你这么擅长,我就不来班门弄斧了。」
我懊恼地目送着蛋糕胚被他稳稳当当送进烤箱,抢先去打发奶油,希望自己起码能派上一点用场。
「元离,我相信你能独自做出完美的蛋糕,帮忙只是想加快进度,」他凑过来,从身后捏住我的肩,「因为我很急。」
我专心致志地操纵着打发机,顺嘴一问,「急什么?」
「吃蛋糕。」
「大概还得烤半个小时,要是现在饿了,你可以先吃点别的…脱我衣服干吗?」
席郁笑容灿烂,「吃点别的。」
15
席郁用裱花刀,不紧不慢地在我身上涂抹着奶油。
「好美。」他幽幽感慨。
我仰面躺在餐桌上,被他俯视着,初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任人宰割。
不锈钢抹刀的边缘钝而凉,闪着寒光,所以哪怕明知不会被席郁划伤,接触到时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他注意到之后,把刀撤走。
然后捏起一颗樱桃,点缀在涂好的奶油上。
「我不是蛋糕。」我小声抗议。
特意审明这种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但是如果再不说,席郁好像真的要品尝我了。
「我知道。」
虽然这样回复,但他仍然俯身,去衔那颗樱桃。
果实像红彤彤的宝石,饱满滚圆,又提前被他摘掉了梗,席郁尝试好多次都没有吃到。
我眼睁睁看着樱桃在身上骨碌碌到处滚动,不禁替他着急,不知不觉指挥起来。
「快要掉了!」
「在左边。」
「哎呀,就差一点。」
身下,餐桌传来轻微的抖动。
我回过神,发觉席郁憋笑憋到肩膀都在颤。
「都要被吃了,还要给别人一份你的食用指南吗?」
我怔住。
对哦,应该反抗来着。
不该玩弄食物的。
难道我潜意识里觉得无论被他怎么样对待,都无所谓吗?
席郁并不打算留给我更多时间发呆,低下头,轻轻舐着奶油。
香甜的气味弥漫开。
他吃得津津有味,不忘与我对视。
随着他舌尖的打转,难以启齿的兴奋感从我的小腹深处升起来。
「席郁…」
我试图去推开他的脸,却被一口咬在锁骨上。
席郁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用虎牙在牙印上细细地磨,说不清是不是惩戒。
我闷哼出声,顾不上奶油会不会蹭到席郁身上,坐起身搂住他的脖子,头往肩膀上埋,「别弄了,拜托。感觉好奇怪。」
席郁仿佛被成功取悦,顺势抱起我,哑声说,「搂紧点。」
我感到自己腾空而起,腿下意识地缠到席郁腰间,防止掉下去。
「真乖。」他含着笑来吻我,手自然也没闲着。
…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响,我睁开迷蒙的眼,扭头去看。
蛋糕在模具中膨胀出理想的弧度,如同一座梦幻般的拱桥,金灿灿地闪耀着暖色调的光。
不过我们两个应该都吃不下了。
「别分心,」席郁掰过我的下巴,「张嘴,元离。」
他现在是奶油味的。
我晕晕乎乎地想着。
16
十二点整。
「生日快乐,席郁。」
我有气无力地祝福完,挣扎着想下床,「我有礼物要给你。」
没成功。
手腕都被席郁扣住,交叠起来,按在床头。
他从一旁扯过自己绑头发的蕾丝发带,系在我头顶,打成蝴蝶结,笑吟吟地问,「谢谢你的礼物,现在可以拆了吗?」
不详的预感袭来,我汗流浃背了,「不能再继续了,真的不行。」
席郁捧起我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最后一次,我保证。」
…
不该信他的。
17
《越界》
——席郁视角番外
1.
我曾经想过一了百了。
喜欢男人。异装癖。每件事都在父母的雷区上蹦迪。
我是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怪胎,活该天打雷劈的不孝子,令他们望而生厌。
「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人呢?」
「别再让我见到你了!」
割腕很痛,但没死成。
没有任何人来看望我,躺在病床上数点滴相当无聊。
翻开元离的漫画,完全是无意之举。
柜子上有本泛黄的杂志,估计是其他病人忘在这儿的。
我想打发时间,才漫不经心地读起来。
2.
《空心人与蚌》是藏在角落里的四格漫画,所占据的篇幅很窄,仿佛生怕被人发现。
讲述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
空心人本该是心脏的位置空空荡荡,体会不到感情,与哭泣和欢笑都绝缘。
他养了一只宠物蚌,蚌很暴躁,讲话时蚌壳会一开一合,快板似的。
空心人觉得蚌的珍珠很美,想拿出来看,但是每次伸手,都会被蚌狠狠夹痛。
后来,他不再在意珍珠,只是想和蚌互动。依然假装去靠近珍珠,蚌也依旧来夹他,但是没有以前凶狠了。
某天蚌出了意外,外壳破裂,显露出细细的纹路,那是死亡的召唤。空心人眼睁睁看着珍珠发着光飘出蚌,融入他的胸腔中原本空缺的地方,逐渐变成心脏的形状。
融合完成的瞬间,他惊觉自己泪流满面。
空心人第一次体会到了感情,却是刻骨铭心的难过。
「其实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但是,伤害是我所了解的、唯一能够触碰你的方式。」蚌说。
3.
我喜欢这个故事。
毫不夸张的说,它成为了我的精神寄托。
出院后疯狂寻找后续,连饭也顾不上吃,整个人蓬头垢面,对结局几乎有了一种病态的执念。
杂志却停刊了。
我像个疯子,将目光转向作者,一口气看完他的所有访谈,死死盯着他出现的每个镜头。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某天,我正在放大屏幕画面,端详着元离的脸。
无从判断出他羞涩的笑容和躲闪的目光,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明明我深知,好奇是沉沦的开始。
渴望了解真实的他,这个想法本身就越界了。
「席郁,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恐怖吗?」朋友路过我身边,打了个冷战, 缩起肩。
我若有所思,转向镜子。
刹那间懂得了朋友的意思。
镜中的目光, 潮湿、痴迷、狂乱, 盛着晦暗到即将满溢的欲念。
如果是爱也太荒唐了,如果是恨也太暧昧了。
起码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我想见他。
无论用什么方法。
4.
咖啡店开在元离家附近,绝非巧合。
我千方百计得到他住址的手段并不光彩。
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见面。
屏幕上的形象并不是人设, 他本人甚至更加笨拙。
是个单纯的家伙,想法都在脸上明明白白摆着。
当察觉到他的脸红程度,随着我的靠近等比例上升之后, 我表面不动声色,心里都要笑疯了。
还有这种好事?
5.
真难搞。
关系有所进展的前提是:对方得接招。
可是元离和木头唯一的区别, 只剩下他会害羞了。
我感觉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辛辛苦苦地撩拨完, 他还在神游天外。
什么人啊?手都摸他身上了, 他还要道歉说对不起挡住你了。
我气得咬牙切齿,又只能徐徐图之。
要是太心急, 把人给吓跑了,得不偿失。
6.
终于, 元离被我连哄带骗地带回家。
本来只是想让他承认喜欢我的脸,毕竟对这一点有足够自信。
如果他承认, 一些事的发生就水到渠成。
但元离对我表白了, 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似乎是忘记自己衣服脱到一半,上身还裸着。
锁骨上荧光笔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洗掉,星星点点, 闪烁着的数字是我昨晚写下的电话号码。
如果能在他身上,留下更多属于我的印记的话…
「再说一遍好吗?」
我摩挲着他的唇瓣,触感和想象中一样柔软。
无法移开视线。
理智的弦处在崩断边缘。
「我喜欢你…唔!」
去他的徐徐图之,我现在就想抱着他亲。
7.
「知道我是男人后,没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吗?」
在一起之后, 我曾问过元离。
他愣愣地望着我, 像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回答却不假思索。
「我喜欢的是你, 席郁。无关性别。」
话音刚落, 初雪降临。
六角形晶体旋转着下落,在人群中引起骚动。
元离替我系紧围巾,才欢呼着用手去接, 「好漂亮!」
「确实漂亮。」
每个人都在抬头看天空时, 我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8.
时至今日, 我终于知晓了漫画的结局。
空心人拼好蚌碎裂的壳, 始终带在身边。
他们能靠珍珠交流,决定用美好的记忆去覆盖悲伤的过往。
春去秋来,岁岁年年。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进行着奇幻的探险。
9.
元离赶完稿, 揉着眼晴,慢吞吞走过来挂在我身上,轻轻摇晃。
像树袋熊, 真可爱。
他已经习惯撒娇了。
「席郁, 我想喝卡布奇诺。」
「țṻ₁好。」
制作过程中, 他困得不停点头,但揽住我的腰,不松手。
暖意缓缓淌过四肢百骸, 心脏变成了涌出幸福感的泉眼。
我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珍珠。
10.
哪怕不明白爱的真谛也没关系,因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陈旧的伤口得到爱人的吻之后,会在春天开出花朵。